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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姆“误读”下的《西方正典: 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

2024-05-07赵一迪

名家名作 2024年4期
关键词:哈吉布鲁姆经典作品

赵一迪

[摘要] 布鲁姆在其代表作《西方正典: 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中,以莎士比亚的作品为参照物,对比分析了26位西方伟大作家的经典作品,展现了其莎士比亚式的“误读”,并在此过程中渗透着经典创作展现出的影响的焦虑和文学的纯粹审美功能主张。布鲁姆通过经典作家间的对比、经典作家与莎士比亚的对比,进一步证实了莎士比亚“经典中的经典”的地位。

[关  键  词] 《西方正典: 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哈罗德·布魯姆;莎士比亚;误读

一、介绍

1994年,《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以下简称《西方正典》)的出版,使哈罗德·布鲁姆成为美国莎士比亚研究领域的重要批评家和佼佼者。

作为耶鲁学派保守派的一员,布鲁姆一生都在象牙塔中度过,充当着文学经典的灯塔。在功利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如今的人偏向于寻求捷径,通常会背弃需要费时费力研读的经典作品。此外,大学英语教学似乎也越来越注重文学的社会和文化功能,致使经典被边缘化。基于此种哀容,布鲁姆的“使命意识”颇有悲剧性和激荡性,他曾苦涩地说:“作为一种普遍的世界形势,文化陈旧的现象在美国尤为突出。我们是西方传统的最后继承者。”(布鲁姆,23)试图从文化社会角度解读经典作品的研究比比皆是,文学批评连带着社会教育偏向功利性。布鲁姆珍视文学的纯粹审美价值,他甚至提出憎恨学派这一概念来反驳那些试图从非审美的角度解释经典的人,比如女权主义、政策、宗教。这也是他写《西方正典》的原因之一,通过重申文学的纯粹审美价值,呼吁人们重温经典、领略经典。

在《西方正典》中,他高度赞扬了莎士比亚。他把莎士比亚比作麦加和耶路撒冷的“西方传统”。他对莎士比亚本人及其作品都给予了最高的评价,莎士比亚被视为“贵族时代的第一人”和“西方经典的核心人物”。莎士比亚不可撼动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莎士比亚的伟大已经被无数名人一次又一次地肯定。马克思就曾提出“莎士比亚化”的概念,赞许莎士比亚戏剧创造中的现实主义美学原则。布鲁姆也曾经说过:“莎士比亚是文学经典。他设定了文学的标准和界限。”(布鲁姆,36)在本书中,布鲁姆通过“误读”的方式来解读经典,并试图在莎士比亚的框架下构建自己的经典王国。通过互文对比、传记考察和文本细读的方式,解释和证明这些作家的作品被列为不同时代经典的原因。他以其大作家式的批评畅读经典,以便我们更好地从一个新的角度探索莎士比亚及其作品。

二、何为误读

“误读”的英文是“Misreading”,是一个复合词,由前缀“mis和reading”组成,从词义来看,就是一种错误的阅读行为。童庆炳在《文学理论教程》中曾这样表述:“由于期待视野的存在,读者之于作品,必然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成分,即阐释学理论所指出前理解。这种前理解与作者的创作动机、作品的意蕴以及作品的艺术价值之间构成的对话关系是复杂的,既可能相应,也可能相悖。对于前者,我们称之为‘正解,后者即为 ‘误解。”即把握了作者原意及文本价值的理解称为“正解”,反之则为“误解”。因此,人们通常在审视“误读”问题时所持的是一种否认的态度。20世纪60年代后,由于当代阐释学和现代语言学学派将视点更多地聚焦于读者和文本,人们受其影响,对“误读”的态度有所转变。而布鲁姆的“误读”理论则是超越了两大学派的框架,将视点聚焦于后辈诗人所承受的“影响的焦虑”是促使“误读”行为产生的主要原因,并且指出“强者诗人”只有通过“误读”前辈的诗作才能在诗歌史上占据一席之地。至此,布鲁姆便开启了一种全新的作家创作论模式。

《如何读,为什么读》的译者黄灿然认为,布鲁姆既是一位伟大的作家评论家,也是一位精通阅读的人。布卢姆欣赏王尔德笔下布雷克耐尔夫人桀骜不羁的个性,因为她如同易卜生的海达·嘉伯乐一样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他甚至想把布雷克耐尔夫人在火车站月台上那番话——“来吧,亲爱的。我们已经错过了五班、如果不是六班火车。如果再错过另一班,那就可能使我们成为月台上人们七嘴七舌的对象了”,作为《西方正典》的题词。布雷克耐尔夫人傲慢的态度反而格外引人入胜。她是如此利己、如此伟大,才迷倒布鲁姆,以致他不惜要以搬出西方正典二十六个巨头充当她行程的监护人,承认就连她最崇高的傲慢也不敢承认的!布鲁姆在谈论自己喜欢的作家时,我们从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出他的真情流露。布鲁姆推崇约翰逊、爱默生、培根等人的阅读原则,概括起来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和孤独。而爱默生的“创造性阅读”被布鲁姆描述为“误读”。这就是为什么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完全沉浸在他所喜欢的作家所营造的氛围中,自由地发扬他的莎士比亚精神。作为莎士比亚的重新发明人,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倾泻出其作为大作家式的批评者的“误读”。

