评价韵律探究

提 要：本文透过评价韵律现象审视评价意义的语篇语义建构原理，从内涵与实证两个角度梳理概念的起源和演进、与语篇组织的关系、语篇过程属性以及在劝说语类中的应用。评价韵律是人际意义语篇布局的一种动态机制，属于评价语篇组织的下位概念，基于相互依存性与重复性语义关系建构语篇过程。评价语篇组织研究存在术语混用的问题，建议准确理解概念意涵并定位研究视角，规范术语使用。

关键词：评价系统；评价韵律；语篇组织；语篇过程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100（2024）03-0041-7

DOI编码：10.16263/j.cnki.23-1071/h.2024.03.006

Exploring Evaluative Prosody

Yue Ying Cao Feng Hu Guang-wei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Singapore 117511， Singapore;

The Hong Kong Polytechnic University， Hong Kong" 999077， China）

This study attempts to provide a thorough account of evaluative prosody under SFL Discourse Semantics， aiming to capture its development， its attribution to texture， its inherence as a mechanism of text process， and its application in persuasive genre. Specifically， evaluative prosody manifests the ways in which appraisal resources get packaged to establish and spread a certain interpersonal stance. It is the inter-dependency as well as repetition that scaffolds text process construction. In essence， evaluative texture makes a superordinate notion， and evaluative prosody a hyponym term. It is suggested that a proper understanding and use of terms be practiced.

Key words：Appraisal; evaluative prosody; texture; text process

1 引言

根植于系统功能语言学（SFL）人际元功能的评价系统能够建构话语主体与客体在情感、心智和立场上的对话，推助社会互动，从而充分揭示话语世界的主体间性。由于评价意义的主要体现方式为铭刻式词汇，所以描述不同类型语篇中词汇类别和频率的研究大量涌现（Pounds" 2010；Geng， Wharton" 2016；车思琪" 李学沛" 2021），也有研究者对于评价的语法结构给与关切（张德禄" 2019）。总体上，大多数研究着眼于小句层面的显性评价标记，只有少数研究关注跨越小句的隐性涵义表达。

“话语是一个意义流动的单位”（Halliday，" Matthiessen" 2004：587），是什么促进意义的流动？从语用交流事实来看，我们的态度除用一个词或词组、一个句子来表达外，还可以通过语篇片段或通篇、甚至于同类语篇的历时累积和互文性传递，但后者是不易于我们感知的方式。本文将聚焦评价韵律这种具有语篇组织性的修辞现象，旨在深挖评价意义的语篇机制。

2 概念追溯

2.1 评价的语篇组织

人际意义的语篇组织特征已得到普遍认同，一个连贯的语篇除具备命题内容之间的良好关联外，在语言选择与社会定位的人际功能方面也具有一致性。 Hunston和Thompson（2000）归纳出评价的3个功能：第一，表达观点、体现价值观与意识形态；第二，建构并维护人际关系；第三，组织语篇。在这里，组织语篇的功能主要针对语篇内部而言，即作者使用评价标记语表示语篇内容之间的逻辑关联，意在引导读者。须要指出的是，“组织语篇”与“语篇组织”的所指并不完全相同，后者既立足于意义在文本层面的修辞表征，又关涉语篇的外部动因。不论是组织语篇还是语篇组织，本质上源于视角与焦点的转换，在话语世界里语篇的内外并不能截然分开。

评价意义的语篇组织功能自Labov和Waletsky（1967）得以确立，在其叙事模型中，评价通常集中出现在语篇的开头和结尾处，还可能分布于叙事过程的不同阶段，且评价是口头叙事语篇的核心结构成分。回顾功能语言学界前辈的研究，包括语类结构潜势（Halliday， Hasan 1989）、小句关系 （Winter 1994）和评价连贯（Thompson， Zhou 2000）等，可知评价的语篇组织特征是评价作为词汇、语法或结构成分在文本中的运用方式，可体现为多种形态，涉及句内、相邻句段以及整体语篇的跨度，在书面媒介的二维空间中表现为线性组织，而从语义关系上看又表现为等级性组织。

