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内在逻辑关系
2024-06-11魏微马书琴
魏微 马书琴
[摘 要]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都发源于中国共产党人对特定历史环境的全局性思考,集中体现为党带领人民从新民主主义革命争取国家独立到进入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不同时期的奋斗历程,反映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的阶段性和层次性,也决定着共同富裕的阶段性。从人的价值旨归看,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二者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把人民的利益和福祉放在第一位,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从实践进路看,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都以“发展”为逻辑主线,强调人民群众是共建共享的主体,突出以“人民”的现代化为本质的特征,其实践进路具有共通性,集中体现为高质量发展、共享发展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的实践样态。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共同富裕;人的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D6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24)02-0037-07
[收稿日期]2023-12-20
[基金项目]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乡村振兴战略视域下黑龙江省高素质农民培育资源合理配置研究”(22JYE468)
[作者简介]魏微,哈尔滨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经济理论与实践研究;
马书琴,哈尔滨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经济理论与实践研究。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发表的重要讲话强调,“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总书记再次强调,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和报告都将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紧密结合起来。现阶段关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研究虽然总体上较少,但已逐渐成为热点话题。经检索中国知网(截至2022年11月2日)的北大核心期刊、CSSCI期刊和CSCD期刊,并以“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为关键词检索到的文献为96篇,而以篇名检索到的文献为14篇,并且均集中在2021年和2022年。可见,关于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关系研究越发受到学术界的关注和热议,这些研究主要围绕下述三个方面展开:一是以中国式现代化为视域,阐释习近平关于共同富裕的重要论述[1];二是研究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共同富裕的内涵与价值等[2][3][4];三是以中国式现代化为目标研究如何实现共同富裕[5][6][7]。由此可见,从宏观层面探讨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内在逻辑关系的研究十分罕见。基于此,本文从近代以来中国“东方从属于西方”的历史境遇、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国人民艰苦卓绝地为彻底改变这种历史境遇的奋斗开始,厘清二者的发轫及演进历程,以及与二者密切相关的关于人的价值旨归,以期阐明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内在逻辑关系与实践进路,以适应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客观需要,这是深入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必然要求,也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题中之义。
一、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历史演进
任何理论的形成都根源于实践的推进以及社会变革。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都发源于中国共产党人对特定历史环境的全局性思考。中国式现代化是从世界的工业化进程中诞生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属性和风格。它从最初近代中国的现代化萌芽到新时代的中国式现代化推进大致经历了四个时期,分别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任何实践及其理论都有其发轫的历史条件及其内在逻辑,若厘清其逻辑关系必须对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历史演进作以整体性思考。
(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由世界工业化进程向国家独立自主的迈进
“现代化”的过程就是人类社会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8],也是基于一定的物质积累并以适应社会发展的新的生产方式继续进行物质积累的过程。可见,“现代化”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物质积累的产物,并以其为目标和任务。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看,现代化由传统农业向工业化转变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推进的,它打破了原有的自给自足的封闭状态,而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的不断扩张又暴露了其为了实现物质积累已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近代的中华民族是被迫打开国门的民族之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扩张方式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而不甘沦为亡国奴的中国进步人士开始探索救亡图存的道路,这是中国式现代化最初的萌芽。因此,中国式现代化的雏形最早应追溯到19世纪40年代的鸦片战争时期,这一时期的“现代化”是以发展工业化的形式展现出来的,其实质是照搬西方發展模式的现代化,带有鲜明的资本主义色彩,因此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前,对于现代化的探索囿于资本主义框架而未能成功。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确立了以社会革命的方式夺取政权,确立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目标任务,在总体上打破了“东方从属西方”、照搬西方模式的现代化之格局。这一时期对于现代化的探索是基于对中国丧失独立主权的特定情境,这里的现代化目标即是通过工业化实现国家独立,由于中国此时的现代化探索具有局限性,还未能孕育出共同富裕的思想。
