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河南散文二十家之何频

2024-06-21

牡丹 2024年11期
关键词:草木

编者按:

20世纪90年代,就有人感叹文学的衰落,可是30年过去了,文学仍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代又一代的作家前赴后继,因为文学是人类精神的本源,是我们的日常,是生命本身。所以,我们不能避而不谈;所以,对文学的梳理就变得重要,这种梳理能使我们清醒;所以,也就有了“21世纪河南作家系列研究工程”的全面启动。我们将集结理论与批评的智者,对21世纪以来有创作实绩和文学追求的中原作家、诗人、评论家进行研究,展现中原作家、诗人、评论的创作现状,提升、改善我们的精神面貌。

这项工程由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河南省小说研究会、河南文艺出版社、郑州大学出版社联合主办,以“河南小说二十家”“河南散文二十家”“河南诗歌二十家”“河南评论二十家”“河南小小说二十家”等专题的形式,在国内文学、学术期刊陆续推出,研究成果将在适当时机结集出版。

本刊从2023年第一期起,开设“21世纪河南作家系列研究工程”中的“河南散文二十家”栏目,每期一位作家,由创作谈、作家简介、生活照、主要作品一览及相关研究论文构成“研究小辑”。

“21世纪河南作家系列研究工程”项目主持(以姓氏笔画为序):

马达、孙先科、孙保营、墨白;

“21世纪河南作家系列研究工程”专家团队(以姓氏笔画为序):

卫绍生、王小朋、刘进才、刘海燕、李伟昉、李勇、李勇军、李大旭、张延文、张晓林、张晓雪、郑积梅、饶丹华;

“河南散文二十家”栏目主持:李勇、王小朋。

何频,本名赵和平,1956年出生,河南修武人。出版散文集《羞人的藏书票》《鲜活的书话》《只有梅花是知己》《看草》《杂花生树:寻访古代草木圣贤》《茶事一年间》《文人的闲话》《见花》《蒿香遍地》《迷失的小蒜》。《看草》《杂花生树:寻访古代草木圣贤》《迷失的小蒜》,分获当年“中国最美的书”称号。

何频访谈

时间:2024年3月15日

地点:河南省郑州市 何频家中

采访人:李诺言

受访人:何频

李诺言:何频老师您好,能谈谈您进入文坛的写作过程吗?

何频:我的文学写作分两段。当中学生的时候,20世纪70年代初期就模仿名家作品尝试写作。后来参加关于文艺写作的学习班,发表过作品,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集子也收录了。这时我还没有上大学。

很快1978年考试上大学。但是,大学我是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当时叫华中师范学院)七八级的,读的是政治教育,学的是中共党史和科学社会主义等课程。大学毕业后曾在省委党史办工作。之后我重新学习写作,没有走虚构的创作路子,开头是写关于读书的小文章,广义的散文吧。因为有过去的写作底子,赶路觉得不太吃力,所以后来才进入文学领域。20世纪90年代或80年代后期,文学界重新讨论周作人,周作人独具特色的小品文重新的回归。其实,事关文学式样的丰富性。他是一个书斋学者,没有进行虚构写作,不写小说,但也是一个有成就的现代作家。那个时期像他这样的文人,从事小品文写作的不在少数。上中学时我就学习鲁迅的文章,可是,我是读了周作人,才知道可以专门写小文章。小文章——好的散文随笔也是专门一路。以前,我不好意思说,我的写作是“宏大叙事”,内容有些空洞。我不止读周作人,也读施蛰存和汪曾祺,读文人圈里流行的黄裳,等等。

我当时已经30多岁了,开始分析自己是搞虚构的还是非虚构的写作。因为我看书多,在社会上跑来跑去的,也形成一些对生活的体会和对社会的认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前后,我集中精力学习散文小品写作。我一直在机关工作,书报资源是比较丰富的,那时候没有网络,加上整个社会人心都比较朴素。我于是特别喜欢给报纸写文章,因为发表较快。那时候还是拿信封给报社寄呢。在办公室写,也在家里写,用方格子纸来写。就是随便打个草稿,经过修改再腾到稿纸上,然后寄到报社去。慢慢地写多了,登我的文章的报纸多了,认识编辑也多了。

李诺言:所以这里面涉及一个创作转向的问题,对吗?