2.2 评价韵律

在日常观念中，韵律（prosody）是一个音乐术语。语言学领域的韵律概念最初应用于音系学，指发音中的非切分现象。当今语料库语言学和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语义韵研究被视为传统音系韵律的一种扩展，分别从短语和语篇的角度探究人际韵律，前者指向词项搭配形成的局部语义环境，后者指向跨越小句或句子的人际意义语篇氛围。

2.21 评价传播与评价隐喻

Lemke（1998）认为，对于事实、命题、提议以及话语的评价与态度不但是英语语义学的根本性议题，同时还具有语篇语义属性，意义的延伸与衔接是一种最令人着迷的语言现象。评价语义在语篇层面体现出来的韵律特征可通过评价传播（evaluative propagation）和评价隐喻（evaluative metaphor）两种现象来理解：语篇中分散的词汇和语法成分通过评价维度而建立起关联，评价成分作为语义算子有一个辐射范围，意义延伸的边界不限于句子和段落，在语篇展开过程中遵循语法或逻辑关系而交错传播，这种现象为评价传播，具体又包括评价衔接、句法传播和评价投射；评价隐喻指一种评价意义通过另一种不同的意义范畴得以表达，例如频率（frequency）表达合意（desirability）。评价隐喻不拘泥于固定的表达方式，评价潜势来自于语篇参与者能够调用、引发以及激活的大脑图式，意义在明晰与隐晦、力度上升与下降之间的变化过程即为评价隐喻的韵律式体现。

2.22 SFL经典理论中的韵律

在SFL经典理论中，韵律概念最早应用于情态在小句范围内的展开与累积，之后被视为人际意义在小句中（Halliday 1985）以及超出词组和小句结构的表达（Martin 1992a）。韵律概念从音乐向话语迁移后表现出它在语言符号系统中隐蔽与动态的特点，人际意义的语篇韵律被描写为泼洒（splash）、撒播（scatter）、扩散（diffusion）、蔓延（sprawl）和晕染（coloring）等。虽然取词不同，但核心涵义皆锚定意义弥散的特征，即人际韵律的话语机制是流动的。

事实上，对于语言的认识取决于观察者采取的角度与工具，语言的不同形态凸显出意义潜势的不同维度。如果借用物理学术语来描述语言形态，韵律是无法切分的语言单位的运动状态，粒子以界限清晰的核心与卫星关系描摹了经验意义的配置，波则刻画了语篇意义周期性推进的形态（罗载兵 2019）。

2.23 语篇语义理论中的韵律

Martin（1992b）基于语篇、词汇与语法、音系之间的界面效应提出衔接和谐、发展方式、语气责任以及发展点4种语篇组织模式，在当时还没有涉及评价意义。Martin和Rose（2003：147）指出“语篇中的评价意义往往不是依赖局部的词汇与语法单位实现，而是由评价单位协同生成”。Martin和White（2005：19-20）提出人际韵律的3种体现方式：渗透型（saturation）指随机的意义表达，其成分出现在小句的任意位置，合力效果犹如音系中的元音和谐；加强型（intensification）指意义逐渐增强且外溢出句子的边界，犹如调大音量与音高从而使音乐回荡在更大的空间；主导型（domination）指语篇一开始的基调支配随后展开的韵律。评价韵律的人际建构作用来源于它定义了具有共享价值的话语共同体类型，例如，在科学语类中，态度与强化较少出现从而支持客观性文化，而在叙事语类中，级差、介入与态度悉数出场，旨在最大程度调动受众卷入。从语篇布局来看，评价韵律的差异不仅体现在不同语类中，也体现在同一语类的不同语篇阶段中。

