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儿童文学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两创”路径初探
2024-07-04郭子涵
[摘要]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学发展驶入新时代轨道的今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成为中国儿童文学新范式确立的重要推手。隽永温润的中华优秀文化理应成为民族精神底色,而中国儿童文学恰恰承担着为下一代“培根铸魂”的神圣使命。在全新历史语境下,中国儿童文学需走好高质量发展路径,一方面,要坚守传统文脉,赋能故事特质,立足本来,走向世界;另一方面,积极推动儿童文学文化产业传播与数字化技术革新,形成作者、编辑和评论家合力的业内生态。
[关键词]新时代 儿童文学 传统文化 创新 路径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13-0096-04
中国儿童文学肇始于五四时期,距今不过百年时光。相比西方儿童文学成熟的学术理论和作品创作,中国儿童文学还处在“牙牙学语”的幼儿时期。但起步晚并不代表底子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儿童文学永续发展的底气。只要善于挖掘和利用这座富矿,立足中国经验,活用文明精华,就可以构建中国特色的儿童文学发展途径,拓展儿童文学叙事艺术的高度、深度和广度,提升少年儿童们的精神需求与文化自信,实现新时代中国儿童文学高质量发展。
一、传统文化赋能独特文学性
世界上许多大城市都有举世闻名的地标性建筑,中国的故宫、法国的埃菲尔铁塔、意大利的比萨斜塔、埃及的金字塔以及美国的自由女神像等。它们景象不同、风姿各异,却无需取舍、同样不朽。在文学上也有这样的“地标”吗?答案显而易见,提及屈原、曹雪芹,我们会想到古老的中国,正如莎士比亚、但丁、托尔斯泰、雨果、契诃夫等代表了他们所属的国家与时代。中国儿童文学的根深扎在中国大地,中华传统文化是它破苗生长和随心出发的源头。中国儿童文学若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立足之源,创造独具中华美学特质的作品,将推动中华文化实现自信自强,获得在世界文化上的话语权。
国际安徒生大奖获得者、著名儿童文学学者曹文轩深谙中华美学的风韵精神,他的《草房子》《青铜葵花》《山羊不吃天堂草》等作品在靠拢古典的浪漫追求下,生发于江南水乡,人物纯净,语言温和,字里行间浸润着明澈细腻的诗意气息。曹文轩的作品现已被翻译成四十多种文字,走出国门,让全世界的儿童们有机会领略中国的神秘、深厚与美好。在最近一次访谈中,曹文轩提道:“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的,不会是别的,一定是文学性。”[1]确实如此,那些穿梭千年、扣人心弦之作首先具备的就是不可复制的经典文学性。文学性意味着语言、结构、叙事、感情等要素丰富且生动,讲述着人类漫长而共通的问题,从而唤起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人类情感的共鸣。
20世纪初叶,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在接受西方文化过程中萌芽。外国儿童文学名著《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以及近代的《阿丽思漫游仙境》《木偶奇遇记》《彼得·潘》《长袜子皮皮》等,被源源不断地译介到中国,为中国儿童打开一个前所未有、奇幻炫美的世界。外国儿童文学曾在几个世纪的求索嬗变中叩问出路,从发现“儿童”到承认“儿童是成人之父”,逐渐建立“鼓励儿童从容不迫地享受童年的幸福,满足并发展儿童的生命欲求与愿望”[2]的现代儿童观。以现代性、成长性、幻想性、趣味性、故事性为审美旨趣的外国儿童文学,在百年经典历程中确立了西方儿童文学道统,以其独特的、出色的、民族的文学性屹立于世。西方的儿童文学作品为中国儿童文学注入了新鲜活力,搅动了生硬僵化的文坛池水。善于借鉴学习的中国儿童文学理论家、作家们几近从零起步,如鲁迅、周作人、叶圣陶、冰心、茅盾、张天翼、陈伯吹、任溶溶等,以开放胸襟接纳外国儿童文学的新思想、新元素,以民族智慧糅合东西文化为种,种在华夏五千年文明沃土之上,结出一批优秀作品。
迄今,经过五代儿童文学作家们的呕心沥血、跋涉前行,中国儿童文学已由“重引进”发展为“重原创”,迎来一个百花盛放、气象万千的全新时代。进入新时代以来,关于传统文化、非遗传承的书写业已成为中国儿童文学出版的热点。越来越多的作家致力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将传统艺术之美展现在小读者面前,以轻盈的童真童趣触发底蕴厚重的人文传统,两者生发妙趣横生的化学反应,构成文本新鲜感和陌生感,深受少年儿童喜爱。
比如,彭学军的《建座瓷窑送给你》、李秋沅的《天青》和伍剑的《锔瓷》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中国瓷”,将传统瓷文化与儿童成长关联起来,讲述少年童年如瓷坯般洁白无瑕,在生活中经历锻造,焙烧至瓷器一样圆润成熟的故事。冯与蓝的《墨童》关注中国书法艺术,小河丁丁的《糊粮酒·酒葫芦》聚焦工艺独特的“胡酿酒”,叶靖的《榉木崖下的小黑》表现了颇具地域特色的“迎花树”、“抬蜡烛”、木刻年画、金华火腿以及古镇风貌,而薛涛的《桦皮船》则书写了在时代沉浮与儿童生活中具有深远意义的大兴安岭鄂伦春族传统桦皮船,以上无一不是致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将隐藏在文化中的深层底蕴通过文学性的表述直观呈现,传达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
