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无息放款”短信后

牛凌云 吴阳

急着用钱的陈文龙与张春帅的朋友尹飞签订了房屋买卖合同，不料却掉入“砍头息”的陷阱。检察官经过层层抽丝剥茧，终于揭开虚假诉讼的画皮。2024年1月，随着最后一次还款的完成，双方之间的纠纷彻底得以化解。

“我遇到了揪心的官司，检察院能不能帮助我？”2022年12月，河南省唐河县检察院开展了“万人助万企”大走访活动。检察官吴阳、马潜走访了位于唐河县东王集乡王庄村的一家奶牛养殖场，经理陈文龙吞吞吐吐地问道。

“检察院是国家的监督机关，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说。”吴阳对陈文龙说。

陈文龙娓娓道来：“我有个购房合同的官司，但合同并未履行，实际上是我跟张春帅的一个高息借款合同，案件已经进入执行程序，法院正准备拍卖我的房子。我的企业也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件事情给我的企业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困难……真后悔呀，真不该签那个合同借那笔钱……”

掉入砍头息陷阱

王庄村地处唐河县东王集乡西部丘陵地带，村里没有工业企业，年轻人主要以外出务工为收入来源。陈文龙大专毕业后，也加入了打工行列，兜兜转转到了一家奶牛养殖场。由于陈文龙大专学的是畜牧专业，加上自身勤奋好学，很快赢得了老板的信任，由当初的勤杂工成了奶牛场的技术骨干。

2015年，陈文龙返回家乡，多方筹资800万元，在当地党委政府的支持下，办起了一家规模化养殖场，养殖200头奶牛，年收入90余万元。陈文龙的奶牛养殖场也被县乡镇党委政府确定为扶贫基地，解决了养殖场附近10余名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2020年11月，陈文龙的奶牛养殖场在经营中出现资金问题，急需资金周转。陈文龙东挪西借，仍然难以维持正常经营。就在这时，一条短信让他重燃希望。11月11日，陈文龙收到一条“无息放款”的短信。他迅速拨打了对方的电话，对方叫张春帅，自称不需要签订借款合同就可以借款。两人一番沟通，张春帅得知陈文龙在郑州市有一套房产，遂提出通过签订房屋买卖合同借款50万元给陈文龙。并且张春帅不会以自己的名义签订房屋买卖合同，而是以自己的朋友尹飞的名义签订。

病急乱投医。急着用钱的陈文龙没多想便答应了张春帅的要求，与张春帅的朋友尹飞签订了房屋买卖合同。合同约定：以尹飞的名义购买陈文龙位于郑州市的一处房屋，房屋价款120万元，张春帅为了防止借款到期后，陈文龙无钱偿还，要求陈文龙以奶牛场做担保。同时约定了违约情形和违约金。合同签订当天，张春帅先从自己银行卡向陈文龙银行卡转账120万元“购房款”。然后，陈文龙按照张春帅的要求，向尹飞账户转款76万元。至此，120万元的购房款通过来回转账完成交易。本打算借款50万元的陈文龙实际到手44万元，被扣除的6万元是按约定支付的用款两个月的利息。两个月借款到期后，陈文龙没有归还借款。张春帅便以本金50万元、月利率6%向陈文龙索要。陈文龙迫于无奈，在2020年12月至2021年3月先后通過微信转给张春帅7.5万元，其他以现金形式给张春帅的钱款合计20余万元。

2021年9月6日，因陈文龙无力还款，张春帅以尹飞的名义到法院起诉，并提出要解除尹飞与陈文龙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2021年10月8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庭审过程中，陈文龙对房屋买卖合同和支付120万元购房款的事实没有异议。10月20日，尹飞与陈文龙达成调解协议。第一，陈文龙及其奶牛养殖场共计给尹飞76万元整，应于2021年10月31日给尹飞60万元整，于2022年1月20日给尹飞16万元整。第二，陈文龙上述两次还款，不论哪一期逾期，尹飞都可以立即向法院申请执行陈文龙及其奶牛养殖场100万元。

