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色鸟》主题“共知”与“不知”的符号隐喻
2024-06-17陈群
【摘要】何立伟的诗化小说《白色鸟》通过符号隐喻的形式将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有机地整合在一起,达成了带有古典诗意特征的故事世界建构。在主题表征方面,“共知”与“不知”之间所形成的逻辑悖论,深刻地体现出作家对真善美的诉求。在高质量发展时代,当“慢生活”成为一种现实选择时,《白色鸟》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辩证统一要义在于充分揭示出了“人之中有自然,自然之中亦有人”的生活真谛,值得我们不断回味。
【关键词】何立伟;《白色鸟》;符号隐喻;“共知”与“不知”
【中图分类号】I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10-0029-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0.008
【基金项目】本文系六盘水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卓越教师培养计划(项目编号:LPSSYzyjypyjh201701);六盘水师范学院2022年校级教育教学研究与改革项目“基于应用型人才培养的师范院校中国现当代文学课程教学改革”(项目编号:2022-07-014)研究成果。
何立伟所创作的诗化小说《白色鸟》通过符号隐喻的形式廓清“共知”与“不知”之间存在的逻辑悖论,在“黑”“白”从对立到协调的过程中,达成了带有古典诗意特征的故事世界建构。小说所营造出来的强烈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氛围,时刻都在浸染着人心向善的美好诉求。在高质量发展时代,当“慢生活”日益成为一种价值取向时,《白色鸟》所揭示的“人之中有自然,自然之中亦有人”生活真谛呈现出超越时空的美感色彩,值得我们不断回味。
一、《白色鸟》主题的符号隐喻
小说《白色鸟》反映的是那段特定历史时期,在无序、残酷的背景下,在到处都充斥着荒谬现象的现实世界里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所发生的人间悲喜剧。故事通过对“黑”“白”两个城乡少年活动的叙述以及对优美自然环境的描绘,展示了中华民族人性的纯真与善良,并且通过对我们这个古老民族传统美德的讴歌与赞美,揭示了中华民族虽历尽沧桑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生生不息的奥秘。
小说以“白色鸟”为标题,以“黑”“白”两个少年为叙事对象,在主题表达方面有着极为鲜明的符号隐喻性。从符号生产与符号消费之间关系的角度讲,《白色鸟》主题的符号隐喻强调的是可创造相似性的隐喻。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在小说中,“白色鸟”存在着双重指向,一方面指的是“雪白雪白的两只水鸟”,另一方面“却是两个少年!一个白皙,一个黝黑”。由此可见,从水鸟到少年,随着指称对象的变化,作家“在认知基础上将本体和喻体并置使用后,就在两者之间创建出一种新联系,从而使得人们可从一个新角度来认识事体”[1]413。在这种情形下,两只鸟温馨相处所建构出来的恬美画面便超越了自然景观的范畴,让人联想到与之相对应的两个“黑”“白”少年。
《白色鸟》主题的符号隐喻表明,在符号隐喻建构过程中,认知主体的创设功能至关重要。因此,从“白色鸟”之间的自然和谐到“黑”“白”两个少年之间“共知”与“不知”形成的逻辑悖论,正是这种可创造相似性隐喻的恰当使用,使得读者能够以不同视角赏析《白色鸟》,在此基础上不断提升自我鉴赏能力和水平,并且进一步改善思维品质。
基于符号消费的基本原理,当人类进入消费时代后,消费内容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即由单纯关注产品的使用价值转型为重视附着在产品身上的文化价值。功能的变化使得“白色鸟”的符号隐喻性被赋予了社会内容。依据皮尔斯的观点,符号存在着像似符(iconic sign)、指示符(indexical sign)和规约符(symbolic sign)之别。鉴于“白色”在中华民族认知思维中具有“纯洁”之类的属性,所以“白色鸟”的符号隐喻带有一定程度的规约符色彩。在这一背景下,从“鸟”到“人”、从“喻体”到“本体”便有着非常醒目的二元关系属性。其中,从喻体各种表现来看,“白色鸟”在指人过程中,除了可用于指称“黑”“白”少年外,还能够进一步指称人的童年和童心。这样就于无形之中让《白色鸟》的主题由社会层面拓展到人性层面,从而丰富了文学作品的意蕴。这是因为在西方经典符号学理论中,文化符号学模型包括两种样式:一种是文化类别,另一种则是自然类别。其中,文化类别带有文本性,强调秩序。相形之下,自然类别缺少文本性,属于文化之外的一种存在,通常被看成野蛮、混乱与无序的代言。诗化小说《白色鸟》的成功之处在于,无论是文化类别还是自然类别在那一特殊时代里,都显现高度的和谐与统一,尤其是自然类别在《白色鸟》中显然更要高于文化类别。这就从一个侧面揭示出作家对自然的描写已经完全超越了“直观感相的摹写”阶段,升华为“活跃生命的传达”这一层面。
转型的背后,既有对传统观念的继承,又有时代的创新。总之,作为符号隐喻的一种,在诗化小说《白色鸟》中,“白色”与“鸟”的深度融合以镜像式观照折射到现实社会“黑”“白”两个少年身上时,它便是道德符号、文化符号和民俗符号的集合体。从小说的尾声“天好空阔、夏日的太阳陡然一片辉煌”来看,尽管两只水鸟“悠悠然悠悠然远逝了”,但光明还是有的,希望还是有的。有光明和希望,中华民族自然会有更加美好灿烂的未来!