国内对于韵律研究给予了一定关注。程薇（2007）将态度韵视为一种衔接手段，识别出波浪韵、发散韵和梯度韵3种方式。董典与李淑晶（2021）从语言元功能交叉作用的视角提出演绎或归纳推进、强式或柔式推进以及单线或复线推进6种评价韵律。

2.24 语义关系与语篇过程

语篇是一个以语义关系为架构的意义单位。换言之，语义关系在语篇结构中发挥粘合剂的作用。Halliday和 Matthiessen（2004：524）曾指出，“语篇组织是语义性的，而不是形式性的”。早在现代语言学发端之初，Saussure（1916）就将语言系统的关系分为句段与联想两类，分别对应着组合与聚合，前者指语言单位之间的句法关系，后者指语言单位之间的某种关联，语篇中分散的评价触发词或者衔接纽带上的词项皆属于后者。联想关系具有很强的主观性，受到认知和语境等群体与个体因素的影响。关于语义关系在语篇中的重要性，Hoey（1991）曾提出词汇衔接是建立语篇组织的主要方式，通过词汇重复和同义转述实现，读者启动词汇的扩展、缩减以及转移等一系列心理过程解读语篇。

评价韵律是评价意义建立、推进、起伏变化的过程，映射话语参与者之间情感与观念的碰撞，评价触发语依赖自身的资源或者搭载其他语篇功能将态度与声音渲染至周围语篇。评价韵律在本质上是一种语义复现，尽管评价成分的范畴、对象以及方式等不尽相同，但成分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与评价极性始终服务于整体韵律。评价韵律的人际功能体现在保持意义的连续性，将语篇中的不同内容维系在同一个语义空间内。从读写定位视角来看，评价韵律的隐性修辞功能还是将语篇主旨自然化、激发读者反应的过程。

3 实证研究

目前，评价韵律的研究数量较少，唐丽萍（2017）认为，该领域的专深程度、语料的代表性和系统性以及历时研究都亟待加强。下面将评价韵律的实证研究归为语言和多模态两种语篇类型进行梳理。

3.1 语言语篇

3.11 学术语篇

Thompson和Ye（1991：367）强调评价意义的语篇特性，指出“评价是贯穿语篇始末的线索（textual thread）”，学术语篇中被引述者信誉的建立或消解往往通过上下文中貌似离散的评价词项合力建构。

Hood（2004， 2006， 2009）立足于学术语篇的评价修辞展开系列研究。运用态度韵律能够满足学术共同体对于客观性与准确性的诉求，有经验的作者往往通过显性态度建立韵律辖域（prosodic domain），在同一个语篇阶段内保持一致的态度极性，实现价值和谐（Hood" 2004）。态度韵律具有辐射作用，在学术语篇中使用显性成分作为辐射源头，继而运用衔接、格律等隐性机制传递韵律，能够增强语篇的劝说性。例如，在引言阶段的不同语步中，态度韵的动态变化是朝向学术规约的，即消极态度的铭刻式表达往往用于建立研究空间，积极态度韵则用于引导读者认同研究价值。此外，显性态度与级差的高频运用表明了作者自然化立场的动机，而频率的改变又暗示立场的改变（同上" 2006）。 态度与级差跨越语篇阶段的协同机制实则是将韵律与语篇格律相结合，态度运用于宏观主位与超主位时，能够预示后续语篇的意义，而用于超新信息时，则能巩固前文已出现过的意义，这被归为态度格律的前瞻与回溯功能（同上" 2009）。

Chang和Schlepp（2011）分析学术论文引言的介入资源，指出学术语篇需要投射强有力的作者声音，建构肯定性韵律。学生作者往往不善于延续并巩固已表达过的价值，反而容易运用不和谐价值而消弱自己的观点，经验型作者则更擅长运用多种人际资源的共鸣来加强观点。

