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演变及其美学特征
2024-05-30曲艺张红霞祝成炎马一心王宇轩谢雯
曲艺 张红霞 祝成炎 马一心 王宇轩 谢雯
摘 要: 黔南苗族传统纹样是黔南苗族人民生活方式、精神信仰与审美风格的集中体现,是研究其历史文化的重要窗口。文章以黔南苗族传统纹样作为研究对象,采用调查研究法与比较互证法,从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基本形态入手,探究其成型及演化过程,进而从纹样造型方式、构成形式、色彩风格与美学内涵四个方面分析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美学特征。研究发现:黔南苗族传统纹样源自其历史文化生活与宗教精神信仰,并随着族群的迁徙融合形成传承、再创与发展的良性循环,在此过程中形成了纹样特殊的美学表达形式,蕴含着黔南苗族“万物有灵”的美学内涵。该研究可为后续的苗族纹样创新设计提供借鉴,促进现代艺术风格融入新的设计语言。
关键词:黔南苗族;传统纹样;起源;演变;美学特征
中图分类号:J52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3851 (2024) 04-0223-08
Evolution and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traditional
patterns of
the Miao nationality in Qiannan
QU Yi, ZHANG Hongxia, ZHU Chengyan, MA Yixin, WANG Yuxuan, XIE Wen
(National Engineering Lab for Textile Fiber Materials and Processing Technology, 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China)
Abstract:The traditional patterns of the Miao nationality in Qiannan are the concentrated embodiment of the life style, spiritual belief and aesthetic style of the Miao people in Qiannan, and are an important window to study their history and culture. Taking the traditional patterns of the Miao nationality in Qiannan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is paper adopts the method of investigation, research and comparative cross-evidence to explore the formation and evolution process of the basic forms of the traditional patterns of the Miao nationality in Qiannan, and then analyzes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raditional patterns from the four aspects of pattern modeling, composition, color style and aesthetic connotation. It is found that the traditional patterns of the Miao nationality in Qiannan originated from their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life and religious spiritual belief, and have formed a virtuous cycle of inheritance, re-creation and development with the migration and integration of ethnic groups. In this process, the special aesthetic expression forms of the patterns are formed, which contains the aesthetic connotation of "animism" of the Miao nationality in Qiannan. This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the innovative design of Miao patterns, and integrates a new design language for modern art styles.
