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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脑”词群隐喻认知研究

2024-04-20于芳

关键词:三维空间形容方位

摘 要:在传统语言学研究中,隐喻和转喻被看作是一种修辞方式,是对常规语言的一种变异。本文主要利用认知语言学的一些理论,通过描写和分析相结合的方式,以汉语“脑”词群为例,对认知语言学的热点人体隐喻进行研究。在结合语料库和词典的基础上,对汉语“脑”词群的隐喻化认知方式进行深入分析,寻求词语构成的理据性,同时也希望此研究可以对对外汉语教学、翻译学、词汇教学及跨文化交际等方面有所帮助。

关键词:脑;人体隐喻;认知研究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4)02-0078-04

一、汉语中的常规隐喻

什么是隐喻?语言学家、逻辑学家、哲学家、认知科学家等都对它有着不同的定义和解读。“修辞学家说,隐喻是一种修辞格,是一种修饰话语的手段。逻辑学家说,隐喻是一种范畴错置。哲学家说,隐喻性是语言的根本特性,人类语言从根本上来说是隐喻性的。认知科学家说,隐喻是人类认知事物的一种基本方式”[1]。由此可以看出,不同领域的人对隐语的概念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诠释。就语言学而言,隐喻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隐喻就是指修辞学中所定的隐喻。在陈望道先生的《修辞学发凡》中将“隐喻”与“明喻”并列,都属于“譬喻”。“思想的对象同另外的事物有了类似点,说话和写文章就用那另外的事物来比拟这思想的对象,叫做譬喻”[2]。这部书确立了修辞学体系的创立,至今在学术界仍然有很大的影响,是对古今隐喻的总结,也为现代隐喻学奠定了基础。

1980年,莱考夫带着他的惊世之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开始从认知的角度对隐喻这一修辞现象进行分析,并从中发现人类的思维过程是隐喻的。莱考夫给隐喻下了一个全新的定义,“隐喻的本质就是通过另一类事物来理解和经历某一类事物”。我们也可以把这个定义看作是隐喻的广义定义。根据普通语言学的统计,约有70%的表达方式源于隐喻概念,莱考夫将隐喻大致分为三类:空间方位隐喻、结构隐喻和实体隐喻。这三种隐喻也被后人看作是常规隐喻。接下来我们就分别看一下汉语“脑”词群的隐喻结构在这三种隐喻类型中的具体体现。

二、汉语“脑”词群的常规隐喻

(一)汉语“脑”词群的空间方位隐喻

我们人类的整个物质世界都是存在于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的,这一点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便已经有所认识。在中国儿童启蒙教育《千字文》中的首句便讲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里的“宇”指的是“上下四方”,“宙”指的是“古往今来”。其实,对空间的认识是全人类所共有的,而这种认识也自然会反映在人类的语言之中。齐沪扬教授曾在《现代汉语空间问题研究》一书中对三种空间给出了详细的定义。他认为“一维”是把物体所占有的空间范围看成一条“线”,即只考虑这个范围在长度上的特征,而不考虑其在宽度和高度上的特征;“二维”是指把物体所占有的空间范围看成一个“表面”,即只考虑这个范围在长度和宽度上的特征,而不考虑其在高度上的特征;而“三维”是把物体所占有的空间范围看成一个“体积”,即考虑这个范围在长、宽、高三个维度上的特征[3]。依据前辈们的研究成果,我们发现汉语中的“脑”同样在空间中有着相似的分布。“脑”原意为人和高等动物神经系统中的主要部分,在颅腔里面。下面我们就来看一下汉语“脑”的空间方位隐喻。

在汉语中,表示空间范围的形式标记主要是方位词P,因此在构成表示空间方位的隐喻词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采用NP+P的方式。具体到汉语“脑”中,我们有“脑子里”“脑外”“脑前”“脑后”等等一系列“脑+方位词”的隐喻词。而除此之外,我们发现在汉语“脑”词群的空间方位隐喻中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构词方法,即“脑+名词”,这里的名词往往是包含有一定空间维度概念的词。例如“脑袋”,是表示具体人体器官的“脑”加上一个表示三维空间的“袋”。这个词表面上看并没有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方位词,但是我们依然可以从这个词中感觉到明显的三维立体空间。这个功劳要归功于“袋”这个形象的事物,给人们带来的联想。因此,在本文中,我们把“脑”词群的空间方位隐喻来进行细化分类说明。把“脑+名词”(其中名词隐含有空间含义)归类为空间隐喻,而把“脑+方位词”的一类词归为方位隐喻。