3.12 其他语篇

Martin（1992b）发现筹款语篇中的捐款请求以韵律方式实现。在语篇的卷入与呼吁两个阶段，语篇旨在吸引受众的关注并激发情感呼应，因此上升式态度的分布较为密集，而旨在客观说明产品的阶段中下降式态度使用较多。White（1998）认为新闻语篇中的评价意义分布为轨道式（orbital），即上升式的意义通常在标题、导语和结尾部分得到前景化，中值与下降式意义则散落在语篇的其他部分。蒋国东与陈许（2017）分析“一带一路”新闻语篇中的介入策略，指出收缩与扩展两种资源随语篇阶段的进展呈现出循环反复的伸缩式韵律，营造外宣语境中平等协商的话语空间。

3.2 多模态语篇

Martin（2004）指出态度偏好于染色语篇，泼洒情感、道德与审美的色块，在语篇中借助于主位与新信息以韵律方式体现。评价韵律的引导与增强功能结合照片所传达的意象能够引发语篇基调，通过多种符号资源的协同作用将立场输向受众。

陈瑜敏（2008）运用评价意义与视觉语法互动意义分析电视公益广告，发现图文资源之间的意义相乘关系，评价词汇、比喻语言与特写镜头等6种图文资源相互加强使得评价意义倍增并以韵律方式散布。她强调，“6种图文资源相互作用的结果并非意义的简单相加，语言符号在电视画面符号环境下得到修饰和丰富，而电视画面符号在语言符号环境下也被明确和升华”（同上：113）。同样以电视广告为语料，董敏与冯德正（2013）将宏观叙事结构、语篇元功能以及概念元功能与评价韵律相结合，发现语言与视觉图像共同建构产品或服务的宏观评价韵律，形成波形模式。

Oteíza（2021）从模态间（intermodal）视角解读书面文字与包括图片、绘画、建筑雕像等在内的意象资源在历史教科书中的共构效果，通过评价语义解析出历史教材运用“消极正直、高冲突”的韵律塑造勇敢善战的南美马普切人的形象，揭示出殖民历史对于土著居民的定位，属于意识形态层面的意义读取。有些研究虽然没有使用“韵律”这个术语，但事实上也是关于评价韵律的拓展，例如李战子与屈静雯（2022：50）认为“微信点赞既是多模态现象，也是评价行为”。

综上所述，评价韵律的探讨目前集中在劝说意图较为明晰的推广、促销和呼吁等话语类型中，韵律在篇内运作的具体方式不一而足。在多模态话语中，评价语言与其他符号资源之间的合作关系已成为共识。

4 实例分析

下面以两个例子来示例评价韵律的语篇过程，例①取自《生态素养：教育与向后现代世界的过渡》（Ecological Literacy： Education and the Transition to a Postmodern World）

① If today is a" typical day on planet earth， humans will add fifteen million tons of" carbon to the atmosphere， destroy 115 square miles of tropical rain forest， create 72 square miles of desert， eliminate between forty to one hundred species， erode seventy-one million tons of" topsoil... and increase their po-pulation by 263，000.（Orr" 1992：3）

以评价语篇语义来分析，例①的韵律跃动于小句之外、句子之内，态度与级差协同奏响倡导生态教育的主旋律。在条件句（if...will...）搭建的警示语义空间内，以鉴赏（构成）（a typical day）开启“地球人类普通一天”的语篇，随即高密度的语势（量化）衔接链（fifteen million tons...by 263，000）营造前景化效果，以显性方式加大韵律音量。本片段的评价主导词汇破坏和腐蚀（destroy，erode）为铭刻式判断（恰当），作为辐射的核心，将消极韵律晕染周围语篇，因此人类的增加和创造行为（add， create， increase） 被染而成为不恰当的行为，属于引发式的社会约束范畴。

如果以及物性句法传播来分析，例①中环境成分（a typical day on planet earth）的前置凸显事件的时空框架， 6例物质过程成分（add， destroy， eliminate， erode， create， increase）串联起人类的活动序列，动作者人类被表征为具有破坏力量的参与者， 目标成分由6例受事对象（atmosphere， tropical rain forest， desert， species， topsoil， population）承担，表征为无力的参与者，另一组环境成分数量描述事件的程度。负面评判韵律穿插在经验功能中，从生态主义批判视角看评价对象普通的一天实则惊心，作者建构了谴责站位，旨在呼吁可持续性发展、教育与知识的必要。

