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搬砖人
2024-07-01马秀梅
马秀梅
“你在学校搬过砖吗?”倘若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你一定会觉得这是问你是否在学校里工作过,因为在当下,“搬砖”成了打工的代称。可是,我说的搬砖是真的搬砖头,而且是全校师生一起搬!
最近,和老同事回忆起在利群小学工作的时光,我又想起了那些有趣的劳动场面。
我们都是搬砖人
记得当初,利群小学的食堂、明德楼建好了,南北向的河坡也砌好了。新店镇政府的领导们现场调研,决定拆除学校西北角生活区原来的三排砖混结构的瓦房,然后修建操场。因为当时招标的时候,标书上没有将拆除的砖头放到指定的地点这个项目,所以施工队便将砖头就近堆放在工地上。
于是,我们全校师生齐动手,把工地上的砖头搬到河边去,以方便操场施工。女老师带着学生排成了长长的队伍,负责一个一个接砖头。男老师分在两边,一边负责从砖堆上取下砖头传递出去,另一边负责把传递过去的砖头码放整齐。
后来政府领导二次现场调研,决定将西北角的那块地,推得和东边的操场一样平,所以,又得将堆好的砖头二次搬迁,堆到操场的最东边去。
于是,全校师生齐动手,再搬一次。真的是人多力量大,搬了两次,每次都仿佛只是一小会儿,就把三排瓦房的砖头运到了目的地。
不记得当时有没有师生被砖头砸到脚,也不记得有没有师生在搬砖的过程中手被磨破了皮,只记得师生一个挨一个地站成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乐呵呵的。还有,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一个家长到学校来提反对的意见。
多年后,我碰到老同事,遇上当年的学生,问一句:“你当年搬过砖吗?”他们都会会心一笑:“搬过砖,必须搬过!”
当我还是利群小学的小学生时,我的伯父就多次跟我说过,学校建那排青瓦的教室的时候,他们那些学生曾经一起搬过砖头。当我也在学校搬过砖后,我想,我明白了他说搬砖时的心情了。
每当我回到母校,瞧着有历史感的青瓦平房,望着整齐的塑胶操场,我就会想起在教室旁、操场边搬砖的一群人,想起那火热的劳动场面。
比赛栽油菜
1990年,我刚走上工作岗位。那时利群小学的校舍被几条小河分割成四个部分,在西南教学区的外面有一块半亩地的校田,夏季种一季黄豆,秋冬季一般栽下油菜。油菜秧是老师们从家里带来的,浇油菜的水也不难解决——校田旁边就是两条小河,水泵接上水管,插上电源,水就源源不断地抽来了。
栽油菜最费事,人得弯着腰,一手拿油菜,一手拿小锹。左手右手协作,一只手用小锹挖个斜口,另一只手将油菜放进斜口里,拿小锹的手再将斜口拍上。要想栽得快,有两点很重要:一是不能将手支在膝盖上,得完全悬空;二是左右手要配合好,在一手挖坑的同时,另一只手从抓的一把油菜秧中分出一棵放到坑里,然后另一只手立即拍合小坑。
栽油菜是老师们的活儿。我从前没栽过油菜,所以,佘兰云老师就做了我的师傅,上面这些都是她教给我的。我开始时做得很生疏,但我年轻,好胜心又强,不一会儿就不比其他老师做得慢了。在我旁边的佘奶奶、芳(杨云芳)妈妈(我们年轻老师根据年长教师的年纪对她们的爱称)叫我跟她们比赛,还大声夸奖我这个初学者学得快、做得好。尽管每次做完回家后腰酸腿疼,但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木橱乘滑梯
学校在重新规划、建设期间,经常会把教室、功能室进行调整。这些调整,往往都伴随着全校总动员。
在建好明德楼后,位于河西平房教学区的教室和办公室,要全部搬迁到新建的四层楼房。我们选定一个良辰吉日,前一天晚上,学生负责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新教室,第二天早上,家长全部进学校,负责搬自己孩子的桌子。老师们则相互协作,抬的抬,搬的搬,负责自己的办公桌椅。
也仿佛就那么一会儿,桌子椅子各就其位,师生们立即投入正常的教学中了。
唯独难搬的是一套鼓号橱,位于老教学楼的二楼。这些橱是实木的,很重。它们是木匠直接在二楼打制的,很宽,不能从楼梯搬下去。橱是榫卯结构,拆了搬,工程太大;扔掉它,又舍不得。
后来,不记得是谁想了一个好办法,就是让大橱从二楼乘滑梯滑到一楼。那天,我们跟一个卖家具的师傅借来了长竹竿和长绳,把橱用长绳捆绑好。有经验的老校长负责指挥,掌握方向和平衡,其余很多人,搬的、拉的、托的、固定竹竿的……大家服从指挥,各司其职,最后大橱安然落地。
大橱乘滑梯,爱劳动的人充满想象力!
