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新形态视域下的中华伦理文明创新
2024-05-08何建华
[摘要]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是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基础和题中之义。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首先需要伦理支撑。以和谐共生、万物一体、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特质的当代中华伦理文化是具有伦理文明意义的伦理创新,对于建设人类文明新形态至关重要。人类文明新形态应当是一种新的伦理实体,在伦理道德、伦理制度、伦理关系、伦理秩序、道德情感、伦理文化等方面具有新的特征。应该以和谐共生、万物一体、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新的生长点,从伦理道德、伦理制度、伦理关系、伦理秩序、道德情感、伦理文化等方面全方位推进中华伦理文明创新,为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伦理支撑。
[关键词]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华伦理文明创新;伦理实体;新型伦理文明建设
[作者简介]何建华,中共浙江省委党校(浙江行政学院)哲学部教授。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研究”(22AZD104)的阶段性成果。
人类伦理文明的基因根植于社会现实和时代发展之中。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伦理特征和使命。面对“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中国共产党提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历史使命。在建构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新时代,伦理建设的重心是建构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相一致的人类伦理文明新形态。在全球化和互联网时代,面对全球发展的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日益严重的环境污染,贫富差距扩大导致的利益矛盾加剧等,西方普世文明显得力不能及,难以应对;而以“万物一体”“和合共生”“大道为公”“共同富裕”“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为伦理准则的中华伦理文化正日益在中国式现代化和国际舞台上展现出勃勃生机,在维护人类的和谐、安定和促进中国式现代化健康发展中发挥积极的作用,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内容和伦理基础。探索中华伦理文明在新时代创新转化的机理及基本形式,对于创造以全球伦理秩序重建为基础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建立健康的人类伦理文化和自由幸福的人类共同生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需要伦理支撑
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全球化时代人类面临的重要使命。当今世界正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时期,人类面临的世界是一个不平衡的、多极多边的世界,其中各种文明和文化多元纷呈。人类从传统社会进入现代社会,自15世纪的航海大发现,已经经历了五百多年的历史;即使从1640年英国工业革命算起,也已走过了300多年的历程。人类现代社会的发展实际遵循着一种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发展逻辑,即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荷兰、西班牙的兴衰,到大英“日不落帝国”的盛衰,不同历史时期各大文明无不处于相互竞争的状态。在现代社会发展进程中,权力和资本始终是竞争的核心要素。现代西方文明就是以资本和权力为核心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正是针对西方现代文明的缺陷提出来的。它要求改变(至少是限制)既定的西方文明普世化逻辑。它的理念不仅主张尊重权利、自由竞争,而且强调世界各国的相互合作和共同发展,把人类看作一个命运共同体。这就需要建构人类共商、共建、共享、共担、共荣、共生的伦理观念、伦理文化、伦理制度和伦理秩序。
与传统人类文明形态相比,人类文明新形态应该是一种更加普遍、更为复杂因而意义也更加深远的人类文明形态。它既不同于中国传统自然经济时代的文明形态,也不同于西方近代以来商品文明、工业文明时代的文明形态,而是一种全球化、互联网时代既关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未来和整体发展又体现中华民族特色的新型文明形态。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每个人都有生存、发展的权利。“共在”是人类的内在本性,更是全球化和互联网时代人类当下的现实处境。既然人类是共同存在的,世界上的各种事务就应当实行全球民主治理、相互合作,世界各国应当共担责任、共享经济全球化的成果。在全球化和互联网时代,人类需要一个共同的价值基础,从理论上达成一种价值共识。中国共产党基于中华伦理文明所强调的“万物一体”“和合共生”“共同富裕”“全人类共同价值”“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伦理观念和原则就是人类形成价值共识的基点,是基于当今世界现实情况的公共价值理性。与西方文明相比,人类文明新形态应当是一种权益共享、民主合作、责任分担的新型文明形态,这就需要有共同的伦理基础。