(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由国家独立自主转向促进国家经济建设
这一时期关于现代化的探索为共同富裕思想的萌芽奠定了制度前提和工业化基础。1949年新中国的成立为探索现代化提供了必要的政治前提,这也意味着现代化的目标和制度发生根本性改变,它彻底摒弃了带有西方资本主义色彩的现代化之路,关于现代化的探索也由为实现国家独立转化为促进新兴国家的经济建设与发展。这一时期基于工业化的基础提出四个现代化目标,即现代化的工业、现代化的农业、现代化的交通运输业和现代化的国防。[9](P584)除此之外,毛泽东还多次强调在现代化建设进程中必须发挥科学技术的重要作用。这一时期的大环境是国家已经独立,亟待恢复经济建设,对于现代化的探索是基于对战后如何快速恢复经济、改变一穷二白落后面貌,如何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国情。与此同时,中国式现代化也为共同富裕思想的萌芽提供了雨露阳光,创造了滋养的条件。1953年出台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中首次运用了“共同富裕”一词:“逐步实行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并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10](P584),这一时期共同富裕的目标主体是全体农民。1955年,毛泽东在《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中指出,要“使全体农村人民共同富裕起来”[11](P437)。可以看出,在现代化探索所提供的工业化基础上,中国共产党人已经开始有了关于共同富裕的理想目标,让传统的中华文化的“大同思想”真正成为可以实现的现实理想,这是基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现代化探索所取得的制度前提和工业化基础。只是由于当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体制,因此在生产力水平较低的条件下,人们只能达到相同的生活水平,而未能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
(三)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由国家经济建设转向促进生产力发展
中国式现代化直接将共同富裕的思想萌芽转化为实践理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邓小平进一步对共同富裕的概念内涵等作出创新性总结,既要确保分配的公正性,又要促进生产力发展,即探索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均衡发展。邓小平深刻地指出,“没有贫穷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特点不是穷,而是富,但这种富是人民共同富裕”[12](P172-265)。新时期的共同富裕在着眼点上由上世纪50年代初期党中央提出的“农村人民”发展完善为“全体人民”,在性质上将共同富裕与社会主义的本质紧密联系起来,即将共同富裕从美好愿景转化为实践目标,这是基于我国当时物质基础较为薄弱、人口总量规模较大的实际状况,提出允许一部分人或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再带动另一部分人和另一部分地区实现共同富裕。此后,党的领导核心不断对共同富裕作出新的历史判断:江泽民指出,“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和本质特征,绝不能动摇”[13](P466)。胡锦涛指出,要“使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的成果,使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的方向稳步前进”[14](P712)。这一时期集中反映了中国共产党人对先富、后富、共同富裕等问题作出的科学分析与整体性思考,社会主义发展不是追求平均主义,而是要不断增加财富总量、积累物质基础,使人民普遍达到富裕水平。
(四)进入新时代:由促进生产力发展转向以人民为中心的高质量发展
中国式现代化为共同富裕的创新实践提供了现实基础。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基于新时代的特点作出科学研判,确立以人民为中心,共享发展、高质量发展的发展思想,在强调发展经济的同时尊重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基于新时代的特征及社会主义的本质,在已取得的成就的基础上对中国社会发展再一次作出的全局性思考。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关于共同富裕的探索也随之更加深入。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决不能允许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穷者愈穷富者愈富,决不能在富的人和穷的人之间出现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15]。可见在这一过程中,现代化的发展为共同富裕的创新实践提供了现实环境和基础条件。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中的“中国式”为共同富裕的实践提供了现实国情,我国要实现的共同富裕仍然是首先要达到全体人民经济上的共同富裕,再实现精神、文化、健康等方面的富裕;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中的“现代化”为共同富裕的实践提供了经济基础。当前,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我们所追求的共同富裕必须是与这种基础环境相适应的共同富裕,它以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为根本,是实现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需要”的共同富裕。