二、《白色鸟》主题的基本进路
基于符号隐喻“白色鸟”,可以看出作家非常重视通过“黑”“白”对立到协调过程的叙事,达成了带有古典诗意特征的故事世界建构,借此展现出《白色鸟》主题的基本进路。
小说《白色鸟》的故事背景是社会主义建设在发展阶段的艰苦时期。对此,故事世界建构却没有直接进行展示,只是在结尾部分进行了必要的铺陈。毕竟,对历史的再现既需要真实场景描述,更离不开心理活动的充分揭示。因此,《白色鸟》的故事世界建构呈现出一定程度的虚化色彩,使得“共知”与“不知”成为表达主题的基本进路。
小说将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取名为《白色鸟》,其用意是耐人寻味的。纵观文本内容,只有人物,绝无姓名,只用借代的“黑”“白”来进行称谓,甚至“鸟”也如同人物一般,除色彩外,也是模糊的。这充分说明,作品具有符号隐喻的性质、意义和功能。从受众接受角度讲,“白色鸟”除了有“美丽和平自由的生命”这一符号隐喻意义外,更重要的是由它所展示的意境给读者带来的“不绝余响,以及瞬间的刺激”所产生的美感体验,换句话说,作家借助“白色鸟”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标志性符号含蓄地表达出内心深处的政治诉求:只要人性至真至善至美,中华民族就有希望和未来。
在中国传统文化典籍中,白色鸟简称为“白鸟”,其指称对象是“鹭”。段玉裁在对《说文解字》进行注释时就明确指出:“鹭,白鸟也。白鸟谓鹭,传不言者,人所共知也。”又云:“汉人谓鹭为白鸟也,于颂则以所知说其所不知。此传注之体也。”[2]159古文字学家的精辟解释一语中的,形象地揭示出了作家创作这篇小说的缘由。可以说,“共知”与“不知”之间存在的逻辑悖论,是《白色鸟》主题的一种奇妙诉求方式。因此,“共知”与“不知”便自然而然地成为表征《白色鸟》主题的基本进路。
顾名思义,“共知”是针对“人所共知”而言的。在小说《白色鸟》中,其叙事视角是以“黑”少年为代表的村民。从小说的情节来看,“人所共知”指的是“开斗争会!今天下午开斗争会”这一事实[3]。但包括“黑”少年在内,大家都刻意隐瞒,不对“白”少年道出实情,从中深刻地体现人性的真善美。
小说《白色鸟》的情节结构并不复杂,叙述的是那个艰苦时期的一个夏天,“黑”“白”两个少年游嬉玩耍的经过,将人和自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世外桃源般的优美画面。然而在这“美丽和平自由的”平静风光之下,却隐藏着一个深深的巨大漩涡。表面宁静的小山村,田园牧歌式的自然环境,恰似热带风暴来临后的中心,平静只是暂时的现象,可怕的“风暴”即将洗劫这个小山村,种种迹象以及暗示,作为《白色鸟》的伏笔都表明“人所共知”的这场政治风暴已经来临。由此可以推断,斗争会所要批判的对象应是那位慈祥的外婆无疑。“打起包袱到乡下来”,自然是想找一个避风的港湾,躲避“风暴”对孩子心灵造成的巨大冲击,从而保护孩子的身心能够得以健康成长,进而体现了高度的民族责任感和自觉意识。在民族文化的传承过程中,人们理应引导孩子对人世间的真善美有着热切追求,童真的世界不容污垢,“救救孩子”是一个有良知民族的正义呼声,自然成为人们神圣而光荣的职责和使命。然而,在那特殊年代里,人们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采取“躲”这种被动的生存方式来应对当下生存环境,保护孩子幼小、纯洁的心灵免受创伤。善意隐瞒“人所共知”的事实真相,千方百计地改换玩耍的内容、方式,故意拖延时间等[4]。所有这些充满智慧的做法,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以“黑”少年为代表的普通民众——我们民族脊梁的善良与无私。
地杰人灵,与这种纯真、善良人性相映衬的,便是清新、优美的牧歌式的自然环境。因此,为了形象地表达出人们这种朴素的道德情感,作家特意通过优美的生活场景描绘,在自然平和的田园风光中展示村民的淳朴和善良。清新的画面,构筑了小说诗化的意境,从中透露出人性的至善与至美。环境的描写——清纯、透彻、亮丽,让人感到一种诗化之美,质朴的真。在故事世界建构方面,作家不重故事,追求的是一种诗的境界,一种淡雅的、有些朦胧的、可以意会的气氛。在《白色鸟》当中,这样的气氛更能够衬托出隐含在“人的共知”背后的真善美。
相形之下,“以人所知说其所不知”则是从“白”少年的角度进行叙事的。懵懂的城市孩子,面对即将到来的生存风暴浑然不觉,竟“讶异”于外婆的一反常态,没有逼他睡午觉,特许他尽情玩耍的现实,“在外婆你几多好”的赞美声里,流露出孩童的纯真与无邪。在此,作家借助这一形象,目的是衬托以“黑”少年为代表的村民的善良与纯朴。快乐地玩耍、无忧的愉悦都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的残酷与无情。