化“被动启迪”为“主动追寻”,中国儿童文学在探索“中国标准”的道路上虽举足艰难,却也不失披荆斩棘的耐力。在与中华传统文化双向奔赴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厚内涵与非凡魅力得以彰显,而中国儿童文学的文学性与艺术性也将得以提升。
二、传统文化推进“走出去”与“走深去”
童心无国界,全世界的少年儿童都喜爱充满童真童趣的书籍,它们通常生动幽默、引人入胜,直面儿童成长的生存现实与心理境况,引导他们汲取面向未来的勇气与智慧。
21世纪以来,中国原创儿童文学打响了“走出去”战役。领军人杨红樱与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团签下了“淘气包马小跳”系列八本图书的多种语言版权,成为世界了解中国儿童文学的绝佳窗口。曹文轩的纯美文学,秦文君、黄蓓佳的校园文学,黑鹤、沈石溪的动物小说,金波的童话诗等,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流派,这些本土原创畅销书籍开始频频出现在国际书展上,比如意大利博洛尼亚书展、德国法兰克福书展、伦敦书展等,逐渐有了和西方畅销书籍在儿童文学国际大奖中“一决高下”的资格。中国儿童文学在中外互动交流中,发扬民族特色和地域风格,用现代元素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加以阐释和挖掘,依托广袤大地,结出灿烂之果。
一部好作品的破壳背后,是一场不亚于苦役的清修。比如青年作家李姗姗创作《器成千年》,曾在三星堆遗址考古现场待了两年之久;彭学军为创作《建座瓷窑送给你》,一次次走进景德镇窑制现场;湖北籍的童话作家萧袤是“中国童话”路线的坚守者,在“人文童话”领域深耕细作,三十年来陆续创作出《童话山海经》《童话庄子》以及甲骨文童话等,深受小读者好评。
著名作家王安忆认为:“我们都面临着故事资源的危机。”这样的论断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读遍市场上泛滥的走红书籍后,发出的深切关心之语。儿童文学评论家刘旭源在他的著作《文心雕虎》中也表达过类似的担忧:“当代作家——至少是相当一大批作家——思想和生活的资源也是差不多的,所以大家的作品才会那么相近、相似。”[3]许多作者生活背景、成长历程、求学经历以及语言风格何其相似,这种没有太大区别的生活积累即使经过语言技术加工后,读起来也难免千篇一律,毫无特色。那么如何破解“故事资源危机”这一困境?练就在传统文化汪洋中淘金的本事,无疑为作者提供了一条思考途径。单人的生活阅历是有限的,但传统文化资源上溯千年,博大精深、取之不竭,是中华民族的智慧结晶。若是作家具备一定的传统文化素养,又执着于探寻传统文化的深度与广度,必能结合自身对生活的体察,拓宽思维,淬炼情趣,钻研出将传统文化思想和谐融入现代作品的独特方法。比如,顾抒的《白鱼记》脱胎于古籍文献,以江湖侠气与典雅韵味走入人心,正是作者善于从传统文化中提取故事资源,用心且用力的一次尝试。
低幼童话最考验作者功力,尤其需要童话作家想象力的加持。作家汤素兰的“笨狼”系列销售超千万册,有多部作品被译成英语、韩语、阿拉伯语等。其获得第十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作品《南村传奇》有别于之前的低幼童话创作,作品突破市场模式化和同质化创作瓶颈,以有关“天梯”的民间传说为创作蓝本,赋予了“幸福”和“永生”这个古老的传统母题以新鲜的内涵,在解构和改编中焕发现代童话的魅力。“在这一个生命周期里,一个人不断成长,为自己的生活和梦想付出努力,然后无怨无悔地离开,便是最大的圆满”[4],这一指引给予小读者深刻的哲思启迪,达到儿童文学“启智增慧”的作用,是作者一次成功的创作实践。这种巧妙融合浓厚东方特色的作品,闪烁着美轮美奂的灵感火花,可以打破文化壁垒,有助于切入海外市场。
现如今,创作已不是儿童文学作家的“孤军奋战”,而成为一项集国家政策、专家学者、出版社等社会资源深度参与的事业。儿童文学作家立足于中国国情,怀有世界胸襟,向传统纵深处回望,捕捉当下生活侧影,将文化、历史、风俗、时代等元素融入一个梦幻王国,搭建富有中华美学风格的故事场景。专业编辑为故事的诞生把关,他们将作家精心创作的作品拿到案前细品研讨、耐心打磨。比如小河丁丁的《龙船》是围绕着道县端午赛龙舟展开的,道县龙舟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拥有独一无二的民俗文化内涵。连城的《打春鸡》是以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日做春鸡开篇的,在情节、语言、情感上具有十足浓郁的民俗韵味。可以说,经过多方力量的合聚,儿童文学创作正在逐渐朝着经典方向“走深去”。
消除文化屏障,打破古今隔膜,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在立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作实践中,秉承着“真善美”的诚挚追寻,发力书写和描绘“中国式童年”,更好地实现着中国儿童文学“走出去”和“走深去”。
三、全力实现优秀传统文化“两创”