例②简要示例跨越语篇阶段的韵律，语料取自某大学评价语料库故事语类中的叙述语篇《马可波罗》（Marco Polo）。语篇原文有8个段落，按照叙述阶段可分为定位（Orientation），事件复述（Record of Events）以及再定位（Reorientation）。限于篇幅，本文选取以下3个段落，分别代表3个不同的语篇阶段：

② Marco Polo was born in Venice in 1254. He was the most famous westerner to visit Asia during the Middle Ages. He wrote a book about his travels. He described all the things he saw and heard. Many people read the book， but few believed what Marco Polo said. He spoke of strange people and places that nobody knew about at that time.（原文第1段：定位）

...

Marco decided to join them for their next trip. It took them more than three years to travel the 9，000 miles to Shang-tu， capital of the Mongol Empire. Kublai Khan had two palaces and Shang-tu was the one he used in the summer...（原文第3段：复述）

...

Nowadays， of course， we know that everything he wrote was true even though some of it was second-hand information. For instance， he probably never visited Japan or Madagascar although they were described in the book. However， it is a mystery why he never mentioned either the Great Wall of China or the use of tea， which was still unknown in the West.（原文第7段：再定位）

例②中交织着复述者声音与评价者声音，主要通过介入子系统体现。在定位阶段，语篇以事实开启，随即出现对于评价对象的社会评判（态势）（famous），为语篇定下基调。此阶段中，评价者声音通过收缩（对立）（but）与否定 （few believed， nobody knew about）低密度建构。复述阶段中的生平事件以客观口吻讲述，评价者声音消失。在语篇结尾处的再定位阶段，高密度运用收缩（同意）（of course， we know）、（对立）（even though， although， however）以及（否定）（never， unknow）以确定性的声音对马可波罗游记进行积极鉴赏（价值）（true， a mystery），对于无法了解的史实则运用扩展（接纳）（probably）打开对话空间。纵观整体语篇的评价意义组织，例②中此起彼伏的声音韵律贯穿于不同语篇阶段，始终服务于作者态度。

5 重新审视

5.1 评价韵律与语篇组织

探讨评价韵律，不能不谈语篇组织，但后者涉及不同研究路径。De Beaugrande和Dressler （1981）将语篇性（textuality）定义为语篇作为交际事件需要满足的衔接、连贯、情境和互文等7个标准的集合体。SFL经典理论视话语结构为使句子与上下文语境具有一致性的机制，是话语与非话语的区别性特征（Halliday，Hasan 1976），具体资源包括主位结构、信息结构、衔接和语类结构等。SFL语篇语义视域中的语篇组织概念涉及文化语境的抽象层面、语义体裁的宏观层面以及词汇与语法的微观层面。Peng（2009）提出评价篇章性（apprai-sal textuality）是含有评价经纬结构、评价趋势与评价动机的架构。孙铭悦与张德禄（2015）提出一个综合性的评价组篇分析框架，包括3个层面（语境层、意义层、词汇语法层）、两个维度（微观与宏观）以及一个中介（修辞策略）。

在语篇组织宏大概念的背景下，我们需要厘清思路。语篇组织属于上位概念，而评价韵律是评价语篇组织的一种具体方式，是一个下义词，指评价意义自身以及它与语篇元功能或概念元功能交互后在语篇中呈现出来的具有组织性特征的现象。