Key words:the Miao nationality in Qiannan; traditional pattern; origin; evolution;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苗族是承載着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古老民族,历史可追溯到尧、舜、禹时代。苗族没有本民族文字,主要依靠服饰中流传下来的民族传统纹样记载民族历史[1],苗族的服饰又被称作“穿在身上的史书”。贵州黔南地区是苗族服饰纹样类型最丰富的地点之一;该地区的苗族服饰纹样保存了黔南苗寨较为完整的社会风貌和人文特征,以特殊艺术手法体现出独属于黔南苗族的历史文化表征。安丽哲[2]以黔南长角苗族为例,分析了纹样被视做活态文化遗产不可分割部分的成因,认为纹样是一个民族的文化标记,苗族纹样是苗族服饰的灵魂。周成飞等[3]以“”字纹为例梳理了黔南苗族特殊形状纹样符号蕴含的民族精神文化内涵,认为纹样是民俗文化的凝练体现。吴欣刚[4]、彭应美[5]以黔南施洞、丹寨苗族为切入点,分析了黔南苗族刺绣与蜡染中的纹样艺术符号,提出了地方民族纹样研究对民族审美与民族精神的重要意义。柏续等[6]、贝乐怡[7]、陈璐等[8]分析了苗族纹样对其发源地的民族文化、宗教信仰、生活习性的记载作用与象征意义,阐明了苗族纹样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综上所述,黔南苗族传统纹样是其民族历史文化与精神信仰的外化表现。黔南地区作为我国最大的苗族聚集地,在千百年的发展中逐渐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苗韵文化。当前对于苗族传统纹样的研究侧重于对某一类服装或纹饰纹样探讨、以单一纹样作为主题的研究以及在小范围地域内对文化内涵进行阐述,从地区的纹样演变层面探讨苗族传统纹样文化与美学特征的较少。彭泽洋等[9]指出,目前对于黔南苗族纹样的演变脉络梳理存在不足。
鉴于上述分析,本文对黔南地区苗族传统纹样的成型演化与美学特征进行概述,首先探索其纹样的起源变迁与民族文化历史、精神内涵间的联系;然后进一步梳理黔南苗族纹样所蕴含的美学特征,对其表现形式与文化内涵进行挖掘。本文对苗族纹样文化研究、黔南地区民俗研究与民族艺术设计创新均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
一、黔南苗族传统纹样概述
(一)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主要类型
苗族在长期的迁徙过程中形成了大分散、小聚居的整体布局;在本民族的繁衍历程和与其他民族的融合下,实现了服饰纹样的多样化。苗族人民通过挑花、绣、染等工艺对服装进行全部或局部的装饰。对黔南地区苗族服饰的传统纹样按照题材进行分类,主要分为几何纹样、动物纹样与植物纹样。
几何纹样是最常见的纹样类型之一,是服饰图纹的基本组成部分,常用于盘肩、衽边及裙边处的装饰[10]。几何纹样主要包括用作自身装饰作用、分隔连接不同图纹作用的线条纹样和可独立成体的三角形、菱形、圆形、方形纹样等[11],黔南苗族传统百褶裙边的几何十字纹与几何直线纹示例如图1(a)所示。动物纹样则明显反映出苗族的图腾文化,黔南苗族主要的图腾元素有鸟、龙、蝴蝶、鱼等。比如,黔南苗族蜡染背带中的鸟鱼纹示例如图1(b)所示。黔南苗族的植物纹样多取自生活中常见的植物,如石榴、桃、葫芦、向日葵等,如图1(c)所示。植物纹常与云波纹交错组合构成服饰图案的主纹样,给人以花团锦簇的意境美感。
(二)黔南苗族纹样的地域特性
1.黔南苗族纹样的地域独特性
苗族是具有深厚历史的古老民族,究其起源,最早可追溯至河姆渡文化时期。目前已出土文物可考证苗族源流,我国已发掘的新石器时代重要遗址之一的河姆渡文化中曾发现犀牛、象等巨型兽踪迹,其距今有六七千年历史。而犀牛形象在贵州苗族的民间传说及台江施洞服饰纹样中就早有表现与记载。刘政在其文章《即今腿髻穷山里,此是江南旧主人》中结合考古结果推断,苗族祖先在河姆渡文化时期长江流域范围便已形成族群。苗族是有着漫长迁徙历史的民族,其大规模的迁徙行为在被称作“苗族史诗”的《苗族古歌》中早有记载,《苗族史》中有关于四千年前黄帝曾对不听命令的蚩尤部落(即以苗族为主的人民)下达“遏绝”命令的记载。苗族先祖在政治和军事的压迫下被迫迁徙,来到“左洞庭,右彭蠡”[12]之地,形成“三苗国”。苗族的分裂和被打压历史使得苗族人民处于随时被消灭的恐惧中,民族意识进一步强化。
