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文化思想的逻辑结构与理路探析
2024-06-23王增智
摘要:习近平文化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新时代最新理论成果。从习近平文化思想形成的历史条件、问题域、方法论及世界意义切入,深入探讨这一文化思想的内在逻辑结构和理路,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新时代历史条件彰显了习近平文化思想形成的时代要求;基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内在要求以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构成了习近平文化思想的核心内容;而“结合”的方法论则阐释了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成机制及“第二个结合”的重大意义,并从解决世界困境视角剖析为人类文明发展所作出的新贡献等,有助于我们从更宏阔的历史纵深和人类文明发展规律性视野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人类文明性特征。
关键词:习近平文化思想;文化使命;“两个结合”
习近平文化思想是新时代我们党领导精神文明建设实践经验的理论总结,是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理论成果,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文化篇。作为其方法论原则的“两个结合”尤其是“第二个结合”,实际上强调和重新界定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作用及我们应该如何对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升为根脉)。这对新时代开发利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在振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发展阶段的民族精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从习近平文化思想的核心内容看,其不仅是新时代推进和拓展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思想表达,成为武装人民头脑、丰富人民精神生活的主要内容和行为指南,还为新时代“书写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新篇章”[1]提供了精神动力、智力支持和思想保证,尤其在历史自信自觉和主动精神建构方面其作用极为突出,成为时代精神的文化思想精华,更是回答世界百年大变局中的“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问题的思想指引。鉴于此,理清其逻辑结构进行理路探析,以深入把握这一文化思想的原创性贡献及具体要求就显得非常必要。
一、“新时代”是习近平文化思想形成的历史背景
马克思认为,在时代意义上哲学与历史之间存在张力。他曾经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基于当时德国的发展指出:“我们是当代的哲学同时代人,而不是当代的历史同时代人。”[2]并认为这种张力是由时代本身既存的各种不同因素尤其是物质生产条件所决定的,即“精神生产随着物质生产的改造而改造”[3],否则就会造成“时代错乱”(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的不匹配)。而为了避免“时代错乱”发生,就需要强调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协调性。这不仅体现在国家层面,同样也体现在社会和个人层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重要特征和优越性,就在于我们党始终重视基于实践创新的理论创造和精神文明建设。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盛世修文,我们这个时代,国家繁荣、社会平安稳定,有传承民族文化的意愿和能力,要把这件大事办好。”[4]即修文是一种能力,而盛世修文的能力则更为强大和亟须。这对于我们深刻把握习近平文化思想形成的历史背景具有重要指导意义。既然精神生产是伴随着物质生产而产生的结果,那么作为新时代精神生产成果的习近平文化思想就是新时代物质生产提升及基于此的时代精神凝结和时代要求彰显。
(一)新时代物质生产条件的巨大提升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什么样的经济基础就会产生与之相适应的上层建筑。作为新时代观念上层建筑重要内容的习近平文化思想,是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产物。新时代十年中国经济实力跃升到一个新的台阶,尤其是消除了绝对贫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基本实现工业化。从具体的量上看,这十年经济总量、经济结构和城镇化率等方面都发生了巨大跃升:经济总量“由2012年的53.9万亿元上升到2021年的114.4万亿元,占世界经济的比重从11.3%上升到超过18%。”“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从6300美元上升到1.2万美元,超过了全球人均GDP的平均水平,已接近世界银行给出的高收入国家的门槛水平。”经济结构之“第一产业占比从2012年的9.4%下降到2021年的7.3%,第三产业占比从2012年的45.3%上升到2021年的53.3%。第二产业从2012年的45.3%下降达到2021年的39.4%,从2016年开始基本稳定在39%左右。”城镇化率“从2012年的52.6%上升为 2021年的64.7%,每年提高1.2个百分点。”同时,伴随着经济结构的持续优化,全员劳动生产率“从2012年的72917元/人提高到2021年的146380元/人,10年间将全员劳动生产率翻了一番。”[5]一句话,新时代十年中国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也正由于这一巨变,新时代中国的强烈精神需求被前所未有地激发出来,而其中必须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们应以什么样的价值观和历史观来看待14亿人口规模的工业化,或者在思想文化上如何表达中国式现代化持续推进拓展的伟大成就及未来宏伟擘画?这是今天文化思想领域亟须解决的大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讲,新时代十年的伟大成就尤其是经济成就是习近平文化思想形成的物质基础和时代要求的体现。同时,在强国建设、民族复兴新征程上需要新的文化思想指引。