1.汉语“脑”词群的空间隐喻

(1)“脑”的三维空间隐喻

说到“脑”的三维空间,我们首先可以想到就是人們常常把自己的“头”说成“脑袋”,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形象的隐喻,把“脑”看作是一个可以盛装东西的袋子,里面不但装有各种有形的器官,而且还装有无形的思维和知识。如“他看到许多脑袋扎在一起小声交谈着。”

另外,方言中还经常会把“头”叫做“脑瓜儿”。“瓜”圆圆的形状和“脑”很像,并且也体现着强烈的三维空间感。如“汗珠子从脑瓜顶儿直流到脚底下。”

在《新华新词语词典》中出现了一个新词“脑库”。“库”在汉语中指“存储大量东西的建筑物”,属于一个三维空间的概念,和“脑”放在一起构词,隐喻为“智囊团”。如“频频举行的全球脑库论坛,就是各国咨询机构、智囊机构之间加强交往的重要阵地。”在汉语中还有一个书面语词“脑际”,也是形容在脑子里边,常出现在各种文学作品中。如“这是一个使人醒后常常会记起的不愉快的梦。于是一阵莫名的忧郁飘上了她的脑际。”

三维空间的范围实际指的是“体积”,而体积是可以装东西的,比如“脑汁”,汉语中用“绞尽脑汁”来比喻“形容苦思积虑,费尽脑筋,想尽一切办法,费尽心思”。如“唯其如此,他才更能显出绞尽脑汁的样子,替他思索。”另外还有一个成语叫“脑满肠肥”,用来形容那些饱食终日的剥削者大腹便便,肥胖丑陋的形象。如“匹夫但知高官厚禄,养得你脑满肠肥,哪里懂得这些大义。”

“脑”是一个体积的概念,也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封闭的容器,因此它可以有“门”,于是就有了“脑门”一词。如“钟亮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习惯性地拍了拍脑门。”大脑是一个球状的物体,可以分为两半,所以就有了“脑半球”一词。如“你知道左右脑半球都有什么功能吗?”

(2)“脑”的二维空间隐喻

和三维空间一样,“脑”同样也可以看作是一个二维空间,即一个平面,如“脑海”。表示身体器官的“脑”后面加上含有一个二维平面概念的“海”,比喻记忆存放的地方。如“那个人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在汉语中,人们常把脑的外部称为“脑壳”,壳是指物体坚硬的外皮,是一个平面的二维概念。如“他搔了搔后脑壳,感觉到无可奈何。”此外,还有一个“脑皮层”的概念与“脑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皮”指皮肤,同样是一个平面。与“脑”组合,指代脑外面的一层皮肤。如“听完他说的话,我感觉脑皮层发麻。”

在汉语中还有一个惯用语“一股脑儿”,解释为“统统、全部”。字典中解释“一股”用来形容“条状物”,因此,这里也被我们看作是二维概念。如“心中不知道是盐是醋是糖是姜,一股脑儿都倒翻了。”

另外,在汉语中还经常用“田头地脑”来指代田地的两头和角落,“田”和“地”都是有长度和宽度的平面,这里隐喻为“细微的事物”。如“你在田头地脑再好好找找。”

(3)“脑”的一维空间隐喻

“脑”除了三维、二维之外,还存在一维的空间,即不考虑宽度和高度,只考虑长度的一条线。如脑袋这个容器里面装有“脑桥”“脑筋”“脑干”。“桥”“筋”和“树干”在这里都被我们看作忽略宽度和高度的一根线。如“这个孩子从小就喜欢动脑筋。”“她大脑的脑桥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汉语中,我们还用“针头线脑”来指代“缝纫用的针线之类的小物件”,比喻细微的事物。如“他连这种针头线脑的小事情都会放在心上。”

从上述三个维度的脑词群我们看到,除了少数自古沿袭下来的成语和惯用语外,都无一例外地采用了“脑+N”的构词方式,即表示人体器官的“脑”附加一个表示空间概念的名词,来形象地表示“脑”的空间语义。