苗族文化对种族及血缘的重视程度很高,服饰纹样作为识别亲族的标志具有重要意义。按照苗族现有的分布方式与习俗判断,服饰纹样是区分不同苗族部落的标识。因此,原始血缘亲族意识使不同地域、不同分支的苗族服饰纹样产生固定的差别,这种差别也随着时间逐渐加剧。
2.黔南苗族纹样地域差异性
黔南苗族人口约有34万人,贵州地理环境呈“跬步皆山,高原苍莽”之貌。因地理条件的阻隔,黔南各地苗族服饰纹样在审美意识和最终呈现的美学特征上形成差异。黔南地区苗族依照地域可划分为黔东南苗族与黔西南苗族。其中,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是我国最大的苗族聚集地,史称“九股苗”,其服饰纹样呈现艳丽、斑斓的美学特征。“建雄虹之采旄兮,五色杂而炫耀”,黔东南地区刺绣工艺发达,在楚国时期就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刺绣中写实纹样较为流行,主要有龙、犀牛、象等动物及各种花卉、人物纹样等。纹样造型饱满协调,对称工整,主要构图形式为主副图案结合,纹样四周不允许出现不协调或不对称的留白,纹样造型奇巧瑰丽,栩栩如生。
区别于黔东南,黔西南地区的苗族服饰纹样呈现含蓄内敛的审美特征。黔西南纹样风格可按照方言的族群分布主要分为三类:中部方言(即黔东方言)苗族支系纹样多以点线组合,造型写实、五彩斑斓;西部方言(即川黔滇方言)苗族支系纹样多以几何纹样形成块面,配以粗犷质朴的色調;东部方言(即湘西方言)苗族支系纹样风格简朴大方,多呈现汉化特征。黔南苗族服饰纹样风格繁杂,除主要的地域审美特征之外,还包含众多小而分散、独特多样的小支系苗族纹样风格类型,反映出多样的审美形式。
(三)黔南苗族纹样的主要载体
1.苗族刺绣
刺绣是利用针线在纺织品上绣制各种图案的技艺,苗族刺绣艺术是中国刺绣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苗族人民千百年来历史沉淀下来的精神文化的表征[13]。以黔东南为首的黔南苗族各分支刺绣技法多样,代表技法有挑花、破线绣等[14]。黔东南台江地区苗族刺绣作品示例如图2所示。可见,黔南苗族刺绣重视构图的协调与严谨,常使用多种技法综合绣制,注重华丽的纹饰意象表达,以饱满丰富为美。从现代设计视角看,黔南苗绣具有独特鲜明的设计符号,它的纹样取材丰富广泛、造型古朴别致、构图均衡饱满、色彩缤纷艳丽,是苗族人民设计思维的直观表达,展示出生动鲜活的设计语义。
2.苗族蜡染
蜡染古称“蜡缬”,是中国传统印染工艺的重要分支。黔南地区苗族蜡染历史悠久,《贵州通志》有载:“用蜡绘花于布而染之,既去蜡,则花纹如绘”,阐述了古时黔南地区苗族蜡染基本染缬方式。黔南苗族蜡染作品示例如图3所示,蜡染在图案选择上兼具文化性和审美性,揭示了黔南地区苗族人民的生活习俗与宗教信仰,常见意象为动植物纹样、图腾纹样等。蜡染色彩古朴单一,多为天然染料形成的靛蓝色。在苗族迁徙过程中,苗族文化经历了多个国家和民族的碰撞融合,其蜡染也始终体现着多元文化的融合与交互[15]。
二、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成型及演化
黔南苗族因其所处的地理环境与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纹样风格。在民族纹样发展历史中,越是历史久远、交通不便、经济相对落后的民族,民族纹样越具有原始性。这些纹样往往古朴特别,从中可窥探出奇异瑰丽的民族特色,凝聚着强烈的民族风格与情感,是民族歷史文化的“活化石”。
对黔南苗族传统纹样形成演化的讨论,主要依据苗族文物、文字史料以及其他地区的原始文化遗存等。本文通过调查研究法与比较互证法,对现有材料进行提炼汇总,同时根据同时期或同地点的其他原始文化遗存进行推测互证,讨论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起源与演化过程。
(一)黔南苗族纹样起源
千百年来,历经数次社会变革与打压,苗族人民始终坚持着本民族的纹样传承。论苗族纹样的起源,可追溯至苗族族群存在的最初,纹样在其中起着记叙历史、凝聚族群、传承文化等作用。黔南苗族纹样起源于当地人民的精神世界和物质生活,可以概括为以下四个方面。
1.苗族巫文化影响
