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苏舜钦进奏院事件前后心态及诗风变化
2024-06-11魏之琳孙德彪
魏之琳 孙德彪
[摘 要]对苏舜钦诗风产生较大影响的事件,为北宋庆历四年秋冬之际的“进奏院事件”。进奏院事件为朝堂党争的真实写照,不仅是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剑拔弩张的交锋,也是对赵宋王朝帝王专制权威挑战的结果。此前苏舜钦诗歌体现出忧民之心和慷慨廓大的境界,而在进奏院事件后,则展现出谨慎畏惧的心态和言简意赅的诗风。研究苏舜钦进奏院事件前后心态与诗风变化,可以深化心态对诗风影响的研究。
[关键词]苏舜钦;进奏院事件;心态;诗风变化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24)02-0114-05
[收稿日期]2023-12-27
[作者简介]魏之琳,延边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孙德彪,延边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中朝比较诗学。
苏舜钦(1008-1048年)字子美,家世显赫,擅结交名流,与其祖父苏易简、其兄苏舜元三人并成为“铜山三苏”。其祖父苏易简经宋太宗提拔赏识为参知政事,其父苏耆官至陕西转运使,其母为宰相王旦之女,其兄苏舜元官至尚书度支员外郎、三司度支判官。范仲淹为其伯乐,欧阳修为其挚友。苏舜钦拥有敢于率性直言的脾气禀性,这不仅归功于宋太祖建国之际所立下的不杀士大夫和言事官的国风,更是与其父廉洁从政的家风密切相关。苏舜钦所作诗歌212首、书14首、上书疏状9首、咨表12首、记序杂文16首、诗铭8首、诗铭哀辞祭文9首、行状2首,早年作古体诗,晚年作律诗。今存有刻本《沧浪集钞一卷》《苏学士文集十六卷》《闻见杂录》等。周义敢、周雷所撰《苏舜钦资料汇编》将宋至明文人对其评价集录成书。近年来学界对苏舜钦关注颇丰,不仅在文体、接受美学、对杜集的整理推崇及思想史方面有所研究,且杨许波出版的《苏舜钦研究论稿》极大程度地丰富了苏舜钦研究的学术视野。
苏舜钦不仅是“庆历新政”的急先锋,也是“诗文革新”的先行者,更是北宋三大文人集团中最广复盛名的洛阳幕府僚佐群体中的核心成员。庆历年间,李昉与王禹偶、杨亿与刘筠、欧阳修与苏舜钦等人组成了几个较大的馆阁词臣诗人唱和群体[1](P191)。与五代入宋文人在诗歌创作上所表现出的情感内收只关注眼前事物不同,苏舜钦前期诗歌既反应百姓的苦难生活,又对西北战事充满挂怀与焦虑。进奏院事件对其影响重大,此后苏舜钦所作诗歌,包含着对现实世界的不平与愤懑,对自然山水的欣赏陶醉,对隐逸生活的渴望与咏歌,对家乡功业大的想念与牵挂。
一、进奏院事件前:诗歌中的忧民之心和慷慨廓大的境界
(一)受父萌陰 发硎新试
苏舜钦自幼好学古文,欧阳修反在其后。天圣年间的学者多好作骈文,唯有苏舜钦及其兄长写作古体诗与杂文。苏舜钦二十一岁时,蒙父荫,补太庙斋郎入仕,任荥阳(今河南荥阳)县尉,并与修穆等馆阁词人进行唱和,实为北宋诗文革新运动之前驱。苏舜钦对科举制的见解颇深,坚持孙觉“设科取士,本欲得贤以共治天下”[2](P183)的主张,将科举制与唐代科举制对比写下谏书。他不甘其一生作为受恩荫入仕的官员子弟处理杂官事宜,决心参与锁厅试,由此展现出积极入仕的进取心态。欧阳修在《苏氏文集序》中评价其为“当世仁人君子”“国乐育贤材”[3](P294)之典范。苏舜钦具有强烈的英雄主义,作下《吾闻》一诗便带着发妻上京而去,在此诗中写到“予生虽儒家,气欲吞逆羯。”[3](P16)由此可感知,其志向与李白“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4](P1521)志君尧舜的意向一致,由此可管窥其蔑视权贵,望平交王侯的豪情壮志。苏舜钦在《蜀士》中通过用典的方式以古题讽时弊,着重描写人君失权之戒:
