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址博物馆陈列展览主题性与艺术性的构造
2024-05-19程慕言
程慕言
摘要:“巍巍亳都 王都典范——郑州商代都城文明展”是郑州商代都城遗址博物院的基本陈列,以郑州商代都城遗址70余年考古发掘成果为依据,集中展示了早商文明。文章围绕“内容”“空间”“色彩”“技术”四个方面展开,全面介绍该展览的设计思路和呈现方法,总结出遗址类博物馆打造特色鲜明兼具艺术氛围的展陈空间的实践经验,望对相关研究有所裨益。
关键词:遗址类博物馆;陈列展览;商文化
郑州商代都城遗址自20世纪50年代发现以来,经过数代考古人的艰辛考古发掘,出土了一大批早商时期的精美文物,为我们研究中国早期文明提供了丰富的物证。郑州商代都城遗址博物院是为保护郑州商代都城遗址而兴建的专题遗址类博物馆,旨在以科学而完整的陈列体系,架构都城文明阐释体系,突出展示商代都城的社会面貌、生业百态,以及城市人脉不息、文脉不断的历史传承。
一、内容的讲述
基本陈列是博物馆常设展览的主体内容,它“不仅反映着这个博物馆的性质与类型,而且体现着它的藏品质量与科学研究水平”[1]。因此郑州商代都城遗址博物院的基本陈列展览,需要展示出郑州商代都城遗址的文化内涵和考古发掘、研究成果。
郑州商代都城遗址是一个位于郑州城市中心区的大遗址,叠压在现代城市之下,历年的考古发掘也基本是配合城市基础建设而进行的,所得到的信息是碎片化的、非连贯的。因此在展览内容的设计上,我们摒弃了传统的通史体例和以文物为主线的展示内容架构,而是采用聚落考古的思路,将展览定位在“读城”上,重点讲述早商都城的整体规划布局和社会结构,从而向观众呈现较为完整的遗址信息。展览内容围绕着空间和时间两条主线展开。
(一)“空间”主线
将郑州商城置于商代国家背景下展开叙述,视角由大到小,首先讲述了这一时期商文明在世界文明史上的地位。郑州商城所代表的商文明形成和发展的前后,世界各地出现了多个灿烂的古代文明,如古埃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哈拉帕文明等。郑州商城以高大的夯土城垣、院落式的大型宫殿建筑、体现社会分层的城垣结构来凸显王权与礼制,展现了东亚制度文明的典范,中国传统城市的“内城外郭”制度也自此确立[2]。展览内容由此开始聚焦到郑州商城的城市布局上。
该遗址总面积约25平方公里,由宫城、内城和外郭城三重城垣组成。内城东北部为宫殿区,外围有主干道网连接交通,并有完善的供排水设施;内城西南部是祭祀区,发现有大量的祭祀遗迹;内城之外是平民居住区及墓葬区,也有铸铜、制陶、制骨等手工业作坊遗址、铜器窖藏坑等。可以说,郑州商城是同时期等级最高、规模最大的城市,城市规模和各项建筑的复杂性也都超过了目前已发现的同时期其他商代城市[3]。
接着展现城内的人群与社会。商代都城内生活的人群,根据身份差异可分为三类:王室贵族、城市平民和城市手工业者。王室贵族居住在内城,他们既是城市社会的核心,也是国家和城市的管理者,维持着社会的稳定,支配并控制着王都的社交、礼仪、祭祀,以及征伐、生产、分配等一系列公共活动。城市平民生活在内、外城垣之间,从事日常社会生产活动,主要是为了服务并满足于王室贵族的需求和安排。城内还规划有专门的手工业作坊,从事铸铜、制陶、制骨等生产活动,不同手工业作坊的工匠往往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族群体。
最后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空间的外延,展现商王朝地域控制下的其他典型城市。作为中国早期的广域王权国家[4],商王朝的疆域以王都为核心向外辐射,形成了“王畿”“四土”“四至”的层级结构,以此达到对广大疆域的控制[5]。偃师商城、大师姑城邑、东赵城邑等属于王畿腹地,盘龙城、东下冯商城、垣曲商城等属于“四方”之域,它们无论是聚落规模还是聚落等级都远低于郑州商代都城。通过讲述这种从中心王都到地方城邑的严格的城市等级制度,进一步加深观众对郑州商代都城规模之大、等级之高的认识,点题展览中的“王都”二字。
(二)“时间”主线
将郑州商代都城作为锚点,讲述古今郑州城市的生命历程。自商以后,郑州还经历了极为漫长的城市发展历程,各时期城市形态的变化不仅反映了郑州古代城市的“层累”历史,也体现了郑州商代都城遗址的历史形成过程[6]。展览按照时间顺序,通过“亳迹犹存”“汉韵未央”“唐宋风物”“明清市井”四部分,展现了自商之后郑州的城市发展,呈现郑州古今同地、生生不息的城市特性;通过“守望保护”,展现在数代考古学人的努力和启发下,当代人发现、认识、保护郑州商代都城的历程。
