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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蒙古巴林部三王封爵考述

2024-04-20李铁夫

摘 要:巴林部天聪二年(1628)投附后金,后来被编为二旗,各设一札萨克掌全旗事务,同时又册封色棱为巴林左旗闲散贝子,三系王公有清一代世袭罔替。巴林部归附前在天命十一年(1626)连遭袭击,部众大多被后金、察哈尔吞并,仅塞特尔、昂阿二部远避科尔沁得以幸存,此二部后来被编设为巴林二旗,二部首领也就成了巴林二旗札萨克。色棱归附前部内地位高于塞特尔、昂阿,但因丧失了部众,所以被封为无权的闲散贝子。

关键词:内喀尔喀;清代蒙古;札萨克;闲散贝子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4)02-0021-04

巴林部曾隶属于蒙古内喀尔喀部,被达延汗封给其子阿尔楚博罗特。嘉靖年间内喀尔喀在阿尔楚博罗特之子虎喇哈赤率领下,与察哈尔一起南迁至辽河流域。虎喇哈赤晚年分封五子,形成了内喀尔喀五部,其中次子速把亥一系掌领巴林部。此后巴林部一直活跃于辽东地区,或武力挟赏,或以三卫之名在广宁与明贸易,其存在对明末辽东局势的演变和满洲的崛起有着深刻影响。

国内外很多学者对该时期巴林部进行过研究,如国外的和田清、亨利·赛瑞斯等,国內的奥登、达力扎布、白初一等。他们对巴林部的研究大都囊括在对内喀尔喀五部的整体研究框架内,研究内容以巴林世系、游牧地等为主,对于一些重要历史人物的探索尚不足。尤其是天聪二年(1628)率巴林部归附后金的四台吉,这些很少见于1628年以前的记载中,前人也从未就他们如何取得巴林部领导权,并成为巴林二旗世袭罔替的王公进行过分析。搞清此问题,对于研究清初满蒙关系和内喀尔喀五部的演变具有重要意义。

一、归附后金前巴林部的兴衰及归附原因

速把亥是察哈尔图们汗的五执政之一,其领导下的巴林部为挟赏而与明朝频繁交战,《万历武功录》记载:“速把亥与土蛮益睥睨蓟、辽亡厌时,西自虹螺,历广平,直抵辽河,延袤五百余里,胡骑十余万,东可入辽沈、开原,西可入广宁、镇武,南可入金、复、海、盖。”[1]万历十年(1582)速把亥被李成梁伏杀于镇夷堡,其二子卜言兔、把兔儿率部继续与明对抗,《辽夷略》记载:“卜言兔伤父死,与其弟把兔儿枕戈饮血而思蹂塞上以相当。”[2]万历二十二年(1594),兄弟二人在镇武堡一役中被明军射杀,这是巴林部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辽夷略》称把兔儿死后巴林部“诸夷部约拥骑万五千,而皆受调度于粆花”。并且,由于巴林部与粆花的乌济叶特部关系紧密,《筹辽硕画》等明朝文献经常将巴林、乌济叶特二部合称“粆巴”。《三朝辽事实录》记载:“今黄把都儿会同巴领、宰赛、煖兔、卜儿亥五大营,在舍莫林一处往差人会虎墩兔憨。”[3]文中用首领名代称一部,唯巴林部被直记部名,这说明部内再未出现速把亥、把兔儿一样能引起明朝注意的强酋。外依粆花而内无强酋,这正是巴林衰落的体现。

从“万五千骑”的记载看,巴林部实力仍在,之所以在明朝记载中变得默默无闻有三大原因。其一,把兔儿兄弟死后,诸子分产削弱了内部力量。《辽夷略》记载,巴林部在把兔儿兄弟死后“二枝分为十派也。”也就是卜言兔三子、把兔儿七子两枝分成了十派。《三朝辽事实录》也有巴林部一分为十的记载:“巴酋叔侄十营虽款,尚有亲枝粆花父子十营。”[4]可知把兔儿兄弟的诸子分产,使巴林形成十个相对独立的营,有的营中子又传位于孙,故又称“叔侄十营”。分产在当时的蒙古是普遍现象,从历史发展看,巴林部受此次分产的影响很大。其二,诸子分产时均年幼,再无把兔儿这样的少年英杰产生。《万历武功录》称“速把亥殁时,胡中皆以子年少,亡能为。”把兔儿在1582年速把亥死时被记载年少,其阵亡时间距1582年仅12年,可推知其子分产时亦年少,诸子直至成年也未在明朝记载中受到注意,这恐怕与诸子能力有限,且各行其是有关。其三,受到邻部粆花的影响,粆花是虎喇哈赤幼子,早年与速把亥关系亲密,到巴林分产时已是诸首领的叔祖,他不但实力雄厚,而且活跃时间长达半个世纪。上述因素影响导致巴林部“诸夷部约拥骑万五千,而皆受调度于粆花”,这对巴林后来的命运产生了深刻影响。