(二)新时代需要与之相适应的新精神
人无精神不立,国无精神不强,新时代新征程需要新精神。这取决于以下三个方面。第一,社会主要矛盾转换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意味着广大人民群众在物质上彻底摆脱了匮乏而迈入追求美好生活的新时代,而新时代的美好生活是物质富足和精神富有的统一。正如党的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的:“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广泛,不仅对物质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长。”[6]因此,基于新时代十年的发展,广大人民群众基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精神需求日益旺盛。从这个意义上讲,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形成是对“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精神层面需求的践诺。第二,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现代化。这一性质和内容要求物质富足和精神富有有机统一。“物质贫困不是社会主义,精神贫乏也不是社会主义。”[1]亦即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既要夯实人民幸福生活的物质条件,也要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以丰富人民的精神生活。第三,满足新时代“人的全面发展”的需要。人的发展有两个基本方面:一是保证自己生命需要的物质富足,二是保证自己人格(作为人)尊严需要的精神富有。为了免于物质匮乏,人们会将更多的注意力趋向追求物质富足;而为了使自己成为真正的人,人们更会关注自己的精神需求。就个体发展而言,一个人不仅要有物质追求,同时还必须有精神追求,两者缺一不可。只有物质和精神相得益彰才是人的模样。从社会进步层面讲,一个稳定的社会,既要鼓励人们追求物质富足,更要大力倡导人们追求精神富有。如果全社会将注意力过于倾向追求物质富足,定会形成一个“尔虞我诈”极不稳定的社会;而一个稳定祥和的社会需要有足够程度的精神富有作支撑。从古到今,人们追求的“大同”“小康”实质上就是物质和精神高度富裕的社会。从二者的关系层面讲,物质富足非常重要,但精神富有更为重要,没有精神富有就不可能出现物质富足(理论一经掌握群众就会变成物质力量),因为追求物质富足不仅仅是满足生存的需要,还是人本质的打开方式或者活着意义的精神体现。新时代中国,在彻底告别了物质匮乏后,人的发展将会更加关注精神追求以使自我的丰富性得到彰显。同时,随着新时代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通过文化思想塑造中国的世界形象从而提升国家软实力的诉求也正在日益增强。概言之,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形成满足了多种历史性的需求并成为这种需求的历史性产物。
二、“新的文化使命”是习近平文化思想的问题域
问题导向是新时代的显著特征。一个时代的文化思想体系总是围绕着该时代的问题关切而展开。习近平文化思想形成的直接动因和动力就是新时代面临的作为上层建筑重要内容的文化思想建设问题。习近平文化思想主要内容的“九个坚持”“两个结合”“五个部署”“十四个强调”“七个着力”均是对新时代文化思想建设问题的解答。鉴于此,2023年10月召开的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提出要“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这一新的文化使命”。而“这一新的文化使命”成为构建新时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核心任务。“新的历史起点”意在表明只有到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节点,才能提出“新的文化使命”从而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历史性任务,即“新的历史起点”所具有的时代要求;而“新的文化使命”内容则规划和擘画了在这个历史节点上基于时代要求的具体任务和宏伟愿景,体现了新时代文化思想建设的鲜明历史责任感。“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构成习近平文化思想的问题域并由此展开,即推动什么样的文化繁荣及如何推动、建设什么样的文化强国及如何建设、建设什么样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及如何建设,涉及性质、方法和世界意义等。根据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内容,推动文化繁荣主要聚焦文化产品的数量和质量、建设文化强国主要聚焦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提升、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主要聚焦中华文明的赓续发展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明特性,即通过推动文化繁荣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以赓续中华文明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这三者是相辅相成的有机统一体。
(一)推动文化繁荣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内在要求
文化在一个国家的发展中具有“灵魂”地位和作用,关乎国本、国运。“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6]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体布局的“五位一体”中,文化建设是重要内容,并为其他领域建设提供精神动力、智力支持和思想保证。新时代推动文化繁荣首先要解决三个问题:推动什么样的文化繁荣?如何推动?繁荣的面向何在?第一个问题关涉性质和价值取向,第二个问题聚焦于方法或途径,第三个问题是文化繁荣的定位。