2.汉语“脑”词群的方位隐喻

方位隐喻是参照空间方位而组建的一系列隐喻概念。在本文中我们把它抽象为“脑+方位词”的一类词。空间方位来源于人们与大自然的相互作用,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概念:上—下,前—后,深—浅,中心—边缘等。具体到“脑”概念中,“脑”可里、可外、可前、可后、可中心。如“我早就把他的事情抛到脑外去了。”“这个念头一直在我脑子里闪现。”“在我的大脑中一直浮现着那个人的身影。”

当我们形容把一件事情忘得很彻底时,有“脑后”的说法,如“置之脑后”“抛之脑后”等。如“我把老师留的作业抛到脑后去了。”

“脑门”隐含脑前的意思,因为“脑门”在我们脸的前面。与之对应的,也有“脑后”“后脑勺”等词汇。如“我一拍脑门,拔腿就往家跑。”

(二)汉语“脑”词群的结构隐喻

结构隐喻就是一种概念结构可以适应到另一种概念中,两者产生一种叠加,从而产生一词多用的现象。我们前面提到过,汉语中的“脑”是一个三维空间的概念,可以看作是一个容器。因此和容器有关的认知框架同样也可以用于“脑”结构。从而有了“大脑是容器”的结构隐喻。比如容器脏了可以清洗,脑结构中我们同样有“洗脑”的说法。比喻改变人固有的思想,在真实中建立偏见的宣传方法。如“经过宣传人员几天的洗脑,他最终走向了传销领域。”

容器可以残缺,破损。而形容一个人思维行动不正常,匪夷所思,通常不可救药的时候,我们称之为“脑残”。带有骂人或讽刺的意味。如“你居然做这种事情!脑残吧!”

容器可以用来加热,因此日常生活中我们用“头脑发热”来形容对某件事情一时心血来潮。如“小张最近一时头脑发热,迷恋上了网购。”

此外,还有很多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到的动词也可以与“脑”组合,形成一种看似非常规的搭配。例如我们在形容“用先进的思想和知识充实自己的头脑时”,会用到“武装头脑”一词。武装原本是和战争有关,这里和头脑相联系,很好地验证了培根的一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和战争同样重要,同样可以有强大的力量。如“我们要用先进的思想武装头脑,迎接更大的挑战。”

在日常语言中,人们还会把我们的“头脑”和“机器”等同起来。人们认为大脑在思考、学习的时候,就好像机器在运转、在工作。因此人们下意识地有了“头脑像一台机器”这样的概念隐喻。当我们要别人思考事情时往往会说“开动脑筋”,开动这个动词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和机器联系在一起。这里的“开动脑筋”是要脑筋开始思考、转动就像机器一样开始运转开始工作。如“大家赶快开动脑筋,群策群力。”而当我们形容一个人脑子不灵活,思想僵化的时候则会说他“脑子生锈了”。“生锈”原本也是和机器连用的,形容机器长时间不用产生的一种化学反应。这里和人的大脑连用,更加印证了人们对“头脑像一台机器”的概念隐喻。如“我看他是脑子生锈了,不然不会这样迟钝。”而作为一种移动机器的汽车可以在路上转弯,汉语里有一个词叫“脑筋急转弯”,用来指代一种智力游戏。

除此之外,人们对头脑还有很多比喻想象,中国人自古就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名言,是说有了知识,有了好的头脑,自然就会有荣华富贵的生活。因此头脑也经常和金钱的概念联系起来。当我们说一件事情很耗费精力的时候,我们会说“花费脑筋”。“花费”很明显是一个与“钱”有关的概念,人们做这样的搭配说明在人们心里,智慧和金錢同样珍贵。近些年还有一些不断涌现的新词也运用了这一概念,如“借脑”一词是用来形容“引进外部人才”,而“换脑”一词则形容“更新观念”。巧合的是,“换”和“借”也都是与“金钱”有关的概念。如“这个公司还借用京津人才优势,“借脑”发展。”“重返校园是为了换脑换血,注入新的活力,接受前沿先知。”

可以看出,人们在谈论大脑时,很容易因为脑的各方面特质与生活中的其他事物相似而产生概念叠加。无论是“脑是容器”“脑是机器”还是“智慧是金钱”这些概念隐喻都源自人们对脑的认识、理解。因此在谈论脑时,也自然而然会产生这些看似超长的搭配。