何频:是的。我不是光写草木,在那之前我写读书的文章,也是写了很久,现在也写。周作人的文章,包括谈古籍、谈典籍一样的文史小品,他自己说是小品文,我的理解是广义的文史小品。他用读书写读后感来做文化批评并批评社会,比一般人写杂文写得更加深刻,更有水平。这就是我的一个过程,通过这个写作我登上了文坛。当然,我现在的写作题材更宽,比如游记和美食。

2005年前后,我就思考文人安身立命的问题。我是1956年人,马上快到50岁了。虽然我写了不少文章,已经出了书,但我自己深入思考,现在不是鲁迅周作人时代了,我写的小品文,将来何去何从,其中有没有凸显独特的人文光芒?包括语言特色。我觉得不行,因为中国写这个东西的人太多,写这一类东西的人,包括大学老师,包括社科院的学者,还有从虚构写作退下来的作家,林林总总的。

我当时由省教育厅,到了教育厅下属的报刊社。这时我认识的作家和社会作者有很多,和自己相近的也不少。我暗自拿几个同道比较,拿他们作镜子来照我自己。我觉得如果就这样继续写,将来写不出去,我自己注定会被埋没。

这个时候也比较巧吧,当时也没有说什么自然文学,最早是美国梭罗的《瓦尔登湖》比较出名。(随手从书架上取出)这是我1998年回母校参加纪念入校20周年的时候,在武昌广埠屯的超市里,一个小书店里面买的。当时我就在思考,我到底应该写些什么东西?加上我个人工作原因,中间下过几次乡,经历丰富。我从小从县城出来的,离农村很近。对自然、对山川河流包括植物比较熟悉,常常还有“回归自然”之说,我对比着就思考深入写作的问题,从媒体和文化潮流中探索方向。

2008年,河南文艺出版社出了我一本书叫《看草》,这是我的一个代表性转折的作品。我写这个东西是由读书论转到自然写作上面。它获得当年“中国最美的书”称号。这里面写的东西比较丰富,不仅有读周作人的书,还有自己对自然对社会的感想。当然,我的表达也用了曲笔,不可能想什么就说什么吧。书中,我写这个“花儿”,写这个“雾霾”,其中表达了我对社会极速发展带来一些弊端的忧虑,包括不客气的批评。

李诺言:能否谈谈您的散文创作理念?

何频:我的《看草》和《杂花生树:寻访古代草木圣贤》,还有这个《迷失的小蒜》,这三本书都是获得“中国最美的书”称号,在设计上是十分有讲究的。“中国最美的书”,二十年全国才有417本书,我个人就有3本。

在出书上,我自己是有条件的。因为我不像专业作家每天写东西那么多,我自己写东西写的少,相对而言。要出书的时候,希望出得文气一点,要像个文人的书。我的书大多是有插图的,书籍设计师刘运来别出心裁,尽量把我的书做得精美,让人喜欢。如果说我有两本散文集,是清一色发表在《文汇报》副刊上的文章合集,足以令我自豪。那么,同样令我自豪的,是我已经出版了《蒿香遍地》(黄山书社2020年)和《迷失的小蒜》(河南文艺出版社2023年)这一双草木小品集。

知识分子,特别是以读书为职业的人,他跟这个社会应该是有距离的,有自己的清高才行。现在我有自己的话语权,我对当下社会的描绘,对古人的评鉴,包括我对《诗经》进行深入的研究,都是相互联系,相互贯通的。我不只是批评,也在于随时对现实做我的视觉报告。包括外国文学,我也看,进行一个比较。引用最新的外国文学作品的句子和段落,我感觉是在自我吸收和反刍。

李诺言:您现在的创作状态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何频:《看草》这本书出来前,外面,我仅仅是给《文汇读书周报》写文章,而《文汇报·笔会》刊登我的《看草》摘编,邀请我给他们写文章,并且把《看草》里面的个别章节选择给我开了个小专栏,这对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因为像《笔会》这个专栏,老名牌了,到现在为止最老的作家是谢冕先生,谢冕不是90多岁了吗?流沙河没有了。钟叔河先生基本不写了。下面就是我这个年龄段的,像陈平原啊孙郁啊,孙郁原来是鲁迅纪念馆的负责人,后来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的张爱玲、汪曾祺和鲁迅,包括周作人,等等,这些都是孙郁的研究对象。我的意思是,你看《笔会》作者的构成,从谢冕先生而孙郁,到下面的年轻作者,还有我也一直在写着。

中间给《南方都市报》《东方早报》等,也写过文章和专栏。现在,我写的东西多是发表在《北京晚报》和《文汇报》上,就是限制自己的产量嘛,把时间腾出来多读点书。

我是边写边画的,因为看的东西比较多了,可以借鉴各种文体,学习吸收不同的写作方法。画画我用的是碳素笔,这是我去年一年画的,好几本。我书里面是自己插的图,大致就这个情况。

李诺言:我们学当代文学,陈忠实他执念于要有一部大作傍身,历时多年写出了《白鹿原》,您会不会有这样的执念,还是说您觉得就是已经做好了这一项工作。

何频:我现在包括在我的朋友圈里面,我都说自己是比较幸运的人。我虽然学的是政治,又在机关工作多年,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在文化领域有我标志性的东西。特别是《看草》,以及后面的两本书《蒿香遍地》和《迷失的小蒜》。可以说对于我来讲,这是我的高峰。我想我再也写不了比这两本小书更好的东西了。这两本书,一双姊妹书,将来肯定会被读者传阅下去的。日本人写这样的书,是一个人写一个人画,文与画不统一于作者一个人。中国古代的名家名作,像《救荒本草》《植物名实图考》,也是画和撰著分离的。而我是自己画自己写,通盘吸收了古人和外国人的优势与特点。例如这本《杂草记》(上下),写的人叫柳宗名,画画者叫三品隆司。而我的两本书,我认为在某种意义上,人文内涵比他们更深刻。

