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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圆文化的研究概况及其特点

2024-05-23肖慧丽何星亮

学习与探索 2024年3期
关键词:敖包土楼舞蹈

肖慧丽,何星亮

所谓“圆文化”,是指以“圆形”为象征的各种文化现象,从表现类型上看,中国圆文化包括祭祀之圆、舞蹈之圆、建筑之圆、信仰之圆、理念之圆,等等。

中国圆文化源远流长,是中华文明“连续性”“创新性”“包容性”最为典型的文化现象之一。上下五千年,东西南北中,圆文化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早在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各种圆形祭坛、圆形器物、圆形舞蹈等便普遍存在。直至21世纪的今天,圆形文化仍是中华民族最喜爱的文化象征之一,存在于全国各地区、各民族之中,体现在政治、经济、社会、生活、习俗等方面,蕴含了深厚的历史底蕴与价值意义。

学术界关于中国圆文化的研究不少,本文将分门别类地介绍相关领域中圆文化的性质和特点的研究、舞蹈之圆的研究、祭祀之圆的研究、建筑之圆的研究、信仰之圆的研究、理念之圆的研究,并简要说明学术界关于中国圆文化的研究特点。

一、关于圆文化的性质和特点的研究

学术界中一些学者就圆文化的性质和特点做过分析和探讨,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刘长林很早就探讨了中华文化中的圆道特性,他在1988年发表于《哲学动态》的《圜道观与中国思维》中指出,“中国文化的诸多其他特征,或者是圜道观念的派生物,或者与其有密切关联,以至从思维方式上看,中国传统文化的最大特征可以用一个圆圈来表示,甚至在一定意义上可以把中国文化称为圜道文化”[1]。唐君毅在论及中国文化的精神价值时,以方正与圆满的相辅相成来譬喻中国文化的度量与德量,提出中国文化是“圆而神”的,并称“古中国人格形态中,有方正一型。此方正型人格,即由圆满之性情,四面平施以开出”[2]328。

圆是古今中外所共享的符号,尚圆是中华文化的显著特征。2012年,鲁石在《中国人的爱圆心理》一文指出,中国文化以圆寓理、以圆为善、以圆为美,爱圆的心理是中国人的思维特征。从周而复始的天道到循环无端的人道、从践行中庸的圆融和谐到劝人向善的因果轮回、从圆形审美的民族艺术到团圆之美的生活愿景,人们早已在自然规律的基础上赋予圆以“人性化”的意义,圆在中国人心中代表着普遍真理与精神期盼。2015年,高源等在《中国传统“圆”文化在传统园林中的应用》一文中指出了中西方文化中“圆”的差异,圆形在西方文化中大多是以物质的形式出现,而中国将对圆形的认知与青睐上升到了精神层面,圆形代表的意义早就已经超越了西方历史上那种朴素的物质存在形式,并且衍生出具有自身特点的精神意蕴与文化价值,转而作为一种更为高级的形式存在。“圆”作为一种符号,不仅具有中国特色的象征表达,还蕴含着丰富的文化意涵。可以说,相较于西方文化中的“圆”,中国的“圆”蕴含了独特的精神价值,这种精神价值已经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传统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中西方圆文化的特性差异还外化于体育运动之中。王俊奇的《圆文化与东西方球类运动发展差异》一文,从圆文化视角探讨了中西方球类运动与圆文化的关系。他认为,中国古代体育史上有各种球类运动,如蹴鞠、马球、十五柱球、板球、捶丸运动,等等,都蕴含着“圆下有圆、圆中套圆、圆上有圆、圆了又圆的文化内核”[3]。虽然中西方对圆球物体的认识是一致的,但中西方在圆文化,尤其在圆文化精神方面存在差异。中国古代的圆文化精神,即儒家的“中庸”“中和”以及中国哲学的“圆为一”等思想,使得中国球类运动更多地表现出“以和为贵”“以礼为先”的柔性化和集权化发展。而西方人则是从几何的角度客观地对圆进行定义,加上西方哲学的“圆”为二思想,使得西方的球类运动体现的是在科学的、标准的规则之下的人权自由、平等意识以及民主与科学精神。这篇文章将体育运动中的物理圆上升至文化层面上的精神圆,着重分析相似的体育运动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所表现出的不同精神与内涵。