(三)汉语“脑”词群的实体隐喻

人类最初的生存方式是物质的,人类对物体的经验为我们将抽象的概念具体实物化提供了必要的基础,从而派生出了另一类隐喻——实体隐喻。实体隐喻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容器隐喻。因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容器,有内外之分。容器可以清洗,所以我们有“洗脑”的说法。容器在远古时代最早是用来盛水的器皿,当然可以看作容器的“脑”也和水有着密切的关系。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用“脑子进水了”来形容某人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用“脑积水”来形容一些人脑子坏掉了,思想不灵活。如“你是不是被洗脑了呀?以前不是个素食主义者呀?”“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呀?什么事情都敢做!”“不要管他,他脑积水。”

我们每天的进食消化就是一个内外循环的系统。甚至连人们赖以生存的呼吸也不例外。因此,作为身体的一部分,“脑”同样可以看作是一个有生命的实体来进行隐喻表达。例如:有生命的东西可以死,也可以活,因此我们有“死脑筋”和“脑筋活”的表述。有生命的实体一旦受到损伤可以出现萎缩现象,“脑”同样可以有“脑萎缩”的说法。当一个有生命的实体生病的时候,会没有精神,“脑”同样会蔫,“蔫头耷拉脑”,甚至出现眩晕、发热的症状,所以“脑”也会“头疼脑热”“头昏脑胀”。也因为是实体,所以“脑”可以用量词修饰如“一颗脑袋”,还可以感受“冷”“热”如“头脑冷静”“头脑发热”,受到伤害可能会“残”可能会“瘫”,因此有“脑残”“脑瘫”的说法。有生命的实体还会变老,汉语中有一个惯用语“老脑筋”形容“思想顽固守旧”。另外,有生命的实体可以“清醒”可以“开窍”,所以汉语中用“头脑清醒”形容人遇到事情沉着冷静。用“脑袋开窍”形容一个人“豁然开朗,全部都明白了”。如“他是个老脑筋,怎么说也说不通。”“遇事情切记要头脑冷静。”“他今天怎么突然脑袋开窍了?”

既然“脑”是一个实体,它必然会有构成的材料。所以当我们在形容一个人很笨的时候会说“榆木脑袋”,形容一个人不时尚,很脏的时候会说“土头土脑”等。如“真是个榆木脑袋!怎么都不开窍。”“你看他土头土脑的样子,谁会要他?”

最后,在汉语里还有一种有意思的说法,当我们比喻某件事情非常热门抢手,受到强烈追捧时我们常常用“削尖了脑袋”来进行形象的比喻。如“很多人都认为公务员是铁饭碗,所以每年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往这个队伍里面钻。”

三、结语

汉语里,“脑”词群有着丰富的隐喻用法。并且通过大量实例在词汇的扩展机制上面都不自觉地运用到了意象图式的隐喻。该词群在空间的分布上,三维空间的隐喻最多,二维的次之,最后才是一维的。这说明人类参照空间方位组建概念并非偶然,而是有其物质的、社会的、文化的经验为基础。因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个三维的空间,“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因此人们对和自身相关的三维空间最敏感。

参考文献:

〔1〕束定芳.论现代隐喻学的目标、任务和方法[J].外国语,1996(02):15-22.

〔2〕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3〕齊沪扬.现代汉语空间问题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 王大奎)

The Study on Cognitive Metaphor of Chinese Word Group "Brain"

YU Fang

(The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chool, Chifeng University, Chifeng 024000, China)

Abstract: In traditional linguistic research, metaphor and metonymy are seen as rhetorical devices, a variation on conventional language. This article mainly utilizes some theories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to study the hot topic of human body metaphor in cognitive linguistics through a combination of description and analysis, taking the Chinese "brain" word group as an example. On the basis of combining corpora and dictionaries, this study conduct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metaphorical cognitive style of Chinese "brain" word groups, seeking the motivation for word formation. It is also hoped that this study can be helpful for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translation studies, vocabulary teaching, and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Keywords: Brain; Human Body Metaphor; Cognition Research

收稿日期:2023-10-18

作者简介:于芳(1987-),女,汉族,内蒙古赤峰市人,赤峰学院国际教育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国际中文教育、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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