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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沈从文《边城》中的乡土文化艺术特色

2024-06-30李海艳

雨露风 2024年5期
关键词:翠翠边城湘西

沈从文以湖南湘西边境上的一个小镇为时空背景,主要讲述了湘西水乡一带的民俗文化及一位船家女的爱情悲剧故事。沈从文以简约朴实的文笔刻画出湘西独特的乡土文化,《边城》的叙事语言清新质朴,融合抒情诗和小品文的笔调,描绘出田园牧歌式的自然环境和人类社会。沈从文将环境、风俗、人物三个要素融为一体,以纪实的手法记录下乡土中国文化,追溯与再现民族身份、民族形象、民族文化,守望乡土文化,呈现出湘西“未被都市污染”的风土人情。

一、《边城》中的乡土抒情创作模式

(一)突出乡土的区域性

沈从文以湘西小镇中的人物形象和社会形态为切入点,从超功利性的视角深入剖析湘西区域的乡土文化,注重对风物民俗的描写,融合国民性、地方性、人物个性,创作出中国独特的地域小说。沈从文在《边城》中以茶峒为区域,以翠翠爷孙和船总顺顺父子三人为主要人物,构建湘西人特有的生活方式,以及对待生活的态度,用纯洁恬静的笔调刻画出湘西民风淳朴、人性纯洁善良的乡土性。沈从文以故乡湘西为创作背景,意在发现乡土农村中原始淳朴的生命活力,以优美、健康、自然的生命存在形式去窥探乡土文化意识。用诗意的笔调把湘西雕刻成一个世外桃源,从码头、吊脚楼、赛龙舟等意象上着墨,呈现乡村生活图景,营造浪漫的乡村生活愿景,从中传达出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同时也给国民营造了一个精神归宿。《边城》描绘湘西丰富的人情风俗,展现了边疆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细致地描写边疆地区的景物及人物,凸显出湘西地区特有的地域性,把乡土文化的底蕴容纳在小说中,勾勒出乡土小说特有的地域色彩。

(二)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

乡土小说起源于20世纪20年代,是中国现代小说的第一个流派,以鲁迅为代表的乡土小说作家,他们在接受现代文明的同时,也在用现代意识反观乡土。沈从文正是在继承鲁迅乡土小说创造手法的基础上,用批判的眼光和写实的手法,带着乡愁的笔触,深刻地描绘了中国乡村文化的真实面貌,以乡土文化中固有的特殊美,对乡情乡音进行深刻地描绘,呈现出真挚的乡思乡愁。沈从文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他真切经历的乡土人民的生活,为创作《边城》提供了题材,小说中以乡土农人的辛酸劳作、人际交往、思维方式、思想情感为主要内容,为乡土小说的创作开辟了一个更广阔的视域。小说中记叙了湘西地区特有的男女对歌、结婚、丧葬、端午节等传统的民俗活动,呈现出浓厚的乡土生活气息,而且这些风俗风物对人物性格的发展也有所推动,也是对“边城”乡土性的深刻揭示。

(三)独特的牧歌风格

首先,沈从文在《边城》中将乡土生活理想化。把“梦”与“真”相互交织,创新写作模式,小说中的人物朴实善良,如老船夫、船总顺顺、翠翠等忠厚实诚,人与人之间的交际直白简单,没有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白塔边的小溪,自然环境优美安静,经商的旅客要渡河,老船夫忠于职守,护送旅客渡河,旅客和老船夫之间的闲谈,展现了静谧美好的乡村生活图景,《边城》真正做到了将自然美、人性美、风俗美有效融合,深刻地强化了小说特有的牧歌情调。

其次,追求诗意化的叙述方式。沈从文在《边城》中以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在结构上采用明暗结合的手法,把翠翠与天保、傩送之间的爱情纠纷作为主要的故事脉络,以船总顺顺和老船夫撮合婚事为暗线,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起伏,形成一种诗意的故事情节及抒情化的表达方式,将湘西乡土生活诗意化。沈从文基于真实的湘西世界,构建出理想的湘西世界,刻意避免各种消极对立、阶级利益冲突、人际矛盾等因素,呈现出和谐、恬静的社会生活图景,构建一种返璞归真的理想世界,展现了独特的牧歌情韵。