圆文化的特征与中国传统思维方式不无渊源。1998年,闫月珍在《对中国古典美学“圆”范畴的文化解读》中提出,圆文化的本质实际上是我国传统的圆形思维模式,这种圆形思维模式,是数千年来“以对‘圆’的亲和为源头,以儒、道两家的圆道观和阴阳五行时空观为核心”[4]所形成的认知结构与思维方式,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原型。2003年,何征的《中国的“圆”文化》一文指出,中国人喜欢用圆的思维和方式看待世界、处理问题,圆文化在中国历史、哲学史、文化史以及工艺美术史上都有大量的呈现。如为人处世之道倡导“中庸”乃立世之圆;“阴阳八卦”天地乾坤乃思辨之圆;佛教宣扬“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乃人生轨迹之圆;日出日落、潮汐更替乃宇宙万物兴衰之圆;甚至中国画的“返璞归真”“从有法到无法”也体现了绘画中的辩证唯物主义之圆。如此这些,既合乎中华民族的心理特征,也体现了圆文化的深厚历史积淀,是东方中国文化的精髓,也是东方民族的特质。经查询中国知网,此文有可能是最早以中国“圆文化”为题进行研究的文章,文中较为详细地论述了中国人在生活方式与思维结构上的“圆”的表现。

圆文化的特性表现得十分丰富。2006年,龙庆凤、王一波在《中国舞蹈的“圆”文化》一文提到,中国舞蹈艺术总体上呈现出一种“圆”的状态,这种“圆”包括了外部形式和内涵的审美原则,如舞姿上讲求“平圆”“立圆”“8字圆”“大圈套小圈”,身韵注重圆起、圆行、圆止。总的来说,就是“圆中生万变,万变不离圆”,体现出了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圆”之美,也构成了中国舞蹈以“圆”为核心的风格特征。此文从舞蹈的角度阐明了圆文化在舞蹈动作、造型、身姿、运动轨迹中的反映,表明圆文化对艺术孕育与发展的影响之深。“圆”作为一种符号,不仅具有中国特色的象征意义,还蕴含着丰富的文化意涵。李秀玲、胡维平在《中国传统建筑装饰与圆文化》中谈道,“圆”既具有阴阳和谐、幸福圆满、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特征,还代表着团圆、中庸、和谐、圆融等观念。此文通过探讨中国传统建筑装饰与文化的关系,揭示了中国传统建筑装饰中对白、青、黑、赤、黄五种色彩的运用,其中对龙凤、莲花、葫芦、太极图、石榴、鱼纹等图案的选择都是圆文化的象征与运用。乔玉成、狄珂的《论内家三拳中的“圆”文化》提出,“圆”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精神原型和能指符号,已经渗透到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成为中国人心目中的审美图腾和最完美的格式塔。内家三拳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沃土,其拳理拳法始终离不开一个“圆”字:太极拳划圆,动作圆活;八卦掌走圆,动静圆撑;形意拳打圆,势正招圆。内家三拳“处处求圆”“万变不离其圆”,将中国传统的圆文化推到了极致。究其原因,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尚圆”精神和华夏子民的“圆美”思维不无关系。在内家三拳中,最能体现圆文化的莫属太极拳。王军《健康中国视域下太极拳的“圆”文化教育》认为,太极是阴阳合一的浑圆统一体,太极拳也是一个自在圆足的生命整体。从文化的结构层次来看,太极拳的“圆”文化大致可以分为表层、中层、深层三个层次。表层“圆”文化指的是太极拳的动作身法、行功走架、动作形迹中所表现出来的化圆文化;中层“圆”文化指的是太极拳技击中所表现出来的圆活自如的技巧;深层“圆”文化指的是太极拳拳理所蕴含的阴阳平衡、和谐统一的哲学思想。太极拳中“圆”的体现,是对“圆融、圆满、圆活”精神原型的传承,其文化结构的物质层面、制度层面和精神层面无不一一映射出圆文化的意蕴与旨趣,与圆文化的内涵十分契合。

还有学者指出,圆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物理符号,而且还是一个性别符码。程勇真的《圆文化性别色彩辨析》从文化人类学的视角考察圆文化的性别色彩,认为圆与女性之间有一种神秘的文化联系,指出“圆是女性的空间象征符号,这是远古时期大母神‘子宫崇拜’的结果”[5]。肖慧丽、何星亮《从圆文化看中华文明的连续性》一文,基于历时性角度,考察舞蹈圆文化、建筑圆文化、祭祀圆文化自新石器时代发展至今的演变,论证了圆文化的“连续性”,指出“圆文化是‘连续性’特征最为明显的文化事象之一”[6]。