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全球化时代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重大契机。近代以来,现代化一直是人类梦寐以求的目标。现代化被理解为“西方化”。几个世纪以来,西方文明凭借着工业化和现代化的领先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扮演着全球范围内的普世文明代表的角色。西方文明以立基于个人权利的自由主义为理论基础,强调个人权利的优先地位,个人权利是国家权力神圣不可侵犯的,人人有权根据自己的价值目标从事活动。这种以个体为本位的伦理文明,强调人的基本权利的平等,维护了个人的权利和尊严,有效地遏止了权力任性,为人类社会的有序发展、平等互利、公平竞争提供了理性的谋划和制度安排,为人类的积极性、创造性的解放提供了动力,至今具有其合理性和有效性。它的人权观念界定了政府的责任和应当,却无法明确个人对他人、家庭、社会的责任和义务。个人权利优先原则保障了人的消极自由,但不能促进个人对社会公共利益的重视,不能正视个人利益与社会公益的矛盾和冲突。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展开,市场主体权利本位的局限性日渐凸现,以权利为中心的思维泛化甚至是当今众多问题的根源之一。正如亨廷顿所言,西方的普世文明有可能导致世界上“核心国家之间的重大文明间战争”,进而“可能导致西方的失败”,因而它不仅“对于世界来说是危险的”,而且“对于西方来说也是危险的”[1](359)。更为严重的是,西方普世文明可能会导致“西方对其他文明事务的干预”,成为多元文明世界中的不稳定因素和“潜在全球冲突的唯一最危险的因素”[1](361)。面对人类共同面临的日益严重的生存危机和发展危机,人类正在进行深刻的反思,并从全球文化中寻找资源,通过行动来探寻并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作为古老的影响深远的人类文明形态,中华伦理文明强调万物一体、和谐共生,把人生价值提升为社会价值和道德价值,可以对西方文明强调功利的片面的价值取向起纠偏作用。中华伦理文明作为一种群体主义价值体系,其核心不是强调个人的自由权利优先,而是共同体和群体利益优先。在儒家看来,人是社会的人,社会生存是人的生存的基本方式,因而作为社会的人,每个人都应当具有对他人、家庭、国家的义务与责任。这种义务与责任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共识和共享理念是一致的。
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为中华伦理文明的现代转型提供了生机。在全球化时代,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构建无疑具有紧迫性。其能否建构及如何建构,仍是一个开放性的课题。同时,人类文明新形态还面临着发展不平衡、文化的差异性、政治单边主义等方面的诸多挑战。人类文明新形态所诉求的价值理念或价值基础,需要一种新的伦理文明作为它的价值支撑,以维护自身的规范和秩序。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正是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客观需要和内在要求。
二、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前提
伦理文明创新是一项艰巨的思想任务。中华伦理文明作为伦理文明创新,在学理层面主要涉及两个要点:其一,这个创新体现伦理文明最为基本的问题和观点;其二,这个创新具有自己的新概念、新范畴、新内涵。两者缺一不可,否则就谈不上是真正的伦理文明创新。如果当代中华伦理文明仅仅在学理层面是中国传统伦理和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在新时代的运用,那还谈不上伦理文明创新。中华伦理文明之所以能成为一种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相适应的新型伦理文明形态,不仅在于它坚持和继承了中国传统伦理和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的基本内容,更在于它结合时代发展,在伦理文明层面进行了理论创新,形成了新的伦理文明创新成果。作为一种伦理文明创新,当代中华伦理文明具有新时代伦理文明的基础性、统领性的观点,也提出了具有新的伦理文明特征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这些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并不一定是一些新造词或新造概念,而是在思想上进行新的提升和理论创新,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伦理价值。当代中华伦理文明在伦理文明层面的创新,可以从和谐共生、万物一体、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一系列思想中体现出来。
1.和谐共生
在中华伦理文明中,“和谐共生”是一个具有伦理文明价值的伦理学新理念。“和谐”是中华民族一以贯之的伦理准则,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中儒释道三家都追求天人合一的和谐价值。在全球化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将“和谐”与“共生”加以组合,形成了具有创新意义的“和谐共生”理念。在当代中华伦理文明的语境中,和谐共生具有多重含义。和谐共生首先是指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应当是和谐共生的关系。这是因为,生态环境关系到每一个人的生活和人类的生存,“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2](360),“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荀子·天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人类对大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这是无法抗拒的规律”[2](39)。因此,必须把握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2](39),“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2](41)。其次,和谐共生不仅是指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是指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社会和谐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所以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大限度增加和谐因素,增强社会创造活力,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国家长治久安。”[3](13)和谐共生是社会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再次,和谐共生也是一种发展观。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观,实质上是一种和谐共生的发展观。创新发展、协调发展、开放发展、绿色发展、共享发展,每一个发展理念,都蕴含着和谐共生发展的内容旨趣和基本要求。第四,和谐共生也是一种世界文明共处观,是各国相互交流交往的重要伦理准则。习近平指出,“历史呼唤着人类文明同放异彩,不同文明应该和谐共生、相得益彰,共同为人类发展提供精神力量”[2](434),“我们应该秉持平等和尊重,摒弃傲慢和偏见,加深对自身文明和其他文明差异性的认知,推动不同文明交流对话、和谐共生”[2](468-469)。我们的对外政策,就是“求和平、求合作、求共赢、建设和谐世界”[3](201)。建设和谐世界是人类文明新形态追求的根本目标。总之,和谐共生不仅是一种新的生态自然观、社会发展观,也是一种世界文明共处观,是推动各国及世界文明交流交融的重要目标和原则。在全球化时代,中国共产党人提出的“和谐共生”理念具有新的伦理文明意义,它既是对中国传统伦理文明的继承和发展,也是对近代以来世界伦理文明成果的扬弃与超越。