天命十一年(1626)巴林部因一年内连遭后金、察哈尔三次打击而分崩离析。因宁远战役时巴林部“专意助明,移师相逼”,后金讨伐巴林等部,战后“将所获人畜五万六千五百俱列等赏给将士。”此后,后金伐扎鲁特,巴林部亦受波及:“别遣副将楞额礼、参将阿山率兵六百人,入喀尔喀巴林地方,驱逐哨卒,纵火燎原,以张声势。”取得“凡获人口二百七十一,骆驼三十四,马一百一十一,牛一千二百一十一,羊二千五百八十六”的战果。后来,“察哈尔兴兵,攻掠喀尔喀人民,服从者养之,拒敌者被杀。”林丹汗为加强自身实力而武力吞并内喀尔喀,这次打击造成粆花死亡,巴林部也分崩离析。巴林部众或在三次打击中被吞并,或逃往科尔沁。逃往科尔沁的部众于天聪二年(1628)又转投后金,在后来被编成了巴林二旗,率领归附的巴林四台吉也被封为世袭罔替的三系王公。

二、巴林归附四台吉身份探析

巴林部归附事件见载于《太宗实录》《满文老档》《满文原档》三份文献。其中,《满文原档》是天命至崇德年间的第一手史料,《满文老档》是乾隆时用圈点满文重抄《满文原档》形成的,因此本文只采用《满文原档》。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太宗实录》和《满文原档》的记载有一定出入。

《太宗实录》记载:“巴林部落贝勒塞特尔、台吉赛冷、阿玉石、满珠习礼来归,献驼马。上率诸贝勒出迎五里,赐大宴。塞特尔、塞冷等蒙古喀尔喀所属也,蒙古察哈尔林丹汗既破喀尔喀,于是塞特尔、昂阿遂举部投蒙古嫩科尔沁国,科尔沁贝勒复扰害之,至是率部众来归。”

《满文原档》记载:“orin sunja de.barin i seter beile,sereng hong taiji,ayusi taiji,manjusiri taiji han de hengkileme jimbi seme……sunja bai dubade.han beise okdobi.amba sarin sarilaha. seter,sereng se monggoi kalkai gurun i barin aiman i beise bihe.monggoi cahara kalka be efulehe manggi.seter,angga ini gurun be gamame.korcin de dosinaka bihe.korcin i beise nungneme ojoro jakade……”[5]

二十五日,巴林塞特尔贝勒、色棱黄台吉、阿玉石台吉、满珠习礼台吉来叩见汗……五里处,汗和贝勒们迎接,大设宴。塞特尔、色棱等是蒙古的喀尔喀国的巴林部贝勒,蒙古的察哈尔攻破喀尔喀后,塞特尔、昂阿率其部入蒙古科尔沁,因科尔沁诸贝勒侵扰……

可以发现,二文均记载来降四人是塞特尔、色棱、阿玉石、满珠习礼。其中,塞特尔是把兔儿之子,清代巴林右翼旗历代札萨克都是其后裔;阿玉石是塞特尔之子;满珠习礼是巴林左翼旗首任札萨克贝子,昂阿为满珠习礼之父,把兔儿之子,可能在流亡科尔沁期间去世,满珠习礼在归附后金时已经继领了其父部众;而最特殊的当属色棱,他是巴林左翼旗首任闲散贝子。阿玉石在崇德年间失去记载,塞特尔、满珠习礼、色棱三人是巴林二旗三系王公的始祖。

但《太宗实录》《满文原档》记载存在一处差别,《太宗实录》记色棱为“色棱台吉”,《满文原档》则记为“色棱黄台吉”,二者一字之差却含义全然不同。明末蒙古黄金家族子弟多称台吉,但称黄台吉者甚少。达力扎布认为:“所谓洪台吉(皇太子)、台吉(太子)、济农(晋王)等称号是代表着一种特权。”[6]白初一认为:“明代蒙古贵族中只有有影响的大台吉,才被誉为Qung Tayiji。”[7]因此色棱的身份并不一般。形成对比的是,另三人里,满珠习礼、阿玉石称号为台吉,塞特尔为贝勒,但贝勒是满洲称呼,蒙古本无此号,而《满文原档》里还有这样一段记载:“tofohon de.monggo gurun i barin i bai dureng beilei juse ayusi taiji.gurbusi taiji.sattar taiji.ilan taiji harangga monggo emu tanggv ninju boigon ukame jihe.”[8](十五日,蒙古国巴林地方的杜棱贝勒子阿玉石台吉、古尔布什台吉、萨特塔尔台吉所属蒙古一百六十户逃来),其中的sattar应当就是塞特尔。首先遍观各文献对巴林世系的记载,并无名为萨特塔尔之人,其次《满文原档》使用无圈点满文记载,a、e不分,ta、te不分,可读sattar亦可读setter,只是乾隆时用圈点满文重抄《满文原档》时照抄为了sattar。查阅蒙文资料,塞特尔之名果有“setter(seter)”[9]的记录,这基本证实了萨特塔尔就是塞特尔,而塞特尔的称号也只是台吉。从称号看,色棱身份有别于另三人。

