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宁治疗早泄经验*

陈钰，戴宁

1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 安徽合肥 230031

2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安徽合肥 230031

近年来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男性的生活工作压力随之增加，早泄已成为最常见的男性性功能障碍之一，发病率为 20%～30%。早泄是指从初次性生活开始，射精往往或总是在插入阴道前或插入阴道后大约1min以内发生；或阴道内射精潜伏期显著缩短，通常＜3min；总是或几乎不能控制和延迟射精；消极的身心影响，如苦恼、忧虑、沮丧，避免性接触等[1]。早泄古称之为“鸡精”，“早泄”一词最早见于明代万全所撰写的《广嗣纪要》：“苦男情已至，而女情未动，则精早泄，谓之孤阳”。《沈氏金尊书》将本病描述为“未交即泄，或乍交即泄”[2]。

戴宁教授为安徽省首届江淮名医，安徽省名中医，从事中医男科教学、科研、临床30余年，对男性疾病有较深入系统的研究，特别对性功能障碍、前列腺疾病、男性不育症等男科杂病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现将戴宁教授辨证论治早泄的临床经验总结如下。

病因病机

历代医家多认为早泄的发生发展与心、肝、肾密切相关，如《广嗣纪要》中记载：“又有交接之时，其精易泄，流而不射，散而不聚，冷而不热者，此神内乱，气不足也。”认为容易泄精是因为神乱而心气不足。明代张景岳在《景岳全书》认为“盖精之藏制虽在肾，而精之主宰在心，故精之蓄泄无非听命于心。”揭示了早泄发病与心的关系密不可分。《素问·痿论篇》中记载“思想无穷，所愿不得，意淫于外，入房太甚，宗筋弛纵，发为筋痿，及为白淫。故下经曰：筋痿者生于肝使内也。”认为肝气郁结会导致早泄的发生。明代徐春甫认为造成早泄的原因是“元气不足，肾虚阳脱”。戴宁教授则认为早泄的发生与肾、脾、肝、心密切相关，以肾为重。肾为先天之本，主藏精，戴宁教授认为早泄的发生与肾密不可分，肾中精气亏虚，阴阳失衡，精关不固为发病之本，如《素问·六节藏象论篇》曰：“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诸病源候论》曰：“肾气虚弱，故精溢出也。”国医大师张志远教授认为早泄的发生与肾中阴阳亏虚，精血耗伤，肾封藏失司相关[3]。脾主运化、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戴宁教授认为脾胃运化失调，气血精液无运化之力，肾中精气失其滋养，致肾精亏虚，发为早泄，如《素问·玉机真藏论篇》：“脾脉者土也，孤藏以灌四傍者也。”王万春教授认为男科病多因脾、肾不调所致[4]。肝主疏泄，心主神志，二脏与男子精液的疏泄密切相关，如《格致余论》记载：“肾主闭藏，肝司疏泄，肝肾皆有相火，心动则相火亦动，动则精自走。”周青教授认为早泄的发病肾为根本原因，肝是中心环节，心是直接诱因，并提出从“肾-肝-心”轴论治[5]。若肾精不固、阴虚火旺、脾肾亏虚、肝失疏泄、心神不安、肝经湿热均可导致早泄。

分型论治

戴宁教授认为早泄的病机为精关不固、精液封藏失职。戴宁教授根据多年临证观察，将早泄分为肾精不固、阴虚火旺、脾肾亏虚、肝郁肾虚、心神不安、肝经湿热六种证型。

1 肾精不固型

戴宁教授认为早泄与肾密切相关，如《广禍要语》中记载＂未交易兴，既交易泄，或自遗梦遗，真精不固。＂认为早泄的病因为肾精不固。肾主藏精，为先天之本，若先天不足或后天恣情纵欲，房劳过度，施泄太过，或年少手淫频繁，损伤肾中精气，使肾之精关开合失灵，精液封藏失职，不能随意启闭，可发为早泄。戴宁教授认为补肾法应贯穿早泄治疗的始终，治以补肾固精、宁心安神为法，选用《本草衍义》桑螵蛸散，方由桑螵蛸、远志、石菖蒲、龙骨、人参、茯神、当归、龟甲组成，方中桑螵蛸补肾固精，龙骨敛心安神，收涩固精；龟甲补心肾，远志、石菖蒲、茯神安神定志而交通心肾，党参补中益气，当归补血，诸药合用，共奏补肾固精，养心安神之功。可加用五子衍宗丸、二至丸等，增强补肾固精之力；若兼有脾虚，加用白术、黄芪、茯苓等补气健脾药。