就第一个问题而言,这里的文化繁荣是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繁荣,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文化繁荣(对文化繁荣的各种误解)。同时,这个问题还内含了文化繁荣的人民价值取向(区别于其他文化繁荣),即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繁荣是为了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因此要“坚持为人民服务”“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1],还要“抵制低俗、庸俗、媚俗”和“倡导讲品位、讲格调、讲责任”[6]的文化品格。概言之,文化繁荣既要“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又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并“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就第二个问题而言,“七个着力”对此予以明确解答。文化繁荣首先要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健全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实施重大文化产业项目带动战略”[1]。这实际上为繁荣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确立了价值导向、内容创新(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的关键)和战略路径。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分别强调过。如针对价值导向,他指出:“衡量文化产业发展质量和水平,最重要的不是看经济效益,而是看能不能提供更多既能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又能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文化产品。”[7]针对创新内容,他指出,“一切创作技巧和手段都是为内容服务的”[8]。针对战略路径,他指出:“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密不可分,要坚持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推动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让人们在领略自然之美中感悟文化之美、陶冶心灵之美。”[7]同时,他还强调了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需要打造一支结构优化、布局合理、素质优良的文化人才队伍等。就第三个问题而言,主要是指“三个面向”,即“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1]。这“三个面向”的定位是文化繁荣的基本指向,对应了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服务、与世界各文明体交流互鉴,以发展完善自己、与时俱进不断创新。
(二)建设文化强国是提升国家综合实力的内在要求
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是一种综合实力的表达,内含了包括文化在内的各方面的强大。国家综合实力既包含经济总量、军事力量等硬实力,也包含价值观念、思想文化等软实力,文化思想建设属于国家综合实力中的软实力。建设文化强国体现了三个方面的内在要求。一是伴随着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换,广大人民群众对精神文明的需求日趋强烈,同时,基于满足这种强烈需求,甄别和批驳各种错误思潮和思想观念的影响也是其应有之义(确保人民群众的思想不被带偏)。因为随着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各种歪曲、抹黑、妖魔化中国的言论层出不穷,意识形态领域斗争依然严峻,“文化冷战”“政治转基因”工程和“颜色革命”或明或暗涌动,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任务依然艰巨。这就必须切实提高自身文化软实力,大力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提升文化生产力和扩大文化的对外影响力。我们必须既积极主动阐释好中国道路、中国特色,又有效维护我国政治安全和文化安全。二是在强国建设、民族复兴进程中如何展现新时代中国的外部新形象已成为当前国家重要议事日程。伴随着世界百年大变局,世界文化格局呈现出“东升西降”趋势,为我们向世界讲述好中国故事提供了有利契机。我们可以利用世界大变局这个契机,基于中国的伟大成就来阐释西方之乱和中国之治的制度根源,以获得世界上更多国家的认可,从而提升我们的文化软实力。三是基于中国奇迹需要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讲好中国故事(西方任何理论对此无能为力)。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围绕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1],这实际上回答了新时代中国要建设什么样的文化强国及如何建设的问题。前者是性质,后者是方法路径。就性质而言,就是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就路径而言,就是“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即对内增强凝聚力、对外扩大影响力。文化强国建设是全方位的事业,“新的文化生命体”的核心就在于这个“强”字。因此,文化强国不论在推动文化繁荣方面还是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方面,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中华文明赓续发展的内在要求
人类文明史表明,任何一种文明的发展都需要一定的承载形式,且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其赓续发展的承载形式也会有所不同。亦即人类文明发展具有多样性的承载形式(如王朝形式、民族国家形式等)。