《蜀士》
蜀国天下险,奇怪生中间。……掉舌灭西寇,画地收幽燕。且云太平久,兵战无人言。臣尝学其法,自集数百篇。治乱与成败,密然不可删。三献辄罢去,志屈心悲酸。将相门户深,欲往复见拦。……放蛟入大水,躯虎还深山。失一故无害,其类莫可攀。[3](P19)
这首诗写于庆历四年五月,此时苏舜钦连作《上范公参议书》《上集贤文相书》《上三司副使段公书》《上孙冲谏议书》《上孔待制书》等都未被采纳,自觉万分苦恼,故以“蜀士”自比。苏舜钦在这首诗中运用了“谏鼓”“掉舌”“画地”“抱膝”“区宇”等多处典故,表达自己的心境,斥责当时的朝廷非但不广开言路反而阻塞人才谏言之道。此后,苏舜钦中榜后写下《及第后与同年宴李丞相宅》表达其欢欣鼓舞之情,这与孟郊《登科后》有异曲同工之妙,表现出苏舜钦作为当世仁人君子想要为国家乐育人才的心理,及“唯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的务实心态。
(二)民胞物与的情怀与心忧天下的豪情
仁宗在位年间,宋朝处于“对外之积弱不振,内部之积贫难疗”[5](P523)的境况。苏舜钦在进奏院事件前,不仅关心科举取仕,且忧心宋夏战争。这一时期苏舜钦主作战争诗和灾害诗。苏舜钦在战争诗中继承了《诗经》传统,将战争的矛盾直指统治阶层,包含着荒诞形式与悲剧内涵的有机融合。并且在诗中直指北宋国势和仁宗政事的另一面,即北宋在与辽国、西夏对峙中处于弱势被动地位,朝廷财政赤字逐年增加。
苏舜钦运用了“春秋笔法”和“志婉微讽”的作诗方式,揭示了当时家国变故、朝廷大议、人才摧折和忠邪消长的社会现实。对于战争他提出“臣欲乞今后起发兵马及乘递马者,中给银牌,以复本朝旧制”的思想主张[3](P157),这种主张与杜甫不同,却与梅尧臣有异曲同工之妙。苏舜钦认为只有彻底解决边塞战事使之不敢再犯才能使百姓和乐,而杜甫则认为儒家治世不应劳民伤财,由杜甫所做诗歌《城南感怀呈永叔》“所见既可骇,所闻良可悲。去年水后旱,田亩不及犁。”,可窥得其悲悯的态度。苏舜钦用英雄特有的理性精神反思、探寻西夏战争悲剧的根源。他在诗中委婉地讽刺了北宋君臣苟安求和、屈辱妥协的腐朽本质,因此他的诗作比同期诗人有着更加深刻强烈的批判性和战斗性,如《串夷》《太行道》《夜中》等。社会政治功能的加强,使苏舜钦的诗文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和刚健的骨力。但其负面影响是严肃有余、灵动不足,有时还因过于注重社会性而削减了个体抒情的意味。苏舜钦作为一位改革派,他主张对西夏发起战争。并上书《奏西事妆》对边疆战事的军势策略积极出谋划策,写下《乞发兵用银牌状》。苏舜钦对于《从军行》题材也有所创新,传统的《从军行》题材,反映的是战事残酷,士兵埋骨荒野的悲惨命运。而苏舜钦的《己卯冬大寒有感》《寄富彦国》能够跳出战争之外,将战争与百姓的生活相结合。《己卯冬大寒有感》为其代表作:
延川未撤警,夕烽照冰雪。穷边苦寒地,兵气相躔结。主将初临戎,猛思风前发。......关中闲诛敛,农产半匮竭。我欲叫上帝,愿帝下明罚。早令黠虏亡,无为生民孽。[3](P10)