此外,《满文原档》记载中巴林部一个叫额布格德依的人也称黄台吉,此人在巴林部内有着很高的地位,在努尔哈赤与喀尔喀五部交涉时曾说:

“喀尔喀杜棱洪巴图鲁、额布格德依黄台吉内心都识大体,我们凡事共议,全力征伐明国。唯恐你们的小贝勒、远亲中有人想与明为伍,朕念及杜棱洪巴图鲁、额布格德依黄台吉的情面,才有此言。”[10]

杜棱洪巴图鲁即粆花,额布格德依在努尔哈赤口中能与粆花并称,足以说明其身份之重。关于色棱与此人的关系,《王公表传》记载色棱之父为额布岱洪巴图鲁,《辽夷略》记载把兔儿长子名额伯革打黄台吉,而“额伯革打有子三,曰色令,曰速木儿,曰翔闹。”色令即色棱,额伯革打、额布岱就是额布格德依,色棱之父亦号黄台吉,且身份是把兔儿的长子。另外,此人在巴林部不仅有独特的称号,还有独特的地位,这在天命四年(1619)内喀尔喀与后金的盟誓记载中得以体现:

“如明朝欲讲和并遣人挑唆,汝等却不告知我国,则喀尔喀执政之杜棱洪巴图鲁、奥巴岱青、额参台吉、巴拜台吉、阿苏特的莽古尔岱、额布格德依黄台吉、乌巴什台吉、杜棱、古尔布什、岱达尔汉、莽古尔岱青、毕登图、伊尔登、楚虎尔、达尔汉巴图鲁、恩格德尔、桑噶尔寨、布达奇杜棱、桑噶尔寨、巴雅尔图、多尔济、内齐汗、卫征、鄂尔哲依图、布尔噶图、额登、额尔济格等五部喀尔喀执政贝勒短寿。”[11]

达力扎布认为名单中属巴林部的有额布格德依黄台吉、杜楞、古尔布什、莽古尔岱青、乌巴锡台吉,额布格德依在五人中居首。其他几部中,乌济叶特居首的是粆花(杜棱洪巴图鲁),扎鲁特居首的是内齐汗,巴约特居首的是达尔汉巴图鲁,皆是一部之长。这说明额布格德依正是不见于明朝文献记载的巴林首领。前文论述过巴林分产后内无强酋,外依粆花的情况,因此作为一部之主的额布格德依恐与察哈尔林丹汗一样,有名无实,仅能号令直属营众。其首领身份仅在后金记载中有些许体现,在明朝文献中则干脆没有记载。

值得注意的是,塞特尔、阿玉石、满珠习礼、昂阿不在盟誓名单里,表明他们在巴林部本非执政的核心人物,这恐怕与他们的营众和能力有限有关,比如塞特尔在归附后便曾受到皇太极的批评:“尔塞特尔动辄托病,果何病耶,不念及国政而嗜饮无度,为酒所困耳。”这能够解释为何塞特尔同为把兔儿之子,却在归附前少见记载,同时也使人困惑于为何此人在归附后金时竟已成了巴林部首领。另外,额布格德依天命六年(1621)开始失去记载,其子色棱归附后金时已继承了黄台吉号,这说明他已经承袭了其父的部众甚至首领身份。这便产生矛盾之处,部内地位较高的色棱归附后只被封为闲散贝子,而塞特尔、满珠习礼等原本地位一般之人却成了掌权札萨克,为何会产生这种矛盾现象呢。在《满文原档》里也許可以找到答案。