中华文明延续五千年并非一帆风顺。而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则内含这种近现代艰难历程的历史叙事:“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逐步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中华民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9]如何在当时的世界背景下拯救民族危亡以赓续中华文明就成为重中之重的课题。而要解决这一课题,首先就必须洞悉世界趋势:届时的世界已不再是过去以农耕文明为主的彼此交流规模不大的世界,而是在快速转型为以工业文明为主并由彼此交流频繁的民族国家所组成的世界。世界历史和中国近代史表明,以王朝形式赓续中华文明已成为不可能,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过程中,现代民族国家逐渐成为了文明发展的主要承载形式。这就是说,如何从王朝转变为现代民族国家就成为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中华文明赓续发展的重要生存性课题!从这个意义上讲,以太平天国起义为典型的建立新王朝、以洋务运动至清末新政系列改革的延续旧王朝做法都注定会失败,只有构建中国现代民族国家才是唯一出路。而在如何构建中国现代民族国家的探索中,有两种选择:一是国民党的依附式国家,一是共产党的独立自主型国家。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意味着独立自主型国家符合中国实际,从而赋予了独立自主文明意义。而中华文明的特征及发展历程也表明只有独立自主地兼容并蓄外来文明才能更好地赓续发展中华文明。从文明内生性讲,中华文明延续五千年而不中断,意味着其具有自己的独特性,而要确保这种独特性就需要独立性。从这个意义上讲,赓续中华文明首先要保持这一文明的独特性,必先有独立的民族国家载体,这决定了民族独立成为近代历史任务。同时,届时的世界工业化趋势定义了现代内涵,这个外部条件要求中国只有走上了工业化道路才能步入现代文明行列。面对内外部条件约束,在不断试错的艰难抉择中,历史选择了中国共产党、选择了马克思主义、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选择了改革开放。由此观之,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中的“民族”与“现代”实际上概括了在近现代世界赓续中华文明的艰难转型和基本路径选择的深层缘由: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成就为赓续中华文明创造了根本社会条件,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伟大成就为赓续中华文明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历史新时期创造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伟大成就为赓续中华文明提供了充满新的活力的体制保证和快速发展的物质条件,新时代中国创造的伟大成就为赓续中华文明提供了更为完善的制度保证、更为坚实的物质基础、更为主动的精神力量。对文明最好的礼敬,就是创造新的文明。历史最终表明,基于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以赓续中华文明的重大课题是由中国共产党完成并不断拓展的。今天,以习近平文化思想为指导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正蓬勃发展。
三、“结合”是习近平文化思想建构的方法论原则
守正创新是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六个必须坚持”之一,这既是经验总结,更是继往开来的行为指南,习近平文化思想正是坚持守正创新的结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坚持守正创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展示中华民族的独特精神标识,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10]守正创新包含守正和创新两个方面的辩证统一。从新的文化思想创造的理论来源讲,新文化思想的创造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有其丰富的理论渊源,而这个渊源就是守正。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守正就是守的马克思主义及其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正。创新是基于守正的创造。如何创造?就习近平文化思想的生成而言,是基于实践的“两个结合”尤其是“第二个结合”的新时代产物。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根本途径是“两个结合”,这表明了“两个结合”的方法论意义,并从总体上揭示了新的文化生命体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成机制。从整个历史发展脉络看,“第一个结合”解决了中国道路问题,“第二个结合”主要聚焦于中国精神问题,即“实现精神上的独立自主”(彻底摆脱对西方文化思想的依附)。习近平总书记基于“我们在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得出的规律性的认识”,从五个方面论述了“结合”内涵,从而在“为何、如何、意何”三个层面建构了理解习近平文化思想的方法论原则。
第一,“为何”主要聚焦于“结合”的前提。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尽管“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来源不同,但彼此存在高度的契合性”[11],这是二者能够结合的前提和基础。这里的“契合性”主要是指二者在思想内涵上具有时空的相通性(来源于两个不同时空中的理论所具有的某种类似性。实际上这里还蕴含了为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而不是别的什么主义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解答是中国革命—建设—改革的成功实践),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互释。如作为人类理想目标追求的共产主义和大同社会、无产阶级立场与以民为本、辩证法与阴阳学说、唯物史观与理势合一、“理论—实践”与“知行”、“规律”与“道”等等,这些概念之间具有一定的互释性,且被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所证实。如在以李大钊为代表的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作品中常见到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某些概念来“套解”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实现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使理论变成改变世界的物质力量。如果没有这种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核心概念的“前理解”,早期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是异常艰难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习近平总书记的“彼此契合”概括实际上回答了自20世纪以来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何以能广泛传播并被接受的深层理论问题。
