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尚的皮艺设计窥见一座城市的态度

雷晶晶

梦想遇见梦想

深圳是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融会之地，足以承载法国皮艺师托马斯“中西相融”的创作诉求。成立于1985年的迪桑娜，一直将“老老实实做包”作为本职工作，早年赴国外采购优质皮料时，他们发现老一辈欧洲传统工艺匠人年龄渐长，新生代中却鲜有人愿意传承这门技艺，于是萌发了让中国工匠学习欧洲手工艺的想法。怀着这样的梦想，迪桑娜于2010年起规划了公司成长的国际化路线，邀请法国、意大利等地的资深工匠加盟团队，托马斯就是在那期间来到深圳的。

托马斯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是法国的马鞍工匠，他在年幼时于祖父家里接触到皮革以及祖父的皮艺工具，由此触发对皮艺的兴趣。18岁起，托马斯开始尝试皮具制作，而后，他在爱马仕开设的工匠培育学校系统学习了手工技艺。毕业以后的十余年时间里，托马斯先后供职于爱马仕、兰姿、路易威登等欧洲知名品牌，积攒了丰富的皮艺制作经验。

2013年，托马斯加入了迪桑娜高级定制工坊，他在这里的工作如鱼得水，并开始进一步追求皮艺的更高境界。在这里，他将切割、定型等制皮基础工艺，以及马鞍针法、油边法等欧洲特色工艺 悉数呈现。“一针一线做好包”，托马斯说，“这句话也正是我希望通过皮艺产品来传递的精神，这也是这个品牌最打动我的地方。”

为制作而骄傲

优质皮料是制包的灵魂。皮材要染色均匀，皮层须厚薄适度……迪桑娜在欧洲市场精心选购各种珍贵皮质。购入的皮料经过机器与人工筛选，标出哪怕甚为微小的瑕疵，以便在裁剪时“绕过”。皮料总会带给托马斯迫不及待的创作欲望，工具也不例外。除却从欧洲传统皮革制造商那里进口的工具，托马斯还会使用家族祖辈相传的工具，其中一把其貌不扬的小锤子已有百余年历史，曾是其曾祖父的最爱。提到曾祖父，托马斯语言里全是回忆：“我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是马鞍匠。我从他们那里继承了技术和工具，包括他们做手艺的激情。虽然现代工艺跟从前制作马鞍具和包的方法稍有不同，但事实上我们仍然沿用了几代人以来的方式，比如用手工缝制的方法制作保温瓶皮套。这些工艺在具体操作方式上跟中国的传统手工艺有所不同，但正所谓‘和而不同，其认真细致、精益求精的作风是一致的。”托马斯明白，古老与时尚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即便使用古老的工具，我也能创作出时尚的全新产品。”

使用最为顺手的工具，托马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裁片、折边、缝合等系列制作工序。边角不整、纹理不一的皮料，到了他手里，需根据不同部位的材质特性因“皮”制宜地进行剪裁。裁片需要紧密组装，他捋清每一片裁片结构，由里到外有序展开，折边、压线、缝合……每一步手上功夫都有近乎严苛的标准，一针一线都要整齐美观。按照托马斯的“油边法”，做好的包涂油后需放在自然环境里风干，风干后再涂油，如此反复数次，从而确保油边不会开裂。每款包出货前要做摩擦脱色、承重、暴力拉扯等极限项目测试。制作过程中，托马斯的严谨令人生畏——如果一处设计或制作让他不满意，他宁愿剪掉也不同意马马虎虎出厂。

如此这般，每只包要经过200多道工序方能投入市场——似乎枯燥到乏善可陈。然而托马斯希望每一个同他一样的做包人都不是机械重复的工人，而是热情自信、坚定谦逊、勇敢探索、精益求精的工匠，这也正是他个人希望传递给中国工匠的“匠人个性”。即便是皮革碎片，他也给予其应有的更高价值——2015年，迪桑娜与广州美术学院合作“碎片项目”，托马斯和一众学子秉承“可持续概念”让皮革边角料重获新生。他说，所有的劳动和创造都值得尊重，所有的“我们”应当为了创造而感到骄傲。

