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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石刻碑文功能考辨

2024-06-05黄金一章晓芳

今古文创 2024年19期
关键词:象征广西德育

黄金一 章晓芳

【摘要】广西类属边疆地区,存在着许多石刻碑文,其内容涉及面较为广泛,大多附有制约性和教育性。他们都以“德育”为基准,立碑树德,给予人们一种警醒,石碑的有效保存也为历代统治者提供了良好的参考与借鉴。碑文的内容虽然未使人人都能读懂,但石刻的公共性质使得人人见之,历代朝廷在治理民生上将此作为宣传“德育”的重点媒介,发挥了促进社会和谐稳定、教化风气等作用。

【关键词】广西;石刻碑文;德育;象征

【中图分类号】G1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9-009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9.028

基金项目:2022来宾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课题重点项目“桂中地区石刻艺术思想的传播与影响研究”(项目编号:2022LBZS006)阶段性成果。

广西作为古代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历朝政府通过碑刻的形式传播德育,对该地区久居的人们给予了社会活动的行为准则,在社会秩序、发展方向等方面起到了引领的作用。这些碑刻载体的出现本质上转化成了人们的行动指南,不仅约束普通百姓的生活方式,还教育了上层人士的思想动态,客观上达到了社会治理的目的。[1]石刻碑文的建立得到朝野双方的认可,成为一种风俗,各朝政府多以此为载体,体现了它们的德育功能,逐渐成了一种精神的象征。而这种象征的形成,通过约束方的订立,长久以来无人反对,便具有效力,就出现了坚定性和持久性[2],这也是边缘地区石刻碑文能存在、能传播至今的重要原因。本文以“德育”为中心,探讨广西地区历代碑文石刻的功能性,涉及该地区学堂教育、社会风气、民风民俗等方面。

一、学堂教育碑文

清代早期是比較重视学堂教育的,尤其是康熙朝,以尊师重道为首,倡教育的重要性,不仅保存在纸质文献,也有见于石刻碑文上。《康熙御制训饬士子碑》中刻有:“朕临驭以来,隆重师儒,加意庠序,近复慎简学使,厘剔弊端,务期风教修明,贤才蔚起,庶几械朴作人之意。”[3]89全国的地区学堂中,有的为了警戒学生,加强制度的管理,刊刻皇帝训士文言,远在边疆的少数民族地区也是如此。如今原石嵌入在桂林的《乾隆帝赐大学士及翰林等宴并阅贡院诗》,此碑遍立学宫,乾隆九年颁布天下,后因大面积被毁坏,仅余诗四首。此文主要反映出乾隆年间科举制度的状况。后世称赞此碑:“纯庙唯有清一代,英主岂宣和所可望,其书顾不重哉?”[3]147可见,彼时朝廷对于学识的重视。他们不仅认为社会之进步需要人才的培养,而且明了学术对于国家兴盛的作用。而学宫之忧患,关乎人才之昌盛,广西边疆等地官吏也将此思想刊刻于石碑之中予以学堂之上,预养人才为国家日后之用。清代学宫里,广立训士碑文宣传学统逐渐成了一种思想潮流,既体现出清朝在乎学堂的建设,又极力向学者士人推许重儒昌学的文化精神。因此,广西各府州郡县的学堂为响应政府号召,立有不少皇帝训文石刻。如康熙年间立于地方文庙的《康熙御制训饬士子碑》;雍正年间刊刻并立于地方文庙的《平定青海告成太学碑记》;乾隆年间颁布的《乾隆帝赐大学及翰林等宴并阅贡院诗》,立于地方文庙的《御制平定金川告成太学碑记》《平定准噶尔告成太学碑文》等。

石刻碑文的学训从明代就开始运用在教育中。明、清两朝,由中央管制学堂,学堂的规章制度也由官府制定,地方儒学碑刻的颁布皆设立在明伦堂左侧,称为“卧碑”。洪武十五年,颁布禁例昭告天下,立卧碑于各古庙、书院之明伦堂,不遵照条例者以当违制论处。到了1652年,顺治刊刻并颁布新卧碑文八条,以匡全国各学堂之教育:

