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谫论《庄子》“无情”说及其悲剧意蕴

2024-06-17尤佳星

新楚文化 2024年10期
关键词:无情庄子

【摘要】“无情”说最早见于《德充符》篇,是庄子所提出的一个重要命题。这里的“无情”有其特定的哲学内涵,它并非单纯地指向表层意义上的“泯灭人类的情感和意欲”,而是强调为人要顺应自然,通过“心斋”“坐忘”等修养方法,从世俗好恶之情中超脱出来,避免因个体情欲的偏执与扭曲而损害身心,唯此才能实现真情与本性的复归。尽管庄子是“无情”说的首倡者,但社会现实的黑暗和个人理想的破灭,却令他的内心世界焦灼不安,在他看似“无情”的超然姿态背后,潜藏着深沉的悲剧意蕴。

【关键词】《庄子》;“无情”说;悲剧意蕴

【中图分类号】B2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10-0019-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0.005

在我国古代思想文化史上,“情”这一概念及其理论的显题化始于《庄子》,纵观全书33篇,仅“情”之一字的出现频率就多达60余次。[1]庄子围绕“情”展开了多方位、多角度的阐述和演绎,而其中一个不容忽视的贡献,就在于他最早提出了“无情”说,这是他针对时人“丧己于物,失性于俗”的异化了的生存状态,所开创的独特“情”论。然而,尽管庄子首倡“无情”说,但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他那多情的性格与多舛的命运,却令他难以真正冲破人生的桎梏,在他看似“无情”的超然姿态背后,潜藏着深沉的悲剧意蕴。本文试以知人论世的研究方法,围绕《庄子》[2]“无情”说之内涵、践行方法及其悲剧意蕴展开论述。

一、何谓“无情”

为更加全面地理解庄子哲学中“无情”的内涵,需先对“无情”之词义及其演变略作回溯。据考证,“无情”一词的出现时间较早,在先秦两汉时就已散见于《左传》《礼记》等部分典籍之中,例如“鲁有名而无情”[3](《左传·哀公八年》)、“无情者不得尽其辞”[4](《礼记·大学》)等。但结合原文语境可知,“无情”一词比较常见的原初义是“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其中“情”字多作“实”义解,多指所述对象的客观情状,与人的七情六欲并无任何关联。“无情”一词真正关涉到人的情感世界,并作为人性论范畴的重要议题被首次提出,是在《庄子·德充符》中。在此篇末尾处,庄子与惠施二人围绕“(圣)人有情还是无情”展开了如下论辩: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

庄子曰:“然。”

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

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从上述对话中可以看到,庄子与惠施观点相左,前者支持“无情”说,后者支持“有情”说。尽管表面上这二人都在谈论“情”之有无,但由于彼此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深度存在偏差,他们所谓的“情”的具体含义实际上并不相同。惠施口中的“情”,是指普遍意义上的“人的七情六欲”,他认为作为人类的与生俱来的心理存在,“情”的生成与发展是合理且必要的,作为一个健全的人,势必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感情和情绪,如果不具备这些“情”,那就不能称之为人了。相较于惠施,庄子着眼于形体生命之上更高层次的东西,他在这里所说的“情”富有哲学意味,它不再是一个宽泛的概念,而是侧重于个人主观认识里的是非好恶,借用佛家之语,它是指因“我执”而生的负累之情。庄子认为,人一旦动了好恶之念,有了是非之分,就容易妨碍自然,折损天性,致使心为形役,令个体生命沦为外物的附庸,这对人的身心发展是十分有害的。因此,在这个具体的逻辑语境下,庄子提出了圣人“无情”的观点,实质上是对当时社会所崇尚的功利价值的反驳,是对有违自然之理的世俗之“伪情”的批判。

在庄子眼里,道德充沛的圣人与世俗之人的一个关键区别就在于,圣人“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能够抵达“有人之形,无人之情”的人生至境——“有人之形”,意味着每一个存在着的具体的人,都无法摆脱外在的形体,因此也就必然受其生理属性的制约,正是因为这种制约,使得看似独立的个体不得不“群于人”,也就必须要面对复杂的社会群体关系,即便是圣人也无出其外。世俗之人置身于群体之中,往往会囿于各自的是非成见之心,或是贪图蝇头微利,或是谋求蜗角功名,最终为“情”所困,造成“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的人格异化,这是何等的“眇乎小哉”。与此相异的是,圣人虽然也同普通人一样,受制于“人之形”,却能够冲破“人之情”的桎梏,他们乐道顺天,心神安定,不随意增益生命而劳扰精神,拥有常人不具备的开阔的心境和广博的视域,故而可以摆脱是非纷扰的束缚,独立世俗之外,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这又是何等的“謷乎大哉”。

