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苗绣的文化密码演绎法式浪漫

金璞

苗绣是真正的奢侈品

苗绣之美，美在神秘。苗族人以针线为笔墨叙事传情，这便是苗绣。经过多年发展，这些苗绣图案逐步成为苗族各个支系之间相互区分，以及每个支系内部相互认同的标识。

出色的苗族绣女做苗绣时可以不打底稿，见山绣山、见水绣水，所绣之物灵动有加。苗绣绣法不拘，平绣、锁丝绣、锡片绣、辫绣……各种绣法浑然天成。在刺绣基础上，苗绣还会运用蜡染、织锦等装饰手法，使图案更加丰富有层次。步入新时代，苗绣成为接轨国际的“时尚密码”——美得纯粹的苗绣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爱美之人，法国设计师费丽西就是其中一位。

2017年，在法国奢侈品牌爱马仕工作的费丽西在一家小店买到一件具有中国民族刺绣元素的夹克，她把这件夹克穿在身上，并迫不及待地展示给中国好友。好友告诉她，这个刺绣工艺恰好来自她的故乡——贵州。这句话仿佛向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循着这束光，费丽西开始了贵州之行。

这次旅行让她看到了丰富多彩的苗族传统工艺，也赋予了她更鲜灵的时尚理念，这让她萌生了自主创业的想法。因为有在爱马仕的工作经历，所以她对奢侈品牌有不一样的理解，在她看来，爱马仕不只是奢侈品。“爱马仕成为‘奢侈代言的途径仍旧是‘传统，这包括不断使用和推广皮革或丝绸的原材料技术，还包括他们从马术领域获取的灵感实践。‘传统是他们最初的核心业务和永恒追求，这是它相较其他品牌的特别之处。爱马仕的工作经历让我受益匪浅，它教会了我如何欣赏美丽的材料、颜色和对技术的运用，以及如何不拘一格地汲取灵感。我想这就是我被苗族传统手工艺所吸引并创建自己品牌的原因。”

这次贵州之行后不久，费丽西离开爱马仕，创立了西花（CHINOISES）品牌，主打服装产品。费丽西的想法很纯粹：将古老苗绣里的精美图案、鲜艳配色以及精湛做工融入到现代人的日常穿着，从而让传统融入现代生活，在现代大都市彰显其跨越时代的魅力。

苗绣的时尚密码

西花的第一件夹克采用了锦缎龙纹图案和绳结元素，这是费丽西第一次在服装上添加苗绣。为了让这种传统艺术不会显得“太过传统”，她设计成每面轮廓稍显不同的双面夹克，其中一面使用优质丹宁布料（即牛仔布料），另一面则呈现出“痞帅感”的破洞。还有西花马甲，工整的刺绣镶边与内衬软皮、外表牛仔布的组合毫不违和，一度被誉为该品牌的“明星产品”。

值得一提的是，这款马甲的刺绣镶边来自一件苗绣的“百鸟衣”，费丽西在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榕江县的月亮山地区与之邂逅。费丽西发现，这种“百鸟衣”刺绣采用传统板丝工艺制成：苗族妇女掌握养蚕技艺，以蚕丝压制出板丝，以数层布打底进行刺绣，展现出相对完整的鸟的图形。这种工艺实属难得，2014年，中国服装博物馆将“苗族百鸟衣”选作镇馆之宝。为了给予这类经典作品“法式重生”，在创作过程中，费丽西大胆地剪开了“百鸟衣”，并将其制作成不同的短衫。对于“剪开绣品”的操作，费丽西感到有些内疚，但作为一名设计师，她深知“不破不立”的道理，这个“翻转”的过程是必须的，某种程度上是打开了苗绣进入大众生活的另一扇门。

服装以外，费丽西也设计了“苗绣羊皮腰带”“苗绣手镯”等服装饰品，“ShanghaiForever”和“Shanghai Bliss”系列枕头，以及一些复古系列的扶手椅……有些设计灵感完全是不期而至的。比如一次前往贵州时，费丽西看到了锡绣——与蚕丝绣不同，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剑河县部分苗族村寨会使用金属锡丝在土布上进行绣制，图案以高度抽象的几何纹样为主，色彩以“锡”的自然金属色辅以黑、红、蓝、绿等彩色暗花，由此形成了“古”与“今”交相辉映的视觉质感。费丽西对锡绣爱不释手，索性将其缝在手镯上，时时萦绕腕间，随时准备“秀”一把她的“锡绣”作品。