5.2 术语的解读与使用

术语源于凝练的思想和概念，经由词语表达，同时术语使用又巩固了其赖以发生的机制。如果审视语篇组织的英文表述，如5.1中所述，我们发现存在不同的术语，所指与内涵既有重叠也有差异。如果审视中文表述，包括评价组篇、评价的语篇功能、评价的语篇建构或模式等，而这些词所指的现象也不完全相同：有些指评价成分对于语篇内容的组织功能，例如评价附加语（fortunately， surprisingly）在严格意义上属于组织语篇；有些指评价成分在语篇范围内呈现出来的有规律的分布现象，例如评价主位；有些术语指向篇章结构成分（段落或句群）表达评价意义的独特方式，例如语类阶段和语步；还有些术语属于融合文化语境、情景语境以及语篇文本的宏观框架。

评价意义对于语篇的组织功能（organization）侧重于评价成分在文本内部发挥的引导、连接、转折等作用，而评价意义的语篇组织（texture）是囊括语类、语域、词汇与语法以及音系层面的综合视角，即通俗意义上的语境加文本，两个概念在一定程度上有重合性，但也有微妙的差别。在翻译和使用术语的过程中，organization与texture两个不同的英文词汇都译为 “组织”，这不利于理解和厘清概念的原初意义，同时语篇组织与组织语篇语序的不同所折射出的意涵差异也容易被忽略。外文术语的翻译须要辨识概念与表述、内涵与外延，表面对应的词有时隐含着不同的含义。不得不说，对于语篇组织概念的理解，目前存在一些模糊和偏差，而在词语表述上，又存在着混用。本文建议，在讨论具体问题时，准确定位研究取向，规范使用术语，更多运用指涉清晰的下义词。

5.3 评价韵律研究的问题与对策

目前看来，评价韵律研究面临的主要问题有：第一，研究者们纷纷使用“跋涉”和“搁浅”等字眼来描述评价语言分析的主观性以及意义范畴难以确定的现象（Martin" 2003：172）。作为隐性评价机制，评价韵律具有更大的解读空间。对此，Mac-ken-Horarik和Isaac（2014）建议将不确定性置于分析任务的中心，接纳直接与间接、上下文与语境、情景与文化3对概念在两极之间的模糊空间。Horarik和Isaac还强调，评价有时通过在一个或多个语篇阶段中的综合征（syndrome）表达，要关注语言选择的关系性，也就是语篇展开的整体组织逻辑。笔者认为，研究评价韵律应该有去模式化的思维，立足于话语现实。

第二，评价韵律缺乏基于语类和语域的系统性研究，语类分散且语篇阶段单一，例如很多学术语篇的研究都集中在“引言”阶段。在一些语篇类型中，情感、态度与声音构成篇章的主旨，有清晰的脉络，而对另外一些语篇，评价意义以暗含于字里行间的脉络展开，需要解析才能浮出水面。

第三，语篇跨度、语义的离散与连续性是评价韵律现象的区别性特征，但这个特点也是造成研究困难的因素， 我们可以尝试运用现代技术来解决这个问题。

6 结束语

作为一种意义传导机制，评价韵律通过显性触发语生成意义，随后体现为意义范畴在力度、密度、显隐方式上的动态变化。评价的词汇与语法基于自身聚合关系在语篇中形成链条或网络，还可能与语篇元功能或概念元功能在文本层耦合展开，经由语篇语义层以及语境层的话语文化合力建构韵律氛围，这凸显出意义的编码与解码不能独立于周围语境。

韵律是世界万物的秩序之美，评价韵律研究带来的启示不仅限于语言学术领域，回归日常生活，源于诗歌与音乐等艺术形式的韵律华彩在语言使用中以变体的方式展现，话语分析如果能够将之“科普”，将有利于大众深度理解话语的意义潜势。鉴于评价意义的主观倾向性与文化关联性，社会认知取向的研究亟待开展。此外，在数字技术与多种符号资源表意的时代，语篇范式悄然地发生着转变，评价韵律在新媒体中的运用也具有广阔的研究空间。

注释

①例①中，斜体表示鉴赏，下划线表示判断，粗体表示语势；例②中黑体表示收缩，下划线表示扩展。

参考文献

车思琪 李学沛. 评价系统视阈下中美企业致股东信情感话语对比分析——基于情感词典和机器学习的文本挖掘技术［J］. 外国语， 2021（2）.‖Che， S.-Q.， Li， X.-P."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Discourse on Emotions of" Chinese and American CEO’s Lett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ppraisal System — Text Mining Technology Based on Sentiment Dictionary and Machine Learning［J］. Journal of Foreign Languages， 2021（2）.

