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响(6首)
2024-07-01年微漾
年微漾
夜宿绒布寺
雪水瓦解了夜幕
但天色尚早,三两颗星辰仍在
像茶渍,需要动手才能拭去
燃着炉火的碉房,地面铺满绣毯
一把扎念悬挂墙上
它体内积蓄的声音
早已透支了整个家庭
所有的艰辛
家,是可以被一种语言
喊住的背影
而其他都是虚无,是无数次的
辗转与抵达
发生在漫长人世间
现在,出门往左
空气越来越稀薄
风在四周挑拣乱石
抬头望见珠穆朗玛峰——
这是何等的恩情
我替它感到庆幸
茫茫宇宙中,它总算没有虚度
为有这样的时刻
而等待了的亿亿万万年
大连的雪
渤海瘦得像水库
海鸥腾空了北方
早春的雪,自一个省
过继给另一个
如今静止在教堂的塔尖
小县城设市又改区
走过很长一段路
广场一直到海边
白色是固执的修辞
有人去了南方,音信全无
唯独思念还留在
这场雪里
拉开窗帘,雪光照射
二十三楼的婚姻。在每个房间
厨房、卧室,或客厅
她娴熟分配动词,于不同的时辰
而他深情望着她
作为形容词的主人
雪仍在下,通往大海
这样的雪,有自己的思想
和情感,需要用心才可以看穿
但雪并不这样认为——
你不在雪中,雪才是它自己
你一在,雪就变成其他的东西
菜溪岩南下
草甸上开满红色的野花
她们吃光了风
使天地恢复宁静
在春天,我只有席地而坐
以叶为卒
以花为帅,与群山对弈
这无路可退的人生!渡过少年时光
并未左右逢源
当夜色如墨,有凝重的杀气
我多想背动整个朝代,冲过前朝的廊桥
身后的树木笑而不语
这一步险棋,显然经不起他们的推敲
三江赋
山谷中迷失过伐木人,斧头
啃在杉树上,那声音
是否为江水所接纳?立夏午后
骤雨初歇,泥质松软
许多碎石顺应坡道滚入江心
像一种未雕饰的文字
投奔了语言,在滔天叙述中
仍苦苦抱守坚贞的品质
浔江一路向西,环绕三江城
等到了老堡乡,它将遇见都柳江
哦,重逢,正是民歌的籍贯
古渡口边,从山林运回的杉木
终于肯卸下绿得发苦的身世
甘心为人情,献出牢固的榫卯
那多余的枝节,和虚无的位置
曾令简朴世界徒增烦恼
如今,一座侗寨陈列着原始的关系——
氏族中的年轻人,都相视而坐
他们没有对白,但眼神漾满深情
他们以爱意,发明了天上的月亮
南下布尔津
在深秋一个午后,沿着布尔津南下
漫长的戈壁公路追赶落日
沿途人烟稀少,只有零星村落
酣睡在昨夜大雪中。雪,是发生在
这里唯一的故事,也一再自我怀疑
删改,与和解。一个人来到此间
就像一粒雪,或一颗砂,仿佛生养他的
正是这广袤天地,但足以使他
在胸中催满恩情。眼见落日滚烫
坠入邻国,夜幕很快牵引我们
来到一九八八。依旧是延绵的戈壁
茫无尽头,兵团的车队来到这里
车头灯浩浩荡荡,要为远山佩戴星辉
纪念
无数的道路被用于告别,告别
是记忆的废墟
那里住满海水、月季
与八月。夏天并没有把喜欢的事物
也带到远方
它们无人纪念
除了风暴和遗忘。你的信时有时无
像潦草的风声
枉费街灯调亮呼吸。人群埋首于
各自的夜色
每一步都直达苦难
月亮代表了,宇宙此刻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