2 阴虚火旺型

若平素阴虚，或多食温补之品，频繁手淫损伤肾阴，以致肾水不足，相火偏盛，以致房事之时，君火一动，使相火动极，精室被扰，引起早泄。戴宁教授治以滋阴降火、补肾固精为法，自拟知三颗粒，方由知母、黄柏、熟地黄、山萸肉、茯苓、山药、泽泻、牡丹皮、煅龙骨、煅牡蛎、砂仁、炙甘草组成，方中熟地黄、生地黄、山萸肉、山药，滋肾、肝、脾之阴，以滋肾阴为主；泽泻利湿泄浊；茯苓渗脾湿，又能安神宁心；知母、黄柏、牡丹皮降相火，泻肾火；砂仁行滞醒脾；煅龙骨及煅牡蛎收敛固涩，镇静安神；甘草宁心益气，又缓黄柏苦燥之弊，诸药合用，虚火得降，安神固精。若兼有湿热，可加用车前子、萆薢、黄芩等清热利湿药；若兼有肝郁者，加用蒺藜、合欢花、郁金等疏肝解郁药。

3 肝郁肾虚型

肝主筋，主疏泄，肝之筋脉过阴器，结于茎，藏泄结合，刚柔并用，与男性性功能关系密切。《证治概要》中记载了早泄和肝的关系：“凡肝经郁勃之人……必待一泄，始得舒快。此肝阳不得宣达……是怒之激其志气，使志气不得静也。”戴宁教授认为男子精液的贮藏与施泄需要肝气畅达，近年来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人们工作、生活等方面的压力逐渐增加，男性患者的焦虑、郁闷、烦躁等负面情绪也随之增加，同时早泄也会对患者的自信心及两性关系存在负面消极影响，会给患者带来焦虑，甚至抑郁情绪，情志失调，忧郁不舒，损伤肝木，肝肾同源，肝木过亢，易伤肾气，肝之疏泄功能失常也可引起早泄。戴宁教授治以疏肝解郁、补肾固精为法，自拟起痿1号方，方由柴胡、郁金、枸杞子、醋青皮、陈皮、当归、茯苓、炒白芍、淫羊藿、仙茅、葛根、炒蒺藜、制巴戟天、合欢皮、百合组成；方中柴胡、郁金、炒白芍、炒蒺藜、合欢皮诸药合用疏肝解郁、平肝止痛；加以陈皮、醋青皮理气健脾，调畅气机；枸杞子、淫羊藿、仙茅、巴戟天滋补肝肾、强筋健骨；当归补血活血；茯苓、百合清心安神；诸药合用，肝郁得解，气机得畅，安神固精[6]。若兼有肝郁化火者，加用赤芍、牡丹皮、栀子等清火药；若兼有湿热者，加用黄柏、苍术、泽泻、车前子等药；若肝郁日久，气血不畅，兼有血瘀者，加用蜈蚣、水蛭等虫类药物以通经活血。

4 脾肾亏虚型

精虽藏于肾，而升摄在于脾。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不断充养肾中先天之精，使肾中精气充盈，精关开合有度。如《内经》中记载：“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主润宗筋。”若劳倦伤神，思虑过度，则伤脾，气血资源不足，阴精失其濡养，血亏气耗，神弱气虚，发为早泄。戴宁教授治以补肾健脾、安神固精为法，自拟健脾养精汤，方由太子参、炒白术、山药、山萸肉、茯苓、薏苡仁、桔梗、陈皮、炒谷芽、莲子组成，方中太子参健脾生津；莲子补肾固精，补脾养心；陈皮、桔梗理气健脾、调畅气机；白术、山药与炒谷芽合用，健脾补肾；茯苓、薏苡仁健脾渗湿；诸药合用，脾胃运化有力，气血生化充足。可酌加五子衍宗丸、六味地黄丸、金匮肾气丸等药，加强补肾之力；若兼有痰湿，加用泽泻、砂仁、石菖蒲等化湿祛痰药。

5 心神不安型

《素问·六节藏象论篇》曰“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津液相成，神乃自生”。说明了人的气血津液与神志活动之间互相联系。心主藏神，神能够驭气控精，心又为五脏六腑之大主，故心神正常，精液疏泄正常。若平素胆小不安，惊悸多梦，心神失养，房事时紧张害怕，思虑过重，以致精关不固，精不守舍，提前射精。戴宁教授治以安神定志、补肾固精为法，选用《医学心悟》安神定志丸，方由茯苓、茯神、人参、远志、石菖蒲、龙齿、朱砂，方中茯苓及茯神宁心安神；党参补中益气：石菖蒲豁痰开窍，醒神益智；远志安神益智，祛痰消肿，与石菖蒲合用则可豁痰开窍，安神益智；龙齿、朱砂镇静安神；全方共奏安神定志之效。可酌加补骨脂、骨碎补、菟丝子等补肾固精药物。