第二,“如何”主要聚焦于“结合”的过程和结果。基于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实践,中国共产党人将作为“魂”的马克思主义和作为“根”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后发生了化学反应,生成了“新的文化生命体”。在此过程中,一方面“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即生成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另一方面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即实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这二者是同一个过程。从“新的文化生命体”生成机制看,“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和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二者之间存在一种锁合关系:要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就需要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要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就需有作为现代思想理论的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引和中介。亦即马克思主义只有经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才能与中国普通人民群众建立联系,从而使马克思主义扎根于中国。反过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只有经过马克思主义才能成为现代的,并内嵌入现代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从而赓续中华文明。具言之,作为现代杰出思想理论的马克思主义经由中国共产党掌握后,在革命—建设—改革实践进程中充分吸收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合理内核后赋予了马克思主义中国本土化内容,从而生成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由中国共产党继承后也在革命—建设—改革实践进程中实现了涅槃新生,并在现代世界大放异彩。亦即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自我实现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实为同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从这个意义上讲,习近平总书记的“互相成就”概括实际上回答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生成机制问题(也是马克思主义从理论到实践的实现机制)。
第三,“意何”主要聚焦于“结合”的意义,即“‘结合筑牢了道路根基”“‘结合打开了创新空间”“‘结合巩固了文化主体性”[4]。一是“‘结合筑牢了道路根基”。从文明赓续发展和文化传承视角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融入五千年文明史中,是五千年文明史现代赓续的呈现或中华文明“新的文化生命体”表达,从而有力驳斥了中华文明的“现代中断论”,在文化思想上澄清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文明史渊源,并将其把握为中华文明现代赓续发展的自然历史过程,使其有了更加宏阔深远的历史纵深和文化根基,凸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鲜明的文明性特征。二是“‘结合打开了创新空间”。既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中华文明现代赓续发展的自然历史过程,那么我们在阐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和制度时就有了思想和文化上的主动,因为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其内含的主动创新精神是其他任何一个文明体所无法比拟的。只有主动创新才能延续生命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和制度就是这种主动创新精神的现代赓续发展。同时,五千年文明史沉淀下来的优秀文化资源也为推进和拓展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和制度创新提供了宝贵资源。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可从佛教的中国化获得启示、构建中国特色的政治经济学可从《管子》和《盐铁论》中获得教益等,从而否定了西方文化思想成为阐释中国经验的唯一性论调。三是“‘结合巩固了文化主体性”。这种主体性实际上就是中国性。不论是让佛教成为中国的还是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实际上都是在强调中国性。只有成为中国的才能为中国所用并为中国服务。“成为中国的”意在强调一种精神上的独立自主,是中国的而不是别国的,这是中国成为中国的核心所在。没有这种精神上的独立自主,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次飞跃是不可能实现的。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第二个结合”更为重要,实为强调“实现精神上的独立自主”的重要性,即要有高度的历史自信、文化自信和推进文化创新的自觉性,而坚定这种自信就是精神上独立自主的具体体现。