此诗作于宋仁宗宝元二年,运用了“丸泥封函关”“长缨系”等典故。此时正值西夏敌人进犯西北边境之际,赵元昊称帝改国号为元朝。近年来,向朝廷上疏谋略的奏折以石沉大海而告终,然而在前线奋勇杀敌的战士却效命疆场。苏舜钦由此发出了内心的呼喊,希望能让西夏的敌人早点身亡,再无平民百姓因此受罪,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悲悯,展现出乱世苦魂的时代特性,表现出对安宁和平生活的渴望。苏舜钦的战争诗从国家政治与生命主体的双重审视角度,强调了两种不同的境界。苏舜钦的心态也在《苦调》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阴闇必有鬼,高明者惟天。
鉴应未始忽,冥理有后先。
奸凶喜欺罔,放意快目前。
虎狼嚼生人,自适甘且鲜。
烈士共剑起,忿发如危弦。
人理已不胜,神报岂泯然。
惊呼彻上帝,洒血透九泉。
扪舌不敢语,咄咄徒自怜。 [3](P41)
这首诗的题目出自颜延之《秋胡》诗:“义心多苦调,密此金玉声。”,表达苦言与忠言之意。《苦调》真实再现西夏战争动乱的场景,直面战争对生命的戕害和给社会带来的凋敞之象,以及兵祸连年对社会产生的巨大破坏。苏舜钦在这首詩中露出难挽大局的感慨,他认为啸雨暗黑中必有鬼魂,真正聪颖的人只有老天爷。以虎狼咀嚼生人,比喻战场上肆意放纵的杀戮,展现出壮阔飞扬的基调。热血义士手握着剑起义,愤怒如同紧弦之箭。人类的法理已经无法言说,这种瞠目结舌的场景,只能依靠神来进行裁决。众人的惊喊声直达上帝,百姓和将士的鲜血淋漓透彻九泉之深。人们的口舌之言不敢轻易吐露,只有悲伤的自怜相陪。
苏舜钦的灾难诗,不仅结合《春秋》“微言褒贬”与《诗》“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讽喻手法,且在边塞诗的创作中学习白居易重写实、尚通俗、强调讽谕的作诗倾向,补察时政。他认为只有将民情上达,皇帝开壅蔽、达人情,才会政治修明。同时也学习了杜甫诗歌中的人民性以及诗史特性,不仅提出了史的事实,而且提供了比事件更为广阔和生动的生活画面。如《大雾》:
欲晓霜气重不收,馀阴乘势相淹留。
化为大雾塞白昼,咫尺不辨人与牛。
群鸟啁啾满庭树,欲飞恐遭罗网囚。
四檐晻蔼下重幕,微风吹过冷自流。
窃思朝廷政无滥,未尝一日封五侯。[3](P5)
这首诗运用“淹留”“蚩尤”“五侯”等典故,“淹留”隐喻朝堂政治的多面性。“五侯”是指汉武帝无故外出后外戚当政的混乱局面,隐喻当朝政治。“蚩尤“体现了作者的军事思想,期望能救百姓于水火,开万事之太平。作者是何等的盼望壮士能翻转被雾遮蔽的白日,能够洗尽雾霭,消除忧虑。
再如《吴越大旱》:
吴越龙蛇年,大旱千里赤。
寻常粳穄地,烂漫长荆棘。……
胡为泥滓中,视此久戚戚。
长风卷云阴,倚柂泪横臆。[3](P19)
这首诗不仅学习了杜甫“诗史”的写作特点,且继承了诗经“美刺”精神。通过由旱灾引发的社会危机揭示苦热与悯旱的主题内涵,体现了诗人的“民本”思想。关于此次灾害的描述在曾巩《越州赵工救灾记》中足以管窥。早在先秦,便有十二生肖用作纪年的传统。首联“龙蛇年”,便是指喻北宋仁宗年间多灾多难旱涝不均的景象。彼时正值饥荒之际,庄稼地长满荆棘,尸横遍山野。诗人用“蛟龙遁藏”“鱼鳖枯腊”等神话传说,表达百姓绝望之境。炎暑的厉气在咆哮,可西夏战争仍在加剧。官府在民间征集壮丁出征东南,以便平息暴敛之战。这首诗借旱灾荒民与外敌入侵,还原现实社会的弊病与病弱,在最后诗人发出了呐喊,唯愿长风能够吹散阴霾,让百姓的泪水不再泗涕横流。
此类诗歌还有很多,如《庆州败》《己卯冬大寒有感》《寄富彦国》等。《吴越大旱》表达了灾民哀鸿遍野的忧愁哀怨,《庆州败》认为失败的根源是战备的缺失与宋君主将的刚愎自用。诗人作为深受北宋右文政策影响的新朝文人,写诗擅用古典今典,将今日之时事与历史之故事进行有机融合,他的诗篇中充斥着《诗经》《楚辞》《后汉书》的痕迹。他早期模仿白居易用白体作诗,学习白居易早期的现实主义诗歌创作。而后则学习杜甫作伤春悲秋诗歌,从学白转而宗杜。并且苏舜钦对近体诗研究颇丰,既作五言、七言律诗,又作七言绝句,五言排律,四言诗。
