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曹文轩成长小说的“孤岛”意象研究

2024-05-10李晓

新楚文化 2024年7期
关键词:成长小说曹文轩孤岛

【摘要】“孤岛”意象,是曹文轩成长小说中的一个重要意象,既与其故乡四面环水岛状地形地貌特征、作家的浓重乡愁和深刻记忆有密切关系,也是作家借其封闭、隔绝和偏僻的特征反映来此插队的外地女孩受困、受苦、受难的一种社会、文化与精神之困境。

【关键词】曹文轩;成长小说;“孤岛”意象

【中图分类号】I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07-0031-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7.010

【基金项目】江苏高校“青蓝工程”人才培养资助项目(项目编号:[2021]11);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课题项目《新世纪江苏戏曲文学创作研究》(项目编号:22021SJA1952)。

曹文轩的儿童小说多将其笔下的村庄、校园安排在“孤岛”之中,这既与小说中苏北里下河的水网地区特定地形地貌有关,同时也是作家匠心独运、精心创造的文学风景。作家认为“‘岛这一意象,表明了它的四周是茫茫大水,是被围困的……小说无数次选择了这种封闭状态的空间,然后围绕‘逃离这一基本欲望(基本事件)而编织了各种各样的故事”[1]182。正是这种封闭而隔绝的“孤岛”地理环境,外来城里人被作家赋予了一种“置身异乡”[2]211的人生感受和情感体验。显然,其小说正是以“孤岛”这种封闭、独立的时空体形式,既容纳了作家曾经乡土人生之浓重而深刻的乡愁记忆,也象征、隐喻了当年外地插队女孩成长过程中受困、受苦、受难的一种社会、文化与精神之困境。

一、社会、地理意义上的“孤岛”意象

作家生活在苏北里下河地区的盐城农村,这里湖荡密布、沟渠纵横、河汊交织,是个地地道道、名副其实的水网地区。多年以前,为了抵御经常发生的水涝灾害,当地人民便在低洼地区筑起一块块岛状的高地,用来建造村庄和种植庄稼。于是,纵横交织的水网和四面环水的岛状地貌,便成为盐城西乡农村一种独特的自然景观,这也在作家心头留下了浓重的乡愁与深刻的记忆。“孤岛”意象是作家笔下描写最多的故乡风景,也是其作品的一个核心意象。岛和水紧密联系,村庄、学校、农田,都是处在一个个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岛之上,岛是水乡人居住和生活的地方。岛,由此不仅成为其笔下的重要表现题材和写作内容,也是其作品重要主题和写作特色的体现和反映。

在特殊时期,一大批原先在南方城市生活的城里人先后来到偏僻的苏北乡村接受再教育,他们就像新移民一样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异乡、地域生活,故而在日常生活、社会文化与风情民俗等方面,都会与当地人表现出很大的不同且一时难以适应,便会很自然地出现一种相对封闭而独立的精神与文化上的“孤岛”现象。作家对当年那段生活经历可谓颇为了解和熟悉,故其小说中经常出现这种“孤岛”的意象。

这种“孤岛”意象,在作家的创作中,一开始还是偶一为之,后来在其多部作品中得到反复运用,于是便逐渐发展、明晰、成熟、定型,并由此成为贯穿其整个创作始终的一个中心意象而存在。其作品中的“孤岛”意象,在其早期小说《红葫芦》中就已经常出现了,至《草房子》表现得已较为集中和典型了,“油麻地小学四周环水,很独立的样子”,无疑,这是说学校位于岛之上。《山羊不吃天堂草》则由明子家乡那长满高贵、神秘田堂草的湖心岛,并由此发展、延伸为入城后自己私下里所搭的栖居窝棚,完成了由自然地理环境的现实“孤岛”向隐喻的象征精神和文化“孤岛”的转移和扩展,由此形成了城乡人与文化等相对立的一面。在作家后来一鼓作气创作的《细米》《红瓦》等众多儿童文学作品中,几乎毫无例外地将村庄、学校等都安排在四面环水的这种既相对封闭又较为独立的“孤岛”之上。《红瓦》中,“油麻地中学四周都是河,是个‘孤岛”;《青铜葵花》中,五七干校的四面是芦荡,河对面的村子“大麦地……四周也是芦荡”,而且村外的芦荡里还有很多这样人迹罕至的小岛……在苏北里下河地区这一水网地区,因湖荡、沟渠、河汊相隔,这里的村庄实际上都是由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名副其实的岛状地块所组成,故“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显然,这都是地理意义上四面环水的独立而封闭的“孤岛”意象。

