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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两种面相

2024-04-29李忠敏

关键词:逃离卡拉自由

李忠敏

[摘 要] 艾丽丝·门罗的中篇小说《逃离》历来被置于女性主义理论的阐释窠臼,评论者通常赞许女主人公卡拉的逃离,而对她的回归却颇有微词,认为这是对男权妥协的无奈之举。这种模式的解读忽视了小说更为丰富的细节和意象。要理解卡拉的逃离与回归,首先需要厘清自由不同层次的内涵。在西方文化中,自由除了指人身自由,还指在世的精神自由,卡拉的两次逃离是对无所束缚的人身自由的追寻,回归则意味着她将自由保留在精神的范畴,而担负起自己在世的责任。小说中小羊弗洛拉这一文化意象,一方面呼应着卡拉的命运,另一方面其拯救功能也昭示了卡拉回归的意义。

[关键词] 《逃离》;卡拉;自由;弗洛拉

[中图分类号] I711.074[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2096-2991(2024)01-0088-06

对于艾丽丝·门罗的中篇小说《逃离》,评论者通常赞许女主人公卡拉的两次逃离,认为是她女性意识觉醒和追求自由的体现,而对她重新归家、回到丈夫克拉克身边却颇有微词,认为这是对男权妥协的无奈之举。有论者谈道:“一旦父权制信仰铭刻在女人的灵魂里,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点。这体现在,当卡拉有一个黄金机会获得自己的身份,并将自己的生活从充满压力、压抑的克拉克那里解脱出来时,她拒绝获得和建立自己身份的机会。”[1]18某种程度上,这种模式的解读将《逃离》局限在女性主义的理论窠臼里。门罗对此可能不以为意,她说:“在小说中,我不仅没有想到女权主义政治,也没去想阶级斗争或其他任何事情;我想到了我故事中发生的一切,仅此而已。”[1]11因此,要理解卡拉的逃离与回归,需要回到小说中更为丰富的细节和意象,厘清自由不同层次的内涵。

一、逃离:追寻人身自由

人身自由是指人处在世界之中,衣食住行得到保障与保护,各种权利不受非法限制与侵犯。这里的人身自由从广义上来说,即生存保障。人把自己的部分自由让渡给国家、政府、工作机构、家庭等,并在为其设定的社会秩序和提供的物质资源中获得人身安全。人身自由的获得是一个悖反的过程,也就是人要寻求外部力量的保护,就要认同与服从外在规则,而这将会给人带来新的枷锁与威胁,除非人完全符合外部规范标准,否则就会感到被挤压与形塑。因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反抗,以期摆脱受控制或被奴役的状态,实现人身的解放。卡拉的两次逃离都是对人身自由的追寻,即无拘无束,不受羁绊,追求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家庭作为社会中最小的单位,是一个更大世界的缩影,它形成了女性身份。”[2]131卡拉第一次逃离是离开自己的原生家庭,与克拉克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卡拉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虽然家里物质优渥,但缺乏爱意,卡拉所过的是一种被安排的生活,没有任何未知的期待,她逃离是因为“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3]33。所谓“更为真实的生活”是自己能够自主掌控、而不是被人安排的生活,卡拉感受到原生家庭的束缚,由衷地向往外面的世界。她18岁时离开中学,到一个马棚里干活,在那儿遇到并爱上克拉克,为此她放弃了去圭尔夫读大学。克拉克身上的一切都让卡拉联想到自由,克拉克与家庭没有联系,工作变动不居,像一个“吉卜赛流浪汉”。与他私奔那天,卡拉感到充满了浪漫冒险的气息,他们一大早驾着“嘎吱嘎吱”响的老卡车,哼唱着歌曲欢快地离开,克拉克有力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太阳从他们背后升起,秋天早晨的凉风从卡车缝隙间吹进来,这些令卡拉心醉神迷,“她把他看作是二人未来生活的设计师,她自己则甘于当俘虏,她的顺从既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心悦诚服的”[3]32-33。研究者据此认为,卡拉没去上大学,而是希望克拉克来帮她完成职业和独立生活的梦想,这充分显示了“父权制对女性自由的吸引力和力量”[2]134。实际上,与卡拉初遇时期的克拉克并未显示出父权特征,相反,他不循规蹈矩,不属于被社会同化的一分子,在急于摆脱原生家庭束缚的卡拉眼中,他是自由的化身,让他掌舵未来,即是让自由引领自己的新生活,所以她的顺从才“既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心悦诚服的”。