陈瑜敏. 奥运电视公益广告多模态评价意义的构建［J］. 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8（3）.‖Chen， Y.-M. Multimodal Construal of Appraisal： A Case Study of Olympics Television Public Service Advertising［J］. Journal of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Beijing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2008（3）.

程 微. 从态度韵看语篇的衔接与连贯［J］. 外语教学， 2007（6）.‖Cheng， W." A Study of Cohesion and Coherence from Attitudinal Prosody Perspective［J］.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2007（6）.

董 典 李淑晶. 评价韵律的语篇推进模式研究［J］. 外语教学， 2021（3）.‖Dong， D.， Li， S.-J." The Unfolding Models of Evaluation Prosod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emantic Prosody［J］.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2021（3）.

董 敏 冯德正. 叙事结构的评价韵律与多模态叙事语篇的交际功能［J］. 外语学刊， 2013（4）.‖Dong， M.，" Feng， D.-Z. Appraisal Prosody in Narrative Structure and Communicative Function of Multimodal Narrative Discourse［J］. Foreign Language Research， 2013（4）.

蒋国东 陈" 许. 对外新闻中的“一带一路”：评价理论介入系统下的话语分析［J］. 外语研究， 2017（5）.‖Jiang， G.-D.，" Chen， X.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in English News of Chinese Media — Engagement Discourse Analysis of Appraisal Theory［J］. Foreign Languages Research， 2017（5）.

李战子 屈静雯. 微信点赞的评价意义和评价行为探究［J］. 外语与外语教学， 2022（4）.‖Li， Z.-Z.，" Qu， J.-W. A Study on the Appraisal Meaning and Practice of We Chat Liking［J］. Foreign Languages and Their Teaching， 2022（4）.

罗载兵. 论语义波分形的词汇语法： 系统功能语言学视角［J］.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 2019（3）.‖Luo，" Z.-B. A SFL Approach to the Fractal Lexicogrammar of Semantic Wave［J］.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Theory and Practice， 2019（3）.

孙铭悦 张德禄. 评价系统组篇机制研究［J］. 现代外语， 2015（1）.‖Sun， M.-Y.，" Zhang， D.-L. The Textual Mechanisms for the Appraisal System［J］. Modern Foreign Languages， 2015（1）.

唐丽萍. 两种评价韵律的演进、对视与反思［J］. 外语研究， 2017（6）.‖Tang， L.-P. Two Modes of Evaluative Prosody： Developmental Paths， Comparative Looks and Critical Reflections［J］. Foreign Languages Research， 2017（6）.

张德禄. 评价理论介入系统中的语法模式研究［J］. 外国语， 2019（2）.‖Zhang， D.-L. Grammatical Patterns in Engagement in the Appraisal Theory［J］. Journal of Foreign Languages， 2019（2）.

Chang， P.， Schleppegrell， M. Taking an Effective Authorial Stance in Academic Writing： Making the Linguistic Resources Explicit for L2 Writers in the Social Sciences［J］. Journal of English for Academic Purposes， 2011（4）.

De Beaugrande， R.A.，" Dressler， W.U." Introduction to Text Linguistics［M］. London： Longman Press， 1981.

Geng， Y.F.， Wharton， S. Evaluative Language in Discussion Sections of Doctoral Theses：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L1 Chinese and L1 English Writers［J］. Journal of English for Academic Purposes， 2016（2）.

Halliday， M.A.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 London： Edward Arnold， 1985.

