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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燕山

2024-06-03柒陆

江南诗 2024年3期
关键词:锯子雪落大朵

像看天鹅坠落一样

内心的滋味很难归类

像男人照镜子一样

看天色变换在雪色中

直到大朵大朵的雪片,膏药一样

包裹住头顶上稀松的银钩

这些天赐的柔软,奋不顾身地试探

一个雪天肉身的思想硬度

这些首尾相连的瓷器碎片

落地后,重新排列成生活的波浪形状

已过更年期的男人,兴奋地

抓起一把药片般的雪

仿佛从那一刻起

白色的治愈已可以开始

大雪如鱼群,翻越燕山

男人走了不到一半,就停下来

雪已融化,不知何时加入的

一把冰凉的盐

正顺着脸颊流下

一只麻雀突然掠到身后

男人走得很小心,却发现脚印

问号一样一直追着影子

问东问西,片刻也不放松

吃饱了的狼群一般,一种恨

悄悄退回体内的深渊

一个人闯进雪中,像闯进了

一场误会中。幸好,不是林冲

再次走进大雪中的山神廟

仿佛自己就是自己的污点

被短暂隐藏后又重新暴露

你看不到自己时,甚至怀疑

雪,又在你们中间设置了一扇门

这扑朔迷离的人间,一场雪

像墓碑一样掩埋往事

雪白多么幻觉,一个人身背足够的白银

就可以洗清还没有成型的罪证

雪落的声音,有一种褒奖的口吻

同时,也是一首回魂曲

让那个黑漆漆的愤怒的洞口

长出了北方山神的胡须

树上的柿子,已被喜鹊吃掉一半

剩下的一半,灯笼一样,天亮了也没熄。

大雪过后,它们,又穿上一枚枚精致的灯罩

冬天没有飞蛾,柿子灯盏

可以肆无忌惮地亮着。把空气照得金黄

雪用洁白之身,包裹住乌鸦的黑色闪电

秦香莲的状纸有多长

这雪就有多长。白纸黑字,

白雪黑鸟,都已深陷纠正之意

这还不够吗

非得被树烧上一宿

才肯放下锯子犯过的错?

非要把雪像云南白药一样涂满全身

才会像婴儿一样

干净得像个初来世上之人?

是该谈判的时候了。

把锯子挂到树上,再也不取下来

无声的忏悔就一直会存在

如矫情的口头禅

其实,每一场雪

哪怕再细小,都会把我们

再一次饶恕成

最简单的路人

断断续续的雪,反复覆盖

燕山最遥远的深处

巨大的声势,已将你的遗憾

打磨得像一次明亮的纪念

只有用雪制造的白纸,才配得上

燕山的巨大与空阔。只有燕山的雪

才使河流的心跳更妩媚

最让人心疼的雪,长得像羽毛

姿态也像。那就不放从燕山

巨大的白色翅膀上

折下几根,垫向骰子即将落下

而鸟群却异常的安静

仿佛它们已经拥有了整片天空

那破旧的小院也异常安静

借助雪白,它认定年幼的记忆也会永恒

我有一张1982年的平原地图

上面还标记着我的小村庄

发黄的纸张,始终醒着

仔细看,燕山的边缘

也覆盖着一层雪,而雪里面

有一些人,还在过去的记忆里生火

最高处的雪,最晚才化

要想看到最初的清澈

就必须要像个勇敢的士兵一样

昂着头,行注目礼

最活跃的雪,落到了河里

像爱过的人一样,去了远方

最固执的雪,落向黑发

落向煤堆,落向一排旧屋

和一堆废弃的文字上

最没有童心的雪,落到鞋面上

打湿了孩子的脚

最调皮的雪,落到牛槽里

在厚重的唇间

那些堆积如海浪的泡沫,也是另一种雪

最懂事的雪,落到了雪上

一层,两层,三层,矮小的坟墓

瞬间高大了不少

落在燕山的雪,像一个个人名

我熟悉的人。也是我目送着

离开的人。直到我看到那个

浑身落满雪还一动不动的人

才意识到,雪人为什么

有时候看起来会和天真之人一样动人

雪下得太大的时候

根本看不清

对面的人

其实这样也挺好

欢喜的,悲伤的,失望的

甚至带着仇恨的脸

都不会与你发生任何纠葛

你不用看清,也不用猜测

对面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有在雪中,才会感到

世界有时候一点也不轻浮

这一路因雪白而严肃

根本就不会碰到几个人

而轻浮只配取巧

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而你宁愿相信白色的寂静中

活跃着一种神圣

在洁白里走着,跋涉着

四周没有别的痕迹

用不着担心会走错路

其实你要走的路,在别人的眼中

或许根本不会称为路

作者简介:柒陆,本名郭冠荣,北京密云人。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十月》《青年文学》《北京文学》《诗歌月刊》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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