今年，迪桑娜推出了具有“新中式”风格的编织手袋，其设计灵感来自福建省级非遗项目“永春漆篮制作技艺”，它采用了“米字编”这一非常传统的编织方法。“我们将这种编织方法提取出来，然后延用到皮革制作上。这非常考验编织的技艺，同时对材料本身也是一种考验，要知道竹篾和皮革两者的柔韧度和延展度并不一致，为此我们尝试了很多次。如此下来，仅一只包的一个单面就要耗费一名工匠10个工时。但幸运的是，最终呈现的效果令人惊喜。”在谈到“新中式”这一当下十分流行的设计风格时，他如此解释：“我认为‘新中式是将中国的古老文化与现代的风格相互结合，进而呈现新的生命力。要想将‘新中式应用在产品设计和制作中，首先需要深度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并且有着一定的时尚敏锐度，才可能有好的呈现。”

精耕细作，乐在其中

包的价值，还在于它是人们表达自我的媒介之一。电影《查令十字街84号》里，美国女作家海伦不断“找书”，英国马克书店的老板弗兰克始终提供帮助，如此数年如一日却从未谋面。直到弗兰克去世，海伦见到了已经紧锁的店门。迪桑娜用秘印手袋讲述了这个凄美的故事，手袋上设计有代表古代火漆封印的金属圆扣，托马斯用了两年时间打磨圆扣与植鞣皮的结合，力争使手袋等同于“一封情书”。蝴蝶寓意“蝶变”，前几年迪桑娜的“早春”系列蝴蝶包，托马斯果断摒弃传统丝印技术，换以无缝拼接技术塑造蝴蝶形状的部分。此外，猫咪包、幸运锦囊……一件件经典包款使这家近乎小众的高级工坊声名远播。

作为世界箱包生产和出口大国，中国的皮具品牌近些年发展迅速，但仍有不少企业主打“贴牌加工”，也有企业倾向“快销品”。托马斯意识到，原创品牌设计与基于原创性的时间和成本投入面临更严峻的考验。他希望自己倾注了匠心的迪桑娜能如同一些发达国家的知名品牌，化身中国的“国货之光”：不仅从创意到细节尽显优雅、独立、知性，连同客户的选购也是“因为自信而拥有”。为了这个目标，托马斯表示：“我们别无他法，只能精耕细作。”

在深圳生活十多年，托马斯几乎成了“本地人”。工作之余，他骑自行车、徒步行走、海边漫步、登山远眺……生活丰富多彩。回到迪桑娜的高级工坊，他不断精进手艺，鼓舞朋友，与大家合作探索更多关于皮革的创意剪裁方式。托马斯说自己不想脱离产品，“这是我一生所爱。看着皮料在我的手中变成有温度、有故事、有情感的皮包，并且为人所喜爱，这种深深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是我一直坚持下去的动力。”

对话托马斯

Q：最近在忙什么？

A：迪桑娜的架构内部充满了各种活动，包括新品的推广、当前系列的生产、现有流程的改进等。再具体一点说，今天我正在培训两名新学徒，并且我们在为公司的下一个活动准备一些有意义的礼品。

Q：您觉得中国的皮艺市场近10年来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A：过去，我观察到许多中国品牌受到了全球皮具行业的启发。然而，在近十年里，我目睹了重大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中国品牌开始专注于中国本土的设计和文化元素。中国拥有丰富的传统文化，我很高兴能够与中国本土皮具品牌乃至皮艺市场一起成长，并成为这其中的一部分。

Q：在您看来，中国和法国在皮艺市场前景方面有什么不同？

A：倘若说法国一直在皮具奢侈品领域处于领先地位——这并不是“沙文主义”，对他们而言，将来的挑战在于要如何保持这个领导地位。还有一点毋庸置疑：中国未来必然有机会站在这个领域的同一个领奖台上。

Q：深圳是一座怎样的城市？这座城市让您印象最深刻的什么？

A：深圳是一座很“新”的城市，充满了活力和多样性。我在这里遇到很多年轻人，外国朋友也并不罕见。我经常在深圳看到非常多的创新性发展成果，无论是在科技、文化还是时尚方面。这些都让我印象深刻。总之，这座城市散发着一种充满活力的多元能量，总是让我着迷。

Q：十余年来，您眼中的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变化？

A：深圳提供了优良的生活品质，包括优质的教育、医疗服务，便捷的餐厅、机场等。这是一个特别适合居住的城市，可以说目之所及皆令人欢喜。十余年来，深圳在基础设施方面发生了巨大变化：自行车道令绿色出行更加惬意，公园供人们小憩，商业中心产品丰富且购买方便……这座城市正在迅速发展，致力于向居住或停留在这座城市的人提供最好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