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2）

王治河

小约翰·柯布（John B. Cobb， Jr.，1925— ）博士是世界著名过程哲学家、生态经济学家、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领军人物，现任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创院院长、美国人文与科学院院士，兼任中央社会主义学院特聘教授，被称为“我们时代最重要的在世哲学家之一”[俄裔美国记者安德烈·弗尔切克（Andre Vltchek）语]。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生态问题特别是生态文明问题是柯布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核心关切，因为在他看来，生态危机是人类迄今为止面临的最大危机，关涉地球上一切生灵的生死存亡。

早在20世纪60年代末，柯布就开始注意到美国和西方世界的生态危机。1969年他实现了自己人生的 “生态转向”，并于1971年发表了《是否太晚？》一书。按照美国北得克萨斯大学哲学系主任、《环境伦理学》杂志主编尤金·哈格罗夫（Eugene Hargrove）教授的考证，这本书是“第一本由一个哲学家独立写作的、以书的篇幅来讨论环境伦理的专著”。柯布在书中对生态危机的严重性，预见性地提出了警告，并指出要适当调整国家事务的优先顺序以便有效地应对这种挑战。其后几十年间，柯布出版了大量有关生态的著作，主要代表作有《生命的解放》（1981年）、《可持续性社会》（1992年）、《可持续共同福祉》（1994年）、《绿色GDP》（1994年）、《地球主义对经济主义的挑战》（1999年）、《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园》（2015年）和《中国与生态文明》（2019年）等。其中，他与世界著名生态经济学家、世界银行首席经济顾问赫尔曼·达利（Herman E. Daly）合撰的《为了共同的福祉：重塑面向共同体，环境和可持续未来的经济》（1989年）一书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该书的中文版于2015年由中央编译出版社以《21世纪生态经济学》为名出版。

与西方一般环保主义者将生态文明简单等同于节能减排、植树造林和环境优化不同，柯布心目中的生态文明不是对工业文明的修修补补，而是一场全方位的伟大变革，它既是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否定，也是对现代工业文明的超越。可以说，柯布对于世界范围生态文明运动的最大贡献是系统地提出了后现代生态文明理论。该理论不仅对西方主流盛行的现代工业文明进行了全方位的解构和批判，而且系统地提出了自己的生态文明哲学观、生态文明经济观、生态文明农业观乃至生态文明教育观，这是一种对新文明全景式的擘画。

本专辑刊发的4篇文章有助于窥见柯布这位当世大哲的擘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中国生态文明研究中心主任张孝德教授曾指出，“从生态哲学的高度研究生态文明，是柯布先生生态文明思想的灵魂所在”。在柯布看来，必须深入反省和批判以笛卡儿为代表的建立在实体概念之上、以非此即彼的二元论思维为特征的现代西方哲学，只有这样才可能使现代性这辆疯狂的马车悬崖勒马，避免灾难的发生。王俊锋的《论柯布建设性后现代生态文明思想的哲学基础》一文，通过分析怀特海有机哲学的“事件”理论、“广义经验论”、“创生”范畴、“内在关系和价值”学说，具体解释了为什么怀特海有机过程哲学是柯布批判现代性、建构后现代生态文明思想最重要的理论源泉。黄毅和管小其的《共同体经济学之范式变革及其当代意义》勾勒了柯布和达利对基于自私自利的“经济人”观念之上的极端个人主义经济学的摒弃;揭露了西方主流经济理论的反生态本质，认为这种经济理论导致一种患有“无限增长癖”的经济，这种经济已经将人类“带入可怕的境地”;同时分析了柯布提出的“共同体经济学”概念，认为这是一种将共同体福祉作为核心关切的经济学，它主张将“生态”置于“经济”之上，即认为经济系统应嵌入在生态系统中（生态优先于经济）。

建设生态文明没有人才是不行的。倚靠工业文明的教育不可能培养出生态文明所需要的人才，因为这是一种离土教育，其本质是为资本主义与西方现代工业文明服务的，因此生态文明建设需要实现现代教育的生态转型，需要生态文明教育观。樊美筠和刘璐的《生态文明需要什么样的教育》讨论了柯布对现代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中存在的学科崇拜、价值中立、经济主义、竞争和离土等倾向的尖锐批判，以及在此基础上提出的生态文明教育观。柯布的生态文明教育观根植于怀特海后现代有机哲学，面向现实问题，超越学科崇拜，倡导反思性、热土教育及和谐教育，旨在培养为生态文明建设服务、拥有生态智慧且胸中有情怀、手上有本事的生态人。柯布对中国的生态文明教育寄予厚望，希望中国引领世界生态文明教育。

柯布博士之所以看好中国，是因为中国文化在根底上是一种过程取向的生态文化。他曾明确指出，“中国生态文化具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他认为中国文化特别是作为其根基的儒、道、释所倡导的天地人和、阴阳互动等有机过程理念，应成为生态文明的支柱性观念。他主张中国规避西方工业文明的误区，直接进入生态文明，认为这将是中国独有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抓住这个机会，将选择生;重复西方的错误，盲目模仿西方工业化模式，则是选择死。他恳请中国抓住这一伟大历史機遇，做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领跑者。

柯布博士关于中国应该引领世界生态文明建设的思想已经引起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重视，也引起社会各界较多关注。著名国学家许嘉璐先生曾三次会见柯布博士并与之展开深度对话。在本期发表的于思群女士整理的这场对话中，许嘉璐高度肯定了柯布博士推动中国传统文化复兴和生态文明的宝贵努力，特别是其 “中国的生态文明政策是其文化活力的表现”的论断。双方都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深度生态的、有机的，是中国从事生态文明建设事业的巨大资源。

作为世界生态文明运动的旗帜性人物和享誉盛名的“中国生态文明的义务代言人”，柯布通过躬身入局，积极关注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完美地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在特意为《柯布与中国：直观柯布后现代生态文明思想》一书撰写的序言中，柯布说：“我衷心地感谢中国人民，感谢中国，因为在中国，我感到有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美国眼下的混乱和迅速衰退也给了中国这个机会。在我看来，建设生态文明将是中国贡献给世界的最伟大的礼物！我祝福中国！”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中国人亲切地称柯布为“我们时代的生态圣贤。”对于这样一颗高尚的心灵，我们唯有将敬意留给他！

DOI：10.3969/j.issn.1674-6848.2024.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