如果我们简单孤立地将《德充符》篇中的“无情”之论与《庚桑楚》篇中“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的相关表述联系起来,就很容易产生一个误解:认为庄子对人的情感、意欲全然持有一种排斥与否定的态度,他的“无情”就是要让人像朽木那般无知无识。但在事实上,庄子是承认人生而有情的,如在《知北游》中,他就假借孔子之口,坦言“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说明人都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喜怒哀乐等各种情愫。想要泯灭七情六欲,变得无知无识,这既不现实,也不符合庄子的真实意图。庄子所说的“无情”,并非是要求人们“绝情”或“反情”,而是强调对“情”的提纯和升华。他从“天人合一”的哲学基调出发,将个体的情感、意欲同广博深沉的“道”相贯通,把“道”的自然化生与人的真情复归相联结,他既希望世人“任其性命之情”“安其性命之情”,又希望世人能够规避因主观好恶而导致的情感的偏失和无序。他理想中的“无情”状态,是像《养生主》中那位相貌丑陋、疾病缠身,却又“心闲而无事”的子舆那样,不对生命做人为的增益,做到“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实现虽有其情,却无情累的“悬解”之境。

约言之,庄子的“无情”说具有十分深远的哲学韵味,它既是修身养性之奥义,也为我们勾勒出逍遥物外的人生至境,同时更从众生禀赋于道、与道同一的形而上的层面,呼唤着人类本性真情的复归。庄子之“无情”,绝非“一曲之小意”,实乃“常存之大情”。

二、“无情”的践行之要

前文已叙,庄子在同惠施的论辩中,首次提出了“无情”的概念,并将之抽象化地定义为“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的生命状态。那么,从方法论的角度出发,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我们可以从哪些途径实现“无情”呢?

(一)“心斋”

摆脱种种是非好恶给个体生命带来的负累,是庄子“无情”说的核心目的。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势必要加强认识主体的自我修养,其中一个重要的修养方法就是“心斋”。

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知是诸多情感和欲求产生的基础,我们在向外追逐、求索的过程中,如若长时间忽略了对内心的关照,不能用正确的思维方式认知物我关系,就极易心随物移,为情所累。基于此,在《人间世》篇中,庄子假托孔子及其弟子颜回的对话,提出了“心斋”这一具有超越性的修养方法,它以“虚静”为要,提倡的是用志专一,由外往内收敛精神的养生之道。

回曰:“敢问心斋。”

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斋”本来是指古代祭祀活动中的“斋戒”,这种仪式要求祭祀者通过沐浴更衣、静坐节食等程序,息心静欲,以示虔诚,其实质是完成全身心的“自我净化”。从这个层面上看,庄子口中的“心斋”,突出的正是个人对其内心世界的净化效用。“心斋”不能一蹴而就,它需经过“听之以耳”“听之以心”“听之以气”三个阶段的过渡——“听之以耳”停留于生理层面,代表着视听之娱等浅表的感官知觉,“听之以心”则是把这些感官功能用“心”进行统摄,通过系列思维活动,将感性体验指向理性之思。无论是用“耳”去听还是用“心”去听,两者都是由认知主体的情感和意念所主导的、具有意向性的活动,本质上都体现着物与我或主与客的对立,因此仍然停留于“有情”。在庄子看来,想要消解物我之间的对立,需要坚持以“听之以气”的方式对待客观事物——“气”是古代哲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通常作为本体论范畴,是宇宙自然万物之本源。庄子指出,“气”以“虚”为内涵,它广大流通,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迹,“听之以气”,就是要把所有的感性体验和理性认识引向感觉、思维之外的先验精神的向度,从而在内向体认的过程中突破身心对立和主客两分,在精神形态上返归安宁、澄明的原初状态。

约言之,“心斋”就是要让人们由外而内地进行自我净化,把关注点从外部世界逐步内转,指向认知主体的内心世界,并将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都悬置起来,以此消解物我之间的冲突与对立。通过“心斋”的修养工夫,认识主体能够开拓出一个更加广博的精神领域,以开放的胸怀接纳大千万物,重归“虚静”的生命状态,如此方能摆脱种种是非好恶所带来的负累,抵达不为事牵,不为情扰的“无情”之境。

(二)“坐忘”

“坐忘”是另一个通往“无情”之境,实现“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的重要渠道。“坐忘”一词出自《大宗师》篇,它与前文论及的“心斋”一样,也是假托孔子及其弟子颜回的问答而引申出来的一种修养方法。