三、误读的体现

(一)莎士比亚框架下的解读

布鲁姆认为《哈吉·穆拉特》是托尔斯泰晚年与虚无主义斗争的结果,也是他吸收莎士比亚创作的结果。《哈吉·穆拉特》确实是因为布鲁姆的推荐而成名,这本书无论是人物的刻画还是崇高的主题,都是托尔斯泰晚年成熟的作品,其艺术水平可见一斑。阅读关于托尔斯泰与英雄主义的章节,我们可以发现布鲁姆渴望将这部小说诠释为英雄主义的典范,强调战争的激情可以克服死亡的虚无。为了加强自己的论证,布鲁姆不断地用托尔斯泰的“人生”来对比托尔斯泰对“英雄”的认同。

然而,如果我们通读这部作品,会发现托尔斯泰其实是把哈吉这个异国战士描绘成一个高尚美丽的人,而且具有极大的同情心。这种塑造我们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经典的民族英雄,也可以理解为托尔斯泰想把一个在俄罗斯的异族人描绘成一个普通人。因为如果没有战争,哈吉一定会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战争改变了一切,逼他走上绝路。《哈吉·穆拉特》与托尔斯泰早期的作品《两个骠骑兵》不同。随着战争的结束,托尔斯泰不再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更多地把战争看作促成悲剧的力量。如高加索人之间无休止的仇杀,沙皇和贵族的盲目决定,等等。战争才是本书的主题,而战争带来的只有杀戮和无尽的消耗。因此,哈吉自身根本无法逃脱痛苦的桎梏,他的死其实也只是成千上万无辜人民的缩影。

田野旁被蹂躏的牛蒡花让人想起哈吉之死。这部小说把死亡作为开头,又把唯一的死亡作为结局。托尔斯泰对“利己主义”的批判在开篇就有明确的体现,人类暴力采摘牛蒡花的行为就是对牛蒡花本身的毁灭,高加索的雄鹰也不会成为俄国人的家禽。因此,使本书得到升华的正是死亡,这也是艺术本身都无法跨越的界限。布鲁姆借用托尔斯泰的生平来支持他的观点,但我们纵观其文,会发现他对作品的分析较少,传记考证的内容较多。但这正是他创造性阅读的方法,因为他的观点能够很好地切入莎士比亚这一主题。我们可以将哈吉的英雄形象刻画与莎士比亚的人物塑造进行对比,无论是哈姆雷特还是李尔王,都同哈吉一样带有英雄主义的色彩。在托尔斯泰的晚年,他对莎士比亚表现出极端矛盾的态度。比如说在《何为艺术之芽》中,他猛烈抨击了希腊悲剧、但丁、米开朗基罗、莎士比亚和贝多芬,但他在《哈吉·穆拉特》中反驳了这些批评。托尔斯泰晚年的一系列戏剧创作最能证明他受莎士比亚的影响颇深,如《活死人》《黑暗势力》等。因此,布鲁姆将哈吉归入受莎士比亚影响的阵营也是合理的,虽然他对哈吉·缪拉英雄主义的解读还有待探讨,但毫无疑问的是,在托尔斯泰和英雄主义身上布鲁姆展现了他最具创造性的“误读”。

此外,他对克特和乔伊斯的解读也别具一格,他认为《复活》和《尤利西斯》中的主人公都展露出莎氏人物智慧。比如说贝克特的定位和莎士比亚从演员到观众的定位是一样的。游戏的结局也来自莎氏范式,带有戏中戏、设置戏剧冲突和极端的内化倾向。《尤利西斯》中的布鲁姆和哈姆雷特一样是心灵巨人。布鲁姆作为一个犹太人,在爱尔兰的生活举步维艰,社会地位也岌岌可危,但正因其具有哈姆雷特般的智慧,使他能够在精神层面上为自己的需求庇护,在不卑不亢中顽强生活。

(二)文学的纯粹审美功能主张

众所周知,布鲁姆对西方文学经典的评价标准主要是基于作品审美价值的考量,这与西方古代古典文艺观念有着不解之缘。例如,在公元3世纪的古罗马,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学者提出了文学经典的审美标准:“措辞和韵律的精致,修饰的优雅,性格的统一和想象的力量。”[3]他们主要从修辞(或文本)的角度来判断作品,而忽略了柏拉图式的道德标准,所以他们不关心《荷马史诗》中描述的神的不道德行为,如抢劫、通奸或滥杀。他们也根据这些标准选择了一些经典,希望为学校教育和艺术戏仿提供一个正统的模式。同一时代的雅典修辞学家朗吉努斯在《论崇高》一文中也列出了类似的审美标准:思想伟大、感情深厚、修辞得体、文字高贵、布局庄重。他还指出,我们应该沉浸在经典中,经典可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4]布鲁姆的审美观与古代的标准不谋而合,他认为“娴熟的形象语言、原创性、认知能力、知识和丰富的词汇是经典作品的必要条件,而且经典作品必须经过两个时代的时间考验才能成为经典作品”(布鲁姆,20)。因此,他在发挥自己创造性阅读的同时,并不深究经典的道德善恶,而是着重关注其独创性和陌生性。

