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四首)
2024-06-03唐璇仪
唐璇仪
胶 带
像两截膠带,被放置在
墙角的两行。
此前我们就曾有过接触,在
出生于同一卷胶布的时候。
然而一只手便使我们分离,
我在远处观察你新长出的纹理,
你在角落窥视我刚落上的暗黄。
我们正是这样存在:
相处时互相缠绕,且紧密
相连。
而分散时附着,让事物
变得牢固。
鸟
在思考宏大的时间与死亡之前,
我时常会回溯起那张低山旁的大网。
突兀,迎着冷空气,坐立在
黄色的泥地和青色的河水之间。
起初,我只是看到一张网。
密闭地支在面前,封锁住空气的气味和颜色。
然而那里实在立着几只鸟。
翅膀和足趾和细绳牵制在一起的鸟。
冰冷,体温连同眼神一起,
瞳孔中带着濒死的凌厉。
我尝试了,即使只是几片羽毛的拯救者。
然而死亡就是这样发生的:
一方挣扎,一方扭动。当事者变得僵硬。
这里总有捕鸟的人,为了填满肚子还有口袋,
这里总是有鸟经过,反复被高处看不见的绳网缠住 翅膀或双脚,
他们都住在这里,
这条河水早就干涸的土堆边。
有些女人也是这样,
她们需要某种永恒,实质或是名义上的逃脱。
她们早有预谋,甚至可以关于谋杀。
当伤痕从淤青转为透白,热气也轻轻地
穿过了脖子。
我曾救下过两只鸟,乌鸦还有斑鸠。
鸟永远不会知道,绳子
是因为挣扎而变得更紧,
鸟只是飞翔,
从远处飞向绳网,再从绳网飞向别处,
或者,
在第二天撞上同一张网。
我并不能替鸟做决定,
我只会学习让它们变得放松,然后由它决定,
变得僵硬或是更加活跃。活跃地
飞向另一座山,
去往真正的,有水流动的河。
雨
在等待一场雨的时候,通常
是个阴天,或者太阳硕大的白昼。
在暴雨到来之前,闷热是惯有的前戏。
炎热同时伴以抑郁。
于是,在火花熄灭和点燃
的间隙里,你祈祷
一场雨的到来。
云朵相互碰撞,
高空的空气没法托举住愈来愈大的雨滴,
于是下落。
沉闷的空气被细碎的雨点稀释。
连同燥热的氛围也一同降低。
而雨并不总是可以清除人的心情,
心情也是雨的一种。
有时是漫灌,像巨物沉进湖里那般彻底——
先是把讨口子一样的猫从居所赶走,
又或将樟叶全部从枝干拍碎。
有时只是静默,静默地
用充盈你的方式,将所有的落点都
淋得干静。
智 齿
牙齿还没适应颌骨变短的速度,
我跟着长出了歪七扭八的智齿。
首先是牙龈变肿,伴随一点皮肤溃烂似的颗粒。
几个月后它逐渐显现,隐约的牙齿形状和
不该出现牙齿的位置。
炎症让一切知觉变得肿痛,进食、哈欠,
甚至是喷嚏。
一遍一遍用生理盐水冲洗,然而这只是以分钟为单 位的麻药。
然而在肿痛结束前不得摘取。
询问周围人止痛的办法,
消炎,多清洗之类的意见率先出场,但最后一句总是
拔牙。
连根拔起才是减少疼痛的有效办法,
而疼痛曾经或将会发生在每个人。
喝水忍耐,又笑着说现在只有我长了两颗聪明牙齿,
朋友回答:也只有疼痛的人需要去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