2.万物一体
“万物一体”也是当代中华伦理文明的重要理念,它既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关于总体性、整体性、系统性的世界观,又是对中国古代传统伦理文明的继承和超越,是全球化时代中华伦理文明的重要范畴。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强调天地万物(包括人)是浑然一体的,所谓“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程颢)。近代以来,国内外许多学者在比较中西伦理文化差异时,都认识到中国传统思维不重视分析、缺乏公理化形式化的问题,直观综合有余,科学理性分析不足,对世界的整体把握具有模糊性、直观性和经验性。作为当代中华伦理文明的“万物一体”,已经不是混沌意义上的物我不分或模糊不清的“一体”,而是对“万物”充分细化或分析把握之后的“一体”。它超越了中国传统哲学所言说的物我不分的“万物一体”,是建立在对各个事物进行专门化研究和分析、充分把握具体事物基础之上的“万物一体”。在这个意义上,“万物一体”其实是一种新的整体观、总体观和全局观,表现为一种总体性的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一个基本特点就是强调世界的总体性和整体性,强调人类作为一个共同体的共存共荣,“万物一体”正是对这一总体性、整体性价值观的理论表达。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特别重视系统、总体、全面的战略谋划和战略布局,在治国理政总体方略上充分体现了“万物一体”的基本精神。如中央提出的“五位一体”“四个全面”“五大发展理念”“国内国际双循环”“一带一路”等,都体现了“万物一体”的基本精神。“五位一体”就是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这五个方面,在党和国家战略格局中是一个总体,五个方面相互融合、一体推进、不可分割。“四个全面”“五大发展理念”“国内国际双循环”“一带一路”等,也是对总体性世界观、价值观的贯彻和体现。总之,当代中华伦理文明蕴含着“万物一体”的总体性世界观、价值观,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国内外战略部署中都得到了充分体现。“万物一体”作为一种新的总体性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是当代中华伦理文明蕴含的重要伦理创新。
3.大道为公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道”和“道义”是中华伦理文明蕴含的重要伦理范畴。金岳霖先生认为,“道”是中国传统伦理最为重要的概念,也是最具伦理文明意义的概念。每一种文明形态都有其“中坚思想”和“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中国传统思想“最崇高的概念”是“道”,“所谓行道、修道、得道,都是以道为最终的目标”;人们的思想、情感和行为“最基本的原动力”也是“道”;“成仁赴义”是“行道”,尽孝尽忠也是“行道”[4](16)。因而,“道”“道义”具有伦理文明意义。在当代中华伦理文明中,“道”同样具有多重含义。“道”首先是指核心价值观。习近平指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表明,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最持久、最深层的力量是全社会共同认可的核心价值观”[5](112);“文化软实力的灵魂是什么?文化软实力建设的重点是什么?就是核心价值观,这是决定文化性质和方向的最深层次要素”[5](203-204)。核心价值观就是当代中国人应遵循的“道”。因而,可以将核心价值观理解为“道”,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强大的道义力量。其次,道是指马克思主义所具有的道义制高点。“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科学如何进步,马克思主义依然显示出科学思想的伟力,依然占据着真理和道义的制高点。”[5](76)马克思主义所具有的“道义制高点”就是马克思主义为人民谋幸福、为人类求解放的基本精神。习近平多次阐述“以人民为中心”思想,人民至上、人民立场,所蕴含的“道”,其实就是唯物史观,就是马克思主义最根本和最高的精神要义。最后,道也是全人类共同价值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这是“人类道义制高点”。在国际交往中,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人类共同价值牢牢占据推动人类社会进步、实现人类美好理想的道义制高点。以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站在人类“道义制高点”的重要伦理思想。当代中华伦理文明对“道”“道义”的理解和阐述蕴含着新的伦理文明含义,是具有伦理文明价值的重要理论创新。