焚烧白蚁需要勇气
在利群小学的所有劳动中,最需要勇气的,是把被白蚁侵蚀的图书挑出,再把图书橱拆除,然后付之一炬。
20世纪90年代初,那时学校图书室在西北生活区第二排平房的中间,是一个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面收藏的书都很有年代感。学校没有图书管理员,因此平时借阅不多。忽然有一天,有人就发现图书室的橱有很多小孔。再细细找找,不少书也有了小孔。小孔里钻出了白色的蚂蚁,看得人头皮发麻。
于是,全校老师利用休息日,到学校把图书室里的书一页页、一本本翻个遍,完好的搬到前面教学区的一间空教室,被侵蚀的一律焚烧。
尽管在翻书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看到白蚁,我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总感觉它们爬到了自己的头发上、衣服里。之后好多天,我都觉得眼前晃动着白色蚂蚁的身躯。
后来建明德楼的时候,我们请专业人士来做白蚁防治,亲眼看着他们在地基上仔细地打了药水,心里才踏实下来。
这几件事,其实都是小场面。学校那么大,却没有多少硬质地面,最好的是用砖头铺设的小道,大部分都是泥地,还有很多河滩。每年开学,师生都是扛着大扫帚和锄头来上班、上学。教室内的卫生、教室外半人高的杂草,都是老师带着学生干。日常扫扫树叶和垃圾,就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那时候,没有微信群,没有QQ群,不需要通知,大家开学时都自觉带上了劳动工具。师生打扫教室、整理校园,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没谁怨天尤人,也没有谁偷懒耍滑,更没有哪个家长认为孩子在学校参加劳动是不应该的。
究其原因,我想有以下几点:一是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人们的集体荣誉感很强。从校长到老师,都认为学校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我接触过的几任老校长,高长泉、王宴清、张必思、徐炳涛、王建国,都是和老师们一起劳动。我的搭班老师佘兰云干活的时候,总用“牛扣在桩上也会老”来教育年轻人不要怕多做事。我的舅妈吴美云老师爱干净,怕小虫子,可是在整理有白蚁的图书的时候,她没有皱一下眉头。二是我们20世纪90年代参加工作的年轻老师,上学时是在80年代初期。那时候加强“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教育,鼓励学生“学雷锋做好事”,去敬老院、去“五保户”老人家做好事,我们都觉得劳动是光荣的。三是家长无条件信任学校,老师提倡的事,绝大多数家长会认同。因此老师带着孩子劳动,家长是支持的。四是学校公用经费紧张,没有余钱请人来帮忙。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长悄悄地变了,不少家长包办孩子的一切劳动事宜,甚至包括整理床铺、削好铅笔……就连早上送孩子到学校,家长也要停好车,从车上下来,打开车门,请下“小宝贝”,万分不放心地帮他背好书包,才肯离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师悄悄地变了,反感学校布置的劳动任务,每学期开学打扫交给保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生悄悄地变了,自己的书包不会整理,自己的座位脏乱差不会收拾,自己的衣服丢了不知道去找……等着家长来做一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校悄悄地变了,能外包的工作都外包,甚至连搬个小东西也要请工人……
这一切,让我感觉很忧心。在开家长会的时候,教师会对家长强调,要培养孩子的劳动观念和技能。讲完之后,有些改变,但收效不大。
今后,我有这样的打算:第一,作为校长,我要当好领头羊,像我接触过的那些老校长一样,带头做好能做的一切。第二,我要多给年轻老师讲故事,讲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故事,让他们以劳动为荣。第三,我要在家长学校的课堂里持续对全体家长发出倡议,为了孩子们将来能顶天立地,能挑起一个家庭的担子,要让他们劳动。第四,我要给孩子们上好思政课,多讲热爱劳动的话题。我还要设计丰富多彩的活动,帮助孩子们学会劳动、热爱劳动……
老师们、家长们、孩子们,劳动是踏实的,劳动也是幸福的。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劳动成就幸福,奋斗成就梦想!
我曾在我热爱的学校、热爱的岗位上搬过砖,我是幸福的搬砖人!
(作者单位:江苏省如东县友谊路小学)
(插图:罗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