综合上述,“圆”无处不在,它不仅是中华文明的精神原型,也是传统文化的重要象征。圆为天道,亦为人道,其中蕴含的宇宙观、哲学观、人生观、发展观等思想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未褪色,反而愈发历久弥新。圆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其中包含的观念与特征早已深刻地渗透进舞蹈、建筑、宗教、体育等各个领域。

二、关于祭祀之圆的研究

所谓祭祀之圆是指在各种祭祀活动中出现的以圆形为象征的文化。祭祀之圆不仅表现在物质层面的祭坛上,还体现在行为层面、精神层面的仪式与观念之中。

在对祭祀场所的考察上,圜丘一向是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关注的重点。据考古发掘,属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红山文化遗址——辽宁牛河梁祭坛呈现为“三层迭起的圆坛结构”,这是目前我国发现时间最早的圜丘。关于圜丘的研究著作主要有韩建华的《隋唐长安城圜丘》和王效锋的《唐代皇帝祭天故事》。前者梳理了隋唐长安城中圜丘的历史及其重要意义、地位,并结合古代郊祭礼仪呈现了圜丘的礼仪功能与地位;后者则对圜丘祭天礼、隋代帝王与圜丘祭天、唐代前期皇帝与圜丘祭天、唐代后期皇帝与圜丘祭祀进行了考察。梁陈的《隋唐长安郊祀祭坛的布局及形制设计思想》指出,以天帝为祭祀对象的祭坛,“其造型中均含有圆形设计的艺术思维,典型的是圜丘、雩坛等”,他认为,之所以取之圜丘,主要是效法“天圆地方”之说,自西周始,以祭天为核心的祭祀制度逐渐形成,圆丘便是祭天之必备场所[7]。

北京天坛也是一座典型的祭天之所。傅熹年的《中国古代建筑概说》将天坛作为坛庙建筑的代表进行考察,指出天坛的设计除以圆形象征天以外,还在数的运用上表现出对天的崇拜与敬畏。因为天为阳,阳数为三、五、七、九,因此圜丘的台基、栏板都是九的倍数,三层台的直径分别为九丈、十五丈、二十一丈,也都是三、五、七、九等阳数的倍数。柳肃的《北京天坛》也对明清祭天之礼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并对天坛的今昔、形色数的象征一一作出阐释。王贵祥的《北京天坛》则介绍了天坛与古代郊祀、祈年殿与天坛的由来、祈年殿的建造细节、圆丘坛与天坛的附属建筑、天坛象征意义等内容。

在祭祀礼仪的研究上,敖包祭祀是民族学家、人类学家热衷的田野对象。在内蒙古,敖包祭祀是草原上的一项重大节日活动。人们祭祀祈福时,围绕敖包进行转圈,用行为勾勒出一个个圆、一道道圈。邢莉的《蒙古族敖包祭祀文化的传承与变迁》考察了敖包祭祀中民众的肢体语言,为了祈求敖包给人们带来好运,民众的祭祀礼仪最不可缺少的一环就是围绕着敖包顺时针转三圈,以此来构建一个不同于日常生活的神圣空间。葛华廷的《试探蒙古族“敖包祭”的起源》指出,绕敖包顺转三圈是祭祀仪式的一项重要活动,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在仪式的最后环节围绕敖包由左向右绕三圈,意为祈求平安幸福、草木丰茂。那仁毕力格的《蒙古民族敖包祭祀文化认同研究》一书则以内蒙古鄂托克前旗的敖包祭祀为个案,分析当地人们的日常生活现状和各种祭祀礼仪活动,剖析敖包祭祀与民族文化习俗传承与变迁的紧密联系,阐释敖包祭祀的宗教信仰特征和社会功能。红梅的《蒙古族敖包祭祀诵经音乐中的藏传佛教蒙古化因素》描述了宝格德乌拉敖包祭祀仪式,在仪式的准备工作中,年轻的僧徒弟子、参加赛马比赛的选手,都需要进行的一项流程就是绕敖包顺时针转三圈,通过这项仪式召唤敖包神灵,赋予敖包神性。敖包祭祀体现了蒙古人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可见,蒙古族人民的生产生活和劳作都离不开“圆”的审美意识与观念。于子涵的《蒙古族舞蹈“圆韵”动律解读》认为,绕敖包转圈可能与他们在观念上认同“圆”是圆润和谐、吉祥团圆的美好意象有关。