卡拉第二次逃离是想要摆脱与克拉克压抑窘迫的生活。他们刚开始在一起时的日子虽然不富足,却过得自在快乐,随着生活陷入窘境,由于连续下雨,马场生意惨淡,没什么经济收入,克拉克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卡拉提醒他脾气太火爆了,他则回应“脾气不火爆还算得上是男子汉吗”。在家里时,克拉克大部分时间盯着电脑,电脑才是他的交流对象。卡拉则清理马厩,干日常杂活,做饭。不幸的是维系他们情感的小羊弗洛拉也走失了,家里的氛围让卡拉觉得压抑难过,她更喜欢和那些马儿待在一起。与这种冷漠的家庭关系相比,更让卡拉难以忍受的是克拉克在经济困窘之下的人性失德,他劝诱卡拉以自己被亵渎为名去讹诈邻居贾米森太太。贾米森是个诗人,太太西尔维亚是一所大学里教植物学的老师,在贾米森生病卧床期间,卡拉曾去他家做过家政。据卡拉讲,贾米森有时会趁太太不在家,把她叫到房间。克拉克对卡拉进贾米森房间后的种种细节很感兴趣,每次他都追问卡拉,而卡拉总是扭捏地说不清楚,小说写道:“这是卧室里的闺中腻语,所有的细节都很重要,而且每次都要添油加醋,同时配合以很起作用的延宕、羞怯和咯咯痴笑,下流,真下流。而且想说这些并感到有趣的不单是他,她自己也会感到兴奋。她急切地想讨他喜欢并刺激他,同时也使自己兴奋起来。还真是天从人愿,每回都会起作用。”[3]14或许这只是二人的私人世界里的风情谈资,然而,克拉克却当了真,他想以此讹诈西尔维亚一笔钱,以渡过眼前的经济难关。卡拉极不情愿,這个具有犯罪性质的计划让她感觉受到了威胁,这是促使她逃离的一个重要原因。如研究者所言:“在《逃离》中,家庭生活对卡拉来说是一种乐趣,而不是一种压抑……卡拉的离开并不是因为被限制在家庭事务中。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克拉克的情绪和脾气对卡拉的满足感产生了影响。”[4]170

从卡拉的两次逃离可以看出,她对自由的理解还停留在人身自由上,一旦感受到束缚和压抑,便想离开当下的生活,呼吸更新鲜的空气,寻求更轻松自在的生存空间。

二、回归:在世的精神自由

对自由的理解除了人身自由,还有精神自由,希腊文化和基督教文化对此皆有论述。当外部的宰制力量过于强大时,人只能转向内部寻求自由。古希腊斯多葛派哲学将人的内部与外部世界截然分开,外在势力只能奴役人的肉体,人的内在精神仍然可以是自由的,当人沦为自身欲望的俘虏,才是真正的奴隶。基督教文化的自由观也是以区分人的内在和外在世界为前提,人的内在世界与其信仰的对象上帝相连,属于彼岸世界,外部则与世俗世界相联系,自由是人因为信仰而具有的超越尘世的心意胸怀,生存于现世而又超越现世,身披枷锁而内心不受束缚。自由意味着人依靠信仰从各种“捆绑”和束缚他的毁灭性势力中释放出来。“人的自由在于,除恺撒王国外还存在着精神王国……精神王国和恺撒王国之间的二元论,是对人的自由的完全必要的确认。”[5]21-22恺撒王国是包括权力、必然性、现世等的整个客体化世界,它与人的精神王国之间是矛盾对立的,精神世界、彼岸皈依是人活在世上的支撑,使人能够承受来自外部世界的屈辱和残酷的奴役,同时内部世界因信仰而具有了神圣的意义,从而构成了人格尊严的基础。耶稣对门徒说:“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不要怕他们;惟有能把身体和灵魂都灭在地狱里的,正要怕他。”[6]12基督教文化的自由观既不执着于附庸尘世的人身自由,也不刻意地脱离荒诞的世界保持绝对孤独,而是建立在对此岸与彼岸的双重选择之上。