书中的26位文学泰斗的经典作品就在不同程度上闪耀着独创性和陌生性的光芒。布鲁姆试图在莎士比亚原创性的基础上解构其他作家的成功之处。例如,他通过哈姆雷特和堂吉诃德的互文对比来說明原创人物。布鲁姆从一开始就肯定了堂吉诃德的游戏之道。堂吉诃德是一位孤勇者,在乱世中恪守自己的原则。他的豁达与活佛济公十分相像,有种“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豁达。堂吉诃德和桑丘一主一仆通过互相倾听的方式漫游世界、匡扶正义。相较之下,哈姆雷特则独自一人同命运的风暴对抗,更多的是以内心独白的方式来展示自我思考,其犹豫不决和悲惨的结局展示了当时人文主义在黑暗世道下面对的困境。二者都是人文主义的先驱,一个是行动上的巨人,一个是思想上的巨人。

值得一提的原创性人物还有弥尔顿《失乐园》中的撒旦。撒旦被认为是文学作品中塑造得最成功的恶魔形象。布鲁姆认为撒旦的成功来源于弥尔顿对莎士比亚戏剧中反面人物的延伸和放大,因为《失乐园》本身就展现了弥尔顿想要摆脱莎士比亚影响的努力。例如,撒旦传递出的知识虚无主义,就源于哈姆雷特广袤意识的深处。但如果仅是模仿,弥尔顿的艺术成就大概会止步于此。使《失乐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是,它将莎士比亚的悲剧元素和维吉尔的史诗以及《圣经》语言结合在一起。撒旦将麦克白的恐惧与《埃涅阿斯》的噩梦以及《圣经》的独断权威糅合在一起。他摒弃了莎士比亚的无所不包,取而代之以对撒旦的强烈忠诚。再比如易卜生塑造的海达·嘉伯乐和彼尔·京特也是典型恶魔性格。布鲁姆认为《彼尔·京特》的经典性就在于其妖性,而最好的散文体戏剧也是表现妖性最充分的几部,尤其是《海达·嘉伯乐》(布鲁姆,282)。在布鲁姆看来,易卜生显然也受到先驱者作家的启发,《彼尔·京特》的双重人格既反映了福斯塔夫在《亨利四世》中的命运,也反映了堂吉诃德的智慧。但《彼尔·京特》的独到之处是易卜生既吸取了莎剧人物的智慧,又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还恰如其分地融合了北欧神话素材,使他的作品被赋予了一层北欧传奇色彩,以独特的妖性为后人称赞。

因此,经典作品不可或缺的特质就是原创性和陌生性,如此才能实现审美价值的提升。在经典创作过程中,在自立门户的同时又要做到借他山之石为我所用。毋庸置疑的是,莎士比亚最擅长这一点,也难怪其会成为后续许多经典作家的灵感灯塔。布鲁姆说:“莎士比亚知道如何恰当地运用和转变乔叟与马洛的艺术,但是包括弥尔顿和弗洛伊德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恰当地运用莎士比亚而不是为他所用,或者说,不知如何将如此宽广博大的东西转化为完全个人的东西。”(布鲁姆,136)我们从其对但丁《神曲》和惠特曼《草叶集》的评价中也可以感受到他字里行间洋溢着的绝佳审美体验和认知惊喜。

四、结束语

无论是作为经典的辩护人还是莎士比亚的重新发明者,布鲁姆都为文学新批评树立了榜样。布卢姆以26位伟大作家的经典作品为例,带我们领略了经典的风度。通过重申西方正典的古典意义,指导我们如何欣赏和传承这些丰厚的文学遗产。文学经典代表着民族文化的核心内容,经典的建设涉及新一代人会传承什么样的价值观、延续什么样的民族特色等重要问题。因此,我们对经典的探索将永不止步。布鲁姆以莎士比亚为框架进行分析解读并发挥它的创造性“误读”,为我们阅读经典、探索经典的现代价值打开了一扇窗。

参考文献:

[1]童庆炳. 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哈罗德·布鲁姆. 为何读,为什么读[M].黄灿然,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9-20.

[3]Andrew Milner et al., Contemporary Cultural Theories, 3rd edition[M].New York: Routledge, 2002: 225,108.

[4]朱光潜. 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107.

[5]哈罗德·布鲁姆.  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M].江宁康,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6]江宁康.文学经典的传承与论争:评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与美国新审美批评[J].文艺研究,2007(5):130-138.

作者简介:

赵一迪(2000—),女,汉族,辽宁大连人,硕士, 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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