传统即时尚。时尚基于粗犷，但费丽西始终保留粗犷里的细致。她的制作中，衣领、袖口等细节处常有印花、绸缎等中式元素与苗绣呼应，蓝莹莹的“中国一抹蓝”——贵州蜡染也成为苗绣的绝妙搭档。“‘传统与‘时尚密切相关。作为时装设计师，我非常愿意利用传统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手工技艺进行创作，也十分乐意关注活跃在当下的传统手工艺从业者，他们从历史中汲取并传承至今的传统器物造型、细节、色彩等元素皆有很大的参考价值和吸引力。”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费丽西将龙、凤、蝴蝶等充满灵气的生物共同构成图案纹饰，创作出令人惊叹的“面料”和五彩缤纷的色彩，用她特有的法式浪漫向苗族所代表的中国手艺致敬。2020年，她应邀参加“中国非遗文创大赛”，一组融入苗绣元素的马甲、腰带与手镯作品为她赢得了命题组一等奖。

如今，西花旗下系列产品在市场备受欢迎，在消费群体中包括一些时尚爱好者，外籍客户占比高达80%。“我希望能进一步扩大设计领域，并且跟中国的传统手工艺进行更紧密的合作。但对于一个创立不久的小品牌而言，这确实需要时间。未来，我希望有机会引用更多与苗绣相关的元素，‘提炼更好的创意，并创作出更多苗绣作品。”此外，她的视野还扩展到中国其他手工技艺。例如，她去年就在新疆拜访了哈萨克族人，并一起制作了一款非常精美的绘有哈萨克族传统图案的羊皮背心。“这款背心于2023年冬天在巴黎上市，很受大家欢迎。”

“骄傲的中国制造”，细心的人会发现，西花品牌的Logo下面印着这样一行字。费丽西表示，不论是个人角度还是商业角度，以苗绣为代表的中华民族手工艺品都应该登上更大的国际舞台。

对话费丽西

Q：您是怎样的机遇来到中国的？

A：我们家在巴黎是一个艺术世家，妈妈曾在时尚先锋刊物《嘉人（Marie Claire）》工作过，所以，我们母女之间最常见的话题就是“时尚”。因为家庭环境的熏陶、培养，我从小就对“时尚”有着比常人更为敏锐的感知，所以后来很顺利地进入爱马仕，并从事公关工作。直到2017年因为工作调动来到中国，旅居上海。

Q：您对现实生活里中国女孩的印象如何？

A：我和家人都在中国工作和生活过，在这个过程中我接触到很多中国女孩，她们坚定、独立，也不乏现代化的时尚感。我还会想象她们的祖先中也有不平凡的女性形象，她们创造了悠久的历史文化，尤其是创造出像苗绣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手工艺。这就是我对中国女孩的印象：古与今两个方面的融合。

Q：“西花（CHINOISES）”的品牌标志是一只“准备拆楼的老虎”，您想用它表达什么？

A：老虎是我最喜欢的动物，它可以威武也可以温驯。从我的角度看，老虎更是亚洲的代表。标志中的建筑原型是上海国泰电影院，它是我非常喜欢的上海的装饰艺术建筑物。可以这样理解，这只老虎和这座建筑都是我的最爱，我把它们放在一起，并不是真的想让老虎拆楼，而更像是类似美国电影《金刚》一样令人轻松惬意的诙谐表达。当然，从创作者的身份考量，我们也可以将其视为一种扭曲和移动传统的创作方式。

Q：设计需要灵感，您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寻找灵感的？

A：我的创作灵感拥有不同的来源，可能是我四处旅行时吸引我的苗族或哈萨克族传统手工艺品，也可能是来自上海城市生活里随处可见的日常元素，例如工人的工装夹克和连身裤，或汉字的宣传标语，抑或各种龙形图案的设计。所以，我并未在日常生活中刻意寻找和捕捉灵感，但不能忽视的一个事实是：不同文化背景赋予的感知力。对于一个来自西方文化背景的人，在中国看待具有设计感的事物的方式就非常有趣，反之亦然。我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事物，所以也以另一种方式来突出中国传统手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