三、《满文原档》被涂抹内容中有关色棱的重要经历

《满文原档》对巴林部归附事件的记载中,还有些被涂抹的内容,其中一句与色棱有关:“色棱黄台吉曾被察哈尔所掳,觉察哈尔汗有欲杀之意,逃至科尔沁。”[12]从这句话可知,四台吉并非同时逃至科尔沁的,塞特尔、昂阿先率部入科尔沁,色棱则在察哈尔袭击中被掳,较晚才逃到科尔沁。两相对比,色棱入科尔沁时是否携带部众并不明确,塞特尔等人则明确记载是率部入科尔沁。前文论及巴林在天命十一年(1626)的三次打击中大多部众被吞并,唯塞特尔、昂阿率部入科尔沁得以幸存,巴林二旗正是以这两营部众为基础编设的,即崇德元年(1636)编设牛录时统计的“巴林阿玉石旗六百二十户,十二牛录,满珠习礼旗八百八十户,十七牛录。此二旗共一千五百户二十九牛录”[13]。此数目与巴林部曾经的“万五千骑”相比甚少,但以这些部众为基础,巴林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游牧单位得以延续,封两营首领为札萨克,实际上是对他们原有权力的保留与承认。

色棱从察哈尔逃亡的时间不明,但科尔沁当时在嫩江流域游牧,从被察哈尔所掳到归附后金共十六个月,期间,察哈尔的位置一直远离嫩江流域,色棱要率领全部营众从察哈尔围追堵截下逃到科尔沁是不现实的,何况林丹汗吞并喀尔喀后,“以异姓之臣为达鲁花,居诸贝勒之上”,色棱连能否调动旧部都存疑,因此其逃亡就算不是孤身一人,也只能是少数人迅速行动,因此他归附时已失去大多部众。1636年巴林编户时,“色棱额驸一百十家,编为二牛录”,此一百十家、二牛录是巴林左旗八百八十户、十七牛录的组成部分,数量甚少,不足以使色棱成为一旗札萨克。但色棱毕竟是把兔儿嫡长孙,拥有名义上的首领身份和黄台吉称号,所以皇太极封其为闲散贝子,以示安抚。

综上所述,巴林部嘉靖年间南迁至辽河流域后,在速把亥、把兔儿父子时期称雄一时。把兔儿死后其诸幼子分产,巴林部由盛转衰,内部实力分散且首领权威下降,对外长期依附于乌济叶特部强酋粆花。天命十一年(1626),巴林部大多部众被吞并,仅塞特尔、昂阿率部逃往科尔沁得以幸存。1628年,巴林部归附后金,皇太极在巴林部客观情况基础上进行了封爵,塞特尔、昂阿在动荡中保留下一定部众,所以塞特尔被封为巴林右旗札萨克贝勒;昂阿在科尔沁期间已经去世,其子满珠习礼被封为巴林左旗札萨克贝子,这是对二人原有统治权的保留和承认。色棱虽已继其父成为巴林部首领,拥有黄台吉称号,但巴林部事权涣散已久,加之色棱在又丧失了大多直属部众,因而被封为闲散贝子。

参考文献:

〔1〕薄音湖.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编(第四辑)[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

〔2〕薄音湖,王雄.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编(第二辑)[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

〔3〕〔4〕全国公共图书馆古籍文献编委会.中国公共图书馆古籍文献珍本汇刊·史部:三朝辽事实录[M].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2.

〔5〕〔8〕〔10〕〔11〕〔12〕〔13〕冯明珠.满文原档[M].台北:台北故宫博物院,2006.

〔6〕达力扎布.明代漠南蒙古历史研究[M].呼伦贝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7.

〔7〕白初一.清太祖时间满蒙关系若干问题研究[D].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2005.

〔9〕纳·宝音贺希格.巴林史书[M].呼伦贝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 王大奎)

A Research on the Origin of Three Nobles of Two Banners

of Baarin in Qing Dynasty

LI Tie-fu

(College of History and Tourism Culture,Inner Mongolia University, Hohhot 010021, China)

Abstract: Baarin tribe was established as two jasaγ banners after surrendered to Later Jin in the second year of TianCong(1628),each banner has one jasaγ in charge of affairs while Sereng was canonized as Xiansan Beise of Baarin Left Banner,three mongolian nobles were implemented the hereditary system throughout the Qing dynasty.before surrendering,Baarin was intruded three times in the eleventh year of TianMing(1626),most people was captured by Later Jin and Chakhar,just the tribes of Seter and Angga survived because they took refuge in Horcin,there two tribes were the foundation for establishing two banners of Baarin,so the leaders of two tribes became jasaγ of Baarin two banners.Sereng's rank was higher than Seter and Angga,but he lost most of subjects so that canonized as Xiansan Beise.

Keywords: Inner Kalka; Mongolia of Qing Dynasty; Jasaγ; Xiansan Beise

收稿日期:2023-09-20

作者簡介:李铁夫(1995-),男,蒙古族,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人,内蒙古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代蒙古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