可见,中国式现代化的阶段性决定着共同富裕目标的阶段性。中国式现代化从最初的国家独立到四个现代化、再到中国式的现代化无一不是中国共产党人基于社会环境变化的与时俱进并付诸实践探索的过程,而在探索的过程中确立的共同富裕的奋斗目标,更是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在现代化所取得的阶段性成就的基础上,对社会主义本质及人的本质问题的再认识并不断深化的過程,其内在逻辑关系表现为共同富裕目标的确立和发展又无不是以我国的现代化的发展为基础为前提的,并且从共同富裕确立之日起,就贯穿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始终,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和本质规定。
二、从人的价值旨归看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本质联系
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都是以“人”为最终的价值追求。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都回归于“人”本身。因此,从人的价值旨归中寻求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内在关系,能够真正厘清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本质联系。
(一)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都能追溯到马克思关于“人”的问题的探源
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曾指出,“在未来新的社会主义制度中,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16](P786-787)。可以说,在马克思的思想中,未来的社会主义制度为“所有的人富裕”提供了社会载体,而这种制度本身就是现代化的核心问题,并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可靠保障。马克思关于“社会制度的革新”“所有的人富裕”及“资本主义被社会主义取代的历史命运”等论述都蕴含着对人的问题的探索,而这其中的“所有的人富裕”即共同富裕,为中国式现代化及共同富裕奠定了雄厚的理论根基。并且,实践证明,发展问题最终都应回归于人的问题,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一切领域的发展无不是为人的发展所服务的。厘清马克思关于人的问题的论述才能真正找到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内在本质联系。
第一,人的异化。这一问题是通过人的劳动表现出来的。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以人为主体的劳动所创造的历史。通过人的自我劳动的确证排除了宗教神学和所有超自然现象,将人视为生产生活的根本力量,这是马克思关于劳动的根本观点。这一观点是基于当时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和社会状况提出的,即工业化不断发展和由此产生的资本家的疯狂掠夺,导致工人的生存条件低下,马克思正是基于这种条件下寻找工人生活环境恶劣的根源,并以此为研究依据,揭示出在整个劳动活动中工人的意识和身体无不受到资本家的支配,并且这一劳动最终是为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不难看出马克思对于异化劳动的研究和考察实际上就是对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生存苦难的理论表达,这其中就已蕴含了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批判。工人阶级若要摆脱这种苦难实现自身解放,彻底消灭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就必须通过社会革命得以实现。
从一定意义上说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工业化推动了整个资本主义社会走向现代化,同时也更加加剧了人的异化问题,社会发展的本身背离了人的生命的价值所在,正是在批判这种以物为本的过程中,马克思进一步确认了以人为本的价值取向。[17]人的劳动应当是自由自觉的劳动,而这种“自由自觉的劳动”只有在物质条件极大丰富的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够实现,在推进和探索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的进程中,人民群众始终是主体力量,其以人为本价值取向的确立与人的现代化是完全一致的。
第二,人的实践。马克思全面地分析了实践的由来,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再到资本主义社会,伴随着人和自然的分离以及私有制的产生,人类的劳动实践也逐渐发生变化,从人的本然状态发展成为异化状态,从满足人自身需要的本然的劳动发展成为资本和金钱的奴隶;马克思也科学地分析了未来共产主义的劳动实践,即脱离这种实践的异化,从而复归为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并且人可以依据自己的意志進行。马克思认为,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实践将成为人与自然和解的方式,消除资本主义状态下劳动实践固有的异化状态,人和自然界、人类社会都可以达到相互和解的形式,成为真正的既对立又统一的状态。人的实践贯穿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始终,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带有鲜明的社会主义的中国特色,从而为世界工业化进程——现代化——中国式的现代化的实践演变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撑。
第三,人的本质。马克思认为,整个社会的发展都是“以人的发展的本质为根据”,而异化劳动作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产物,只会停留于一个时期内,并将随着“人的本质的发展”而逐渐消亡。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8](P161-163)。马克思将人的本质问题的研究孕育在整个生产性活动过程中,从根本上将人类与动物加以区别,正是人们的有意识的自我生命活动,这种人的“类本质”才可以支配人们进行生产活动,通过自由发挥自身的思维和想象,改造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马克思把人的本质上升为具体的、历史的、有意识的、相互关联的行为主体,进一步延伸了关于研究人的本质问题的深度和广度。除此之外,马克思对于“人的本质”的研究是与研究共产主义理论联系在一起的,共产主义要实现的就是“人的本质的复归”,它要超越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状态。马克思将人的本质蕴含在如何实现共产主义的事业中,而人的本质的实现必须在共产主义条件下才能够实现,可以说共产主义社会为实现人的本质创造了必要的条件,共产主义实现的过程也是人的本质得到实现和确证的过程,二者不可分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条件下的现代化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人的本质都不会得到确证,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必然被沦为资本的生产工具。