二、进奏院事件后:谨慎畏惧的心态和言简意赅的诗风
北宋庆历四年(1044年)秋冬之际的进奏院事件,亦可做其写作分期。据《宋史》所载“会进奏院祠神,舜钦与右班殿直刘巽辄用鬻故纸公钱召妓乐,间夕会宾客。拱辰廉得之,讽其属鱼周询等劾奏,因欲摇动衍。事下开封府劾治,于是舜钦与巽俱坐自盗除名,同时会者皆知名士,因缘得罪逐出四方者十馀人。苏舜钦对于贬谪有三个阶段性心境,分别为:愤懑忧戚的不舍心境、寄情山水的安然心境、审慎忧惧的自全心境。苏舜钦在离京途中和初到贬所时,表现出极度地眷恋与不舍。这是源自强烈的冲击和巨大的心理落差,以及忠孝思想和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使其离散意识与固有的家园情结互为表里、互相诠释。在苏州建造沧浪亭时期是贬谪的持续期,由最初离京的眷恋之感,逐渐转移到离散情感和回归情结的咏叹与外化,期盼与隐逸成为此时苏舜钦诗作表达的主题。在苏舜钦贬谪的后期表现出决绝与达观,通过感悟生命与再起之心,表现出寄情山水的腹诽心境。
(一)愤懑忧戚的不舍心境
彼时苏舜钦被贬,带着妻儿离京。以往府邸访客络绎不绝,现恐避之不及。究其原因是由于作者身份由敢于直言进谏的先行者变为贬谪罪臣。诗人不由得想起杜甫被贬谪时的场景,遥望故国影像,在《舟行有感》中写到“秋风吹几仗,不厌北山薇。” [3](P89)然而,苏舜钦的“采薇”并不是如杜甫般的主动,而是被动的。苏舜钦在这期间写了《城南感怀呈永叔》《答梅圣俞见赠》等诗文三十余篇,表达了自己的失望懊悔之感与无奈自谴之心。《离京后作》是其羁旅行役诗的代表作。
春风奈别何,一棹逐惊波。去国丹心折,流年白发多。脱身离网罟,含笑入烟萝。 [3](P88)
这首诗表达了苏舜钦的自嘲心境,表面是离开困住他的牢笼,带着盈盈笑意去到草树茂密,烟聚萝缠的好去处。实则内心愤懑却无计可施,只能服从命令。最后自我宽慰:困顿和贤达都是经常的事情,切勿挂怀。这首诗中的“入烟萝”并非是这真的向往“林岭吾栖,学神仙而为毕”的生活,而是待时而出的心态,对朝廷的系念,对功名事业的难以忘怀,展现出“举杯对山灵,欲去仍徘徊”时隐时现的矛盾之心。
再如《秋夕怀南中故人》:
向夕依阑念昔游,萧条节物更他州。
池光不动天深碧,月色无情人独愁。
千里江山幽信绝, 一场风露败荷秋。
征鸿急急知何事, 断续哀鸣过不休。[3](P108)
“悲秋”自古以来便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传统,通过“秋风秋雨”“落叶秋草”“孤雁南飞”“秋蝉残鸣”“哀鸦悲啼”等意象群体现。在本诗中,漂泊异乡的诗人,在冷风萧瑟的晚上感慨月夜无情,品孤鸟之哀。诗人笔下的秋,带着孤远辽阔之感,尽显愁苦心酸。
(二)寄情山水的安然心境
中国古代诗歌最重要的表现方式为——比兴,即言在此而意在彼。言在此是语言形式表层所写的题材,称为言内意。意在彼则是用比兴寄托的言外意。如若杜甫念念不忘的祥瑞凤凰是其自身的化身,苏舜钦便是就算留下了伤痕,也要做一个青春与干净的人的真实写照。平日里与沧浪亭为伴的诗人,虽孤独,却也有与沧浪一样皎洁光明的理想。这云是短暂的,月却是永恒的,体现了他理想永恒的信念。沧浪亭喻指作者理想、寄托归宿的所在,将沧浪亭与精神安定之间的关系诠释到极致。苏舜钦抵达苏州写下一系列与沧浪亭有关的诗歌,大多是借景抒情,表达官场沉浮的感慨。而后应李绚之邀,去润州。此处于其创作的高峰期,写下《淮中晚泊犊头》《夏热昼夜感咏》《游山》等一系列作品,展现出知足长乐的心态以及山水怡情的超脱心态。相比于韦应物的隐居带有一种看透世情感慨与无奈的自我慰藉,苏舜钦的隐居既使我们感受到勃勃生机和生命愉悦,也是其崇陶思想将精神与山水融合的表征体现。如《初晴游沧浪亭》:
夜雨连明春水生,娇云浓暖弄阴晴。
帘虚日薄花竹静,时有乳鸠相对鸣。 [3](P101)
这首诗写于雨后的沧浪亭,表示作者的安逸之感。当庄子的“逍遥游”理想境界在现实中无法实现时,苏舜钦有意效法陶渊明冲和平淡之法,主张清雅闲淡,自成一家之体。相似诗歌还有《沧浪亭》《淮中风浪》《初晴游沧浪亭》等,正是因为诗人心持知足常乐的心态,遂能使之忘却前期入世之时矛盾纠结的痛苦与烦恼,逐而悟透一切尘事。
再如《暑景》:
溽暑倦幽斋,纵横书乱堆。
风多应秀麦,雨密不黄梅。
乳燕并头语,红葵向背开。
吟馀晴月上,凉思入尊罍。[3](P79)
此诗与杜甫《江村》相似,表达悠然闲适之意,诗人所处盛夏时节的幽斋,运用“麦子”“黄梅”“乳燕”“红葵”等物象表达惬意之感。类似清新恬淡的诗歌还有《清轩》《夏意》《夏中》等。
(三)审慎忧惧的自全心境
贬谪后期,由于苏舜钦的未来命运逐步明朗化,贬官的心理反应和应对策略趋于明显,与此对应的是文化心理与生存环境的重建。苏舜钦在编撰《老杜别集》时,受杜甫影响,不仅将“身病”“病物”“心病”三者结合积极入诗,也将病体痛苦与命运无常联系到一起。这一时期,苏舜钦通过极致境遇塑造独特自然场景和人生画面,将苦难美、洒脱美表现的淋漓尽致,既是对传统功名的反思,也是对自我重构的肯定。苏舜钦性格刚毅,饶有豪猛之气,在忧患相仍的谪居年月里,确实感到了沉重的心理苦闷,吟出了一曲曲孤臣的哀唱。但他始终不曾绝望,跳动着一颗斗士的灵魂。在写作中进行自我凝视,秉持“人生忠佞看到头”的理念,展现出“率然成章”的特性。如《寿阳闲望有感》:
维舟亭下偶登临,下蔡风流古至今。
远岭抱淮随曲折,乱云行野乍晴阴。
幽人憔悴搔白首,啼鸟哀鸣思故林。
触处涂穷何足恸,直回天地入悲吟。[3](P90)
这首诗写于苏舜钦暮年之际,其父与曾祖父都英年早逝,由于诗人身体的衰老和痛病的侵逼,使之从文学功用主义,转变为关注生活中的一草一木,着重于构建凄冷意境,使其文学创作产生与历史时空的共鸣。“啼鸟哀鸣”成为诗人自觉蒙冤被贬却由于身体原因自觉大限将至,时不我待的慨叹,也是封建社会无数正直之士悲哀的共同表现。“思古林”表现出了诗人悲此生飘零,故园苍茫的矢志难酬之感,并且流露出向死而生的无尽伤怀,而后因病去世,时年四十一岁。
再如《病中得杜丞相见寄诗感而有作》:
病中得杜丞相见寄诗感而有作
易毁唯迁客,难谐是俗情。
愁多怯秋夜,病久厌人生。
委顺闻之旧,衰羸见者惊。
新诗如接侍,吟罢涕淋缨。[3](P94)
苏舜钦晚年病后,“悲”“愁”“衰”“枯”等字词频频在诗中出现,与之构成相应的枯老意象则是其孤影自伤的表现。在这首诗中诗人将自己病体的衰弱,贬谪流放的哀苦作为主题,将贬斥放逐的自我画像及壮志难酬的心病整合诗中,通过久病多愁展现出厌世之态,用“委顺”“哀贏”两词感概人生起落。
再如《病起》:
病起
吴天摇落奈愁何,病起风前白发多。
争得松江变醇酒,拍浮终日恣酣歌。[3](P92)
北宋王安石、陈师道等人都有同名诗,但这些诗人在各自的诗作中所表述的主题思想完全不同。苏舜钦在《病起》诗中展现出释然洒脱的心境,王安石显露出久病凄苦之意,陈师道表述出对初心的执着。诗名“病起”乃为病愈之意,诗人见自己虽已大病初愈,可白发却日益增多,为调节心中愁苦,便期望吴淞江的江水能变成香醇的美酒,可以整日游泳沉湎其中饮酒歌舞。
三、结语
苏舜钦作为北宋诗歌的开山鼻祖,在北宋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他不仅是后世所稱的“铜山三苏”的核心成员,更是北宋三大文人集团洛阳幕府僚佐群体的核心人物。受进奏院事件影响,他的诗风也完成了由“气格”至“韵度”的转变。他将自己的青春与宏愿挥洒至尽,而后将其神思气韵指拟在沧浪亭中,任后人评说。