二、《边城》中的乡土文化元素探析

(一)质朴的乡土人物形象——人性美

首先,翠翠这个人物形象的主要特点是至纯至真。沈从文笔下的翠翠是集爱、美、善、真为一体的理想化人物,沈从文把她刻画为一个纯洁美丽的山村少女,以乡村女孩的标签定格翠翠的人物身份,突出人物的个性化表现。翠翠和爷爷的祖孙感情是乡土人家最真挚淳朴的相处模式,翠翠心疼爷爷年老体迈,乖巧懂事地为爷爷摆渡,闲暇时刻祖孙二人躺在岩石上晒太阳,逗弄玩耍的黄狗,翠翠听爷爷讲故事,吹竹笛,唱山歌,浓浓的爷孙情被纳入简约的笔墨中。翠翠和天保、傩送二人的爱情纠葛也展现了乡土女娃的淳朴气质,端午节巧遇傩送,翠翠便与傩送暗生情愫。沈从文在《边城》中重点描写那个端午节的事情经过,翠翠终日与青山绿水相伴,生活中突然闯入一个性格开朗、性格稳重的男子,少女怀春的情思也逐渐萌芽,如遇见傩送时的羞涩、对新娘子的羡慕,展现了翠翠这个乡土少女的单纯和含蓄的人物性格。

同时,沈从文笔下的翠翠也是一个乡土中孤独之女的人物形象。孤独成长的翠翠,从小失去双亲,成为遗孤,与爷爷和黄狗为伴,没有伙伴朋友,以自然山水为友。孤独守望爱情的翠翠,爱情萌芽,与傩送互生情愫,产生了一种羞涩含蓄、不被知晓的爱,在逐步明确爱意的过程中,翠翠对爱情的体悟是朦胧、飘忽不定的,她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在梦境中孤独地享受爱情。在三人的爱情误解中,天保为成全傩送,不慎溺水身亡,导致原本静谧美好的爱情憧憬陷入了深深的隔膜中,傩送也离开茶峒,最终翠翠也成了爱情中孤独的守望者。翠翠这一孤独的成长历程,立足特定的乡土环境中,翠翠也是乡土文化的化身。

其次,是勤劳朴实的老船夫和为人宽厚的船总顺顺。《边城》最重要的一个地点是茶峒,此处是当地重要的商埠码头。老船夫的职责是渡船,做事只求心安理得,不愿接受他人恩惠。船总顺顺则买卖经商,大方洒脱,在年轻一辈的爱情纠葛中仍然深明大义,不计嫌隙,对弱势群体施以援手,扶贫济弱,承继了中华民族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在《边城》中他们都是以情义为重,重义轻利,信守规约,在浓重的商业氛围中仍遵守传统的道德准则,映现民风淳朴、人性本善的边城人的形象。老船夫和船总顺顺身上体现出顽强与洒脱的生命形式,正是对“都市生活”堕落、腐败、自私自利的批判。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建构一种“爱与善”的民族乡土意识,宣扬中华民族古老的儒家精神,并以儒家精神对抗现代文明腐朽的一面,力求重铸民族乡土文化,增强民族自信。

最后,是天保和傩送。天保和傩送两人身上都具备吃苦耐劳的本质,两兄弟在生活的磨难中成长,能冷静地接受命运带来的不幸和苦难,在人事的教育中,造就成熟稳重的性格。沈从文把天保和傩送身上所体现的雄健和稳重,作为年轻一代人的生命形式,他们性格和蔼可亲、踏实勤奋,戒骄戒堕。在他们的人生成长过程中,总能绽放乡土人的自然生命力。两兄弟在追求翠翠时,行为都是勇敢果毅的,他们没有以茶峒传统决斗的方式,拼个你死我活,反而是采取文明方式,用极富人情味和人性美的唱情歌方式,发挥各自的魅力,去决定胜负。在面对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时,天保以兄长的身份谦虚退出,却在出差的途中偶然溺水。沈从文把天保溺水身亡的事件阐述为天意和人为双重因素造成的,深刻诠释了人在面对自然灾难和现实忧患时的无助和坦然。同时,也从侧面揭示了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在边城人的生活中,并不是完全的诗意境界,人的生存环境也会存在缺陷和苦难。

《边城》中这些典型的人物形象展示了边城人独特的生命形式。沈从文说:“《边城》是为那些‘极关心全个民族在空间与时间下所有的好处与坏处的人去看,《边城》的读者应是有理性的,而这点理性便基于对中国现实社会变动有所关心……”沈从文是想从深层次的角度去唤起读者对民族命运、民族精神的热忱,体现了沈从文对乡土文化的深度思考和探索。

(二)得天独厚的生存环境——景物美

《边城》中对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都有独特的描写。沈从文写到“两省接壤处,十余年来主持地方军事的,知道重在安辑保守……人民也莫不安分乐生”。在小说开篇便交代湘西地区的人民生存环境,两省交界,位置偏远,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湘西地区主持军事选择安土保民,维持社会正常的运作秩序,让人民群众安居乐业。这里宛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人们遵从社会公约,经商务农,和谐相处,互帮互助,有理想的社会生存环境,是在战火连绵的时代对国泰民安的一种期许,也是乡土人对这种宁静美好生活的一种怀念。

