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人的药方（组诗）

沈汉炎，1984年生于福建诏安，现居岭南。诗歌见于《福建文学》《特区文学》《文学与人生》《散文诗》等。

点灯的意义

如果有一天，我的双眼都瞎了

是把自己埋在海海人潮下

像黄河的一粒沙

还是将世界都塞进耳朵，这只

听风就是雨的沙漏

会不会见证。在人生单行线上某个拐角

点一盏灯的意义

——让人看见我在

我在。诗歌与人还会瘦下去

那时你的眼睛就是镜子

现出两个我：一个缩在角落

打着盹，一个正用一款魏晋的长啸

把劫灰吹尽

你也可能熟视无睹

但我会照见

唯一的救赎

如果双耳皆聋

就先贱卖掉扬声器吧

世人笑着骂我，哭着夸我

都没法分辨。也不会去学唇语

受够了对世人的聆听

摘掉耳蜗，就可以放声说话

无须回答，不必谅解

面对同情和善意谎言

淡泊会是一面冰盾，目光泠泠

名言与警句制成的锋镝

永远比手中的木剑，慢上半拍

所有规劝与绑架也会瞬间，失去高尚

对于他人的呼救，还是

反应迟钝。生而为人，我深表抱歉

甚至遗憾。当玄幻穿越现实

世界万籁归墟。沉默，如牛反刍

将是唯一的救赎

将沉默开出一路彼岸

有一天我成为失语者

该如何去表达

着急的时候，只能对人指手画脚

被责难时，却可以保持微笑，姿势标准

生活的重与威，没法用语言确立

就用魔法打败魔法

在命运的舞台上，我跑着龙套

和小丑一样，跌伤哭泣时

观众也会当作剧情，笑得更欢

这场无须门票的即兴演出

台下人来人往，又有谁会在意

一个丑角是指天骂地，还是疯癫泼皮

只能带着深度的自嘲，微笑着

演下去，将沉默开出一路彼岸，绚烂如火

接引出众生悲伤的回忆

跛足者该有的觉悟

如果有一天，我跛足了

余生如何自渡

还来不及适应失衡，天涯路

就变瘦远了。那个背影似曾相识

还在一瘸一拐往里探

足迹或深或浅，虚实难辨

即便再严重些，我也不想坐轮椅

只有脚踏实地，才能使我心安

我就想站着，看一切的坚固

是否都真的会烟消云散

理想的话，找到一根桃木杖

递给我巨人夸父的毅力，点燃

残缺的渴望，就像点燃

一根流泪的烛火——桃花怒放

人生的缺口，都是自留地

大小肥瘠不一。跛者就该有跛者的觉悟

该深就深，该浅就浅。挖出什么坑

就放下什么种子。到什么季节

就摇落什么果

一只秋蝉的启迪

如果瘫痪久了，应会想起

荔枝红透时节，一只体内生虫的蝉

在夏天最丰盛处

静静等待着大地的秋收

炼狱时光，短则三四年

长则十七八载，受五六次剥皮酷刑

才能趁暗夜越狱，撕裂躯壳

亮翅，飞上枝头

见贤思齐。能否像一只蝉

不慌不忙，尾生抱柱般搂紧枝梢

任风吹雨打

直到子女成熟，才安然落地

我不能。蝉的一生

有始有终。即便光明只恩赐一周

也要高歌一场，再悄然离去

从前未尽守护，今后

何必拖累。如果有那一天

我会在她的启迪下，痛悟

母亲三十年前的抉择

与世界尽快和解

做一块带有铭文的石头

顺遂的话，会等到真空来袭

将大脑囚禁于幽冥

无法预知收押的准确时间

更不知刑期，何时放风

贪恋活着的人，不舍得

掐掉清醒时光和回光返照的希望

也不信遗嘱的力量，害怕子孙太孝顺

会含泪违约

只能抢救人类遗产一样，抢救

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

当那天来到，我纵使不认识世界

世界或许会认得我，一块

刻有铭文的石头

责任编辑 李知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