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

冷清秋

打电话是需要安静的。

他推开门进入房间，就把大家的欢笑关在了客厅。没想到结结巴巴说个开头还没说完呢，领导立即就批准了。这让志国欢欣不已。

过年真好啊，回家真好啊。志国想起小时候，除夕夜，父亲带着自己放爆竹，然后，一家人围坐在火炉前嗑瓜子、喝茶、扯闲篇，总是要熬到很晚才睡，大年初一，又很早地被父亲从床上薅起来。那时候的父亲年轻力壮，一伸手就能把志国从被窝里提溜起来。看看父亲正严厉地盯着他，志国就知道没理由再赖床了，只好跟着哥哥麻溜地穿衣起床。只要父亲在家，是绝不允许谁睡懒觉的。父亲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最好的时辰就是早上，早上记性好，精神劲儿足，背个书能记牢，做个事特麻利，睡懒觉就把一天的时间给荒废了。

在父亲的严格督导下，志国天天学啊学，才考进了京城的学校，毕业后理所当然留在京城某科研所。但谁料到一上班就给绑住了啊，天天朝九晚五，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回匆匆走。开始几年父亲总是挥挥手说：该走走嘛，工作要紧，我和你妈不用你操心，不是还有你哥你姐嘛。这样一年一年地，就过去了很多年。

就好像一愣神，父亲已七十出头了，母亲头发说白就白了。岁月不饶人，说老就老吧，咋就到不认识自己儿女的地步？下午到家那会儿，就是这个怪脾气的老头儿拿肩背使劲抵住家门，死活不让他进屋，还声嘶力竭不依不饶：你是哪个哦？你到底是哪个？即便是自己赔着笑脸赶紧解释，爸，爸，是我啊！那也不行。原本以为要僵持着一直不让进门呢，谁料老爷子忽然又诧异着一脸热情地发问：都堵在门口做啥呢？有啥事不能进屋说吗？把志国听得想笑又想哭，眼泪转了几转，差点儿没掉下来。

好在老爷子也有清醒的时候，譬如刚才一家人正开开心心包饺子呢，老爷子忽然清清亮亮地问，四小，你这次回来几天？外甥女就哧哧地笑，悄声说，喏，小舅你看到没，俺姥爷这会儿不是明白得很嘛！连你的小名都记着呢！

志国规规矩矩站起来，像以前那樣老老实实回答说，爸，我们年三十到初六一共是七天假期，初七上班，但我初六有事要忙，初五我就要回去。老爷子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年夜饭后拜过年，发过红包，看父亲数次打盹儿，就差把脑袋掉在沙发扶手上，志国便想伺候他去睡。睁开眼的老父亲端详一下志国的脸，一下子欢喜不已。四小，你回来了？刚到家是不？饿不饿？累不累？就像是第一眼看到儿子回来时那样高兴。

听志国说吃过饭了，父亲便乖乖由儿子搀扶着去房间睡。盖好被子关灭床头灯，志国正迈脚出门，衣襟却被老父亲拽住了。暗夜里影影绰绰看到老父亲微微抖动的肩膀和闪闪发亮的眼睛，递出的声音是嘶哑的、小声的，好像在掩饰什么：四小，你今晚不走吗？细听那语气里竟然有了些许撒娇的成分。志国愣了，心里一下子就潮湿了。他轻轻蹲在床前，握住老父亲的手说：“爸，我们是七天假期，初七上班，我初六有事，初五就该回去的。”

“一、二、三、四……五天啊？”掰着手指头数完，老父亲略带失望地问。

这不是单位有事情……说到这里，志国停顿了一下，忽然换了种欢快的语气说：“嗨，差点儿忘了，其实放假前和领导请示过了，可以晚几天再回去。”

“晚几天？”老父亲步步紧逼。

“过了十五如何？”志国试探着问。“正月十五？”老父亲一下子松开手笑了，“元宵节看花灯啊？”

“对，一起看花灯！”

（节选自《2023年小小说精选》，有删改）

●借鉴

这篇小说意蕴丰富，请结合文本内容分析文章的主题思想。

答：

【解析】本题主要考查考生对小说主题的分析。从父亲对志国小时候的教导、对志国工作的理解支持、生病后对志国的挂念等方面表现出了父亲对志国的爱；同时也表达了志国对父亲生病老去的心疼和不能时常陪伴父亲的愧疚。至此，我们不难看出小说的主题是多陪伴父母，重视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