生员之家,父母贤智者,子当受教;父母愚鲁或有非为者,子既读书明理,当再三恳告,使父母不陷于危亡。

生员立志,当学为忠臣清官,书史所载忠清事迹,务须互相讲究,凡利国爱民之事,更宜留心。

生员居心忠厚正直,读书方有实用,出仕必作良吏。若心术邪刻,读书必无成就,为观必取祸患;行害人之事者,往往自杀其身,常宜思省。

生员不可干求官长,交结势要,希图进身。若果心善德全,上天知之,必加以福。

生员当爱身忍性,凡有官司衙门不可轻入。即有切已之事,止许家人代告。不许干预他人词讼,他人亦不许牵连生员作证。

为学当尊敬先生,若讲说皆须诚心听受,中有未明,从容再问,毋妄行辩难。为师者亦当尽心教训,勿致怠惰。

军民一切利病,不许生员上收陈言;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

生员不许纠党多人,立盟结社,把持官府,武断乡曲。所作文字,不许妄行刊刻,违者提调官治罪。[4]

朝廷设立学校,选举生员,以昔“学生守则”为准,其内容涵盖广泛,上至朝政,下至家庭,无一不漏,显现出治学问要先以“德”为准的思想。彰显了晚清教学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凡以变习归性,消公利顽悖之气,而纳于仁义中正之途”[3]46,起到了广泛且持续的传播效果。但也有规定,不能以学有所长与官府相异的强调,体现出封建统治制度下中央集权限制人们学术思想的局限性。

学堂的石刻碑文也不仅限余学训方面,各个学堂的整修与扩建也大多记载于此。如毛逵的《重建桂林府儒学记》、李棠的《重建桂林府儒学记》、宜思恭的《重修桂林府儒学碑记》等,均记载了清代桂林学府的建设进程,体现出了桂林学府的盛衰。作为讲学场的书院亦如此。由于清初汉人多有反清复明的思潮,所以,清初对书院曾有抑制政策,随着反清情绪日减,清廷逐渐重新开始运作书院,将此纳入文化与公论宣传之枢纽,故取消了对书院的禁令。因此,关于清朝书院的文献记录,在石刻碑文中也所寻找,大到建设、翻修,小到经费的收支、课堂状况、教育用房、膏火银制度等。如桂林的《秀峰宣成两书院碑记》为朱椿所刊刻,记录了这两所书院在乾隆时期的经费来源、费用支出等详细记载。它们的保存不仅可以让人们看到古时朝政对于学问的要求,更可以使得学者们对中国古代的教育有了更多的了解。

二、先贤伟人碑文

19世纪的广西祠庙石刻碑文的内容十分丰富,既有祭祀古代王侯将相、著名官吏名人的石刻,又有敬拜山川、社稷的坛庙碑文,以刻石的形式纪念先贤政德,多于文字的记载,亦不乏遗像的雕镂。虽然中国地广,朝廷也大力对少数民族地区百姓进行汉文化的传播,归其当朝正统。他们以尧、舜、禹帝为上古时期的宣扬对象,在广西各地立碑刻像,如《舜庙碑铭》《虞帝庙碑铭》《桂林新修尧舜祠祭器碑》《重修虞帝庙碑记》等。

相传舜南巡狩猎之时,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5]而苍梧地处广西东部,因此,历来修庙侍奉舜帝思潮颇丰。哪怕是使官新任,首先要做的便是拜见帝庙,刻撰碑石。根据现存碑文石刻文献记载,自建中元年李昌夔修缮虞庙一事,后世元张拭,唐兀乜儿吉尼,明朱纯、姚世儒,清沈秉成等均对其进行修整。[6]然则,不仅舜帝祠庙在不断地修缮,古今名人在庙碑、祠碑的文献也在不斷地修整与供奉,其侍奉意图便可在朱熹所撰《静江府虞帝庙碑铭》里得出阐明。他将仁、义、礼、智作为人之情感首要,作为臣子须忠君爱国,作为父子、夫妇、姐弟、朋友则须有爱。在朱熹看来,古之明君无疑是受国人爱戴之贤者,“惟帝躬圣,诚明自然。慈孝于家,仁敬于邦,友弟刑妻,取人与善,从容钜细,各极其极,如规之圆,如矩之方,使凡天下后世之为人伦者,莫不取则。高明博厚,化育并流”[7]115。由此可见,朝廷之意在尧舜之语,开化遐陬之民,以昌“德行”,愈发使得国民向善。