然而，调解协议生效后，陈文龙并没有在约定期限内还款给尹飞。11月10日，张春帅以尹飞的名义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同月24日，法院受理尹飞的执行申请，即将对陈文龙的房子进行拍卖。陈文龙这时才慌了：“本来借款50万元，仅到手44万元不说，先后又支付了近30万元的利息，现在房子也将拍卖，企业经营更加举步维艰。”就这样，陈文龙陷入了无助的境地。

房屋买卖是假，高息放款是真

听完陈文龙的叙述，吴阳、马潜仔细查看了陈文龙拿出来的有关资料。吴阳明确告诉陈文龙，他可以向检察机关申请民事监督。2023年1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陈文龙向唐河县检察院递交了申请法律监督的书面材料。唐河县检察院受理案件后，吴阳向陈文龙又详细询问了案件情况，进一步发现该案很有可能涉嫌虚假诉讼。因案件事关企业发展，检察院启动涉企案件快办机制，经进一步调查核实，承办检察官发现该案存在很多疑点，为查明房屋买卖合同的真实性和购房款的具体数额，办案检察官在司法警察和技术人员的配合下，迅速开展调查核实。

借助数字检察办案中心大数据筛查，办案检察官很快查明，张春帅涉及多起民间借贷纠纷。经认真分析，办案检察官认定，张春帅违法放贷的可能性较大。另经对尹飞调查核实，查明尹飞与陈文龙并不认识，尹飞也没有出钱购买房屋。“由此足以证实签订合同、参与诉讼等均是张春帅所为，陈文龙与尹飞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是虚假合同，并未实际履行。”吴阳介绍说。

“我之所以同意调解，是想着咱确实用了人家的钱，且按约定该还的数额与调解书中的76万元相差不大。”当被问及有关细节时，陈文龙解释说。鉴于此，办案检察官决定对张春帅再次调查核实。在证据面前，张春帅不得不如实供述：“我名义上是借给他（陈文龙）50万元，实际只给了他44万元。我用虚假房屋买卖合同主要是为了掩盖高息放款的事实。”

经调取张春帅与陈文龙的转账记录，办案检察官查明陈文龙实际收到借款确为44万元。至此，经过层层抽丝剥茧，办案检察官终于查清了全部案件事实。2023年2月16日，唐河县检察院根据查明的事实，依法将该案提请南阳市检察院抗诉。3月2日，南阳市检察院以房屋买卖合同系虚假、张春帅及尹飞系恶意提起虚假诉讼为由，向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

揭开虚假诉讼画皮

2023年3月21日，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一审法院再审。2023年6月21日，一审法院开庭再审，唐河县检察院指派吴阳出庭，并就调取的证据发表意见。一审法院再审全部采纳了检察机关的意见，认为原告不能提供证据证实自己的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依据再审查明的事实，尹飞与陈文龙不存在真实的债权债务关系，尹飞与本案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其诉讼请求缺乏事实依据，依法应予驳回；尹飞与陈文龙、奶牛养殖场的原审民事诉讼系虚假诉讼；尹飞与陈文龙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系受案外人授意，利用合法形式掩盖高息放贷的非法目的，属无效合同，遂作出如下判决：撤销原判决，驳回尹飞的诉讼请求。

再审判决作出后，尹飞和张春帅在法定时间内未提起上诉，目前该判决已生效。同时，一审法院根据再审查明的事实，认为尹飞、张春帅属于虚假诉讼，妨碍司法秩序，将该线索移送唐河县公安局立案查处。2023年8月，唐河县公安局对尹飞、张春帅涉嫌虚假诉讼立案侦查。2023年11月，张春帅以陈文龙欠其44万元为由，向唐河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为真正做到案结事了，唐河县检察院积极引导陈文龙与张春帅进行调解，在当事双方均认可借款事实和金额的情况下，双方自愿达成分期还款协议，2024年1月，随着最后一次还款的完成，双方之间的纠纷彻底得以化解。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本文谢绝转载）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