6 肝经湿热型

湿为阴邪，其性重浊黏滞。湿邪致病，影响气机升降，经络阻滞不通而精气疏泄受阻。湿性重浊，易伤人下体，故《灵枢·百病始生篇》记载：“浊湿伤下”。《灵枢·经脉》篇中记载：“肝足厥阴之脉……循股阴，入毛中，过阴器，抵小腹。”肝之经络循行于人体下部，若地处湿热，湿热下注，邪火妄动，疏泄太过，则精关早启而早泄。或平素喜食醇酒厚味、炙煿辛辣，湿热内生，下注于肾，相火妄动，扰动精室，故精不守舍，提前自泄。戴宁教授以清肝泻火、利湿泄浊为法，选用《张氏医通》柴胡胜湿汤加减，方由柴胡、羌活、茯苓、泽泻、薏苡仁、黄柏、萆薢、麻黄根、粉防己、苍术、当归、蛇床子组成，方中柴胡疏肝解郁，黄柏清热燥湿，茯苓、泽泻、薏苡仁、粉防己、萆薢除湿利水，羌活解热祛湿，苍术燥湿健脾，加以当归补血活血，蛇床子温肾壮阳；诸药合用，肝经气血调和，疏泄正常。

针药并用，中西结合

针灸是中医学中常用且又行之有效的疗法，具有简便廉验的特点，能调理阴阳、疏通经络，对于治疗早泄疗效显著[7]。戴宁教授临床治疗早泄多采用针药结合的疗法，常选取关元、气海、三阴交、命门、膀胱俞、志室等穴，肾气不固加肾俞、足三里；阴虚火旺型加太溪；肝经湿热型加阴陵泉、太冲；脾虚型加脾俞。毫针平补平泻，每次15min，一周两次，10次为一疗程。戴宁教授治疗早泄并不只局限于中医疗法，也会使用治疗早泄的常用的西医药物—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其能延迟射精从而治疗早泄，如舍曲林，帕罗西汀、盐酸达泊西汀等[8]。在服药期间，戴宁教授嘱患者规律性生活，减少焦虑紧张情绪，增强信心，提高性生活质量。

病案举隅

张某，男，36岁，2022年1月20日初诊。射精过快（＜1min）3月余。性生活时能正常勃起，乍交即泄，房事不能完成，伴心烦，多梦，腰酸，口干，小便黄，大便干，舌红苔少，脉细数。曾有手淫史，否认前列腺炎、尿道炎病史。查体未见明显异常。中医诊断：早泄（阴虚火旺证）；西医诊断：早泄。治法：滋阴降火，补肾固精。治疗方法：①中药药用：知母10g，黄柏6g，生地、山萸肉、炒蒺藜、丹皮、茯苓、泽泻各10g，煅龙骨、煅牡蛎各20g，天冬、熟地、党参各10g、砂仁、炙甘草各3g（免煎颗粒，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中药房提供）。9剂，1剂/d。②西药药用：盐酸舍曲林片（ 辉瑞制药有限公司，商品名： Zoloft，50 mg /片，国药准字H10980141） ，口服每次 50 mg，每晚一次；③针刺选穴：三阴交、命门、志室、膀胱俞等穴，配合TDP神灯照射30 min。针刺手法：平补平泻，针刺每10 min后行针一次。1周2次。④嘱患者适房事，禁烟酒，清淡饮食。

1月29日二诊。患者服药期间行房事1次，性交时间较前无明显改善，腰膝酸软较前有所减轻，心烦、多梦较前改善，余症状改善，舌红少苔，脉细略数。在初诊方基础上加金樱子、芡实各10g。14剂，并继予以舍曲林及针刺，方案同前。

2月12日三诊。患者服药期间行房事1次，性交时间延长（约3min），患者腰膝酸软、心烦多梦症状消失，余症状消失，舌淡红，苔薄白，脉象平和。患者症状改善明显，继服前方9剂，针刺治疗同前，巩固疗效。3个月后回访，患者自述房事>10min，性欲可，勃起功能正常，房事满意。

按：本案属阴虚火旺型早泄。患者正值壮年，既往有手淫史，生活不规律，以及烟酒过度等，使肾精过耗，肾水不足，相火偏盛，虚热内扰，阴阳失调，治以滋阴降火、补肾固精为法，选用自拟方知三颗粒，方中加以炒蒺藜平肝解郁，天冬、党参补脾生津，健养后天之本；二诊加金樱子、芡实，重在补肾固精；全方滋阴降火同时补肾疏肝健脾，使全身气机得畅，阴阳协调。治疗过程中，中药配合针刺疏通经络，调理阴阳；加以舍曲林延迟射精。方证结合，标本兼顾，疗效确切。

体会

早泄是男科常见病之一，戴宁教授认为早泄的主要病机为精关不固，精液封藏失职，与肾、肝、心、脾密切相关，以肾为重。临床常见肾精不固、阴虚火旺、脾肾亏虚、肝郁肾虚、心神不安、肝经湿热六种证型，治疗上以补肾固精为总则，分别予以宁心安神、滋阴降火、健脾养精、疏肝解郁、安神定志、清热利湿等法。戴宁教授认为肝肾同源，若肾精虚衰日久，应在补肾精药中加用补肝血之品，增强补肾之力；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在补肾同时不忘补脾健脾；同时中药联合针刺疗法，以及西医药物治疗，临床疗效显著。戴宁教授对于房事焦虑的患者，在问诊的同时会教授患者关于性生活方面的知识，以便于患者了解性生活的规律，增强患者治疗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