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海上来

“海派”一词之出典依然待考，一般认为与清末民初的“海上画派”有关。海上画派的前源是以董其昌为代表的松江画派。后随着上海商业的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卖画为生，海上画派之名因此得来。海上画派，又称“海派”或“沪派”。鸦片战争后，上海开埠，“自海禁一开，贸易之盛，无过上海一隅，而以砚田为生者，亦皆于于而来，侨居卖画”。海派前期主要画家有号称“海上三熊”的张熊、朱熊、任熊。他们更加注重人物画的故事情节性构思，表现花卉禽鸟形象的生动性，加强笔墨的力度和自由度，色彩转为明洁流丽，对于海派画风的建立起了先导作用。

19世纪下半叶，海派发展进入兴盛期，开始出现赵之谦、虚谷、任颐、钱慧安等名家。为适应市民阶层的审美需要，他们进一步突破传统的羁束，建立个性强烈的艺术风格，将绘画推向更为通俗化和平民化的层面。

再到后来，吴昌硕以金石书法入画，建立起醇厚苍浑、气魄豪迈的阔笔大写意花卉画风格，成为海派后期的领袖人物，也是近代金石画派的大师。吴昌硕从学弟子众多，如王震、王云、赵起、吴徵、赵叔孺、诸乐三、陈年、王个簃、钱瘦铁、潘天寿等人，他们将金石派写意画风进一步加以发展，生发出各自的神采风貌。

本文将通过对扬州博物馆、嘉兴博物馆藏海上画派联展中扬州博物馆所藏海派作品解读，系统介绍海上画派代表人物的艺术特色，充分展现海派在各个发展阶段的艺术风貌，让读者在阵阵“海风”中感受海纳百川、包罗万象的博大胸襟和磅礴气势。

一、风起金石

海派绘画进一步拓展了富于市民气的笔墨形态和趣味追求。由于“书画同源”的声气相应，随着“碑学”以及“金石”书风的崛起并盛行，清末的海上画坛也随之产生了全新气象。文人书画家终日把玩金石碑拓，所谓“摩挲起兴”，那种斑驳苍厚之美自然会潜移默化地融入画作中。以金石书法与绘画相融，最初是由吴让之与稍后的赵之谦完成的，并经吴大澂包括吴昌硕、蒲华、吴徵等人的进一步推动，亦影响了后起的黄宾虹，令“南宗”文人画从以往追求的平淡天真，变为强悍雄肆的面目，将大写意花鸟画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金石大写意的异军突起，可谓雄阔风格的又一次迸发，显示出一种久违的大气度与大魄力。正如吴昌硕题画诗云：“粗枝大叶，拒霜魄力！”

释文：诗书好在家四壁，天人几何同一沤。竹亭属书集苏句  壬午七月赵之谦

钤印：赵之谦印（白文）

赵之谦（1829—1884），初字益甫，后改字撝叔，号悲庵等，浙江绍兴人，清咸丰年间举人，历任江西鄱阳、奉新知县。精书画、篆刻，并工于金石之学，著有《六朝别字》《补寰宇访碑录》等书。其书初宗颜真卿，后专意于北碑，篆隶师邓石如，又融化入己法，自成一家。时人评云：“撝叔书初师颜平原，后深明包氏钩捺抵送万毫齐力之法，篆隶楷行一以贯之，故其书姿态百出，亦为时所推重，实乃邓派之三变也。”

二、取像追影

外来画家来沪的初衷必然是以谋生为首要，虽然上海有着极大的包容性，但是对于画家群体而言，作品能够为沪上各界所接受必然要面临着一定的考验和竞争。俗话说：“金脸银花卉，要讨饭画山水。”于是画家们的人物画和花鸟画开始大行其道。海派人物画早期主流画风的兴起不得不归功于两位画家——改琦、费丹旭，他们都有大量的拥护者，并通过这些后继者如胡璋、钱慧安等的努力，将“改费”一派发扬光大，使改琦、费丹旭二人成为海派人物画的灵魂人物。