[参 考 文 献]
[1]陈元锋.北宋馆阁翰苑与诗坛研究[M]. 北京:中华书局, 2005.
[2]黄淮,杨士奇编.历代名臣奏议[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9.
[3]苏舜钦著.沈文倬校.苏舜钦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4] 李白著.瞿蜕园,朱金城校.李白集校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5]钱穆著. 国史大纲[M]. 国立编译馆,1947.
On the changes in Su Shunqins mentality and poetic style before and after the incident of entering the memorial hall
WEI Zhi-lin,SUN De-biao
(School of Liberal Arts, Yanbian University, Yanji 133000,China)
Abstract:The event that had a great impact on Su Shunqins poetic style was the “Entering the Academy Incident” in the autumn and winter of the fourth year of Qingli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The Jinzouyuan incident was a true portrayal of the party struggle in the court. It was not only the tense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reformists and the conservatives, but also the result of their challenge to the autocratic authority of the emperors of the Zhao and Song dynasties. Previously, Su Shunqin's poems reflected concern for the people and a generous and broad-minded realm. However, after the incident in the Imperial Academy, Su Shunqin showed a cautious and fearful mentality and a concise and concise poetic style. Studying the changes in Su Shunqin's mentality and poetic style before and after the incident of entering the Academy can deepen the study of the impact of mentality on poetic style.
Key words:Su Shunqin; incident of entering the memorial hall; mentality; changes in poetic style
[责任编辑 张 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