我是1956年人,今年周岁68岁了,但是长期写作读书,生活比较规律,已经习惯了。对比文化大家,我想还要加倍努力。虽然我已经把最好的作品奉献出来了,我人生赌这一把,是成功的。50岁之前,我说光写读书类的文章可不行,自己的风格写不出去。就说达不到我个人的期望。于是,我赶紧向这方面转型,这不也就转过来了吗。像《茶事一年间》,是李辉写的序言,人民日报的著名作家。《看草》的第二印,特别加上了老作家邵燕祥老师写的序,是我当面请求他作的,他很高兴。他已经故去了,相当于老辈对我的一个评价。还有我的新书《迷失的小蒜》,是茅盾文学奖作家李佩甫先生写的序。从这三个序里面,你可以看到并看出我写作的整体风格和书写概况。《迷失的小蒜》里面,还有我的校友,专门教写作的华中师大老师舒飞廉的评论,他也是优秀的散文作家,年龄比我小多了,但评价十分中肯,被我收在书里面。

李诺言:《看草》这本书您写得顺利吗?

何频:顺利。我自己评价我是一个很有阅历的人,比较有恒心和毅力,我要干什么我会一直做。另外,就是说跟我从小受的教育有关,包括个人天赋,社会给予我的机会。

我自己感觉是幸运的,我最好的作品出版社及时给出版了,这是不容易的。能数次获得“中国最美的书”奖项,这也与出版社付出的努力分不开。我的作品里面,几乎每一本都有插图,而且这么多的插图出自我手,没有出版社的承认,效果势必被打折扣。在这个忙忙碌碌的世界当中,人们可能对很多东西都无所谓了,但是我自己不能失去个人的文化信仰。在文化市场上比拼,我要努力超越同侪。

李诺言:像每个时期都会有一些引路人告诉你哪些作家是主流,我们都会看,是带着任务去看,但是看完了就会感觉,还是要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何频:这是对的。你这样说就对了,就代表你是你这个年龄段的优秀者。这符合你的特点,因为你们不会轻易地去听大人和老师的声音,你不会轻易相信他们说的,却会有自己的阅读鉴赏和判断标准。

纸质书不能说不看,但我现在觉得这个纸质书被打折扣了。远没有过去那么珍贵了。现在,人们不能再以家里放书多,作为像过去一样的一个炫耀点。再一个,包括现在对世界名著一类,学习和阅读的方式也有新的讨论。除了中小学开蒙的必读书,走向社会的青年包括大学生和研究生,媒介已经变了,读书的媒介发生大变化。

李诺言:看到您有很多关于小猫的文章,和您的生活有关吗?

何频:猫的文章当然写过一些。我有几本笔记,专门记我自己的猫。还包括中外的猫的一些有趣的东西,古人笔记里的一些掌故,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钞猫》。看到那些关于猫的稀罕资料,我就把它抄下来,就是这样。我们整个院子的猫,都是我家在喂的,生活有猫比较惬意。

我家在孩子小的时候开始养猫。猫这个东西,不逮老鼠作宠物养,在咱们这里也没有兴起来多少年啊!2000年初家面有猫的人家不多,慢慢才兴起来,就跟私家车一样。我感觉猫和狗,宠物喂养,跟私家车兴起的历史,是一个起跑线。人们比较富裕,开始追求闲暇爱好。

我的猫是根本不让抱的。一个大猫十六周岁,你看它这么大了,越来越亲近人,但是不让抱,不喜欢被人抱。冬天有暖气有时也很冷,我就坐在这儿写,窗户开着很冷的。挪到里屋去写电脑,猫呢,大早上四五点钟起来就卧在我的腿边,椅子这里,让我摸它但是不让我抱,从小就是。我到朋友家里玩,虽然第一次去,可是因为腿上有猫的味道嘛,那猫就老远跑过来,就蹭着我,亲近我。

李诺言:听您说在农村的经历对您很重要。

何频:对的。农村、田野,山川、河流,这是我积累经验并获得写作灵感的源泉。我去过很多地方,并且在不同地域生活工作,大学是在武汉读书。我是焦作人,老家属于太行山浅山区。人到中年的时候,我下乡到豫南大别山里去。而且,我常年喜欢远足和旅游,跑不同地域开阔自己的眼界。自然景观、人文景观我都喜欢。对于文化,我愿意探讨的一个东西是,不管哪个时代,不同时代怎么会用不同的文化和文艺形式来表达。这种形式对此时的写作者有什么要求?也就是说,作者怎么样才可以适应并驾驭写作?因为我有这个年龄了嘛,势必要想一些比较深刻的东西。