第四,人与自然的关系。如前所述,人的本质就是人的生命活动的实现,是人通过自身的劳动把自然的物质变为人的意识的产物,也就是说人与自然的关系就孕育在人的劳动之中,并通过人的劳动得以实现。一方面,人的主观能动性必然受到客观物质条件的制约,人只能在自然界给人提供的物质环境中加以改造,人通过劳动不断获取和改造自然物质,使自然物质能够以人的预期的形式呈现出来;另一方面,人是在劳动中确立自己的类本质,通过生产活动等形式确证自身的本质力量,人可以在自然给予的条件下发挥主观能动性。马克思将人看作是具有感情的存在物,其次才是作为能够发挥本质力量的“类存在物”。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的解放在根本上是人的自我意识的解放。
时至今日,资本主义始终是资产阶级领导的现代化,资产阶级始终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美化私有财产的神圣性、契约的神圣性,通过剥削工人阶级、掠夺世界上其他国家和民族,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19]。由此可见,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现代化实质上是与人相异化的现代化,它的出现和发展不仅不会使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自觉的人”,相反,使人彻底沦为物的奴隶,沦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根本谈不上人民的共同富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只为少数人、少数利益集团和利益群体谋利益,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则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是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产物,是站在马克思主义立场上,并对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异化问题的创新解读,它将人的因素融入实践的各个领域,彻底消除资本主义条件下的人的异化,从而探索一条中国式现代化的共同富裕之路。
(二)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都旨在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
中国式现代化是依靠人民群众,为了人民群众走出的现代化之路,其本质就是为了实现人的现代化,实现人本价值的复归。实现人的现代化是一个过程,是物质积累和精神反思的双重过程。中国式现代化即不断积累物质财富和反思人的异化问题的发轫过程,其根本目的是要达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状态。纵观近代中国现代化的萌芽及新中国成立后现代化的演进不难发现,虽然中国的现代化启蒙于19世纪的鸦片战争时期,但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及新中国诞生之后,我国对于现代化的探索与人的问题就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中国共产党始终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将无产阶级革命胜利后的核心目标确立为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而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是“全面而自由发展的人”,可见,中国共产党始终把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把人民的利益和福祉放在第一位。而共同富裕则是中国正在推进这一过程的有力表达,不断增强物质积累的同时更加注重财富分配问题,新时代的共同富裕更加关注人的精神生活,其本质是人的共同发展。[20]从对象上看,共同富裕强调的是每一个人的发展,实现每一个人的发展为其他人的发展创造条件;从每一个人来看,共同富裕是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实现物质财富和精神文化相协调,进而实现每一个人物质和精神相协调;从过程上看,人的共同发展为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积累物质条件并创新性处理人与财产的关系问题,通过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把人对物的依赖关系彻底打破,全面消除人的异化。不难发现,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目标追求具有高度的契合性,其逻辑终点都是使人达到“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状态,二者在本质上具有一致性。
(三)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中的“人”与西方社会存在根本不同
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区别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根本标志。发展文化起始于西方的工业革命,在20世纪80年代前期,西方将发展问题等同于增长问题,注重经济增长和技术创新,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后,西方社会开始意识到社会发展中的“人”的问题。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如佩鲁认为,发展应当“涉及有关人的幸福、满足和福利”,从而建立一种“为一切人的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的新发展观。虽然从逻辑上看,西方社会的现代化也经历了由最初的追求经济增长到追求人的问题的演化,追求“社会—发展”型的资本主义及其貌似规范、公正、协调的社会文化,但是西方社会却忽略了其中的根本问题,即它谋求的发展是少数人、少数人阶级或阶层的发展,维护的是少数人、少数人阶级或阶层的利益,所追求的公正是着眼于社会形式,从表征现象入手企图构建经济社会一体化动态平衡的社会发展模式;而中国式现代化在其产生之时就已确定了人民当家作主的地位,共同富裕目标的提出和实施是从真正意义上将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现代化区别开来。较之西方现代化所经历的“经济增长——经济发展——人——经济发展”阶段相比,中国式现代化经历着“国家独立——经济发展——公正分配——人”的过程,其最后的逻辑终点截然不同。总的来说,在西方现代化所追求的貌似规范、公正、协调的社会文化中,人能更好、更高效率地为生产资本创造条件,而中国式现代化最终追求则是“自由自觉的人”,经济发展是为实现共产主义社会提供物质基础,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