中国儿童文学在百年动态发展中,与经济社会的进步相伴相生、互为影响。一方面,积极促进优秀传统文化与儿童文学的联姻,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内核打造的中国故事讲述动人心扉的盛大与芬芳;另一方面,中国儿童文学顺应历史潮流,注重文化数字化应用与开发,推动儿童文学文化产业传播与技术革新,为儿童文学实现跨越式发展提供新动能,从而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推动中国儿童文学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需要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取经,将丰富的文化历史、人物事迹、价值取向等作为原创作品的精神原乡。华夏文明是世界文明中唯一没有中断的古文明,中华五千年历史,形成了仁、义、礼、智、信的中华传统美德观,拥有多元的中华传统价值体系,也在文学艺术、科学技术、习惯思维、情感理念方面滋养了庞杂且独特的人文美学精神,这些都成为文学乃至儿童文学赖以坚守的土壤与根基,是中国儿童文学力图表达和呈现的主体。中国儿童文学需要从中打捞和深挖那些还未有人涉及或者涉及尚浅的文化内容,开掘和赋予其新时代的内涵生命,在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世界文明的交流交融中树立经典意识,并结合儿童阶段性心理认知特点,创造性、创新性地转化为儿童喜爱的文学作品。
推动中国儿童文学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需要继续完善儿童文学学科建设,重视儿童心理学、儿童教育学、儿童文化产业学等学科,鼓励和培养儿童文学专业人才,造就一批高质量的理论家、编辑和作家,形成业内良性互动。中国儿童文学作家乘风破浪、锐不可当,不仅应直击现实,面朝未来,成为时代的记录者,更应回溯传统,立足当下,成为历史的传授者。作家需要写深一点、写细一点,联系生活实际,选定文学坐标,守住文学根脉,用扎实考究的文化细节填充故事,寻求传统文化与当下生活和谐衔接的切口,通过个性化阐释赋予命题以斑斓多彩的新质,将题材的深度挖掘与艺术的高度追求紧密结合。理论家和出版社要以国际化的宏阔眼光审视作品,为精品力作的诞生保驾护航。只有业内各方同心协力,中国儿童文学才不会成为“空心竹”,才能以全新的儿童视角解读一个个原汁原味的中国故事,才能以艺术的、个性的、生动的形式呈现,打造以传统古典美为美感之源,演绎多元化文明和谐共生的原创作品。
推动中国儿童文学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需要高度重视新媒体时代下儿童文学的文化生产,积极开发优秀儿童文学作品的衍生品,如音乐、动漫、戏剧、游戏、文具、服饰等,打造系列IP文化品牌。“一件普通的儿童衣装,一种日用的儿童玩具,一旦与品牌文化标签绑定在一起,就被赋予了无形的文化价值。”现如今,儿童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当儿童文学的衍生品从原创作品中孵化后,就被赋予了文学作品所寄托的情感属性,转身蜕变为少年儿童喜闻乐见的社会商品。让一部书写传统文化的儿童文学作品“活过来”,就得让它走上屏幕,体现在用品上,成为具体承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成果,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少年儿童比成人更为感性,他们接受新事物能力强,对声音图像更为敏感。在这个过程中,儿童文学应该顺应时势,推进数字文化要素在传统文化转化多场域中的综合运用,充分利用互联网新媒体平台强大的传播性和互动性,调动人工智能、算法驱动、个性定制等数字技术,帮忙出版社和作家在市场分析中精准研判少年儿童的喜爱偏好,不断实现资源融合和嫁接,使有关传统文化内容的儿童文学作品在新时代焕发生命力。
新时代巨轮滚滚而来,中国儿童文学方兴未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理应成为中国儿童文学作品的灵魂所在,向上向善、精彩绝伦,为中国儿童编织一个个甜蜜美好的“中国梦”。相信立足于中国经验书写的中国儿童文学,满蘸历史文化笔墨,倾力描绘生命画卷,炼铸中国精神,尽显中国气派,将继续蓬勃发展,创造属于新时代的不朽篇章。
参考文献
[1] 曹文轩.如何让中国文学走进世界[N].中华读书报,2023-09-13(13).
[2] 朱自强.儿童文学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3] 刘绪源.文心雕虎全编[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4] 汤素兰.南村传奇[M].长沙: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2018.
[5] 王泉根,等.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现场研究[M].北京: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
[6] 方卫平.1978—2018儿童文学发展史论[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
(责任编辑 夏 波)
作者简介:郭子涵,山西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