在小说中,“黑”“白”城乡少年之间的对话、活动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互为表里,忽而人、忽而景,二者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物我合一的艺术境界。尤其是在他们见到“白色鸟”后,将美景对人性的呼唤推向了极致。当这种摄人心魄的真善美几乎定格、凝固在永恒之时,瞬间的刺激却火山般地爆发了。“忽然传来了锣声,哐哐哐哐,从河那边”“做什么敲锣”,“黑”少年条件反射式的本能反应的话语,伴着“悠悠然悠悠然远逝了”的“白色鸟”,将人们的真善美完全展现在夏日阳光的一片辉煌之中。至此,“黑”少年的以“人所知说其所不知”将“共知”与“不知”构成交集,巧妙而又含蓄地揭示了小说的主题。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辩证统一的要义在于:人之中有自然,自然之中也有人。人与自然需要和谐,人与人更离不开和谐。
三、《白色鸟》主题的美感属性
在小说《白色鸟》当中,作家采用诗化语言进行故事世界建构,以淡化情节的方式生发出文本的阻拒性,进而达成审美陌生化的小说创作艺术效果。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作家在创作技巧运用方面,与其说是用写诗的方法写小说,还不如说是用小说的形式在写诗。诗化小说的这一特征直接决定了读者在鉴赏《白色鸟》时会有阻拒性,造成审美陌生化[5]。体现在小说《白色鸟》身上,由阻拒性生成的审美陌生化主要是通过符号隐喻达成的。
在小说《白色鸟》当中,符号隐喻具体表征为“物”和“人”的命名方式。在“物”方面,无论是将“鹭”说成是“白色鸟”,还是把两个少年说成是“黑”“白”,焦点都是色彩,其中,将“鹭”说成是“白色鸟”便于对人性进行衬托。毕竟,在中华传统文化里“白色”能够隐喻“纯洁、公正、朴实”等情感取向,有着较强的心理上的稳定性。因此,使用它来命名“鹭”并作为小说的标题,可以进一步凸显出生活的本质和本色。这样,“白色鸟”便由小说中的一个衬托物升华为符号隐喻,让读者在充满惯性认知中生成阻拒性,进而产生审美陌生化。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在现实生活当中,“黑”与“白”本身是一种带有矛盾性质的客观存在,具有一定的不可调和性。因此作家在小说里使用这两种色彩命名两个少年,除了强调城乡差别外,还能够彰显出不容忽视的城乡二元对立及认知差异。从两个少年之间的一系列对话可以看出,由城乡二元对立造成的认知差异几乎是无法调和的,这不仅是性格、性情使然,更是环境的观照。唯有如此,以“黑”少年为代表的人性光辉才能够得到全面展示。这启示人们在环境造人和文化造人方面,环境的自然力量尤其值得关注,因为它体现出来的是生活就是人民,人民就是生活这一艺术创作理念。
四、结语
《白色鸟》在形式上采用了诗化语言,这给人一种古典美的享受。同时,在文本的意义生成过程当中,作家以其对符号隐喻的精心运用,使得作品主题呈现出鲜明的审美属性,进而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共知”与“不知”这一主题的思想内涵。《白色鸟》讲述的正是当时我国社会处在一个特殊历史时期,当时作家身处祖国广袤的大地上,对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进行了深入的学习和思考。作家在这部作品里不仅是对历史的回眸与反思,更是对现实的观照。而正是作家这种对“共知”与“不知”之间存在的逻辑悖论的深刻揭示,使得这部作品在艺术上达到了高度的审美统一。作家在《白色鸟》里呈现出来的朴素、真实、善良、温暖,深深地打动着读者,同时,作家对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吸收借鉴,也使得这部作品具有了独特的意义内涵。为此,《白色鸟》中所体现出的“共知”与“不知”的主题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作家在小说里所体现出来的文学价值和时代意义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新时代,我国文艺批评已经进入到高质量发展阶段,在这一背景下,本着守正创新的原则对曾经产生过重大社会影响的文学作品进行阐释,既是学习前人礼敬之心的实际需要,更是使得中华文化的活力不断蓬勃生发的客观需求。因此,我们更应注重对经典作品的鉴赏与解读,从而服务于当下文学的高质量发展。
参考文献:
[1]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2]段玉裁.说文解字段注[M].成都:成都古籍出版社,1981.
[3]周子琰.思辨的写作[D].海口:海南师范大学,2021.
[4]李珂玮.试论何立伟《白色鸟》的语言实验[J].大连大学学报,2013,34(05):50-53.
[5]孙春旻.精致的浪漫反讽 如歌的叙事文本——重读何立伟《白色鸟》[J].名作欣赏,2010(30):19-21.
作者简介:
陈群(1983-),女,贵州黔西人,彝族,文学硕士,六盘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师礼仪的教学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