三、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逻辑进路
在理论方面,马克思关于人的问题的探讨是共同富裕的理论根源;在实践方面,中国共产党人基于当时社会历史环境作出的全局性思考并付诸行动是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的实践基础。并且随着实践的演化和发展,其二者所蕴含和展现的价值旨归都指向共产主义“自由自觉的人”。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来,其二者的实践及其产生的理论也必然具有高度的契合性和共通性。新时代以来,中国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并拓展了理论与实践的深度和广度,在以“人”为中心的发展目标及关于如何“发展”的问题再次上升至新的高度。由此,从理论层面探究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契合之处,必须把握好二者的内在逻辑关系及实践进路。
(一)高质量发展:把握“发展”的逻辑主线
高质量发展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它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高质量发展能够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而更高效率、更高质量地累积物质财富,进而更好地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为实现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和实现共同富裕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另一方面,高质量发展不仅仅局限于经济领域,还具有对我国政治、文化、社会及生态领域如何发展的要求,是着眼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局的战略选择,通过高质量发展实现人民的高品质生活是中国共产党人不变的追求和奋斗目标。
党的十八大以来,高质量发展的理论与实践要求也不断深化。当前,高质量发展中的“高质量”具体体现为如下方面:一是创新发展。从市场角度来说,高质量发展强调供应产品的高质量,而这是由科技和制度创新决定的。当前,我国供需不平衡问题仍然严峻,主要表现为低端产品供过于求,而高端产品供不应求,无法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求,因而通过科技和制度创新从根本上推动供给端的高质量尤为重要。二是协调发展。基于我国的现实国情,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为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新的方向和依据。在经济建设的基础上,协调发展政治、文化、科技、教育、生态文明等各个方面,深入推进以人民为主体的发展,将高质量发展贯彻到社会发展的各个环节,为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互协调的共同富裕创造基础条件,有力地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三是绿色发展。这关乎人民的生活品质。绿色发展要求着力发展绿色低碳经济,包括大力推进绿色清洁技术与产业发展、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倡导和宣传绿色低碳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不断提升人民的幸福感。
实现高质量的发展,既要保证发展过程的“高质量”,又要保证发展结果的“高质量”。保证发展过程的“高质量”,关键在于依靠科学技术,科学技术既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动力之源,又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必要的技术手段;保证发展结果的“高质量”在于要始终保证人民的利益至上,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高质量发展通过重点发展经济,协调发展其他方面,有力地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并为共同富裕奠定物质基础。由此可见,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实现都离不开经济发展,并且二者始终是以“发展”为逻辑主线。
(二)共享发展:坚持人民群众是共建共享的主体
实现共同富裕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说到底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全民富裕,而共享发展作为共同富裕的高级形式,既体现了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又契合了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通过人人参与共建,人人获得发展成果。共享发展包含四个方面:一是全民共享。强调全体人民群众都能享受到改革发展的成果,如果说共同富裕是长期目标,那么共享发展就是立足当下的阶段性目标,我国在共享发展领域已取得一系列成果。二是全面共享。即包括經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多方面的人人共享,它不局限于经济领域,而指向与人的生存与发展相关的各个领域。三是共建共享。全体社会成员都投身到社会主义发展中来,每一个人都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特长和优势,这是我国共享发展的特色之一。四是渐进共享。随着实践的推进,共享的形式也应不断改进和创新,并且不能等到物质财富积累完毕才考虑共享问题,在发展的同时既要实现共享,又要实时共享。从共享发展的目标来看,共享发展包含共享和发展两个方面,二者相辅相成,不可分割。从一定意义上说,共享发展的过程就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也是推进共同富裕目标实现的过程,共同富裕内生于中国式现代化实践,又反过来规定着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共享发展作为推进现代化的方式之一,以共同富裕为目标引领并扎实推进了共同富裕。此外,人民群众不仅是共建共享的主体,也是检验高质量发展的主体,他们的体认、体察和评判是检验发展、发展得如何的试金石。
(三)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彰显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是“人民”的现代化