对祭祀礼仪的考察,除了敖包祭祀以外,火神祭祀也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王伟的《仪式过程与符号象征——索伦鄂温克火神祭祀仪式的田野研究》一文,从象征的角度分析了索伦鄂温克人火神祭祀的仪式过程、仪式结构与秩序。在祭祀前,索伦鄂温克人首先用牛粪围起一个圆圈,或者划出一个圆圈,表示仪式在这个范围内进行,以此构建一个神圣的领域来履行神圣的秩序。在这一天,人们要吃完整的或者象征着完整的食品,如骨头中的骨髓,这是因为圆柱形的骨头象征着完整。在迎接火神的仪式中,人们点燃芦苇,将祭品放入火堆中,然后在长者的带领下围着火堆绕三圈,其间进行歌唱、舞蹈、祈福等活动。在火神祭祀仪式中,圆形不仅构建起了仪式的场域,还象征着完整与神圣。

由此可见,无论是祭祀仪式中祭天之圆坛,还是祭祀敖包或祭祀火神之圆圈,处处体现了中华文化中“圆”这一核心要素。

三、关于舞蹈之圆的研究

所谓“舞蹈之圆”,即在舞蹈中表现出的各种以圆形为特征的文化。从学术界现有关于圆文化的研究成果来看,研究较多的舞蹈之圆是圈舞。圈舞也被称为“圆舞”,即舞者围成圆圈,手拉手并肩而舞,一边转圈一边做出各种舞蹈动作。这种舞蹈形式从新石器时代便已出现,在历史上各朝各代的文献中都可以找到相关记载。关于圈舞的研究著作较为丰富,苏珊·朗格的《情感与形式》解答了圈舞之所以能经久不衰的原因,作者指出,这种“神秘的舞圈”能让每个参与者进入一个神秘的境界,“依靠它不断循环和变动的紧张,加上杂技的平衡、完整的动作节奏,为自己建立一个世界,保证自己的持续”[8]219。于平在《舞蹈文化与审美》一书中分析了圈舞文化,认为这种“极则复反、圆流周转”的运动时空观,体现了东方舞蹈“和谐”“中庸”“仁—礼”“至善”等伦理型文化的特征[9]108,170。王克芬的《中国舞蹈发展史》指出,作为原始舞蹈的一种,围圈舞蹈“既有围猎、围篝火起舞等的生活基础,又有便于交流感情、紧密团结的精神作用”[10]10。海维清在《有意味的形式——舞蹈符号视角下的中华“圈舞”舞蹈文化遗存研究》一书中详细梳理了圈舞文化产生、传承、演变的历史脉络,指出圈舞符号产生的历史动因与先民“多神信仰”的传统有关[11]。

圈舞是一种世界性的舞蹈现象,国外也有相关的研究。M.G.Beard-Shouse讨论了在约翰使徒行传中发现的十字架的圆圈舞的原始形式、功能和意义,并通过研究证实了它代表着早期基督教的仪式实践[12]。A.L.Borges da Costa和D.L.Cox对39名参与者进行深度访谈,从职业的角度揭示了参与者可以通过参与圈舞来提升职业幸福感与满意度,提出圈舞可以成为一种促进职业健康的媒介[13]。M.Buckwalter从躯体动作的角度对圈舞进行分析,认为人们之所以选择圈舞这种特定的舞蹈形式,是因为它解决了圈舞实践中涉及亲密、文化和身份、生态和神圣等实际需求[14]。K.M.Silva等人研究了圈舞在老年人日常生活中的作用,发现圆圈舞为老年人提供了一种群体归属感,有助于提升老年人的快乐指数、促进老年人的身心健康[15]。