二、空间的诠释
博物馆展览空间的规划与展线设计是形式设计的开端,也是奠定最終展示效果的基础[7]。“巍巍亳都 王都典范——郑州商代都城文明展”的空间设计,是展览大纲框架在空间序列上的具象化。整个展览由序厅、复原厅和三个基本陈列厅组成,共分为上下两层,各个展厅之间既相互独立,又具有连贯性。二楼的序厅、第一展厅(复原厅)、第二展厅、第三展厅,对应的是展览主线中的“空间”叙事线;一楼的第四展厅,对应的是展览主线中的“时间”叙事线。空间布局做到主次分明、循序渐进,同时凝练展览相关元素,形成具有一定主题性与艺术性的空间分隔设计[8],配合整个展览内容制造出一种非文本性的空间视觉传播。
序厅作为外部场所与展览环境的过渡性空间,需要引导观众快速进入展览。整个展厅被设计成一个圆形无柱,层高5米、面积700平方米的空间,非常适合表现叙述性的宏大历史。因此我们在环形展墙上设计了巨型浮雕,讲述商族的诞生及其发展壮大的历史脉络。环形浮雕采用泥塑的表现形式,粗犷大气,不仅契合了郑州商代都城的典型特征——“夯土城垣”,也凸显了商文化的厚重感。展厅中间的圆形空地用作投影的地幕,以郑州商代都城为时间起点,展现郑州城区从古至今的演化,为后续展现郑州城市3600年的历史绵延脉络做铺垫。
第一展厅为复原厅,它是展览的总述,通过数字沙盘展示郑州商代都城遗址的总规划。展厅打通上下两层,层高达到14米,面积1120平方米,是整个展馆中最高挑宽阔的空间,为采用数字手段展示早商王都的恢宏气势创造了有利条件。400平方米的巨型复原沙盘位于展厅正中间,四周环廊为观展平台,并承接平台修筑缓缓而下的观展步道,使观众能够从不同角度近距离观看数字沙盘,直观感受郑州商代都城的自然环境和城市布局。
第二展厅分为三个单元,包括“文明摇篮”“玄鸟生商”和“巍巍商都”。前两个单元从描绘华夏文明的起源地出发,讲述商王朝的早期历史。“巍巍商都”是该展厅的重点单元,占据了展厅的绝大部分空间。不同于第一展厅的宏观呈现,该展厅通过微缩场景,对宫殿区、祭祀区、手工业区、夯土城垣、供排水设施等重点功能区以及城市基础设施进行了精细复原和详细解读。大块的空间也进行分割,由具有城垣意象的纱幕进行隔断。宫殿复原模型和筑城场景作为重点展品位于中心位置,四周展示的则是城墙结构、石板水道、铸铜制陶场景以及夕阳楼祭祀坑。
第三展厅包含兩个单元,包括“大邑商都”和“四方之极”,将出土文物与不同尺度的城市空间相结合,展现商代的人群与社会。城市的不同功能分区明确了城市人群的身份、等级和地位,因此我们将代表各类人群的文物进行集中摆放,通过文物的分类放置对空间形成分割。例如在“王室贵族”区域,我们通过兽面纹铜方鼎、原始瓷尊、兽面纹铜钺、牛勒骨刻辞等一系列精美文物来展现商代贵族的崇高地位与奢华生活;“城市平民”区域通过展示生产生活用具、饮食和居住形式呈现商代平民的日常生活,文物类型多为陶器、石器和骨器;“城市手工业者”区域集中放置生产铜器、陶器的工具和半成品。这些文物的摆放既对应了展板内容,也和展柜一起围合成了一个较为独立的空间,对展厅空间起到分割作用。展柜上方还装饰有城垣造型的木制装饰,进一步深化商都意象。
第四展厅分为“生生不息”“守望保护”两个单元。“生生不息”单元包含的内容较为丰富,讲述了自商之后郑州的城市历史脉络。这部分在展厅较少有隔断,仅利用醒目的标题设计来提醒观众展览内容的变化,由此通过空间的延伸性体现时间的绵延性。“守望保护”单元的重点在于考古工作者研究郑州商城的历程,因此在展厅中部用纱幕围造出一个独立的空间,用于播放视频,观众可以在此深入了解考古专家对郑州商代都城遗址的研究与见解。
三、色彩的表达
博物馆可以通过色彩的选择和搭配,为观众营造一种特定的氛围,增强展品的展示效果,提升观众的参与感和审美体验。“巍巍亳都 王都典范——郑州商代都城文明展”根据每个展厅的展示内容,选择相应的配色方案,突出展览的主题性和艺术性。
序厅和第一展厅的重点分别在环形浮雕和巨型复原沙盘上,这两者本身也足以带给观众强烈的视觉效果,因此展厅的基础色彩为深灰色,避免过多的色彩造成喧宾夺主的情况。
第二展厅重点展示的是郑州商代都城的城市功能设施,因此在颜色选择上整体采用“夯土黄”,为观众营造出一种人在“城”中游的氛围。郑州商代都城的城墙横剖面呈梯形,墙体全部由黄土层层夯筑而成,每层夯土的厚度一般为 8—10 厘米。为了能够呈现夯土城垣的特质,展厅的黄色尽量接近夯土本身,通过颜色的变化展现出城垣层层叠加的“夯层”。展厅的墙体也仿照城垣的梯形剖面结构,倾斜于地面,下宽上窄,在室内呈现具象化的城。