事实上,广西石刻对于先贤文献的保留不止在帝王,亦有儒教文化的传播。自汉武罢黜百家、表彰六经以来,孔子及弟子的言论就被统治者所运用。这些学术思想不仅流传纸质文献,更有碑帖石刻源远流长。如桂林的《至顺帝圣旨碑》,朝廷将圣旨刊刻在石碑上,号召百姓条理宗庙之祭祀,爱护其家人,尊敬其长辈,予以报功德而崇德行,并以儒家之门,圣人之域,进行思想的修养,不迁怒、无伐善、无施劳,方有益于著为仁之效。以此窥见,古人对“德行”的需求,而以圣人作为宣传对象限制德行远不至此。立于桂林的《跋孔子像》中有所记录,唐吴道玄所笔宣圣遗像曾刊刻于广西,后因战乱的摧残与时间的流逝,画面内容逐渐褪去,朝廷遂命名其重新刻录,伫立于大成殿之中。巡抚监察史朱炳曾行至广西,便带领各地方官员刻撰“宗贤行孝”石,以希“朝夕瞻敬,用保无荒”[9]。后又刊刻先贤先哲之碑,给予百姓树立“德行”之典范。如对诸葛亮的宣传,广西的武侯祠曾被多次修整。崇祯九年,广西布政史梁衍泗捐俸禄重修武侯祠,十年之后,又将其重新翻修,试图以个人的忠贞作为影射,延伸至清朝忠义、清廉之思想,进行大力宣传,故对武侯祠的保存更为积极。广西提刑按察使黄性震在康熙二十五年前后,下令重新翻修诸葛武侯祠,康熙五十一年续对其进行翻新修葺。[3]60可见历朝帝王对于忠义思想的重视,不止给予百姓所学,其实更以忠孝精神深入各大小官员心中,以先人束缚臣民,把其作为精神的象征。

各朝各代朝廷的眼中,建祠庙、立碑文能彰显善而除恶,利于社会风气的养成。这种限制百姓思想的方法,最早源自汉代,与儒家学术相同,经过千年的传承,历代皆为有效手段,“圣人以神道设,则天下服”,先哲之功德彰显,遂可万古流芳。

三、题名政绩碑文

政绩碑刻常常用来记录当朝君臣德政之重要凭证,运用石刻的留存方法,宣传其时以德行治理朝政。中国古代政治体系以“德”为主要的治理方向,遂出现了许多以德代政、以德辅政之要闻。对于边远少数民族地区仕宦的管理,不仅有着严格的把关,并且对生活在当地的百姓进行德育的教诲,主要以儒教思想文化为主体进行宣传,来教化彼时社会风气,便有利于政权的集中统治。因此,许多统治者将有关德行的思想教育以诏令的形式雕刻于石碑之上,立于显耀之处,时刻警醒百姓。历朝历代各个君主虽有虐政、苛政者,但也不乏仁政之明君,以德化民者,皆入石刻碑文之中。如明代《思恩府德政碑铭》《奉敕镇守柳庆等处右参将欧公擢广西副总兵去思碑》;清代以后,同样延续此种治民之法,以“德”为首要,如《赫公祠堂碑记》等皆立伫于广西等边疆地区。

为了进一步深入管理,各朝君主在平定边疆地区叛乱后,便将功绩勒刻于石碑之上,一方面用以威慑;另一方面,则把君主与功臣作为榜样进行赞扬,有着鼓舞的性质。此种石刻明朝以前居多,直至清朝尚有许多留存。清汪森编辑的《粤西文载》,书中内容涵盖了奏表、奏状、奏疏、表、记、碑文、序、书、墓志铭等三十三类,秦至明末时期粤西地区的人文纪事。此书收集了大量平定碑文,如唐朝韩云卿平定西原州所撰《平蛮碑》;宋朝孔延之平定宜州后所撰《桂林瘗宜贼首级碑》,余靖镇压侬智高起义的《平蛮京观志》《平蛮碑》;明朝平定断藤峡起义,毛温撰《平断藤峡碑》、郭文经所撰《平断藤峡碑》,桑悦撰《平永安蛮碑》,王守仁撰《田州立碑》,张翀撰《平古田大公碑》,官大勋撰《剿平怀集峒纪事碑》等。从此可见,明朝平叛纪事碑较为宽广,宣传思想力度大。由于清政府制定了和亲政策,前期有效地限制了部分少数民族地区的叛乱,因此这样的碑文逐渐减少。