关于人生的体会,我觉得你心里面一定要有自己的信仰,不要轻易放弃。要经常反哺和反问自己,要坚持下去。这样的话,时间长了你才知道它的好。你看,我在电脑旁一坐三四个小时,我也感觉腰酸背痛,下午到外面走走。但是电脑写作,在我这个年龄,一个星期不写我就手生了。谁也不愿意这么写啊!这个东西是完全凭借着我的信念,和我的热爱在坚持。单位有很多年轻人,他们在上着班,我的电脑某个东西,比如一种符号不会打了,就马上给他打电话或者视频,然后学会了用。我不写不坚持,那人心就收不住了啊!我要是一个月不写,那我就自动退出,告别文坛了。

人肯定躺着睡觉最舒服,但我不能躺着,还不能“躺平”。我一舒服,我自己就打退堂鼓了。随手画画也是。

草木文心:何频创作论

李诺言 魏华莹

摘要:何频的创作多聚焦花草树木,他笔下的草木,绝非人类世界的装饰,而是和人类心灵相伴的城市主体,花事城事在交织重放。何频散文也承继了中国文人书写自然方面的传统,作品皆是尊重自然敬畏规律的虔诚,以及叩问人心、关怀世事的悲悯,以草木立心走进自然之门。人类社会的变迁更迭,更衬托出自然不语的深邃旷远。而中国的文人寄情自然,徜徉山水,总能在草木芳菲的中寻到与自己契合的颜色。这些人生的求索与追问,风光或失意都能在作品中寓情花木,寻得人生之味。

一、见花见性

何频的作品中,最惹人称道的是他近乎植物学专著一样的细腻笔触。初读他的文章,读者总会被其中朴素生动,细致入微的草木刻画所吸引,暗暗感叹这位作家的精工细笔和玲珑文心。无论是讲求真实的花草细节,还是连研究者都可参考的植物属性介绍,皆是作者广泛学习和实地考察过后的潜心雕琢。令人感叹的不只是何频对于草木十年如一日的追索观察,还有融进纸墨深处对于花草的爱怜和欣赏。何频的居所,即他从事创作的地方,窗外便是一株高大的悬铃木,不时有灰喜鹊前来拜访,另外还有家中慵懒随性的猫咪。何频对自然和草木生灵的热爱是伴随他漫长的人生岁月的,对于花木他静心观赏,对待小猫他任其嬉闹,好像深知人类对于这些生灵不过是匆匆过客。何频对草木的爱惜透露出矜持谦卑的人生态度,花开花落,他只远远观赏,绝不贪图一时的占有。比起辛勤的园丁,他更像是慕名的访客,跋涉千里只为邂逅一树芬芳,情深之时,提笔记下一个时节不为人知的热烈。这就是何频的文章,心之向往,目之所及,他用文字将花木的生命延续,将人类的生存空间延展至绿茵深处,缝合信息化时代人与自然的裂隙。邵燕祥曾评价何频,是“从一年四季的物候读出了草木的行状。”李辉也写下“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他细心观察与体味,描摹草木的萌生蔓延,写透人与草木之间的冷暖互知,写天地间弥漫充沛的声气相通。”李佩甫在《迷失的小蒜》序言中写到:“何频描摹植物,摒弃了文学修辞中惯常的夸张渲染手法,细致严谨到可以经受植物学家的审视。”

何频笔下的动植物,不再是教科书中冰凉的标本,而是和人们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重要伙伴。何频眼中的草木,绝不是人类世界的装饰,而是和人类同样的城市主体,如作者自己所说,“花事城事在交织重放”。在写到城中的悬铃木时,何频回忆起多年前被截去了参天枝干的悬铃木,会感叹受到伤害的古树至今未能恢复元气,也会不禁发出疑问,“鹭鸟是哪一年离我们而去的?”作者为越来越纷繁的城建隐隐担忧,也会思考动植物与人类所演绎的复杂不清的关系。沉下心来走进城市的花草,何频从它们身上看到了城市的变迁,生物的繁衍,更看清了人类自身从被动的接受自然到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过程。然而,何频笔下的花木从未因为人类的好恶变得驯良,捉摸不透的花期,一损永伤的古树,皆只臣服于自身的轮回,面对工业文明,花木也只是沉默着,践行着失我者永失的态度。何频用自己的写作证明了自然的纷繁厚重,绝非人力可轻易征服。