第三展厅展出了郑州商代都城出土的大批文物,尤其是一些造型精美、体量巨大的青铜器,尽显王都的巍巍气势,展厅颜色的设计也借用了青铜器的绿色。考虑到展厅文物多为陶器,完全采用和青铜器一样的颜色,整体氛围会较为晦暗。为了平衡展厅的色彩效果,并让观众更好地欣赏到陶质文物的细节,我们选择了接近孔雀绿的颜色作为主打色。这种绿色更加鲜艳、华丽,不仅凸显了青铜器的庄重和神秘,也让陶器在展厅中更加醒目和吸引人。同时,这样的色彩搭配也能为观众营造出大邑商都的奢华感和亮丽感,增强展览的主题性和艺术性。
第四展厅的主色调选用赭石红,象征商都郑州生生不息的历史传承和蓬勃的生命力,活泼绚烂,在充满生机的同时又不会因颜色饱和度过高给观众带来视觉疲劳。
四、科技的运用
郑州商代都城遗址博物院作为一座专题遗址类博物馆,其展示工作围绕郑州商代都城遗址而展开。基本陈列展览结合数字投影、立体数字沙盘、多媒体视频、动画演绎、4D影院等手段,多维度构建展览数字化体系,对郑州商代都城遗址进行全新的诠释和更直观的呈现,其中的亮点和创新点便是巨型复原数字沙盘的应用。
为了让观众对郑州商代都城遗址的全貌拥有整体性概念,弥补实地参观的局限性,我们利用巨型复原沙盘,将25平方公里的早商都城浓缩进展厅内,让现存的片段化遗址在这里得以完整呈现。数字沙盘占地400余平方米,由地面立体沙盘模型、壁挂显示屏和数字投影三部分组成。地面沙盘等比缩小,模拟真实地形高低起伏,城墙、房屋、树木、湖泊分布其间,生动再现郑州商代都城的城市布局和环境面貌。壁挂显示屏位于沙盘北部上方,通过动画对郑州商代都城的营造进行生动的讲解与演绎,数字投影加以配合,制造光影效果,突出重点。三者相结合,以新科技演绎历史,打造宏观沉浸式观展体验。
数字沙盘除了给观众带来震撼的视觉效果外,还可以向观众展示最新的考古研究成果。郑州商代都城的考古工作一直在进行,研究进展也在不断更新,作为展览工作者,我们亦希望尽快地将这些新成果展示给观众。因此整个沙盘采取模块化搭建,具备可修改性,能够持续跟踪考古新成果并进行更新,与考古研究保持同步。例如,2023年郑州书院街墓地考古新发现的内容,就已及时在沙盘上进行了更新和展示。
五、结语
“巍巍亳都 王都典范——郑州商代都城文明展”紧扣博物馆自身定位,在内容设计上深挖遗址内涵,做到了主题鲜明,并充分利用合理的空间布局,让展览大纲具象化展现,同时结合色彩对展览氛围的营造,以及技术手段对展览呈现方式的创新,进一步深化了展览内容的表达。
参考文献:
[1]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辑部.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 博物馆[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5:22.
[2]袁广阔,曾晓敏.论郑州商城内城和外郭城的关系[J].考古,2004(03):59-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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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坤鹏.“广域”国家:早期中国疆域形态与观念再讨论[J].社会科学,2023(02):5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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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刘亦方,杨树刚,宋国定.郑州古代城市考古的回顾和思考[J].华夏考古,2021(02):58-65.
[7]李卫平.博物馆的陈列展示[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13:145.
[8]王倩.展览空间主题性与艺术性的营造——以中国国家博物馆“秦汉文明”展形式设计为例[J].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9(07):149-160.
作者简介:
程慕言(1993—),女,汉族,河南郑州人。硕士研究生,文博助理馆员,研究方向:文物博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