4.人类命运共同体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当代中华伦理文明的重要理论创新,对于人类发展而言具有新的伦理文明价值。第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共产党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就人类发展提出的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近三百年来,世界秩序是由西方主导的,西方率先开启了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资本主义的对外扩张,使世界按照资本逻辑来塑造。建立在资本扩张基础上的世界秩序体现了资本的掠夺性、压迫性以及全球发展不均衡所带来的长期的矛盾和冲突。西方所主导的国际秩序是一种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横行的世界秩序,在此秩序之下,无法真正为人类开辟一条通向普遍安全和繁荣世界的道路,其所造成的全球性的贫富分化和发展不均衡,带来了系列矛盾、冲突和对抗。习近平指出:“今天的世界,物质技术水平已经发展到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普遍存在,南北发展差距依然巨大,贫困和饥饿依然严重,新的数字鸿沟正在形成,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的民众生活在困境之中。如果奉行你输我赢、赢者通吃的老一套逻辑,如果采取尔虞我诈、以邻为壑的老一套办法,结果必然是封上了别人的门,也堵上了自己的路,侵蚀的是自己发展的根基,损害的是全人类的未来。”[2](434)习近平立足人类命运共同体,对人类本身所具有的共同体性质进行了深入体认,揭示了人类在本质上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他对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共同性的揭示,强调重建人类之间的各种关系,为人类提供具有伦理文明价值的伦理准则。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世界历史观和人类解放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的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追求无产阶级解放,同时追求人类解放,无产阶级解放和人类解放是一体之两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体现了对人类自由解放事业的崇高追求,体现了对当前人类面临的困境、矛盾、冲突的一种马克思主义者的解答。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体现了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的基本立场,而且以一种具有时代特色的语言加以表达。因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立足的基本伦理根基是马克思主义的,是对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的继承、发展和创新。第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是对中国古代“天下”观的继承、超越和发展。中国传统文化强调“天下”观,天下一家、世界大同是中华民族求和平、尚大同的优秀文化传统。以“一带一路”为实践平台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从我国改革开放和长远发展出发提出来的,也符合中华民族历来秉持的天下大同理念,符合中国人怀柔远人、和谐万邦的天下观,占据了国际道义制高点”[2](487)。同时,这也反映和吸收了西方文明追求普遍发展和永久和平的思想,为人类发展指明了新的方向,是当代中华伦理文明的重要内容,是蕴含伦理文明意义的伦理观念创新,是中华民族为世界发展贡献的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已经写入《中国共产党章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也写入了联合国文件,得到了国内和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彰显了其所具有的深刻的人类伦理文明意义和实践价值。
总之,以和谐共生、万物一体、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内核的当代中华伦理文明是具有伦理文明意义的伦理创新。这些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是以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为指导,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髓,借鉴西方文化发展的有益成果,是综合创新的结果,使当代中国伦理文化成为以当代人类实践为根基、以综合创新为导向的新时代人类伦理文明形态。
三、以中华伦理文明全面创新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
中华伦理文明创新对于创建人类文明新形态、建构全球化时代人类伦理文化体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提出的和谐共生、万物一体、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为维护中华民族利益和人类共同利益,为调节国内外人与人之间、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伦理准则,是当代中华伦理文明的内核和基质,也为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提供了根本遵循。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本质上是一种伦理实体创新。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必须找准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历史方位,坚持正确的方法论原则,以和谐共生、万物一体、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伦理生长点,将人类文明新形态作为一种新的伦理实体,从伦理道德、伦理制度、伦理关系、伦理秩序、道德情感、伦理文化等方面全方位推进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才能促进全球化和互联网时代人类共同生活中自我与他人、个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和谐共处,才能构建和谐、公正、团结、互助、共赢、有序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立足全球化时代和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实践,找准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历史方位。我们是在全球化和互联网时代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视域下自觉地进行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现时代应成为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基本立足点。