因为个人工作原因,何频下过几次乡,经历丰富。加上从小从县城出来的,离农村很近,何频对自然对山川河流包括植物极为熟悉。“农村、田野,山川、河流,这是我积累经验并获得写作灵感的源泉。”何频这样说。感受到社会上“回归自然”之说的召唤,何频对比着思考深入写作的问题,从媒体和文化潮流中探索方向。2008年,河南文艺出版社出了何频的《看草》,这是他创作历程转折的代表性作品。该书内容丰富,不仅有作者读周作人书的感想,还有对自然和社会的感想,表达了对社会极速发展带来一些弊端的忧虑。他以可贵的尊重自然,珍惜自然的态度去欣赏花木,体现在文字中便是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理性视角。何频笔下的花木,是和人类共生的地球的主人,它们有如擎天古树,有如遍地黄花,有时铺满整个山丘,有时仅仅开在某处枝头,它们可以被碾进泥土,可以被瓶插案头,有的滋味苦涩,有的价值高昂。草木比人类更早存在于这个世界,何频笔下的植物占据了城乡内外的大量空间,被人类赋予了可用的价值,划为三六九等。但是跟随何频的笔触,你会发现各色的花草并不因世俗规则被轻视,你会看到洛阳的国色牡丹,也会见到公园的雨中玉兰,会看到珍稀的各类药草,也会瞧见朴素的多种野菜。对待形形色色的花木,何频从不吝啬文字,他笔下的樱桃花能将书页染红,他眼中的芍药花开得最争气。他像一位年长的智者,将每种植物的前世今生娓娓讲述,告诉读者在哪里有可能遇见它,甚至留下地图,记录日期以便读者领会。

谈到河南的春天,何频提笔记录下各家姑女纷纷出游采挖野菜的场景,其中包括常见的荠菜,蒲公英和婆婆纳,不常见的还有诸葛菜,野蒜等等。何频不仅会描绘每种植物的外形,生长习性,还有食用药用方法,贴近生活,充满笔趣。在《苦菜的滋味》中,作者写到“披针状的嫩苗,中间独一条纹路清晰的叶脉,整棵挑起来,带细白根且流白色的黏水,凉拌着生吃,爽口去心火。”苦菜也许很多人都吃过,但是除了辣爽的调料入口,谁还会在意这一盘小菜的本色?在《见花》中,何频笔下的山桃花“从太行山起头,南下经过黄河,走伏牛、秦岭入横断山脉,横亘绵延于北京,郑州,成都与藏南地区,独特形成一条蜿蜒曲折的盘龙形花木林带。”寥寥数笔,将山桃花的分布地区悉数画出,令人眼中如有山花,山间如有花带。山桃花,这种原本枯瘦,即使开花也不见大红大紫的木科植物,此刻获得了旺盛不衰的生命力,在所有读者的脑海中,桃花连绵不绝,灿若烈火。

这种以花草树木为主体的创作风格,在下笔真实,富有赏鉴意义的同时,还最大程度提供了美的享受。花木原本是城市中的精灵,是所有人多少见过却不曾留意的至净至美。作者笔下的玉兰花赛过羊城的红木棉,“玉兰凌空开花,活色生香,上接下引,混合了春回大地与芳草的味道。”作者眼中的桐花映天盛放,高绝明艳,“喇叭状的桐花,开满一树连一树,一枝一条如一串串饱满的花掸子,远看花如雾。”即使是平凡低微的蒲公英,到了作者笔下,也被赋予“清明花”和“不死草”的新名字。作者以细腻的笔触记录这小生灵“中心抽起嫩紫红的茎,扛着菊花或苦苣似的茸乎乎的金黄色的花头,酷似一枚又一枚小蘑菇”,给予它和其他花朵同样的尊重。何频的文墨赠予蒲公英新的重量,读来那一抹黄色如在眼前,此后,读者余生的所有的蒲公英都清晰了面目。这便是作者贴近自然,用发现美的眼睛带读者重读大自然。

文人的生活与创作早已交织融合,一颗热爱自然,珍惜草木的心灵映射出他的文字温润沉静,文雅精巧,追求美的同时也充满理性智慧。作家长久坚持所做的,是观赏花草的生息,追寻时节的脚步,与此同时,传达出他的人生智慧和生命体验,有人乐山乐水,有人见花看草。作者想要传达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一张图景,而是花草背后生生不息的人事城事,是人心躁动,岁月疾驰空隙中的静谧,是世事边沿的桃花源,是喧闹中心的风暴眼,是自然哺育下的救赎自然,是大地万物可贵的尊严和自由。

二、生活的艺术

除了对美的文字的追求,何频的作品中也做到了力透纸背的社会批判。每一个从事文学写作的人都希望针砭时弊,而怎样简明有力的提出自己的思考才不显得浅薄呢?何频给出了他的答案。