在原始社会,巫术被认为是人与神沟通的重要媒介,苗族人民敬畏上天、尊崇神灵,认为神灵可为族群带来好运,庇佑民族的繁衍生息。历史上的黔南苗族始终处于边疆地带,在清代,政府对于黔南苗族持续打压,加深了黔南苗族的自我封闭,从而进一步推动了黔南苗族以“巫文化”为中心的民族意识。
在巫文化的影响之下,黔南苗族纹样的成型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纹样的题材类型主要围绕原始神话、祖辈历史与自然意象。在图案的题材意象上常出现蝴蝶、龙、犀牛等,蕴含着对祖先与神明的尊崇。
2.图腾崇拜
图腾崇拜源于苗族先民低下的生产力,祖先们对于自然界的日升月落、万物生长衰落理解浅薄,以虚幻的方式祈求上天庇佑与自然界保护,从而赋予了与他们休戚相关的自然界生物以神化的意味。如黔南东部清水江地区的苗族人民信奉牛与龙,将牛和龙视为苗族的始祖“姜央”的兄弟,认为二者均为苗族神话中的“蝴蝶妈妈”所生。“蝴蝶妈妈”是黔南苗族日常生活中最常出现的形象之一,外形以自然界的蝴蝶形态为主,头部呈现人面,黔南苗族经典的“蝴蝶妈妈”纹样示例如图4所示。除此之外,黔南苗族人民对枫木也有着独特的崇拜情感,《苗族古歌》中有记载,枫木变成了蝴蝶妈妈,进而产生了苗族。这些存在于原始神话的图腾崇拜逐渐演变为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极强的装饰效果与文化价值。
3.生殖崇拜
苗族人民对于祖先、自然界与神话的崇拜,往往与生殖有关。繁衍是族群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与宗教神话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黔南苗族祖先在迁徙过程中萌生了对于族群兴旺繁衍的向往。在黔南苗族原始社会遗址出土的器物上可以找到诸多鸟龙纹和鸟鱼纹,龙与鸟是苗族社会男性崇拜的象征,是对生殖繁衍的寓示与向往[16]。黔南榕江摆贝型苗族蜡染中的鸟龙纹示例如图5所示,以龙身为主,鸟纹位居两侧。
4.自然环境影响
黔南苗族传统纹样取材灵感源于自然界,是基于对自然界的观察而形成的创作,其中出现的动植物纹样大多经过天马行空式的融合或神化塑造,这些大量描绘自然意象的经典图案也成为黔南苗族传统纹样重要的设计语言之一。如传统鱼图纹是黔南苗族人民生产生活自然痕迹的体现,苗族祖先在先秦时期便已形成了稻作渔捞文化,在迁徙至山区的过程中也始终保持着开田种稻、稻田养鱼的习性。从苗族现存的古桶裙标本上可看到众多造型各异、灵动自然的鱼纹图案,例如:图6(a)所示为黔南苗族刺绣中的鱼纹,出现在黔南苗族服饰的裙边及衣摆处;图6(b)所示为黔南苗族蜡染作品中的鱼纹,作为主要纹样排布在画面中央。
(二)黔南苗族传统纹样演变
纵观黔南地区苗族历史,自先秦起便因部落间的战争和多山险峻的地势环境而始终处于动荡变化之中。因此黔南苗族传统纹样随着历史时期的变化不断丰富,民族新的精神信仰符号被黔南苗族妇女不断融入纹样创作之中,纹样的寓意始终与时俱进。如在黔南台江地区的苗族传统绣片中可以看到苗族传说中抗击清军的女将“务么细”的形象,这是纹样设计者所在群体通过纹样的方式对这一英雄故事的记载宣扬,设计者以抽象的视觉语言不断充实黔南苗族纹样设计的文化语义。
除纹样内涵的增加外,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诸多古老元素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少乃至消失。某些纹样只出现在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随后因为不再流行或者其所绘的事物在黔南苗族人民的日常生活中消失而被弃用。值得一提的是,在不断演变的传统纹饰中,代表着民族精神的纹样往往更加稳定,如“苗王印”“蝴蝶妈妈”等纹样至今仍是黔南苗族纹样的标志性意象;而更注重装饰功能的纹样流传稳定性较差,如“几何军旗”“猫头龙”等随着不同时期设计者的喜好不同而逐渐消失。
虽然不同支脉的苗族有着相同的起源和神话传说,但因为地域上的隔断,不同支脉在历史发展中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审美文化,这些文化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稳定,在黔南地区形成了独有的艺术特征。在先祖崇拜方面,黔南苗族人民信仰“人身蝴蝶妈妈”“鸟龙”“人头龙”等神话意象,这些意象均是苗族历史神话中的一部分,最为黔南地区苗族人民所接受。此外,黔南不同地区的苗族在迁徙中也会受不同工艺水平的影响,在纹样上呈现不同的艺术偏好。如黔南丹寨地区喜爱蜡染,多用鸟、鱼等题材,经过夸张变形的设计再以蜡染工艺进行表达;而黔南施洞一带的苗族人民更偏好使用破线绣工艺来表达,注重纹样的精致构型与细腻色彩。