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

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从上文“颜回”的表述中可以看出,“坐忘”主要有两层含义,其一是“离形”,亦即“堕肢体”;其二是“去知”,亦即“黜聪明”。

就“离形”而言,它着眼于形体生命与客观事物相互交互的关系,正是在人的感觉机体或知觉器官与外部世界产生的“刺激——反应”的互动过程之中,人们才形成了耳、目、声、色等诸多欲求,并随之生发出纷繁复杂的世俗之情。如果不及时干预和限制,这些情感、欲望就会无限地膨胀,超出个体身心所能承受的合理限度,一旦人们沉湎于其中,就会丧失自然朴素本性,使个体生命限制于极其单薄且脆弱的“形”,使认识主体长期处于不通达、不自由的境地,最终沦为世人常说的“行尸走肉”。在这个逻辑推论下,庄子提出“离形”,就是为了超越感性的欲念,摆脱因物象对形体施加的干扰和刺激而引发不必要的负累之情。

就“去知”而言,它着眼于“道”的无限性和个体认识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对于“人类”这个群体来说,认识是无限的,世界是可知的,人类的认识每前进一步,都是对无限发展着的物质世界的接近。但对于个体的“人”来说,由于受到客观事物及其本质的显露程度、社会历史的实践水平、认识主体自身的条件以及个体生命的有限性等诸多方面的限制,人的认知能力又是极其有限的。正如庄子在《逍遥游》中所说的那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世人常常会囿于偏狭的自我意识之中,为自己的那点“小知”而沾沾自喜,停留于表象之中,对自己和外物不能树里起正确的认识,也正是从错误的认识出发,才导致人们产生种种不必要的意念和情绪,荣辱得失、是非好恶萦绕于心,造成了难以消解的精神困境。基于此,庄子希望世人能够“去知”,也就是超越认识主体知性的观念,不再困守于狭隘的“小知”,消解小我与外物的分别,领悟“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大知”,以混沌如七窍未开的姿态,去接近本性,接近自然、也就更接近于“道”。

一言以蔽之,庄子的“坐忘”,实质是对“情”的去蔽,亦即对认识主体的感性意念与知性观念的“无”化。它以“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为哲学旨归,指向无限之“道”和有限之“我”的自在冥合,这与“无情”说的内在意涵是相通的。

三、“无情”背后:

深沉的悲剧意蕴

从表面上看,庄子的“无情”说宣扬的是一种摆脱世俗价值束缚、超越是非好恶等负累之情的出世哲学,但这富于理想色彩的出世哲学,却又有着深刻的现实主义根源。可以说,“无情”理论是庄子以苦难的现实世界作为土壤,于命运的夹缝之中艰难地生根发芽,最终在世人贫瘠的精神领域悄然破开的一抹“新绿”,而在这抹看似鲜亮的“新绿”背后,积淀着难以消弭的悲剧意蕴。

庄子悲剧意识的形成有着多方面的原因,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是促使其悲剧意识形成的首要因素。在庄子所生活的战国时代,历史的车驾正颠簸着驶入战乱频仍、变革激烈的社会转型期,正如刘向在《战国策》序言中所述,“篡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5],这一时期,周王朝的控制力进一步衰落,各国之间频繁爆发兼并战争,国家内部又屡屡发生权力争斗,整个社会礼崩乐坏,形成了一个以强凌弱、以众暴寡的残酷世界。无休无止的动荡与纷争,给黎民百姓带去了空前的灾难,他们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无法得到保证,精神世界更是一片贫瘠。由于人们长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生命的无力感、存在的虚无感也就油然而生,成了始终积压在世人心头的块垒,不断摧残着他们的身心,限制着他们的生命力。庄子作为这一黑暗时代的亲历者,深切地体会到丑恶的社会环境对生命造成戕害,这使他对人的悲剧性存在产生了更加明晰的认知,这种悲剧性体认,不仅局限于小我,更流露着他对同时期艰难求生的全体世人的怜悯和关怀。在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中,个体生命的短暂与脆弱,让庄子不止一次地发出“不亦悲乎”的慨叹,如何改善人们的生存状态,给予生命以更好的安顿,自然而然地成为庄子理论建构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为了消解人们对于死亡的忧惧,庄子不仅从现实层面上提出了许多保全生命的方法,更试图在思想层面上追求精神生命的自由和独立,“无情”之说,正是在具体的现实困境之下,作为一种特殊的生存策略而被提出的。在庄子那里,“无情”就意味着对种种现实苦痛的舍弃,意味着对家国之事、人伦之情、生死之患等诸多生命之累的消解,这是他对苦难的社会现实所采取的一种消极抵抗行为,这种行为当中,蕴含着强烈的生存困惑和悲怆感。