《羞人的藏书票》中,何频就雅俗争论表达了自己的见解。面对当下俗文化流行,一部分人竭力呼唤高雅文学的情景,何频一针见血地指出“众说纷纭的雅,随声附和的雅,实在也是被俗染透了。”对于雅俗的争论,何频并不是一头跳进染缸,而是冷静旁观,指出问题的本质,接着进一步分析,“雅者以正统自居且自言清高,历来有故步自封、唯我独尊的毛病,拒绝迁就时尚,拒绝落架子,也拒绝创新,排他性极强。”何频看到了被世人忽视的“雅”的变质,身为文人的他毫不遮掩痈疮,剑指名人雅士们引以为傲的高雅文化。作者以古今优秀的文学作品举例,联系丹纳的《艺术哲学》,条理清晰地论证了自己的观点,犀利批判了当下社会机械的雅俗论。作者的观点不是对某一方的偏袒维护,而是站在文艺发展的历史关口,居安思危。何频在文章中坚定写下“各种通俗和流行文艺,以其浅近的形式和欢快的娱乐功能极大地舒展了人们的生命活力,它与各种高雅文艺交融互补、多元共存,是公众文化生活丰富完善的明显标志。”何频在此文中表达了自己的忧患意识,以及对文艺繁荣,雅俗共赏的美好期盼。何频以长者的深沉目光,审视古今,而又不落窠臼,传达出面向大众,积极进步的文艺观。不忘文人的初心,又能够做到与时俱进,多元共存,这在当下的文艺界也是具有极大的指导意义。何频的观点来自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充足的中外文艺知识,蕴含着真实果决的人生态度,以及开放包容,向真理不断探求的生活艺术。

何频写文章从来不是大发议论,信马由缰,而是很好地照顾到了普通读者的感受。在他的文章中读者不会看到炫技卖弄的笔墨,只会见到忠实真诚的文字。《明朝的一桩植物学剽窃案》中,作者搜集史料,最终将一手材料呈现在读者眼前,梳理清楚了这一桩文坛事件。在文章最后,作者对《野菜博录》以及当下市场上流通的欺世盗名的抄袭书籍,抒发了自己的愤慨:“今人不能把前人的遗蜕,捡回来作吮痈舔痔之喜,以至形成嗜痂之癖。”结合前文作者列举的史料,这最后的议论便连同读者心中的不平之气一舒而发,令人深觉醍醐灌顶。这篇文章体现出作者的创作特点之一,便是客观书写。作者收敛议论,以介绍一手资料为主,列出原文或者图片,展现出求真求实精神,也反映了作者自己实事求是,尊重原创,正义慷慨的侠义性格。文坛的抄袭事件古今不绝,人们耳闻目睹的同时,又会对其中的曲折坎坷退避三分,叹息没有心力去一探究竟。而何频的文章几乎每一篇都带着这样的实证精神,还原历史真相,呈现给读者一篇清明的文字,一个可信的故事。何频在文字中寄托的是一种人活一世就要有一世晴朗明快的生活态度,生命赐予的珍贵时间,必然要用来体味真正的人情世事。

在《茶事一年间》中,作者不止记录了各类花草植物,还描写了大量人文景观,历史逸事。伴随着作者的足迹,读者的眼界也遍及大江南北,尽收各地好风光。在《西南联大访碑记》中,作者分享了西南联大的历史变革,以寻访者的客观视角带读者了解昆明现今的建筑布局,移步换景。读者的视野跟随作者的脚步层层递进,直至走进云南师范大学,即昔日联大正门。何频的叙述是浅显友善的,像年长者带领后辈走进传统文化,又像多年老友对自己的所见所感缓缓道来。何频在生活中也给人健谈爽朗的感受,他的语言和文字一脉相承,如他自己所说,“关于人生的体会,人心里面一定要有自己的信仰,不要轻易放弃。要经常反哺和反问自己,要坚持下去。”何频如同哲人一样思考生活的深度,又像僧人一般打磨人生的边角,他的生活充满智者的光芒。他的叙事风格是阳春白雪,带有学者风骨的,同时又克制谨慎,展现出文质彬彬又细腻连贯的文字风格。客观的笔触带来丰厚的文章特点,同时穿插作者本人的阅读和人生经历,令人感到亲切真实,也体现了作者的人文素养和广博学问。

这样的创作成果折射了作者生活中的两个方面,两种态度。前者是大自然中的漫行者,后者是生命旅途的探寻者。前者是草木文心,和光同尘的体现。时令不止,步履不歇,叫上一两好友,踏春出游,这时的作者是笑谈花事的寻常老人,只是更擅长笔墨书画,他有无限的耐心信心,追随花木的踪迹,他留给读者的是一部人与自然的故事书,是指导人们了解草木荣枯的笔记百科。而除了清新宜人的草木著作,何频在生活阅读方面的感悟便凝聚成他的随笔文章,他在这里是客观理智,一丝不苟的读书论作家。他的笔墨不再带有柔软的土气息,而是字字针砭,他将文人的责任具象化为一篇篇言之有物的文章,润泽大众,启迪民智的同时保持清醒的态度。

“我自己评价我是一个很有阅历的人,比较有恒心和毅力,我要干什么我会一直做。”