成长小说的主人公多是由当地的男孩和外来的城市女孩所组成,由此表现其都是成长者的小说主题,如《青铜葵花》中的葵花、《细米》中的梅纹、《再见了 我的小星星》中的曉雅、《蔷薇谷》中的“她”……她们都是原本生活在江南城市,或因父母被下放到位于苏北的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或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而来苏北乡村插队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女孩。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她们是社会的漂泊者、流浪者,对于当地人来说,她们则是寄居客、边缘人。她们初来乍到,当地人就像看西洋景一样对待她们,只因她们的穿着打扮、性格气质与众不同,便成为当地人眼中一道人文景观。同时,当地人也通过她们观看、感受到了外面全新而不同的人、生活与世界。但时间一长,问题便出现了,尽管当地人曾给予她们以各种关怀和帮助,但艰苦的生产劳动是别人无法替代的,使得这些城里来的女孩为此吃尽了苦头、出尽了洋相,多了精神上、情感上难以承受的、强烈的孤独与无助之感,经受着从未有过的生活磨难和精神、情感的煎熬。离家与归乡是人生的两种常态,思乡与漂泊相互交织,正如作家所言:“人类不得不流浪。流浪不仅是出于天性,也出于命运。”[3]174诚然,在这样相对封闭、独立的“孤岛”生存环境里,对其来说是一个严峻的生活、生存考验,许多人都是在煎熬中艰难度日,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因此对于这些外来的江南城市女孩来说,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是社会的遗弃者和时代的受难者,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艰苦的社会环境中,异常艰辛的生产劳动使得她们难以承受,更不要说个人生活的难以维持了,《再见了 我的小星星》中的雅,还经受了生产队长毛胡子的人身侮辱。在这里,乡村的封闭、落后与城市的开放、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烘托关系,并由此形成一种艺术上的巨大张力。“意义空间的幽闭以‘孤岛意象在物理空间的复制与变形中坐实了象征性,从形式到主题,在建构……小说一种独特空间结构的同时,形成了他私人印鉴式的小说地理学。”[4]

二、文学意义上的“孤岛”意象

“孤岛”,原本是指自然地理意义上的真实存在,后来才逐渐转化为一种文学上封闭、狭小、独立、围困、与外界隔绝等隐喻和象征意义,如“大麦地”“油麦地”,再如海边的“茅屋”、杜家的“红门”、马水清家的“柿子园”,甚至赵一亮家的“阁楼”和丁香氏、丁黄氏家的“大床”,杜元潮死后在水上漂来漂去的棺材以及类似这样封闭而隔绝的空间形态,如《山羊不吃天堂草》中師傅三和尚、明子和黑罐在城市某荒僻的角落所搭建的栖身窝棚与睡觉的地铺。显然,这种“乌托邦”式的真实“孤岛”和文化意义上的“孤岛”意象,是在原先大麦地、“孤岛”等具有天然封闭性并在自然地理意义基础上由实入虚地演化和拓展而来,由此形成一种封闭保守与开放进步之间的城乡人与文化的对立、冲突,故而成为对当时外来受困者之社会处境、精神状态的一种深刻认知和艺术呈现,更是对其社会处境、精神困境的一种象征和隐喻,作家正是借此探索这些外来受困者在艰难的社会处境和精神困境中所进行的自救和突围过程。

在作家笔下,这种自然地理空间意义上的真实“孤岛”,更多是从其天然的封闭性角度出发并得到表现的,而社会文化意义上的所谓“孤岛”,则是对自然地理空间层面上“孤岛”的一种延伸和拓展,所表现的是特定时代背景下人精神上的封闭与孤独的压抑和苦闷。正如亨利·列斐伏尔所说:“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它往往蕴涵着某种意义。”[5]83因环境的封闭与自身的陷落而引发的忧郁、压抑,始终作为物理空间所对应的意义空间,从形式到意义完成封闭空间结构的“孤岛”意象的形象表述。《天瓢》中的油麻地,成了李长望、杜元潮和邱子东三人之间权力斗争的领地,被其用政治的暴力筑起了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形成了文学意义空间上的封闭与独立;《山羊不吃天堂草》中紫薇所居住的钢筋水泥筑起的林立高楼的29层之上的住房,与明子栖身的角落里狭窄窝棚、地铺,既构成鲜明的对比,又突出了其封闭、沦陷、孤寂的“孤岛”文化意义。曹文轩小说中的“孤岛”意象,承载了作家对原居住者和外来受困者生存状态的强烈关注和理性思考。“孤岛”意象,从初时多受到苏北水乡自然地理环境形成的空间意义上的“孤岛”开始,进而转变为后来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上的“孤岛”意象,使得“孤岛”意象的内涵不断扩展、丰富和深化。“孤岛”意象,既成为曹文轩小说的核心意象,亦成为其小说重要的精神内核,还由此成为其小说主题表现的主要载体和人之生存困境的隐喻。特别是通过外来的城里人形象,映照出“孤岛”的封闭性和落后性,由此为作品中的“孤岛”意象构建起一种城乡与社会内外的对比和烘托关系,进而将“孤岛”中人封闭、隔绝的生存境况以及为“水”(即地域)阻隔、禁锢的思想状态和在封闭环境中所受到的精神折磨和压抑表现出来。

