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青少年杀手:美国校园枪击案是袭击指南
2024-04-14李泽豪
李泽豪
这个16岁的男孩一直等到父亲离开家后才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穿上迷彩军服,在手臂上系了一个纳粹标志,戴上一个画着骷髅的面具,拿出他父亲的两把枪——巴西金牛座公司生产的一把点40口径半自动手枪和一把点38口径左轮手枪,然后径直走向门外。
在2022年11月下旬的那个上午,这个男孩冲进了巴西圣埃斯皮里图州阿拉克鲁斯市,他的目的就是要杀死尽可能多的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任何一个美国人来说都是既熟悉又沉痛的。当地警方说,这个男孩驱车去了两所学校实施袭击,总共开枪打死了四人、打伤了至少十人,给这座拥有10万人口的沿海小镇带来了悲伤与痛苦。而对于美国康涅狄格州纽敦市和得克萨斯州乌瓦尔德市的一些社区居民来说,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在过去几十年里,校园袭击事件似乎只发生在美国,而现在,巴西居然也出现了这样的事。近一年半,这个拉丁美洲最大的国家发生了十余起校园袭击案,搞得人心惶惶,许多人担心这仅仅是个开始。
巴西许多校园袭击者与美国的袭击者很像,他们多是心怀不满的年轻白人男性,或是受一些网络组织控制的男孩,这些网络犯罪组织异常崇拜那些屠杀学龄儿童的人。有些袭击者使用了美国仇恨团体的标志,如白人至上主义恐怖组织“核武之师”的骷髅面具、纳粹的十字符等。另外,包括那个16岁男孩在内的一些人还效仿了1999年美国科罗拉多州科伦拜恩高中的枪击案。
有些人认为是枪支泛滥导致了美国致命校园袭击案的频发,而有些人则以为不然。近年来巴西出现的这一起起悲惨的袭击事件正好为此提供了研究案例。
美国和巴西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两个国家都有被殖民奴役的历史,同时目前都面临着国内政治两极分化、种族冲突频发、经济停滞等问题。另外,两国人民还都特别喜欢玩社交媒体。
但两国也有不同之处。“那就是获得枪支的难度。”巴西圣保罗大学教育研究员丹尼尔·卡拉说,“巴西从不缺狂热的犯罪分子,唯一缺少的就是获得枪支的途径。”与美国相比,巴西对枪支的管控甚严,一般人很难获得。近期发生的校园袭击案中,行凶者大多使用小刀、砍刀,甚至斧头。正是由于行凶者接触不到枪,受害者的死亡率才能大大降低。
当地警方说,2023年3月就发生了一起典型的非涉枪校园袭击案:圣保羅市的一名13岁学生借口去洗手间,回来时头戴骷髅面具,手持一把长刀,据称他刺死了他71岁的老师并砍伤了另外五人。
警方称,这个学生后来告诉调查人员,他曾试图在网上购买枪支,但没买到。之前的某天晚上,他还在社交媒体上抱怨自己没有像样的武器。他想要模仿阿拉克鲁斯的那个男孩,穿着类似的带有仇恨标志的衣服,屠杀更多的人。
|“科伦拜恩效应”引起全球关注 |
长期以来,研究人员一直在研究所谓的“科伦拜恩效应”——即对埃里克·哈里斯和迪伦·克莱伯德的持久迷恋,正是这两名学生在科伦拜恩高中枪杀了13人。用社会学家拉尔夫·拉金的话说,他们俩成功撰写了“枪击文化指南”,不断为美国和其他国家的枪手提供灵感。
据悉,2017年,一名法国高中生在看了科伦拜恩枪击案的视频后回到学校枪杀了八人;英国的两名“科伦拜恩极端少年”被指控策划了一起校园袭击案。2022年,一名俄罗斯男子回到母校枪杀了17名学生,他的枪上穿着自制的绳结,上面写着“科伦拜恩”“埃里克”和“迪伦”的字样。
科伦拜恩效应对巴西的影响尤为严重。巴西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个活跃的在线论坛,其中有数百名用户向校园袭击者表示敬意,同时不断地宣传反犹太主义和种族主义。他们还互发科伦拜恩枪击案的图片、视频和表情包,并称埃里克为“叛逆之子”,迪伦为“伏特加男孩”。
圣保罗坎皮纳斯州立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了许多极端网络团体。一个科伦拜恩学生团体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自称“风衣黑手党2.0”,并要将自己打造成“巴西最大的刑事案件‘供应商,主要提供校园枪击和屠杀‘服务”。2018年,坎皮纳斯州立大学的图书馆遭到了破坏,很显然,这是对相关工作人员的报复。破坏者留下了一条信息,上面写道:“科伦拜恩的屠杀大戏将在你们这里盛大开幕。”
2019年,17岁的吉列尔梅·陶奇非法购买了一把点38口径左轮手枪,并与25岁的路易斯·卡斯特罗一起模仿科伦拜恩枪击案,袭击了圣保罗州苏扎诺市郊区的一所中学,总共造成十人死亡(包括这两名自杀的枪手)。
如今,苏扎诺枪击案在网上颇受极端分子的倾慕。为校园袭击而欢呼雀跃的那些巴西人将陶奇戴的骷髅面具设为自己的头像,还有人将“陶奇”用作自己的网名,比如圣保罗那名刺死自己老师的13岁学生就是如此。许多极端分子表示,以后杀人时将佩戴与陶奇相同的标志。
有人在网上提问:“谁知道这种面具在哪儿能买到?”