从中华文明赓续发展的历史脉络看,“结合”实际上揭示了“新的文化生命体”的内在机理:“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和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之互动过程。亦即马克思主义要成为中国的,就必须根植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成为现代的,必须有马克思主义的引领。习近平文化思想是“两个结合”尤其是“第二个结合”的产物,并且是经由“结合”而形成的作为中国式现代化文化形态的新文化的核心内容。因此,也只有回到“结合”,才能深刻把握习近平文化思想的深刻内涵。但在此需要指出的是,这“两个结合”在侧重点上有一定区别:“第一个结合”强调的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的结合(理论与实际的结合),意在表达解决中国问题要摒弃教条主义和本本主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有原则性特征,并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回答了中国要走什么路及为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而不是别的什么理论的问题;“第二个结合”强调的是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合(理论与文化形态的结合),是对文化思想建设领域的具体要求,回答了在推进和拓展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需要什么样的思想保证、精气神和精神状态。尽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属于中国具体实际的内容,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阶段将其单列,意在强调中国经验需要中国理论阐释,即“实现精神上的独立自主”。亦即“第一个结合”具有整体性特征,“第二个结合”具有具体性特征,“两个结合”的结合揭示了基于现代世界赓续中华文明的内在机理,“表明我们党的历史自信、文化自信达到了新高度,表明我们党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推进文化创新的自觉性达到了新高度”[4],为“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化”[4]提供了方法论。
四、“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文化思想表达
“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化”,其逻辑前提是要对我们这个时代有深刻把握。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尽管我们所处的时代同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相比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但从世界社会主义500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12]这即是说,我们现在依然处在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历史时代,两种制度长期共存竞争依然是这个时代的主要内容,尽管在不同历史时期会体现出不同特点,但其本质并没有改变。且在世界百年大变局中,以制度模式、发展道路和价值观为主要内容的意识形态斗争更为激烈。尽管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但处于大变局中的世界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在加剧,人类文明发展面临着“四大赤字”(治理、信任、和平、发展)的挑战,需要人类携手共渡难关。因此,既斗争又合作将长期共存。在如此情势下,如何在文化思想领域处理好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就成为一个重要课题。习近平文化思想中所蕴含的“世界问题、中国方案”理念为解决人类问题作出了新的贡献。
第一,中国与世界不可割裂。中国是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共产党是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产物,中国作为一个现代民族国家是世界民族解放运动的产物,中国的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改革开放将中国的发展与世界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等等。因此,近现代以来中国与世界的联系日益紧密,世界问题会在中国得到反映,中国的发展也会深刻影响着世界。这就要求我们在文化思想上将中国置于世界大舞台中进行叙事,既不能闭关自守也不能崇洋媚外,还不能食洋不化。其实,我们常讲的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等概念均具有世界叙事意蕴,世界为中国的自我确证提供了舞台。尽管当今世界资本主义实力在日益衰落,但其在世界上的话语权依旧强势。如何在普遍性价值与中国特殊追求方式的辩证关系中讲好中国故事,在方法上我们可以向西方学习:将地方性经验置于人类普遍性价值追求之中进行叙事。有人担心中国在向世界学习尤其是在学习美国时会迷失自我,其实无须多虑。只要我们在精神上保持独立自主,那我们学习世界上的先进东西就是一种独立自主的学习,就是为我所用并为我服务的学习,而不是依附式学习。思想是行为的先导,只有在思想上正确处理中国与世界的关系,新时代的中国才能为世界发展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第二,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发展的阶段性特征,既决定了自16世纪以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推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进程中的积极作用和所取得的主导地位,也决定了资本主义文明形态因自身弊端致使其在人类文明发展中只具有过渡性,人类文明发展必定会超越资本主义文明形态而走向更高阶段。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在赓续发展中华文明进程中创造了一种新的文明形态,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由于这种新的文明形态赓续了具有五千年历史而不中断的中华文明所具有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特征,故能为人类文明向更高阶段发展提供不竭动力和未来指向。其重要意义在于:基于中国实践的人类文明发展新形态,既丰富了人类古老文明赓续发展路径,又反衬出欧美现代文明的文化霸凌特征及人类文明自古以来的多样性决定的文化霸凌之路的短暂性。中华文明的赓续发展既强调自身的独立自主性,又强调不干涉其他文明体发展路径的选择,呈现出完全不同于西方文明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包容性,为其他文明体发展路径选择提供了中国方案。