朝廷除了不断地修完和完善有关名人事迹的碑文外,还要勒刻各级政府官员的名录,排列官员的级别进行刊刻。如《南宁府题名碑》《浔州参将府题名碑》《柳庆参将题名碑》《副总兵府题名碑》等石刻题名碑。广西等偏远地区与中原地区有所不同,至京师数千里,所以分遣官吏管制尤其谨慎,不能考详尽全,不能以此来表彰,后世无借鉴,则就难以考虑其将来。而因这些碑文存在,便可铭记各朝使臣,颂得前人伟绩,亦存有劝惩之道。

可见这些碑文的内容与“德政”有着密切联系,同为当朝君主讴功颂德,不仅告知了百姓历届官吏的人员名单,而且可留存史料,诉说着边疆地区官员的不易。不止如此,若广西有科举中试之人,便刊刻其名登在石碑之上。正如耿世秋所谓:“遡自洪武至今,合一百三十九人,勒名以来学观感之助,请裁大宗师谢公奉批,举废振俗,标前人以风后学,贵县量为助成,勿致寝罢,缴属余为记。”[7]268

虽然广西民间百姓也有少数私自修建碑庙,但多以前朝功臣良将和贤圣,修建缘由几乎都是地缘关系,而修缮庙宇和梳理碑刻群体大都是以政府官员和士绅为首,规模远超于民间团体。[10]换言之,这些被记录在碑刻上的名人,生前是本地人,或者为地方服务,因其功彪青史或者才华横溢而得到百姓认可与崇拜,进而产生了立碑祭祀行为。因此,题名碑通过记录人物、事件等,记录了广西各大历史事件与名人题记,不仅彰显了中央集权统治的震慑力,还以地方的優良风气警醒人们,激励后学。

四、结语

除历史上存留的汉文化石刻碑文外,广西地方少数民族石碑文献亦可参考,如宜州洛东乡坡榄村韦姓祠堂条规碑文中规定:“议凡我族众,既归祠堂,同支一脉,礼当先务人伦,分别尊卑,男妇老少,各守廉耻,不得私通奸淫,逆理乱伦……以上数条,皆系公议,自立以后,不得违议。”这类民间自立的碑文与朝廷颁发的石刻,在意义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限制了村民的德行。各大小祠堂有着信仰契约的特征,其制约的内容形成了一套合适自身的社会治理模式。诸多的文字以石刻的形式矗立于公共场地,使人们时刻对其谨记,逐渐形成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信仰。文刻于石碑的存在,一方面束缚着人们的思想动态;另一方面则更多地给予了他们一种象征精神,使得久居于此的百姓有着良好的行为准则。这也是朝野两方共同所认可,能够制约社会风范的有利传播形式,而且在纸本文化未能普及偏远地区为大众服务以前,碑文石刻无疑是传承与传播各类文化的重要载体。

参考文献:

[1]涂耀军.广西少数民族地区碑刻的信仰契约特性、社会治理功能及其启示[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5):21-27.

[2]杨帧.英美契约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7:6-7.

[3]桂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编.桂林石刻:下[M].内部交流出版,1977.

[4]广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广西通志·教育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5:33.

[5]司马迁.史记(卷一)[M].北京:中华书局,1959.

[6]黄海云.清代广西文化传播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148.

[7]汪森辑,黄盛陆等校点.粤西文载校点:第三册[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0.

[8]桂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编.桂林石刻:中[M].内部交流出版,1977:170.

[9]桂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编.桂林石刻:上[M].内部交流出版,1977:369.

[10]孙毫飞.明清时期贾鲁河流域信仰探析[J].河北北方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6):27-31.

作者简介:

黄金一,第一作者,男,吉林通化人,广西科技师范学院讲师,马来西亚吉隆坡拉曼大学在读博士生,主要从事古代艺术理论研究。

章晓芳,通讯作者,女,江西景德镇人,广西科技师范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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