还有人跟帖写道:“只有枪才能结束欺凌与压迫。”
一名网友恳求道:“不要让苏扎诺枪击案再发生了。他们不是英雄。”但这条帖子得到的回复是:“我想做啥就做啥,你管得着吗!”
| 精心策划的袭击 |
那个16岁的男孩生活在阿拉克鲁斯郊区一栋黄房子里。在邻居们看来,他拥有美好的生活:他家周边安静且稳定,他的父亲是一名警察,同时也是邻里协会的主席,母亲是一名刚退休的教师。但两年来,男孩一直在这栋房子里悄悄地分析世界各地的校园屠杀案,并制订着自己的袭击计划。
“他对科伦拜恩和苏扎诺的枪击事件非常感兴趣,”阿拉克鲁斯的警探安德烈·贾勒特说,“他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了这些枪手的作案过程,并从中寻找到了‘灵感。”
由于这个男孩尚未成年,因此媒体没有透露他的姓名。
男孩的父母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回應。但他的父亲法比奥·卡斯蒂廖尼在向警方提供的证词中称,他儿子小时候特别爱笑,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变得越来越严肃而安静,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卡斯蒂廖尼告诉调查人员,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变得如此郁郁不乐。他们后来看过心理医生,也出去度过假,但这个男孩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卡斯蒂廖尼说,他儿子13岁时开始抱怨自己在学校总被欺负。从那一刻起,他意识到曾经那个快乐无忧的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孤僻的愤世少年。
邻居们很少看到这个男孩外出。他没有朋友,要么独自一人,要么和父母在一起。
贾勒特说,男孩也从不与其他网友互动,他把时间几乎都花在研读找到的袭击事件材料上。警方的相关资料显示,男孩曾观看过关于“怂恿校园袭击,介绍事前如何准备和事后如何辩解”的视频。
2022年11月25日上午,这个男孩带着父亲的枪,开车去了普里莫·比蒂公立学校,这是他母亲玛丽亚·卡斯蒂廖尼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从教师休息室旁的后门进入教学楼,当时许多教师正在楼里上课。
他拔出枪开始射击,中途给他的左轮手枪换过一次子弹。不到一分钟,他就杀死了三名教师,并打伤了至少八人。然后,他把车开到了一所私立学校,掏枪杀死了12岁的塞莱娜·扎格里洛,并打伤了另外两人。
警方说,这个男孩那天稍晚些时候被捕并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审判结果不到两周就出来了:他被判处三年监禁,这是巴西对未成年人的最高刑罚。
扎格里洛的母亲苔依丝·凡蒂尼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着:她的女儿被夺去了生命,而凶手只判了三年监禁,甚至外界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被允许重返社会呢?”凡蒂尼说,“这真的是毫无正义可言。”
| 挥之不散的阴影 |
2023年4月5日,几名教师坐在普里莫·比蒂学校新建的休息室里,低声讨论着另一起校园袭击案。就在当天早晨,一名男子闯入了圣卡塔琳娜州的一家日托中心,用斧头砍死了四名年龄在四到七岁之间的儿童。
那家日托中心位于他们学校的南方,相距900英里,但老师们觉得这起新的暴力袭击事件似乎就在眼前。一位女老师闭上了眼睛,她回忆道:“同事被杀时,我正好就在那个屋子里。”
这位女老师要求匿名。案发那天,她躲在一张长桌子下面,试图保持安静不被发现。她说自己至今依然无法忘记凶手从桌旁走过的情境。她说:“这件事给我们所有人都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巴西政府和学校都在考虑采取新的安全措施。有人呼吁效仿美国的方案,如引进金属探测器、设置武装警卫和开展校园防暴演练。然而,也有人认为,这些措施弊大于利,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防范袭击,但会给孩子们带来巨大的恐惧感。
巴西联邦政府已要求社交媒体平台屏蔽了数百个散播暴力言论的账户,还开通了嫌疑人举报热线。
即使这样,阿拉克鲁斯的老师们依旧觉得危机四伏。他们认为,巴西现在越来越像美国了,校园袭击事件似乎已成为常态。其中一位老师说:“五年后,情况只会更糟。”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