卡拉的世界也具有双重性,社会空间的强大力量将之分割成了现实的世界和精神的世界,像研究者提到的:“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受到两个空间的影响:一个是她丈夫身上所体现的社会空间,另一个是她的想象空间,这个想象空间在她的孤独中偶尔会被激活。”[2]137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在现实空间还是在想象世界,卡拉都是她自己的主人公,充分体现了其自主选择的一面。

卡拉的回归喻示了女权主义在她那里的失效,这种失效并非是卡拉太脆弱,从而向男权妥协,而是她并不按照观念而活,她关心的是具体的人和处境。在小说中,西尔维亚是位女权主义者,她是大学教师,经济独立、思想成熟、个性十足,当得知卡拉过得并不如意时,西尔维亚首先鼓励她离家出走,摆脱克拉克,到别处寻找新生活,并迅速为卡拉打点好一切。显然,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西尔维亚站在性别对立立场上,认为女性只有摆脱了男性的束缚,才能获得自由,建立理想的生活,而她所理解的自由也是人身自由。然而,卡拉的家庭并非已经糟糕到难以挽救的地步,她和克拉克是处于生存境遇变化中的人,门罗只是截取了他们生活中的一段时期,把它置于放大镜下,让读者体察两人的关系在生存的磨砺中所产生的此消彼长的改变,它既可晦暗苦涩,也可明亮甜蜜;既可隔阂疏离,也可共情亲善。西尔维亚试图用女权主义的固有观念去指导卡拉变化的生活与心境,自然会失败。这也就是,为什么卡拉听了她的话仓促逃离,又在认真辨察内心的想法后半途而归。

关于卡拉的回归,有学者将之置于加拿大文学常见的逃离与回归主题。阿特伍德曾指出,加拿大的主要象征是“生存”(Survival),而生存首先意味着坚持活下去,因此,“我们的故事一般不是那些成功者的故事,而是从可怕的经历中成功回来的人的故事——北方、暴风雪、沉船——这些夺去了所有其他人的生命。幸存者没有辉煌的胜利可言,只有幸免于难的事实;在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磨难之后,他几乎一无所有,只能感激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7]33麦克弗森也观察到:“加拿大的拓荒者小说和早期的游记经常描绘出一幅广阔荒野的阴森景象……严寒的冬天、无情的风景和令人印象深刻的‘空旷空间可能不太像一个逃避的场所,而更像是一个人们渴望逃离的空间。”[8]4两人的论述指明,加拿大文学中人物逃往外部的广阔空间不一定是冒险和收获的旅程,而可能是危险重重与必然回归。卡拉的遭遇似乎暗合了这一文学传统,她的回归确实有出于对陌生环境和未知前途的惧怕。然而,卡拉的回归也基于对她所熟识生活的眷恋和对克拉克的关切。卡拉在逃离途中想到的是,她无法融入将要到达的陌生世界,那里没有克拉克,她该去关心谁呢,远离克拉克恶劣心绪的影响,是否就真的意味着走上了康庄大道,小说写道:“在她正在逃离他的时候——也就是此刻——克拉克仍然在她的生活里占据着一个位置。可是等逃离一结束,她自顾自往前走自己的路时,她又用什么来取代他的位置呢?又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人——能成为如此清晰鲜明的一个挑战呢?”[3]34研究者根据这些心理活动判定:“卡拉的主体性和身份充满了克拉克的强大力量……即使卡拉成功逃脱,她也无法在没有提及克拉克的情况下定义自己。她需要回到克拉克身边重新定义自己。”[2]134與其说卡拉害怕离开克拉克就无法明确自己的身份,不如说她担心自己的爱没有了对象,无处施展,那种无所束缚的自由更像是和自己的影子生活在一起的孤独,不错,克拉克是让她心烦,但也正是在关心克拉克的过程中她才感到存在的意义,此处卡拉用的是“关心”这个词,这意味着她不是只能在婚姻家庭中才能找到价值的人,而是只有在爱之中、在关心他人之中她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西尔维亚也感到卡拉像个太阳,健康、自然、阳光而充满活力。正因此,卡拉这次找不到逃离的意义,在大巴快要拐上高速时,她下了车,通知让克拉克去接她回去。