个人理想的破灭,也是庄子悲剧意识形成的重要因素。据司马迁《史记》记载,庄子学问广博,无所不窥,但是,他的文章“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6]。庄子作为一个身份低贱的士民,尽管他有着卓然不群的才华,但在那个阶级固化十分严重的时代,贵族公卿牢牢掌控着权柄,庄子本就很难跻身上流;加之他言词没有顾虑,得罪了不少的当世名流,所以王公大人们都不可能器重他。种种现实因素叠加下,庄子始终无处施展抱负,只能沉沦下僚,至多也不过是担任漆园吏这样不入流的职位。个人理想的破灭,使得庄子的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郁懑不平之气,在《齐物论》中,他就曾带着自嘲的口吻发出叩问:“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既然自己的才能无法向外施展,那么朝内开拓个人的精神领域,就成了庄子无法选择的选择。这也是为何,庄子非常注重个人的品性修养,他不仅首倡“无情”,希望人们做到“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还先后提出“心斋”“坐忘”等养生之法,并且大力推崇“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逍遥精神,把所有的功名利禄、荣辱得失都视为身外之物,而对于那些投机取巧、欺世盗名的下作手段,他则不惜以激烈的文辞予以讥讽。

程千帆先生在评价庄子时,说他的文字“虽故为谬悠,实深于哀乐,其内心之矛盾,大类屈原”[7],此言堪称精当。在功利为本的价值取向大行其道的时代,庄子没有选择同流合污,他秉持着从老子思想中汲取而来的自然主义人生观,带着满腔的悲愤,在乱世中保持独立的人格,苦苦退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简而言之,尽管庄子倡导“无情”,可他骨子里毕竟是个“多情”之人,终其一生都未能真正割舍掉这纷乱的凡尘俗世。

清人胡文英曾在《庄子论略》中这样评价庄子:“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8]这可谓是知人之论。在庄子那里,寻求清净独立的“无情”与因关怀世事生发的“悲剧意识”是并存的。庄子置身于风云诡谲的时代漩涡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现实社会中的种种不堪,他虽“心肠极热”,有意对此作出改变,却苦于人微言轻,无力回天。面对现实与理想之间不可磨合的巨大龃龉,他只好将超越自然生死、是非好恶的愿望寄托在心灵深处,期望能够在精神层面实现解脱和自由。他故作超然,摆出一双“冷眼”,以“无情”之姿,抵御万千悲慨,企图将自我泯灭在绝对自由的精神领域里。细究庄子的“无情”,对万事万物漠然置之的态度背后,又何尝不是对残酷现实的消极抵抗,何尝不是在无可奈何之下做出的自我流放,此间况味,怎一个“悲”字了得。

四、结语

摆脱种种是非好恶给个体生命带来的负累,是庄子“无情”说的核心目的,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势必要加强认识主体的自我修养。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通过“心斋”“坐忘”这两大修养工夫,能够让我们从“天人合一”的哲学高度看待万事万物,从而消解物我之间的矛盾,更加接近于“无情”的人生至境。此外也当看到,庄子的“无情”说并非无根之花,它以苦难的现实世界作为精神土壤,于命运的夹缝之中艰难地生根发芽,在庄子“无情”的背后,积淀着难以消弭的悲剧意蕴。这种悲剧意蕴一方面来自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另一方面则来自个人命运的坎坷和理想的破灭。庄子眼虽极冷,心肠却极热,他故作超然,以“无情”之姿,抵御万千悲慨,企图将自我泯灭在绝对自由的精神领域里,其实质是对残酷现实的消极抵抗,是在无可奈何之下做出的自我流放。当我们着眼于庄子徜徉于笔端的逍遥与超然时,也应该关注到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无奈,唯此,才能更加贴近真实的庄子,更加全面地理解庄子广博深沉的精神世界。

参考文献:

[1]陈鼓应.庄子论情:无情、任情与安情[J].哲学研究,2014(04):50-59+128-129.

[2]庄子.庄子[M].孙海通,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0.

[3]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1647.

[4]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2255.

[5]何建章.战国策注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1356.

[6]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2143.

[7]程千帆.先唐文学源流论略[J].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1(02):14.

[8]胡文英.庄子独见·庄子论略[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6.

作者简介:

尤佳星(2000-),女,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猜你喜欢

无情庄子
天灾无情 人间有爱
疫情无情人间有爱
《庄子说》(二十三)
《庄子说》(二十二)
《庄子说》(二十)
《庄子说》(十八)
《庄子说》(十五)
无情最是有情人
有情何似无情
未曾深爱已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