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啜饮一杯茶

钟芳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一代文豪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政治上的失意并未让东坡怨叹和消沉，在痛定思痛之后，他躬耕陇亩、贴近百姓，创作了文学上震古烁今的“一词二赋”和书法上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的《黄州寒食帖》，达到其艺术创作前所未有的高峰。作家余秋雨因此在《苏东坡突围》中感慨地说：“苏东坡成全了黄州，黄州也成全了苏东坡。”

到了元丰三年，苏东坡写过一帧行书《啜茶帖》：“道源无事，只今可能枉顾啜茶否？有少事须至面白。孟坚必已好安也。轼上，恕草草。”此帖是东坡写给挚友杜道源的便札，故也称《致道源帖》，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道源兄，闲着也是闲着，来喝茶聊天啊？顺便我们讲一些只有当面才能说的事情。你儿子孟坚如何？想必一切都好吧。最后请原谅此信写得草草不恭。”道源名叫杜沂，曾在黄州为官，常与东坡一起品茗。

啜茶帖

《啜茶帖》原本只是东坡邀友品茶的小便条，无意之中却成为一件书法艺术的传世佳作，这自然体现了他深厚的书法造诣。出语谦恭温婉，短短32个字写得跌宕起伏、气韵生动，既很好地表达了东坡当时的闲适心情，又行文奔放、光彩照人。“草草”当然是东坡的自谦，我们知道宋代的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排名第一的就是蘇东坡。他擅长行书、楷书，能自创新意，形成了酣畅淋漓、汪洋恣肆、天真烂漫、以“信手”和“意造”为旨归的独特书法风采。黄庭坚在《山谷集》里说：“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元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耳。本朝善书者，自当推为第一。”

中国的文人墨客很早就与茶结下不解之缘，喜欢以茶雅志，以茶交友，以茶敬宾。东坡一辈子爱茶与书法，司马光问他：“茶欲白，墨欲黑；茶欲新，墨欲陈；茶欲重，墨欲轻。君何以同爱两物？”东坡答曰：“奇茶妙墨俱香，是其德同也；皆坚，是其操同也；譬如贤人君子，黔皙美恶不同，其德操一也。公以为然否？”意思就是，茶可于口，墨可于心，但都是香气怡人。其实二者的实质是一样的，就像君子外表不一样，但内在的德行操守是一致的。很显然，东坡已经将书法和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当作陶冶性情、磨砺品行的一种途径和方法。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在苏东坡颠沛流离的被贬经历中，最后一站是今天的海南省儋州市。公元1097年7月，年过六旬的东坡携苏过由惠州而至儋州，初到时，这里食无肉，医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更无书籍和笔墨纸张。就在此种艰难困厄的环境下，乐观旷达的东坡依然游览山水，著书立说，还在海南开馆授文，教民务农，讲学会友。一天，东坡想请好友赵梦得品尝自己珍藏多年的名茶，他亲书一札会茶帖《与赵梦得》：“旧藏龙焙，请来共尝。盖饮非其人茶有语，闭门独啜心有愧。”在他看来，茶性清苦、淡泊、韵高致静，更富有君子的儒雅之风。如此珍贵的佳茗如果不与知己共饮，自己会心生愧疚。这便签写得言辞美妙，读来情趣盎然，让人仿佛舌尖茶韵四溢，唇齿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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