小说描写了卡拉回家后两人互相体恤的温馨一幕,克拉克没再提那个带点儿罪恶的讹诈计划,卡拉这才放了心,她强调那只是胡编的事情,克拉克表示相信她,进而倾诉衷肠说:“我读到你的字条时,就像五脏六腑一下子全给掏空了。真是这样的。如果你真的走了,我就会觉得身体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了。”[3]43此处的表白与卡拉逃离途中的挂念形成呼应,即离开彼此,他们都会感到空无着落,这不仅仅是在共同生活中形成的相互依赖关系,更是爱仍然存在的“证据”,在生存压力下,爱曾经被遮蔽,如今又得以复现。随着天气好起来,夫妻俩的生意恢复了。在“逃离日”之后的那一天,克拉克修缮了屋顶,两人一起劳作、互相调侃、以戏谑的方式表达对彼此的爱意,克拉克精神头很高,就像卡拉刚认识他时那样让人难以抗拒。见证这一切的西尔维亚领悟到:她曾误认为卡拉的幸福是得到自由,现在才明白卡拉在夫妻关系上也是能够得到幸福的。

克莱斯特将女性的追求分为社会追求和精神追求,前者是女性在社会中争取尊重、平等和自由,后者则是女性对灵魂深处和宇宙中地位的觉醒,这两种努力并不相互排斥,而是相互促进,女性的追求不同于自由男性的追求,它往往是变革性的和交流性的,试图通过共享带来新的景象[4]169。卡拉没有站在两性对立的立场,而是始终致力于改善自己的生活及其与克拉克的关系,回归意味着她对自由有了更深层面的理解,即无论她置身其中的世界是怎样的,仍然坚持活在爱与责任之中,精神上无所畏惧,不受挟持。

三、弗洛拉:爱的拯救意义

在西方文化中,“羔羊”这一意象具有丰富的内涵,它是犹太人在赎罪日用作祭品的动物,被宰杀或被逐出旷野以代赎人的罪过,也喻指被钉十字架、为世人担罪的耶稣。《逃离》中的小羊弗洛拉一方面与卡拉的命运相互呼应;另一方面,它的拯救功能也昭示了卡拉回归的意义,彰显了爱的力量。

弗洛拉是卡拉和克拉克的宠物,与卡拉的命运互相共鸣。克拉克从农场买马时顺便带回了弗洛拉,据说畜棚里养只山羊可以抚慰与安定马匹。来到这个家之后,弗洛拉给两人带来了很多乐趣,卡拉感觉它像自己的闺蜜与精神寄托。她不开心的时候,马儿们从不正眼看她,弗洛拉却会走过来挨蹭她。在被克拉克催促实施讹诈计划而感到绝望无助时,卡拉一遍遍地呼唤弗洛拉,通过呼唤它给自己以力量。弗洛拉像是卡拉内心意识的投射,当她身处逆境、痛苦不堪、想要逃离时,弗洛拉也不见了,在卡拉的梦中,它成为被自由诱惑、为追求自由而被弄得伤痕累累的形象。研究者认为:“白山羊在两个方面都很重要。一方面,她是女性自由和独立潜力的具体体现,另一方面,在故事中她暗示了海市蜃楼的形象……有些东西在某处,但它总是遥不可及。”[2]135作为卡拉内心意识投射的弗洛拉象征着她向往的女性自由和独立潜力,但说它只是海市蜃楼的幻景,是卡拉所不可企及的,这又低估了卡拉和弗洛拉的可能性。只有领悟弗洛拉的拯救功能,方能理解卡拉回归的意义。

在小说中,弗洛拉具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它的离去与出现都毫无征兆,但只要它出现或在场,便具有修缮与拯救的功能。不但卡拉的回归让人意外,弗洛拉的突然出现同样显得不可捉摸。如论者所言:“门罗巧妙地将熟悉的事物与陌生的事物融合在一个现实的框架内……弗洛拉在离家出走的妻子卡拉决定回家的当天晚上也回了家。只有在熟练掌握了叙事技巧后,门罗才把卡拉和弗洛拉都变成替罪羊。”[1]15作为替罪的羔羊,弗洛拉化解了克拉克与西尔维亚的敌对关系。克拉克借着上门还西尔维亚衣服的机会,向西尔维亚提出警告,让她不要干涉他和卡拉的生活。当时正值黑夜,气氛剑拔弩张,西尔维亚甚至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在这时,弗洛拉出现了,它向他们冲过来,克拉克吓得轻呼“耶稣基督呀”,他紧紧抓住西尔维亚的肩膀,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待看清是那只丢失的小羊,克拉克嗔怪道:“你到底是从哪个鬼地方跑出来的?都要吓得我们尿裤子了。”[3]40接着他反复念叨弗洛拉是“从外层空间来的山羊”,“简直就像个幽灵”。西尔维亚走出门,来到平台上,感到安全了,她就卡拉的事向克拉克表示歉意,克拉克则提醒西尔维亚进房间去,免得着凉,然后两人互相道别、互祝晚安,就像普通的客人来访似的。前一刻,克拉克和西尔维亚还是对立、仇视的关系,弗洛拉出现后,克拉克使用了“我们”这一字眼,互相仇视的人在弗洛拉面前和解,成为一体。