我国的圈舞历经数千年的流变,在当今西南地区依然十分盛行。每年腊月初八到正月十七,白马人要在村寨的空地上点燃火堆,每天晚上“大家手拉手,肩并肩,连成一个大圆圈,围着熊熊大火歌舞”[16]379。王阳文则通过白马人绕圆行走时迈步踢腿或上步并腿的简单动作,看到了动作背后所潜藏的深层解释,他指出白马人“火圈舞的身体实践与当地的社会历史、族群记忆和认知图式相互映射,是白马人族群文化的身体表征”[17]。圈舞不仅仅是一种音乐舞蹈,背后还承载着数千年的文化流变和社会功能。王琼的《藏缅语族圈舞的社会文化功能和流变》认为,围着篝火连袂踏歌体现了藏缅语族农牧文化的特征。在王琼的研究中,连袂踏足圈舞属于藏缅语族共有的一种舞蹈形式,这种舞蹈表现和见证了农牧文化影响下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对于圈舞之所以在中华大地萌芽并发展,海维清的《浅谈“圈舞”舞蹈文化遗存的萌芽与发展》一文认为,由于在原始时代,单纯的民众将对未来的无知、对生命的敬畏寄托于对核心对象的崇拜上,由此便产生了圆心,人们围绕圆心诉说族群共同的愿望、感激、哀伤与敬畏,踏歌而舞,促进了“圈舞”舞蹈形式的萌芽与发展。刘姝曼的《“圆圈”内外的“卑南人”——从年祭圈舞的多重表演面向看社群形象的当代重塑》一文,揭示了圈舞文化中蕴含的传统崇拜意识正在受到现代化的冲击,在历史—当代转型进程中,卑南人的年祭圈舞正在谋求一条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跨越之路,实现从部落到舞台的转变。

综上可见,圈舞是为我国各地区、各民族所共享的一种舞蹈,不仅具有娱乐作用,还具有社会文化价值与功能。

四、关于建筑之圆的研究

所谓建筑之圆是指在各类公共或民用建筑中出现的以圆形为象征的文化。“尚圆”的造物观深深地影响了历代工匠的设计理念,中国建筑被工匠之手施以传统文化内涵与中华民族特性,圆文化也由此融入一座座楼、一间间房。最为显著的是,中国建筑往往讲求建造一座大屋顶,在不同国家的建筑风格里,屋顶成为中国建筑别具一格的标识。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屋顶象征天盖,有承受天降恩泽的含义。

客家土圆楼是典型的圆形建筑,在这方面,相关的研究著作较多。王碧秀的《土楼:中华人文“反应堆”》根据历史文献与现实调查资料,陈述了土楼的分布与基本类型,揭示了土楼建筑与传统易经八卦学、风水与环境生态的关系,也分析了土楼与传统生殖崇拜的关系。黄汉民的《福建土楼》以福建土楼及其聚落的典型实例全面展现了福建土楼民居的各种不同类型及其形式特色,并通过对福建土楼的聚居方式、防卫系统、建造技术、空间特色、民俗风情和历史成因的探讨,呈现了这一世界民居建筑中绝无仅有的瑰宝。林嘉书的《土楼:凝固的音乐和立体的诗篇》阐述了土楼的中国文化根基,指出其造型布局、雕饰艺术都蕴含着深刻的意义,并分析了土楼与建筑风水学说、传统文化精神的渊源等。王忠强的《土楼》分析了客家土楼的起源与演变、客家土楼的类型与功能、客家土楼的文化内涵以及客家土楼与客家精神的影响。王丽芳的《漳州土楼志》图文并茂地考察了客家土楼的渊源、演变、概貌、类型、功能、艺术、文化、习俗、影响等。除此之外,关于土圆楼的研究著作还有林嘉书的《土楼与中国传统文化》、廖冬的《解读土楼》、陈大富的《土楼古韵》、曾五岳的《漳州土楼揭秘》和《土楼起源史研究》等,这些著作不仅介绍了客家土圆楼的历史源流与发展现状,还剖析了客家土圆楼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揭示了其中蕴含的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