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演变是历史、地域、文化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族群的兴衰与环境的变化影响着黔南传统纹样发展的繁荣与落寞。在族群发展昌盛时期,传统纹样的更多应用与交流会加快纹样的演变速度和丰富程度,频繁的民族间交流和良好的经济条件也会为纹样的创作提供更多的可能。
(三)黔南苗族纹样演变成因
1.迁徙烙印
在黔南苗族历史中,迁徙是其文化组成的重要部分。《苗族花衣的由来》阐述了苗族迁徙史对苗族服饰纹样的影响。苗族在被迫西迁时,其服饰具有相同的花样装饰,而当不同支系于不同地域定居后,传统服饰纹样开始出现分化,黔南苗族现有服饰纹样类型,便是迁居到黔南地区后才开始形成的。如观察目前黔南地区苗族妇女的纹饰,黔南织金地区苗族传统纹样示例如图7所示,它便是在图案下方以线条和三角来记载迁徙历史[17]。
在记录苗族史实的民间传说《裙下的江河记号》等传统书籍中,均有对图案和迁徙的相应记载。为了让黔南苗族后人可以记住自己的祖先和故乡,黔南苗族妇女将故乡的田地城墙画作纹样符号,记载于衣裙上,如图8(a)所示的八角纹与图8(b)所示十字纹均为道路建筑等意象的简化符号。迁入黔南地区后,纹样上也逐渐开始记录黔南当地多山的风貌特点,迁徙的历史成为黔南苗族纹样演变的重要成因。
2.自然环境变化
迁入黔南地区后,黔南苗族纹样不可避免地与当地自然环境融合。以迁居黔东南的雷公山麓支脉苗族为例,在传统苗族着装中,裙装长度位于膝盖上下,而雷公山麓苗族由于居于高山密林的环境,裙长只有几寸,纹样的分布也根据裙装样式做出了改变。黔南苗族在纹样的题材、样式、色彩方面均会随着自然生活环境的改变而出现明显的分别。黔南花溪地区自然环境秀丽,多种植桃树,区别于黔南丹寨地区苗族对于榴花、梨花的喜爱,花溪地区苗族纹样中对于桃花的描绘更多。
3.民族间相互交流
在不断的迁徙历程中,黔南苗族的传统纹样发展也始终受到其他民族不同文化的影响。如1982年湖北出土楚墓中楚国贵妇的刺绣服饰纹样,其纹样特征与制作技法与如今黔南台江施洞地区苗族的纹样与刺绣锁绣技法相吻合。在黔南平坝地区的“水西苗”传统纹样中存在着如图9所示的鼓纹意象,这是历史中的黔南苗族先民迁入古夜郎后与古滇国文化交流后的遗存。随着现代化的发展,黔南地区众多苗族纹样逐渐汉化,这也给黔南苗族文化的传承与保护提出了新的问题。
三、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美学特征
黔南苗族传统纹样通过造型方式、构成形式和色彩特征进行民族精神的外化表达,纹样的外在表现蕴含着黔南地区苗族人民的生活习俗、宗教信仰与审美风格,充分体现了黔南苗族人民的生活意趣与自然崇敬。
(一)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造型方式
基于对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总结与分析,可以将黔南苗族纹样的造型方式概括为简化、添加和组合等三种形式。
简化造型方式分为两大类。一是出于记载需要,在理性基础上进行意象的简化并创作出与其对应的符号。二是根据设计者自身的情感逻辑和审美方式进行归纳与删减。这种方式往往带有设计者强烈的主观色彩,意象的表达着重对代表部位进行放大、缩小与提炼,对意象的形体比例则考虑较少,着重突出意象的神韵。织金地区的传统蜡染裙上的变形鸟纹示例如图10所示,鸟尾由鱼身鱼尾组成,将鸟尾夸大,鸟翅缩小。
添加造型方式常见于装饰纹样。设计时首先确定图案的主体纹样,再根据纹样的布局形式与外形特点适当添加合适的纹样,如花草纹、动物纹或规律的几何纹等,以此来增加纹样的丰富度和增强画面的协调性。这种添加是无规则的,并不会限制在固定的情景下,比例与大小关系也会随着纹样设计过程调整。
组合造型方式是将多种纹样元素按照一定的设计进行重新排列。相同的纹样元素在多种组合方式之下可以实现更加丰富的效果,黔南苗族传统组合纹样示例如图11所示,将花草等植物纹样与鸟纹结合,上下再辅以几何纹样,图案整体丰富生动。苗族在千百年历史沉淀后,大量自然纹样与神话纹样已趋于固定,纹样种类上很难达到大幅度的创新,在固定形纹基础上采取不同的组合形式,是创新图案的重要手段。
(二)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构成形式
1.纹样构成元素
黔南苗族传统纹样蕴含着大量抽象夸张的几何纹样,设计以点线为主、以面为辅[18],意蕴为先、造型为后。线条在黔南苗族传统纹样中具有重要作用,设计者用极简的线条对物象进行高度概括,不受其原始形态的拘束,线条的走向诠释纹样的基础形态,以此塑造出纹样的整体轮廓和局部细节。布局时应充分考虑画面的协调,在主体纹样周围留白过多时加入灵活的线条作以补充。黔南苗族的传统纹样中少有大块面出现,但存在着无数由各种线条组合形成的小面积色块,这些色块在画面布局中不规则地穿插与融合,与线条共同实现纹样效果的表达。