有研究者运用弗莱的原型批评,把《逃离》放到英雄冒险故事的模式中解读,认为西尔维亚代表提供帮助的人,类似于欧洲童话故事中“乐于助人的老太婆”“聪明的老妇人”等,克拉克代表黑暗和危险,弗洛拉则是超自然向导或守护者[4]165。这样的解读并非臆测,西尔维亚也感受到了弗洛拉存在的意义,她在最后给卡拉的信中提到弗洛拉在整个事件中起到的作用,她说:“弗洛拉在我的生命中起着天使般的作用,也许在你丈夫和你的生活中也是如此吧。”[3]46

门罗在小说中没有安排一个万能的解围之神出场,她回避传统宗教所宣扬的神迹,但她卓有成效地探讨了灵性与神秘,弗洛拉某种程度上象征了这种神秘力量,它来去自由,不受束缚。门罗赋予这只羔羊拯救的功能,通过它启示了自由与责任在爱的担当中合而为一的真义。

卡拉的回归彰显了弗洛拉所启示的真义,她和克拉克在生活中各自忙碌,“她现在心里埋藏着一个几乎总是对她有吸引力的潜意识,一个永远深藏着的诱惑。她只需抬起眼睛,朝一个方向望去,便知道自己会往哪个方向走”[3]47。“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卡拉不再朝那一带走了。她抵抗着那样做的诱惑。”[3]48对无拘无束的自由的渴望依然存在,但卡拉已经学会了把它保持在关系责任的框架里,她在精神上挣脱了日常生活沉重的表象,把自由的火種深埋在了心里。

四、结 语

门罗的《逃离》让我们联想到鲁迅“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的追问,他们的共通之处在于不仅仅能看到女性被压抑、被奴役的“悲惨世界”,还在于其一直在探索如何实现女性解放的方法和途径[9]。弗洛拉的命运是未知的,它或者死去,成了秃鹫的食物,或者被克拉克放走。而卡拉的命运同样也是未知的,但她对逃离和回归作出的双重选择昭示:逃离是人的终极追求,它喻示了一个理想世界的召唤;同时,回归也是人的终极宿命,如果不在此世耕种理想,又如何使理想得以呈现呢?用门罗自己的话作为卡拉故事的接续再合适不过,即“另一个故事是关于我们的想象力,我们的幻想如何在我们的生活中发挥如此重要的作用。梦想永远不会实现,但确实以某种方式实现了,然后被歪曲了,我们是多么需要这些梦想来生活”[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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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GZOWSKI P.Youre the same person at 19 that you are at 60:Interview with Alice Munro[J].The Globe and Mail,2001(9):4-5.

Two Faces of Freedom: Discussion about Alice Munros Runaway

[Abstract] Alice Munros novella Runaway has always been considered to interpret feminism theory. Critics usually praise the runaway of the heroine Carla,but they criticize her return and believe that it is a helpless compromise of patriarchy. The interpretation in this mode neglects the richer details and images in the novel. To understand Carlas runaway and return, we should first define the connotation of freedom at different levels. In western culture, freedom refers to not only personal freedom but also freedom of spirit in the world. Kara ran away two times to pursue personal freedom without constraint.She returned, which meant she kept freedom in the category of spirit and took her responsibility in the world. On one hand, with the cultural image of the Lamb Flora, the novel echoes Karasfate. On the other hand, its saving function also shows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return of Kara.

[Key words] Runaway;Carla;freedom;Fl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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