在中国传统园林中,随处可见众多圆形洞窗与拱门,让平白的建筑多了些风花雪月之雅致。潘祖平在《中国传统环境艺术美学观念中圆的意蕴》一文中叙述了中国园林通过“曲径通幽,创造一个接一个主题,一层境界深入一层境界,每一景点自成一方天地,自成一个意境的圆,而整个园林‘无往不复’构成一个整体的圆,整体意境的圆”[18]。园林的布局、结构则追求对称和谐之美圆,以及八卦阴阳相合之意圆。高源的《中国古典园林中的“圆”文化研究》以道家、儒家、佛家中的圆文化为切入点,阐述其对中国传统园林的影响。道家在“师法自然”、追求对立统一的辩证思想的影响下,园林的设计多效法自然,追求四时之轮回、万物之和谐;儒家追求“和谐”“中庸”,这多见于园林中牌匾、字画、楹联的内容,同时园林的布局讲求中轴对称与中正和谐;佛教将“圆”视为圣洁与美好的象征,特别是禅宗所追求的禅境,将园林的“画境”升华至“意境”,从“圆内”延伸到“圆外”。也就是说,园林之圆将精神层面的圆落实于物质层面,物质层面的圆又转而反映在精神层面,体现了文化结构诸层面的相互影响、相互促进。

由上述内容可以看出,客家土圆楼是圆形建筑的代表之一,不仅反映了圆物质文化,还体现了与八卦风水、自然生态、传统文化的精神渊源。古典园林、皇家园林是体现圆精神文化的典型代表,其中主要蕴含了中轴对称、曲径通幽、道法自然等精神层面之圆。前者为显,后者为隐,都是圆文化在建筑领域的呈现。

五、关于信仰之圆的研究

所谓信仰之圆是指道家、佛教、儒家中以圆形为象征的观念、制度和思维方式等方面的圆文化。道教中的圆文化,其渊源要从老子、《易经》与圆道的关系论起。陈远宁的著作《中国古代易学发展第三个圆圈的终结——船山易学思想研究》论及中国古代易学发展的整体过程中出现过三个“正反合”的否定之否定的“圆圈”,并以通彻的论证得出船山易学是第三个“圆圈”的真正终结的新观点[19]。刘长明认为,老子之道“实际上是一个具有先在性、本原性和超越性等形而上特征的混沌大圆”[20]。《老子》所倡导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思想,为《易传》所吸取,其通过解释《易经》的形成,提出了“观物取象”“法天象地”的原理——这一圆道思维不仅影响了道家文化,还影响到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太极图是圆道思维的独特表征,它向人们展示了和谐发展的环流圆相,揭示了和谐生物的哲学原理。张婷婷、王宏付在《论太极图文化在清代团花图案中的思想渗透》中指出,太极图所体现的圆文化在清代团花图案中有大量的呈现,主要体现于图案样式与结构设计中,如五福捧寿图、“喜相逢”都是经典的服饰图案。如果说太极图是物质层面的圆文化,那么太极拳则体现了行为层面的圆文化。孙勤羽、孙刚的《“圆”道:太极拳生命哲学思维探骊》表明,太极拳的圆不是空洞的圆,而是以圆为基底的、蕴含丰富生命哲理的圆,太极拳取理于太极,蕴含了三重圆道:一是个体自我的生命整合,二是处世之道的生命圆转,三是自然而然的生命本真。

在佛教发展史上,华严宗和禅宗都对圆文化在中国的发展作出了贡献。高源、高兴、汤燕的《中国传统“圆”文化在传统园林中的应用》论及了华严宗认为佛教即“一乘圆教”,修行之最高境界即圆融的境界。禅宗重视“圆美”,提倡“诸佛体圆,更无增减,流入六道,处处皆圆”,发展了相圆为美的审美艺术。因此,在佛教中的菩萨、罗汉像中有很多圆润的造型。佛有圆光,佛家修炼以求“功德圆满”为目标,并修成“圆寂”。另外,轮回观也是佛教思想中“圆”的体现。佛教认为,人有前世今生,其过去、现在、未来构成了轮回,人在死亡之后会进入下一个轮回,以新的生命形式投胎于世,所以每个人都在“六道轮回之中,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犹如一个‘圆圈’”[21]749。这种轮回观映射到物质与行为层面,就有了藏族佛教手持转经筒的转经运动。张江华的《“圆圈现象”及其在藏传佛教中的象征意义》揭示了藏族地区的“圆圈现象”,无论是城镇、乡村还是田野草原,抑或是寺院神殿和土屋帐篷,都充满了大量“圆圈”。这种“圆圈”有静态的,比如转经轮、转经筒、捻珠,也有动态的,即信徒们围绕神山神湖等转经所形成的“圆圈”。拉萨是转经盛行之地,囊廓、八廓和林廓三条转经路构成了以大昭寺为中心的三个同心圆。不论是转经轮、转经筒的器物之圆,还是信徒们转经路的空间之圆,抑或是轮回圆满的信念之圆,都体现了圆文化在佛教发展史上的重要性,显现出其对信众宗教生活、日常生活的显著影响。