Halliday， M.A.K.， Hasan， R. Cohesion in English［M］. London： Longman， 1976.

Halliday， M.A.K.， Hasan， R." Language， Context and Text： Aspects of Language in a Social Sem

iotic Perspective （2nd ed）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Halliday， M.A.K.， Matthiessen， C.M.I.M.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3rd ed）［M］. London： Arnold， 2004.

Hoey， M. Patterns of Lexis in Text［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

Hood， S." Appraising Research： Taking a Stance in Academic Writing［D］. Ph.D. Dissertation of" Sydney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2004.

Hood， S. The Persuasive Power of Prosodies： Radiating Va-lues in Academic Writing［J］. Journal of English for Academic Purposes， 2006（5）.

Hood， S. Texturing Interpersonal Meaning in Academic Argument： Pulses and Prosodies of Value［A］. In： Forey， G.， Thompson， G.（Eds.）， Text Type and Texture［C］. London： Equinox， 2009.

Hunston， S.， Thompson， G.（Eds.），" Evaluation in Text： 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Labov， W.， Waletzky， J. Narrative Analysis： Oral Versions of Personal Experience［A］. In： Helm， J.（Ed.）. Essays on the Verbal and Visual Arts［C］. Hillsdale：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67.

Lemke， J.L. Resources for Attitudinal Meaning： Evaluative Orientations in Text Semantics［J］. Functions of Language， 1998（5）.

Macken-Horarik， M.， Isaac， A. Appraising Appraisal［A］. In： L. Alba-Juez.， Thompson， G.（Eds.），" Evaluation in Context［C］.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2014.

Martin， J.R. English Text： System and Structure［M］. Amsterdam：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2a.

Martin， J.R. Macro-proposals： Meaning by Degree［A］. In： Mann， W.C.， Thompson， S.A.（Eds.），"" Discourse Description： Diverse Analysis of a Fund-raising Text［C］. Amsterdam： Benjamins， 1992b.

Martin， J.R. Sense and Sensibility： Texturing Evaluation［A］. In： Foley， J.（Ed.）， Language， Education and Discourse： Functional Approaches［C］. London： Conti-nuum， 2004.

Martin， J.R.， Rose， D. Working with Discourse： Meaning beyond the Clause［M］. London： Continuum， 2003.

Martin， J.R.， White， P.R.R. The Language of Evaluation： Appraisal in English［M］. London： Continuum， 2005.

Oteíza， T. Mapuche People： Valuing a Colonial Past in the Official Primary History Textbook from an Intermodal Perspective of Historical Sources［J］. Journal of Foreign Languages， 2021（1）.

Peng， X.W. Appraisal Textuality in Discourse： Case Observation from the Motivation Perspective［A］. In： Huang， G.W.（Ed.）， Studies in Functional Linguistics and Discourse Analysis［C］. Beijing： Higher Education Press， 2009（1）.

Pounds， G. Attitude and Subjectivity in Italian and British Hard-news Repor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 Culture-specific ‘Reporter’ Voice［J］. Discourse Studies， 2010（1）.

Saussure， F." Course in General Linguistics［M］. New York： McGraw-Hill， 1916.

Thompson， G.， Ye， Y.Y. Evaluation in the Reporting Verbs Used in Academic Papers［J］. Applied Linguistics， 1991（12）.

Thompson， G.，" Zhou， J. Evaluation and Organization in Text： The Structuring Role of Evaluation［A］. In： Hunston， S.， Thompson， G.（Eds.）， Evaluation in Text： 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White， P.R." Telling Media Tales： The News Story as Rhetoric［D］. Ph. D. Dissertation of" University of Sydney， 1998.

Winter， E. Clause Relations as Information Structure： Two Basic Text Structures in English［A］. In： Coulthard， M.（Ed.），" Advances in Written Text Analysis［C］. London： Routledge， 1994.

定稿日期：2024-04-10【责任编辑 谢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