“对于文化,我愿意探讨的一个东西是,不同时代怎么用不同的文化和文艺形式来表达。这种形式对此时的写作者有什么要求?作者怎么样才能适应并驾驭写作?因为我有这个年龄了,势必要想一些比较深刻的东西。”

“在这个忙忙碌碌的世界当中,人们可能对很多东西都无所谓了,但是我自己不能失去个人的文化信仰。”

三、文人的品格

从《看草》到《迷失的小蒜》,作者始终秉行着自己凸显人文光芒,展示语言优美的内在要求,带着作家的清冽文心,细嗅泥土深处的草木之灵。

中国文人在书写自然方面的初心从未改变,他们的作品一以贯之的皆是尊重自然敬畏规律的虔诚,以及叩问人心关怀世事的悲悯,他们对待人生认真忠实,带着一腔尊崇走进自然之门,做到了文字细腻如珠玉,思想丰盈似长河。何频对待读者像多年老友,恨不能互通书信又或者彻夜长谈。他的作品《迷失的小蒜》单独为插图进行排版,印刷,设计精良,只为读者在阅读花木的形状时能一看究竟。同样,周作人在其创作的《儿童杂事诗》甲篇中,也展示了自己儿时对自然风物的深刻记忆。在新年,周作人穿新衣,收压岁钱,急着去买金鱼三脚蟾;在上元节,买鸡灯,煮元宵;在清明节,吃烧鹅,绕坟头;立夏时节,蹦蹦跳跳吃健脚笋;在中秋节,红烛高香供月婆,品尝南瓜素月饼……[张文静.论周作人散文中的童年记忆[J].品位·经典,2022.]古人在长久与自然相处的过程中总结了时令变化的规律,古代就有按照季节制定政令的传统,到了现代社会,人们有了信息技术和科学手段,能力倍增但不变的依旧是对新鲜,原初的自然产物的追求。通过对自然美的描绘和对人类生命的思考来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通过对某个地区的描写,何频表现了自然与人的和谐关系,表达了原生态美学的思想。

无独有偶,沈从文的小说中,不乏精巧的植物世界,为主人公的人性塑造以及小说的叙事节奏提供支持。《边城》透露出独特的抒情气质,并且构建了一个自然幽静的湘西世界。在白天,细竹“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而夜里,“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沈从文.边城[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在描写男女主人公美好的爱情故事时,作者并没有直观地写翠翠对傩送的情,而是以梦作舞台,用翠翠在梦中飘飞、攀摘虎耳草等新奇而生动的意象作为补充。而当爷爷问翠翠得了多少鞭笋时,翠翠的竹篮里“除了十来根小小鞭笋外,只是一大把的虎尾草”,这时候的虎耳草象征了翠翠对爱情的渴望。在《湘行散记》中,沈从文通过对湘西地区的自然景色、人文景观和历史文化的描绘,展现了一种自然与人性和谐共生的生命状态。在小说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互相依存、互相影响的共生关系。[任秀霞.沈从文小说创作的生态审美建构[J].黑河学院学报,2024,15(02):171-173.]自然对人的影响远远大于人类对自然的改变,从作家的散文和小说中不难看出,植物早已成为文学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何频的作品是写给花草树木的一封情书,字里行间饱含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深厚期盼。《杂花生树:寻访古代草木圣贤》中,何频记述了《南方草木状》《救荒本草》《植物名实图考》等书的文化起源,内容特点及文化意义,辨析了曾经模糊的历史发展轨迹,阐释了民族绿色文化,表达了今人的思考以及崇高敬意和诚挚情怀。何频所做的是一边拾起被人们遗忘在角落的草木,一边记录花事人事的变化不休。何频以格物致知的严谨态度描绘花木,与其说是记录,不如说是怕后人遗忘。后人不该忘记野蒜的形状,不该忘记白蒿的味道,只因这是中国人珍视的传统和历史,是高速发展的当今社会太容易被忽视的土气息泥滋味,更是农耕民族流淌千年的血脉天赋。