“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是中国式现代化百年实践的主题主线;“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实践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动写照,[21]是共同富裕实践形式的升华,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理念的应有之义。中国共产党百年探索始终围绕并维护人民的利益。从以物质需求为社会主要矛盾到转化为以美好生活需求为社会主要矛盾,中国共产党始终将人民的需求和需要放在首位。从最初建立中国共产党追随马克思主义人本价值的理想,到建立新中国真正使人民当家作主,再到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一切都是为了人民、依靠人民,直至共同富裕目标的提出从真正意义上走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确立了我国进入新时代的历史方位,并将继续带领全国各族人民积极推进共建共享,为实现共同富裕创造物质条件。总的来说,以人民为中心融入了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全过程,这集中体现在中国共产党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的不同实践特征。现代化的本质就是人的现代化[22],而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更是为了消除人的异化,从各个方面、各个领域、各个阶段,全过程地实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
共同富裕是对“中国式现代化”特征的深邃探索[23]。其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是以推进社会高质量发展、推进全体人民共建共享、始终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全民共同富裕。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原本就是一个过程,而共同富裕作为其本质要求和鲜明特征将中国式现代化的过程阶段化了。其全过程的生动实践升华为理论指导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创新成果,也深化了中国式现代化关于共同富裕的规律性认识。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实践要求在于人民群众是社会发展的主体力量,依靠人民群众自身的力量,成果惠及人民群众,真正形成“自由自觉的人”,让每一个人都自由而全面地发展。
四、结语
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都根源于马克思主义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中国式现代化产生于世界工业化进程中,产生于“中国逐步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中华民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的历史境遇中;[24][25]而共同富裕则产生于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进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和发展进程。从时间上看,共同富裕产生较晚,是在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中萌芽并破土的,是在奠定一定的现代化的基础之上产生的,是中国共产党人对于特定环境的“发展—均衡”问题的睿智思考。并且,自共同富裕的目标确立以来就贯穿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始终,并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这也是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现代化的本质区别。从“人”的角度讲,中国式现代化确立了人民的主人翁地位,而共同富裕首次从经济分配领域明确人民的主体地位,凸显了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的成果指向;从价值旨归的角度讲,中国式现代化强调“发展——人”的现代化,而共同富裕强调“富裕——一部分人带动另一部分人富裕(一个地区带动另一个地区富裕)——共同富裕”,二者落脚点都是全体人民。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我国对于共同富裕的内涵和要求不断提升,共同富裕由传统的物质和经济富裕发展为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共同富裕,而中国式现代化强调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相协调。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首先都要求把发展作为“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二者都离不开发展,共同富裕从中国式现代化中获得物质财富的发展基础,又通过自身的努力摆脱人对于物质财富的依赖性。
因此,实现共同富裕和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之间存在必然的联系,其内在逻辑关系为:一是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环节和重要特征,离开了共同富裕中国式现代化就会失去不同于西方的中国特色;而中国式现代化则为共同富裕提供了社会条件和历史进程,离开了中国式现代化,共同富裕将会失去其生存空间;二是共同富裕为中国式现代化指明了目标方向,现代化不是最终目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终目的是实现共同富裕,而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的最终价值目标都指向人;三是在实践中要以共同富裕为目标引领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在建设中扎实推进共同富裕[25]。总之,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的逻辑关系及其内在规律启示我们,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应成为现代化道路上的根本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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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常延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