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开放的、突飞猛进的时代。与这个时代相一致,人类文明形态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势。这就要求我们以开放的心态来对待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在中华伦理文明创新过程中,必须认清其所面临的时代背景、客观处境、理论前提和现实基础,明确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历史方位。必须立足于全球化和互联网时代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世界历史和人类解放的思想为指导,根据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客观需要,正视中西方伦理文化体系的区别与联系,正确分析人类伦理文化传统和当前世界大变局之间的内在关系,把握人类伦理文明演进的规律及趋势,找准中华伦理文明演进新的生长点,才能全面推进中华伦理文明创新。
以“两个结合”为指导,坚持正确的方法论原则。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是一个系统,也是一个过程。在现实生活中,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是一个包括伦理规范、伦理关系、伦理制度、道德情感、伦理文化等在内的全面创新体系,它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历史、道德、心理等众多因素,是一项综合性的社会系统工程。同时,中华伦理文明创新又是具体的历史的,受到社会历史条件的制约,其所涉的各种要素都是随着社会发展不断地丰富和扩展。因而,在中华伦理文明创新过程中,必须以“两个结合”为指导,坚持两点论与重点论相结合,历史、现实与未来相结合,特殊性与普遍性相结合,理论建构与实践促进相结合等方法论原则。一方面,要充分认识到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全面性、理想性,高瞻远瞩,统筹兼顾,充分考虑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全面性、丰富性要求,把中华伦理文明创新作为一项持久的社会系统工程;另一方面,必须根据现实的需要,注意历史性和民族性,立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以及市场经济发展的实践,把握历史与现实对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规定及影响。必须在考察历史、立足现实的基础上,站在人类文明历史进程的制高点上去把握中华伦理文明的未来发展趋势,探索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实践路经。
以伦理实体创新为目标,从伦理道德、伦理制度、伦理关系、伦理秩序、道德情感、伦理文化等方面全方位推进中华伦理文明创新。从一定意义上讲,人类文明新形态实质上是一种新的伦理实体。任何人类文明形态都是一种伦理实体。“伦理实体”这一范畴是由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提出来的。他认为,“伦理实体”是“关于具有必然性、普遍性的社会关系体系”[6](43)。在他看来,“伦理性的东西不象善那样是抽象的,而是强烈地现实的”[7](173)。“伦理实体”是“具有多种关系的现实”,是具体的“现实的实体”,是“公共本质(或共体)”,即共同体[8](6-7)。伦理实体包括伦理生活中的各种普遍要素,它与伦理观念、伦理关系、伦理制度、伦理秩序等紧密相连,其主观形态是一种伦理价值体系,而其客观实体就是现实社会中存在着的如家庭、企业、民族、国家乃至世界等共同体。将人类文明新形态看作一种伦理实体,旨在强调人类文明新形态应当是一种包括伦理道德、伦理关系、道德情感、伦理秩序、伦理制度以及伦理文化在内的新的伦理实体。其中,伦理道德是人类文明新形态这个伦理实体的核心理念,伦理制度是这个伦理实体的核心形式,伦理关系是这个伦理实体的核心要素,伦理秩序是这个伦理实体的核心表征,道德情感是这个伦理实体的核心力量,伦理文化是这个伦理实体的核心质态。因而,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实质上是构建人类新的伦理实体,它要求在伦理道德、伦理制度、伦理关系、伦理秩序、道德情感、伦理文化等方面具有新的时代特征。作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之维,当代中华伦理文明也应当是包括伦理道德、伦理制度、伦理关系、伦理秩序、道德情感、伦理文化在内的新型伦理文明。唯有中华伦理文明全面创新,才能为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伦理支撑。因而,在中华伦理文明创新过程中,必须以万物一体、和谐共生、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为价值准则和新的生长点,从伦理道德、伦理关系、伦理制度、伦理秩序、道德情感、伦理文化等方面进行全方位创新。
1.加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道德规范体系创新
伦理道德是人类最普遍的规范要求,是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条件,是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重要内容。人类文明新形态所需要的伦理道德,既不是西方的伦理道德,也不纯粹是中国的伦理道德,其形成是一个在传承中华优秀伦理文化基因、吸收西方伦理文化精华基础上的扬弃与创新过程。当代中华伦理文明创新必须根据现时代中国和世界发展的现实,以万物一体、和谐共生、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为新的伦理生长点,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全人类共同价值为准则,构建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相适应的道德规范体系。必须以全球化时代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国与国之间的和谐发展为目标,坚持互利原则,尊重人的自由和生命价值,重视良善行为、诚实守信和社会公平正义。同时,当代中华伦理文明创新应当致力于构建一种综合伦理道德规范体系,既体现着经济伦理、政治伦理、科技伦理、环境伦理、全球伦理等社会规范体系的综合,也有崇高伦理、底线伦理以及处于其间的不同层次伦理规范体系。