基于上述可见,无论是道家还是佛教,其圆文化都有表层、中层、深层的表现。道家圆文化的深层表现即事物发展的螺旋式上升规律与圆道观,中层表现即太极拳,表层表现即太极图;佛教圆文化的深层表现即圆融观与轮回观,中层表现即转经运动,表层表现即转经轮、转经筒等。除此之外,儒家的和谐之道与中庸之理,也是一种蕴藏在深层观念与思维模式中的圆文化。

六、关于理念之圆的研究

所谓理念之圆是指人们尚圆的各种观念和意识,其主要表现有事业上向往圆满——圆圆满满、功德圆满,情感上向往团圆——民族团圆、阖家团圆、花好月圆,处世上追求圆通——为人从容圆通、圆润自如、圆融有度,等等。

有关理念圆文化的研究著作主要有个人的处世之道、领导的管理之道两个方面。在个人的处世之道上,东方智的《做人要方处世要圆》通过“好心态造就好人缘”“少而精的说话艺术”“成人之美”“人情练达求生存”“学会善待自己”等章节,传授了方圆之道的玄机,传递了“方”与“圆”这种安身立命的智慧。何龙的《方与圆》论述了为人处世的方圆之道:磐石不移,“方”乃做人之本;流水不腐,“圆”为处世之道;万法圆融,方圆相济走天下;一法不立,无方无圆悟人生。阮晓波的《方与圆》从人生、做人、处事、社交四个方面阐述了方圆之道。金雪莲的《方与圆》从圆润为人,熟知人生潜规则;灵活变通,事事方能顺畅;深谙人情世故,人生操作自如;巧舌如簧,开创精彩人生等四个方面论述为人处世、人生事业的圆之道。张新国的《方与圆的智慧》指出,方圆之道自古至今被视为人生之大道、做人之大智、做事之大端,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只有方圆相间、方圆并用才能在社会生活中进退自如,营造良好的人脉和生存环境,享受快乐惬意的人生。张铁成的《圆通学全书》阐释了圆润通达的为人处世真谛,讲述了职场圆润有前途、成熟老练有规矩、能屈能伸有主见、刚柔并济有策略、豁达宽容有度量、善解人意有人缘、滴水不漏有口才、低调处世有分寸等内容。另外,还有吕晓滨的《人生方与圆》、张艳玲的《做人要内方外圆》,等等。

从管理的角度来看,张一驰的《管人方与圆》围绕着方圆之道,对管人的诸多方面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探讨内容包括管人“规矩”的灵活把握、管人策略的运用、上下关系的处理、权力的收放控制、管人技巧的掌握和管人心态的平衡,以及用人方面的方法等。曾仕强的《领导的方与圆》分析了洞察人性管理的奥秘、外圆内方的要义、建立合乎人性的制度、处理问题的基本思路等。陈墨的《管理要懂方与圆》分别从领导者为人处世、任人管人、说话、谈判、建立和实施规章制度、制定决策等方面,详细介绍了领导者面对职场中的各种状况,如何巧妙地利用方圆之道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由上可见,理念上的圆文化普遍存在于伦理道德、人生事业、为人处世等方面,这一层面的圆文化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尚圆心理,反映出人们对圆满圆融的追求与向往。

七、中国圆文化的研究特点

(一)跨学科研究成果多

从研究的学科来看,中国圆文化研究涉及的学科较多,比如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学、心理学、建筑学、宗教学、艺术学、体育学、人类学等领域的专家学者都从各自学科视角进行了相关研究,研究视野丰富。在对现有关于中国圆文化的研究资料进行梳理后,不难发现如历史学者多对圈舞的历史源流和分布遗存进行溯源,考古学家一般从圜丘祭天的历史考察中阐述古代祭祀之礼,人类学家多对敖包祭祀、圈舞文化进行田野考察,体育学者多研究太极拳、内家三拳中蕴含的划圆之术,建筑学家则多探索客家土圆楼、传统园林、建筑装饰中蕴含的圆之理,宗教学家一般阐述佛教、儒家、道家中蕴含的圆之道,等等,学科视角跨度大,研究成果的类型也较为全面。