2.纹样构成特征
与其他民族相比,黔南苗族服饰纹样在构图形式上的艺术表达有更强烈的流动感,不强调固定的画面主体,侧重于整体的连贯,多使用向心或放射布局。黔南苗族传统纹样中几乎不存在现实生活中可以直接观察到的场景。如图12所示,纹样构图常将神话与现实、天上与地下、动物与花草、人物与景物同描绘于一个场景当中,即使是写实的生活场景,也经过了抽象化处理。因此,黔南苗族传统服饰纹样常给人以轻快、流动之感。从构图规则看,黔南苗族传统纹样打破了传统呆板的对称结构,追求更加动态的画面平衡,其视觉效果更具灵动之感。
(三)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色彩特征
《汉书》有对苗族先民“椎髻斑衣”的描述,《后汉书》载“三苗之国”“好五色服”。不同分支的苗族后人由于居住环境不同,对“五色”的偏好也存在差异。黔南苗族传统服饰纹样的色彩基调为红黑二色,再将五色融入,呈现深邃、斑斓的色彩风格。用色包含冷暖中三个色调,红色、橙色等暖色常用作为主纹样的基本配色,以突出纹饰重点;副纹样的配色则大多为蓝色、绿色等冷色系,通过冷暖色调对比,视觉上突出强调主体纹样。黔南苗族纹样的色彩组合常给人以艳丽明快的审美体验,这与黔南苗族人民的自然崇拜与历史传承密不可分,具有強烈的民族风格特色。
(四)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美学内涵
1.纹样意象美
黔南苗族传统纹样常采用“以物寓意”的创作方法,以明喻、暗喻、借喻实现超越物象本身的精神意趣与文化内涵的表述。传统纹样中经常出现由于倒置、夸大、错位而难以分辨的物象形态。创作者往往“先神后形”,忽略图案的互相匹配程度,转而追求情感表达上的奇拙与活力。如常作为主体纹样的鸟龙纹中,鸟头龙身造型奇特,蕴含着黔南苗族人民深刻的自然崇拜。辅助纹样以主体纹样的配合形态出现,一幅图案中常有多种辅助纹样,每种都具有其特定的文化寓意,是黔南苗族人民智慧的具象产物。
2.精神意蕴美
长时间的自然观察造就了黔南苗族人民万物有灵、自然为先的审美风格与造型倾向。在黔南苗族传统纹样中,可以明显感受到苗家人民淳朴、深邃、自然、包容的民族精神内涵。我国传统艺术审美讲究“意与境、情与景、心与物”交融配合,黔南苗族祖先早已拥有独特的自然审美体验,不断从生活生产中总结归纳,探索万物生长与存在的意义,将源源不断的精神感悟融入纹样的创作中,使之成为黔南苗族人民的“无字史书”。
四、结 语
黔南苗族传统纹样是黔南地区苗族人民历史文化与审美意识的集中展示。一方面,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演变方式具象化地反映了苗族人民千百年来的生活生产方式的变迁,有形无声地展示出苗族的迁徙记忆与历史轨迹,是研究黔南苗族历史发展、探究文化形成方式的重要依据。另一方面,对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美学特征的研究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在延续了黔南苗族人民审美风格的同时为现代设计语言提供了新的可能。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演化是民族发展变迁的代表性缩影与无声记录者,特殊的审美风格是黔南苗族人民信奉的“万物有灵”意识的延续。现代化的发展在为黔南苗族文化注入新的活力的同时,也在加速传统民族纹样的变异与消失。因此,平衡黔南苗族纹样文化工艺的突变与文化内涵的保护是黔南苗族纹样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议题。对黔南苗族传统纹样的研究应落足于现代文化与审美需求,扩大纹样的创新应用、融合有益创新,探索传统纹样融入现代社会生活的有效途径,使其成为现代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传承中探索创新方式,在创新中获得发展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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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丽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