第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命运是一个具有文化属性的概念。人类文明发展至今,出现了诸多攸关人类整体生命和命运的挑战,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是全人类必须勇于面对和想办法解决的难题。在世界是由各民族国家组成的语境中,只有各民族国家基于人类整体利益联合起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方能应对。命运共同体既是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更是生命共同体,荣辱与共。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代人类也面临着许多突出的难题,比如,贫富差距持续扩大,物欲追求奢华无度,个人主义恶性膨胀,社会诚信不断消减,伦理道德每况愈下,人与自然关系日趋紧张,等等”[13]。而“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丰富哲学思想、人文精神、教化思想、道德理念等,可以为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提供有益启迪,可以为治国理政提供有益启示,也可以为道德建设提供有益启发”[13]。同时,在人类文明发展面临何去何从的关键节点,还要坚决批驳“文明优越论”“文明冲突论”的不和谐论调,加强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对话。
第四,各文明体间交流互鉴。人类文明是由各文明体组成的,是多样性文明的汇聚。文明多样性是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的一个最基本特征。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人类已经有了几千年的文明史……世界是在人类各种文明交流交融中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13]正因为人类文明具有多样性,每个文明体都需要对外交流取长补短,而封闭是自绝活路。因此,要“维护世界文明多样性”“尊重各国各民族文明”“正确进行文明学习借鉴”和“科学对待文化传统”。“历史反复证明,任何想用强制手段来解决文明差异的做法都不会成功,反而会给世界文明带来灾难。”[13]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鉴而丰富,因交流互鉴而具有生命力。
结语
习近平文化思想的主要内容散见于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的系列重要讲话和重要论述、党的系列重要会议和重要文献之中。尤其是党的二十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基于系统总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基本规律和基本经验,提出并阐述了“两个结合”,特别强调了“第二个结合”的重要意义,表明中国共产党对赓续发展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认识达到了新高度,进一步夯实了中国共产党人的历史自信、文化自信。
对“两个结合”尤其是对“第二个结合”的深刻理解,首先要搞清楚其是以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为指向的。如果撇开这一指向性,就会偏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首先是社会主义的规定性。从历史和现实来看,中华文化的包容性决定了中华文化既可以与佛教结合生成中国化的佛教,也可以把马克思主义与之结合生成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甚至还可以在局部范围内与资本主义的某些文化结合生成中国化的港澳台文化。如果再从儒家文化圈的历史演进看,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的成功则提供了儒家文化包容性的特例。但我们不能据此推演中国大陆在非马克思主义指导下也可以完成近代以来的历史任务而实现现代转型。一方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的高度契合性决定了历史的选择性;另一方面,日本和亚洲四小龙不管是空间体量还是人口规模都无法与中国大陆比拟,且还处于儒家文化圈外围。一种文明的赓续发展首先要解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居民的生存和发展问题,因为没有现实的人的现实生命活动的展开就没有文明。而资本的本性决定了其不可能解决一个超大人口规模国度的人民的生存问题,更不用说发展了,故以资本主义为主导方式无法实现中华文明的现代转型从而赓续发展中华文明,这已为国民党的历史性失败所证明。现实中的印度也提供了一个反例。尽管印度的空间体量只有中国的三分之一,但其人口规模与中国差不多。印度在走向现代民族国家中采取了资本主义方式,时至今日,印度普通民众的基本生存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贫民窟随处可见。可见,只有在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前提下,把作为现代思想集成的马克思主义同具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形成一种“强强结合”局面,才能解决中国的核心问题,并确保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变色和蓬勃发展。
同时,我们也应正视在一种主流文化或主导的文明赓续发展方式下存在的多样性补充现象。印度曾开辟了共产党地方执政路径(印度喀拉拉邦因共产党执政,其平均寿命、受教育年限、人均国民收入等主要指标均位列届时的印度第一,后因复杂原因,该邦共产党执政受挫)、中国大陆采取了社会主义方式而港澳台因历史原因采取了资本主义方式等,这种现象实际上体现了一个文明体赓续发展进程中的“主导或主体”与“补充”之间的辩证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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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袁建涛
收稿日期:2024-03-05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唯物主义元叙事研究”(项目编号:23XKS008)
作者简介:王增智,男,湖北随州人,云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中国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