(二)地域分布较为集中

从研究对象的地域分布来看,对于圆文化的研究更集中于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如圈舞主要分布在我国西部地区,其中以西南地区为甚,学术界的相关研究也多集中于云南、四川、西藏等地,目前所研究的“圈舞”舞种几乎2/3以上都集中分布在我国西南地区的各少数民族之中。客家土圆楼分布的主要区域是分处博平岭南脉西东两侧的闽西南和粤东北几个县市,也就是福建省的龙岩、漳州地区,以及广东省的饶平县、大埔县等地。转经运动是典型的“圆形运动”,是盛行于我国西藏、四川、云南等地藏传佛教的一种宗教活动。由此可以看出,圆文化研究对象的地域分布有一定的集中性,多集中分布于我国西南地区以及少数民族之间。

(三)各类研究成果不均衡

从研究主题来看,圆文化单一类型的研究成果较多,综合性的研究成果较少。在中国知网收录的以“圆文化”为主题的文章里,如龙庆凤和王一波的《中国舞蹈的“圆”文化》、王俊奇的《圆文化与东西方球类运动发展差异》、李秀玲和胡维平的《中国传统建筑装饰与圆文化》、乔玉成和狄珂的《论内家三拳中的“圆”文化》、程勇真的《圆文化性别色彩辨析》、唐甜的《凝固的“圆”舞曲——浅谈客家土圆楼中的“尚圆”文化》等,虽然是以“圆文化”为主题,但落脚点更侧重于阐述某个领域如舞蹈、建筑、体育等方向的圆文化表现。何征的《中国的“圆”文化》在论述中国人生活方式与思维结构上的“圆”的表现基础时,也更倾向于从工艺美术的角度解读圆形之美。整体看来,舞蹈之圆、祭祀之圆、建筑之圆、宗教之圆等单一类型的研究成果较多,从圆文化这一整体性视角进行研究的成果较少。

从研究层次来看,表层与中层圆文化的研究成果较多,深层圆文化的研究成果较少。圆形是世界各民族共有的象征符号,但中国与外国的圆文化差别较大。外国圆文化主要体现在物质层面,中华民族不仅有物质与行为层面的圆文化,还发展出了精神层面的圆文化,普遍存在于伦理道德、人生事业、为人处世、婚姻家庭等方面。关于中国圆文化的研究,现有成果大多集中于圈舞文化和祭祀文化,前者的相关研究如陇南白马藏族的“火圈舞”及其传承与发展,藏缅语族中普遍存在的“篝火圈舞”及其具有的文化特征、社会功能与价值意义,藏羌彝文化走廊的圈舞遗存及其对当今中华民族共同体构建的作用,等等;后者的相关研究成果如圜丘祭祀的历史、形制及仪式,敖包祭祀的起源、过程、宗教特征和社会功能,火神祭祀以及勐景真“祭龙”仪式的过程与特征,等等,这种以器物(如祭坛)等为主的表层文化和以行为等(如舞蹈)为主的中层文化研究成果较多,但是对于圈舞的起源与形成时期、祭祀中转三圈这一仪式流程的形成原因与内在机理的深层探讨不足,而这些恰巧与中华民族传统的思维结构与思维模式有关,是深层次的圆文化。

结 语

综上所述,中国圆文化的内涵丰富,包括祭祀之圆、舞蹈之圆、建筑之圆、信仰之圆、理念之圆等。同时,各个类型的圆文化又体现出了结构性的特征,既有表层的物质文化,又有中层的行为与仪式文化,还有深层的精神文化,可以说,中国圆文化历史悠久又意蕴丰富,分布广泛又类型多样。目前的研究成果体现出三个特点:一是跨学科研究成果多;二是地域分布较集中;三是各类研究成果不均衡,其中单一类型的研究成果较多、综合性的研究成果较少,表层与中层圆文化的研究成果较多、深层圆文化的研究成果较少。圆是中华民族的圆满美好的象征,中国人对“圆”总是有着特别的向往与追求。圆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一,深受古今中国人的喜爱。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只有全面深入了解中华文明的历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有力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22]。因此,深入研究中国圆文化,既有利于全面认识历史上的圆文化,也有利于当代圆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对于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也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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