2.加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制度创新
伦理道德需要与“善”的制度相结合,才能产生良好的社会效应。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精神只有体现在尊重人的权利和价值、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制度安排中才是现实的,才有意义和价值。当代中华伦理文明创新最重要的现实基础是以万物一体、和谐共生、大道为公、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伦理价值观为指导,使体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和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各种伦理规范制度化,要求基于新时代中国社会现实、世界历史发展状况和人类本性等来进行制度设计和安排,使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诚信等人类普遍性的善的力量得到制度的肯定。要增加国家和全球治理中的民主色彩,逐步形成和完善共同体事务的一切权力都归于人民自治的制度。对于事关全人类利益的各项规章制度和行为规范,要由世界各族人民共同讨论、共同决策、共同制定、共同遵守。只有共商、共建、共享、共荣、共生的制度,才有可能形成合理的人类伦理关系。
3.构建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相适应的伦理关系
伦理关系是共同体生活中一种由道德和法律共同维系和调整的、普遍而又自由的人与人之间的客观关系,它根植于人类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作为人与人之间交往实践的内在结构,伦理关系渗透在地缘、政治、经济、文化关系之中,存在于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应该怎样”的应然领域。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关系,从个体方面说,首先是要保障包括生存权在内的基本人权,满足每个人生存和发展的合理需要,让每个人有善待自己、更好地活着的平等机会;同时正确处理自我与他人、社会、环境的关系,自我调节现实条件限制和社会超我的管制,形成合理的“人己”“群己”“物我”关系。就国家层面而言,必须在促进民族关系、群体关系、国际关系和谐的前提下,对社会进行有效治理,突出以人为本原则、互利原则、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原则等,协调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化解国内外各类矛盾和问题,加强国家和全球治理体系建设,形成平等对话协商的理性沟通机制,最终达成人与人、人与自然、国与国之间的和谐稳定的伦理关系。
4.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所需要的伦理秩序
当伦理关系通过现实化成为伦理行为时,就客观化为伦理秩序。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秩序应体现人类共同价值和命运共同体理念,要求在人类共同生活中坚守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价值,弘扬共同体意识、平等意识、参与意识、互助意识、慈善意识等,以满足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和人类解放的现实需要。必须在人类共同生活中通过平等对话、交流和沟通,逐渐凝聚人类价值共识,共同培育并提炼出为世界各国人民所认可且内化于心、自觉践履的共同理念和公共精神,遵照伦理秩序的要求,不断优化伦理关系,使其逐步成形,成为一种结构性存在,并使这种结构性伦理关系内化为人类的道德实践,构建一个自由、和谐、公正、合理的人类伦理秩序。
5.培育人类文明新形态所需要的道德情感
伦理生活本质上是情理交融的。中华伦理文明中存在着各种有利于增进人们交往关系和谐的情感。一般来说,在安全感、荣誉感、认同感、归属感、依恋感等道德情感中,归属感是核心内容。中华伦理文明创新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通过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心理调适、矛盾消解,维护和促进和谐关系,增进中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伦理文化的认同、喜爱和依恋。人类文明形态是随着人类交往关系的发展而发展的。随着人类交往关系的扩大,人类文明新形态所需要的道德情感还需要在国际交往中进行培育,要求理顺当今世界民族国家之间的相互关系,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全人类共同价值及相关规范制度的导引下,摈弃人类不信任的各种障碍,清除各种歧视和排斥,集聚信任和关爱,凝聚共识,从而增进人类命运共同体所需要的道德情感。
6.培育人类文明新形态所需要的伦理文化
伦理文化是人类文化的基本内核,是最一般、最普遍、最广泛地联结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切行为方式及习惯的一种人格文化。当代中华伦理文明创新要以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为目标引领,对中西方传统伦理道德有选择地加以现代性改造,吸收国内外优秀伦理文化,在交流互鉴中构建当代中华伦理文化。中国人民在长期的交往实践中逐步形成了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以及诚实、谦虚、责任、节制、勇敢、中庸、贵生等一系列优秀的中华伦理文化传统。在现时代,要系统梳理中华传统伦理文化资源,并对这些传统伦理文化资源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在继承传统优秀伦理文化的基础上,坚持以人为本,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加强中西方文明交流互鉴,增强中华伦理文化的创造力、影响力,积极凝聚人类伦理价值共识,逐步形成为世界各国人民所广泛认同的共同价值观和伦理文化,为建构全球化时代人类伦理文化体系贡献中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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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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