题识：月明林下

玉作肌肤雪作神，是花还是美人身。不言人比梅花瘦，翻说梅花瘦似人。杏子春衫褪旧红，幽香冷艳比心同。人闻不少罗浮客，端莫将身入梦中。癸未孟夏陈含光

钤印：陈含光（白文）

铁梅胡璋写

钤印：铁梅（朱文）

胡璋（1848—1899），字铁梅，号尧城子，建德（今安徽东至）人，画家胡寅之子。工山水及人物、花卉、人物，以善画梅得名。

题识：可怜最是牵衣女，说道邻家午饭香。随园句仿白阳山人笔 清溪樵子钱慧安

钤印：吉生（朱文）

钱慧安（1833—1911），初名贵昌，字吉生，室名双管楼，号清溪樵子。宝山（今属上海市）人，一作浙江湖州人，一作仁和（今杭州）人，侨居上海。

三、趣意花鸟

元明清三代以来，由墨花墨禽、勾花点叶、没骨写生为主力的小写意花鸟画，已代不乏人地传承发展了六百余年。而在清末的上海，小写意花鸟画家既承先贤余绪，复接触西方写实主义画风，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亦极大地拓展了传統花鸟画表现的新空间。进入20世纪，花鸟画的分支——兽畜一科兴起。随着吴昌硕的名冠海上，脱胎于明清文人画的大写意画格才终于借花鸟画的途径登上其历史的巅峰。虚谷是较早赴上海寓居并取得成功的画家，他的花鸟画风格，独具一格。胡公寿的花鸟画以淋漓见长，也开启了海派大写意绘画的先声。

题识： 怡老仁兄属 梦庐写双禽 虚谷补菊石并记

钤印：三十七峰草堂（朱文）、梦庐氏（白文）

朱梦庐（1826—1900 ），早岁名琛，后更名偁，号梦庐。浙江秀水（今嘉兴）人，朱熊之弟。

虚谷（1823—1896），俗姓朱，名怀仁，僧名虚白，字虚谷。海上四大家之一，被誉为“晚清画苑第一家”。

画面布局紧密，菊花以墨线勾勒轮廓加以填色，笔法老辣；菊叶墨色间杂，逸笔草草。青绿山石上两只禽鸟相对鸣叫，毛羽蓬松。用色富丽典雅，展现大自然的勃勃生机。

题识：芝仙祝寿图 乙酉大暑写于上海 为谱南仁二兄大雅之属 即摹柯博士笔意 胡公寿挥汗并记

钤印：公寿（朱文）、公寿长寿（白文）

胡远（1833—1886年），字公寿，号瘦鹤，又号横云山民，画用字行。华亭（今上海松江）人，侨上海。能诗，善书、画。书法颜真卿，藏有戏鸿堂祖本《争位座稿》书，奉为至宝。画笔秀雅绝伦，以湿笔取胜。山水花木无所不能，尤喜画梅。与李壬叔（善兰）、胡鼻山（震）诸名流友善，卖画自给。

画中绘灵芝、水仙、翠竹、寿石，取吉祥寓意。山石墨笔勾染，盛开的水仙花丛生石前，山石苍劲，水仙鲜丽，相互映衬，形成质感上的对比。水仙叶用双勾法，行笔顿挫有力，节奏感十分强烈，显得朴实厚重、生机勃勃。翠竹、灵芝穿插其间。整个画面清雅秀逸，俨然一首形象生动的迎春曲。

四、山林城市

在早期海派画坛上，比起人物与花鸟，山水画显得相对沉寂。随着大批移民画家的进入，上海山水画坛就以江浙皖等周边地区画风的纠结并存或多样综合为常态。由杭州、嘉兴而来的画风变革，推动了山水画中湿笔画法的复兴，也在有意无意间为日后海派山水画追求明暗强烈对比的图式效果，提高笔随心运的绘画速度，作出了必要的铺垫。

题识：绝巘危峰拥翠螺，漫云天半峙巍峨。缘匡曾到重巅上，不似人情险更多。偶忆江村诗载而题之，雨孙先生雅鉴癸，亥夏五月中浣云溪懒渔冯超然并记。

钤印：超然（朱文）

冯超然（1882—1954） ，名迥，字超然，以字行，号涤舸，晚号慎得，出生于松江，画家。辛亥革命后来沪，居嵩山路，卖画为生，别署嵩山居士，室名嵩山草堂。技宗唐寅、仇英，人物、山水、花卉均长，晚年专绘山水，有文徵明之秀逸，代表作有《仕女捧桃图》《岁寒图》等，出版有《冯超然临严香府山水册》《冯涤舸画集》等。

画作布局规矩，盘回蜿蜒的岩壑，由近而远，远景山峰峭立，树木葱郁，飞瀑垂落，点缀其间。赭墨渲染有清秀之气，皴擦点苔显儒雅韵致。

综上所述，海派画家上承“八怪”遗风，下启“海上”新风，依托“十里洋场”的特殊环境与多元文化又将市民文化消费心理与都市商业行为有机结合，形成了色彩鲜艳、寓意鲜明、雅俗共赏的新画风，体现着融贯中西的时代气息，凸显着兼容并蓄的精神，将中国绘画推向了新的发展阶段。

作者简介：

张历，男，江苏省扬州博物馆展览部主任。

作者单位：扬州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