《边城》中的自然环境是独特而幽美的,如碧溪岨小溪、翠竹、山区的雾霭风雷,作者从这些平淡的自然景物入手,笔调或浓或淡,把本真乡土景象呈现出来,给读者以强烈的自然美的感受。沈从文以细腻的笔调,写实般描绘出湘西人民拥有的自然生存环境,静谧美好的山光水色,营造出专属于湘西世界的风景美。对风景的描写,饱含着沈从文对过去原始质朴生活的留恋和对未来美好乡土生活的期盼,也蕴藏着现代文明被“玷污”的忧郁和悲愤。

(三)独特的风土人情画卷——风情美

沈从文是湘西本地人,对湘西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如在《边城》中提及的男女婚嫁、端午节的欢庆形式、唱情歌追求对象的方式、丧事绕棺、元宵节的燃放烟花爆竹活动等都是湘西人民独有的风俗,将质朴纯粹的民风民俗表现得淋漓尽致,沈从文以具体的事物和细腻的文笔,将人物置于独特的人文环境中,通过独特的风俗活动来营造人物活动的空间,呈现出一幅生动真实的生活画卷,展示湘西独有的地域文化和人文风情,向读者揭示湘西人民独有的生活方式,以及热爱生活、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沈从文意在将湘西乡土文明与现代文明作对比,通过湘西的风情美来反衬现代文明的流弊,表达一种对湘西浓厚地域色彩和民族韵味的怀念之情。

三、《边城》中乡土文化的价值意义

(一)剖析社会现象

乡土文学创作理念之一是剖析社会,20世纪30年代,内忧外患的国情引起乡土文学作家的关注,乡土文学的优秀代表作家如鲁迅、叶绍钧、蹇先艾、周作人等,根据社会现象,直指社会矛盾,针砭时弊,如周作人所说:“源虽出于牧歌,而描写自然,用理想亦离不开现实,则叫古人为圣,实近世乡土文学之杰作也。”沈从文受鲁迅、周作人等作家文学作品的影响,承继乡土文学创作的手法,以湘西为时空背景,对人性、景物、风俗习惯进行礼赞,巧妙运用暗喻、象征的手法,以乡土世界的视角,丰富乡土文学图景,突出湘西地区的地方性特色。沈从文把湘西作为原始的生活状态与现在的都市文明相比较,突出湘西的地域色彩,将湘西地区浓重的泥土气息视为《边城》创作的生命,突出《边城》中乡土文化的个性。

(二)重塑人性审美

《边城》的创作核心是歌颂人性美,对人物的语言和心理描写,揭示人性淳朴、善良的一面,边城中的人是不曾被现代文明所染色的,突出原始的人性是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人性的美。沈从文用平淡质朴的笔调去勾勒出翠翠、老船夫、船总顺顺、天保、傩送等多个人物的形象,突出人物的灵魂之美,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书写出淳朴善良、自由刚健的人性审美观。在文学叙事的背后,寓意着乡土文学企图寻找自由生命的对应物和精神归宿。沈从文的笔下流露着对人生至真、至善、至美的追求,回归东方式的人性审美,在现实对照中实现重塑美好人性、国民性、民族精神的理想。

(三)丰富创作题材

《边城》真实地描绘了乡村生活的面貌,作者深入地了解湘西人的生活方式、习俗、社会关系,为乡土文学艺术的深度发展不断开拓题材;充分展示湘西具体的风土人情和社会风貌,刻画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从人物的外貌、性格、语言、动作等方面深度挖掘乡土文学的创作题材;以亲情、爱情、友情等为情感元素,贴近乡土现实,设置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引起读者关注社会矛盾,对社会现实进行深刻的反思。沈从文把创作视域定在湘西,在狭窄的时空背景中全面、深度地剖析社会现象,这给乡土文学题材选择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

四、结语

《边城》是典型的以乡村为题材的乡土小说,通过展示湘西人原始、自然的生命形式,与“现代文明”相对照,聚焦于湘西世界在现代文明转型的过程中,文明的碰撞对乡村人的生活方式、命运的影响,整部文学作品充满了对社会的关注、对人生忧患的思考。牧歌式的情调,将湘西世界理想化,用平淡的文字镌刻浓郁的乡土气息,意图返璞归真,寻找心灵的归宿,创造出最美丽与最调和的艺术结晶。

作者简介:李海艳(1995—),女,贵州毕节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贵州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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