而对于这些受困的孤独者来说,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而由封闭带来的强烈孤独感,可谓是“孤岛”意象的重要内核,也是当代文学的重要主题之一。就像尼采那一声“上帝死了,人类被抛入荒原,在孤独中寻找自我”的说法一样,这些外来的城市年轻女孩对所经受的孤独感受和体验也各有不同。孤独、忧郁、苦闷,亦是“孤岛”意象所体现之人生困境的核心内容。在作家所精心塑造的封闭社会环境中,这些人已被其原来的城市所驱离、抛弃,只能在异地他乡生活中感受、体验和寻找自我的存在,他们从对生命的渴望、对生存的探索中,于独立前行中探寻生命的本质,从内心深处寻觅一种坚持下去和突围出去的精神力量。《天瓢》中,艾绒独自一人来到油麻地,在新的生活环境中,她几乎成了被社会抛弃的人,艾绒既要被艰辛的生产劳动折磨,还始终被浓重而强烈的孤独无助感所包围,最终陷入一种无法化解的精神困境之中。显然,像艾绒这样的孤独者,她的情感世界、她的精神世界、她的现实世界,连同她个人本身,都是一个个封闭而独立的“孤岛”。作家借助水乡中的“孤岛”意象,从情感、身世、命运的角度对这些孤独者的生存处境和精神困境进行深入、具体的解析,并将主人公放置到封闭而独立的社会环境中,成为一个个封闭、孤独的个体,内心遭受着情感和精神力量的冲击,其实是对当时社会与时代背景下个体人物内心隐痛的一种象征和隐喻。

正因为如此,“孤岛”意象除了具有原有自然地理特征的空间具象意义外,其另一功能和重要表征便是精神和文化意义上的一种符号和像喻,故其还有着一种超越封闭状态、空间形态的形而上的抽象精神与文化意义。小说中大的有村庄、学校、院落,小的则有房间、

至于个体如何冲破社会外界对自我情感、精神世界种种有形无形的束缚,实现精神层面上的突围,也成为作家关注和表现的主要对象与重要内容,而作家采用的方法就是他们在音乐、绘画、雕塑等方面具有的某種艺术特长和才能,既能使他们树立自己在当地人心中积极、正面的形象,亦能帮助他们减轻身心上所遭受的种种情感、精神上的重压和痛苦,获得暂时的轻松和平衡,心灵得以短时间的修复和净化。《天瓢》中的艾绒弹得一手好琵琶,也只有在弹起琵琶的时候,她才显得精神焕发、光彩照人,一改往日在生产劳动方面技不如人的窘迫状况,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细米》中的梅纹,继承了父亲一位著名雕塑家的高超雕刻技艺,耐心教细米雕刻,引导他创作出了许多精美的艺术作品;《再见了 我的小星星》中的雅,也是个绘画的高手,她将一个乡村捏泥巴的小孩培养成未来小画家的好苗子等,可见无论她们多么孤单、忧郁,不管生活有多么不顺,但只要有展现自己艺术才华的机会,她们就会对未来怀有希望、充满信心。可以说,正是音乐、绘画等艺术,既为她们提供了一块心灵上的净土,让她们感受到生活的温暖与世界的美好,也让她们在心中建立起个人精神世界的乌托邦,更是音乐、绘画等艺术形式让她们展现了自身的价值,由此实现情感和精神上的超越和升华。正是这种坚持,才使得她们实现了最后的返城,真正完成了身体和精神对“孤岛”的突围,以及精神的解放与心灵的回归[6]。

四、结语

“孤岛”意象,曾是中外文学表现的一个重要母题和核心意象,也是中外作家实现多样化艺术呈现的叙事策略之一。曹文轩的成长小说,不仅让读者由此领略了其故乡独特的地形地貌等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意义上的“孤岛”意象,还有其丰富深邃的文化内涵、意蕴以及众多少男少女历尽艰辛的成长经历,并且还表达了作家对现实世界和社会人生的另样思考。这显现出作家在成长小说创作的鲜明艺术个性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参考文献:

[1]曹文轩.小说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2.

[2]曹文轩.20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3]曹文轩.水边的文字屋:曹文轩寄小读者[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0.

[4]赵坤.试论毕飞宇小说的“孤岛”意象[J].文学评论,2012(04):203-210.

[5]包亚明.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6]董叶铎,宋爽.论格非江南三部曲的“孤岛”意象[J].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21,41(02):51-55.

作者简介:

李晓(1990-),女,江苏盐城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文学、戏剧、高职教育研究。

猜你喜欢

成长小说曹文轩孤岛
亲近厚实大地,疗愈澄澈童心
两袖清风
不再是孤岛
曹文轩主编的书籍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孤岛求生记
《女勇士》中鬼的意象分析
浅谈儿童文学的本质
皮尔?托马斯和《卑劣街区》
曹文轩的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