对待植物,中国作家一贯倾注的是美好的留恋和欣赏。沈从文通过对湘西自然环境,风俗人情的描写,传递出来的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自然与人的关系,由此延伸出人对自然的依恋和破坏,敬畏和索取,面对现代社会对原始乡土社会的入侵,思考人和自然的最终归宿。《三三》里在展示完磨坊外屋的青藤、葵花、枣树、树林后搭配着石磨盘发出的动情的声音,热闹的声景和斑斓的色彩语言的搭配,无一不显示作者对地理景观的构思和布局,从而使地理场景的真实感增加了。[陈治宏.沈从文早期湘西小说中的地理景观[J].世界文学评论(高教版),2024(01):144-148.]沈从文笔下的地理景观,自然风貌孕育了湘西边民独特的生活方式、性情气质,稳定的生活方式、精神气质与地方的自然地理景观彼此统一。在周作人的作品中,则更多的是回忆自然的美好。在《故乡与土产》中,周作人认为“中国对于故乡的物,大抵没有人不感到怀念。我们说到土产觉得有兴趣,便因为是故乡的产品”[钟叔河.周作人散文全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故乡特有的饮食风物,是周作人挥之不去的回忆。在他的名篇散文《故乡的野菜》中,周作人由妻子去西单菜市场买菜发现有荠菜在售卖,便想起故乡浙东的事情。在中国的许多地方,荠菜都是城里乡间经常可以吃到的野菜,妇女儿童手持小剪,在地上寻觅这种野菜,并将其作为一种趣味游戏。周作人故乡的另一种野菜,黄花麦果,人们将其和粉做糕,称为黄花麦果糕。另外在文章中还有浙东人家扫墓时常吃的一种野菜紫云英,它的花球也是小孩常玩的东西。[张文静.论周作人散文中的童年记忆[J].品位·经典,2022.]多年之后,听闻故乡的野菜,勾起了作者儿时故乡回忆,朴素的言语之间,给人无尽的回味。在何频的文章中,各种野菜的性状滋味则是被刻画到了极致,不同于大而化之的概括时蔬之美妙,何频偏好于记录各种野菜的独特风味。“谁谓茶苦?其甘如荠”,何频对荠菜的喜爱是老一辈中国人的缩影。今时今日人们不必再以野菜充饥,但是人们不会忘记这些艰难岁月中的伙伴,采食野菜不只是作家文人的雅好,更是淳朴坚韧,繁衍不息的民族记忆和文化符号。

植物与文学的关系一般情况下是彼此映射的,但是这也因各国的自然气候特征的不同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差异。例如,在美国,广袤的原始平原与连绵的阿巴拉契亚山脉交接契合,湖海资源丰富,跨寒、温、热三带,在这种风土环境中,诞生的是强调自由民主,充满想象力和个人主义的美国文学;在印度,尼罗河孕育生命,山地丘陵带来丰富的土地资源,栖息着数量众多的蜥蜴、蟒蛇,在这样的风土环境中,孕育的是神秘悠远,充满冒险精神的印度文学。但是,生活在山河环绕,云雾蒸腾,温暖广阔的东土大地,中国人孕育出的则是强调意境,重视内在心灵表达,关怀社会现实的中国文学,中国人接触最多的除了山川湖泊,便是花草树木。所以,中国文学中的意象最早取材于植物界,有“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萧索,也有“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欣慰,还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喜悦。即使是在描述人际关系的种种羁绊,中国人也经常用自然物来进行比拟,而在这些自然物中,植物无疑是使用最多的意象。

受日本文学的影响,何频在草木描写方面也领会了精细求实,小巧含蓄的特点。何频的作品大多是有自己亲手绘制的插图,不仅外观秀美,内里的行文也是花团锦簇,字字珠玉。何频喜爱的日本文学家德富芦花,代表作《自然与人生》作为日本人在自然草木方面的名作,体现了日本人的国民性之一——“亲植物性”,即亲近自然、热爱草木、解自然之心、晓草木之情。正如芳贺矢一博士所论述的那样“气候温和,山川秀丽。植物应四季之流转而变化,着实好看……这也是与北欧住民相比,东方国家得天独厚的地方吧。特别是情感极为细腻的日本人对于花草树木的亲近之情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刘江宁.日本古典文学中的植物美学——从“花”“草”“木”诞生的文学[J].日语教育与日本学,2018(01):92-101.]何频在此影响下,创造出的作品风格也是淡雅清丽,浓淡相宜,这符合庄子人生哲学的核心思想,即“全性”——保全或恢复人类的自然之性。[曹佳丽,黎千驹.庄子人生哲学“自然之性”研究[J].生命哲学研究,2022(02):51-68.]何频习惯于寄情自然,徜徉山水的人生态度是古今相通的,无论是春风得意时一朝看尽的长安花,或是俯身低吟的那一句浅草马蹄,还是黄鹤西去空留人,只得感叹于晴川汉阳树,都展现了草木与人的精神世界彼此默契。中国文人总能在草木芳菲的中寻得与自己契合的颜色。人类社会的变迁更迭,更衬托出自然不言的深邃旷远,人生的求索与追问,风光或失意都能寓情花木,寻求安慰。人也许会为一时社会所不容,却永远不会被自然所抛弃,这便是古今共通的自然之性。

何频的写作历程正像是他笔下恰逢时节灿烂开放的春花。在合适的阳光和温度下,花朵便无畏严寒,会在无声间夜满枝头。在润泽万物的中原大地上,人和草木一样享受滋养,作家创作也是如此,从生活中的一丛确幸到执笔叩问人生的自然之门,都是厚积薄发,等待一场盛放。

责任编辑 时凤侠

猜你喜欢

草木
《春山可望》《草木蔓发》
草木深
“绘”心一笑
草木皆有
草木有情
草木深
人间草木
草木有真香,万物皆可爱
沙漠草木(节选)
草木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