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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士彪词作研究之“哀婉”词风浅析

2024-04-14苏思祺

新楚文化 2024年3期
关键词:词风

苏思祺

【摘要】俞士彪是西陵词派的第三代词人,著有《玉蕤词钞》,与毛先舒、徐士俊等人进行过唱和活动。但目前学界对俞士彪词作的相关研究较少,因而具有一定的开拓空间。立足俞士彪词作文本,不难发现其词作呈现出“哀婉”的特质,这种“哀婉”在主题内容、叙事手法和意境营造中均有体现。

【关键词】俞士彪;《玉蕤词钞》;题材内容;词风

【中图分类号】I22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03-0022-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3.007

词的历史由来已久,从晚唐五代至两宋,词都处于较为繁盛的时期,元明时期较为低迷,而到了清朝,又恢复了活力。虽然小说往往被视作清代文学最为典型的代表,但清代词的创作也呈现出一片繁荣,各种词派也层出不穷,可谓多彩纷呈。清词“中兴”可以说已成为共识。“清词号称复兴,在题材、表现手法以及深层意蕴等方面,都有着超越前人的意识,体现出宏大的格局。”[1]这种中兴首先体现在清词的作品数量和词人的数量上。“一代清词总量将超出二十万首以上,词人也多至一万之数。”[2]除开词体本身的发展,词的创作者心态变化也赋予了清词独特的魅力。“所谓清词复兴,就是要发扬宋词的艺术传统,然后再注入新的时代因素和美学因素。”[3]

清代是历史上比较特殊的一个朝代,清初的朝代更迭和历史底蕴也赋予了清词创新的活力。本文对俞士彪词作特质进行剖析,也在某种程度上对清词研究有一定的补充。

一、俞士彪词主题内容中的“哀婉”

《全清词·顺康卷》收录了俞士彪《玉蕤词钞》共216首,其词作的题材丰富,包含了较多他人生经历的书写以及个人情感的流露,“哀婉”是其词作较为明显的特质之一,尤其是在他的咏物词和羁旅行役词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在俞士彪不同类型的词作中,都有较多呈现出“哀婉”的基调。

(一)咏物词中的“哀婉”——以《踏莎行其一·咏雁》和《长相思·客中送春》为例

俞士彪的咏物词吟咏的对象比较广泛,但不论是吟咏植物、动物类的词,还是吟咏物候、物象类的词,俞士彪都能将自己的感情与所咏之物很好地契合,在描摹出所咏之物的形态特征之后,巧妙地引出这些事物背后所承载的个人情感,达到一种即物言情的效果。“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則谓之无境界。”[4]他因物生感,将所见之物与所发之感相融合,但其咏物词中的情感也多与羁旅之愁和年华易逝的感慨相关,因而也多呈现出“哀婉”的基调。

如《踏莎行其一·咏雁》:

“呖呖哀鸣,翛翛倦羽。经年也学人羁旅。烟汀沙渚恐无凭,不曾寄得书儿去。

上苑荒凉,衡阳间阻。有人独倚阑干数。楼头过尽万千行,残霞落照秋江暮。”[5]4419

这首词从雁的声音和羽翼的形态着笔,雁本身便给人带有一种较苍凉的印象,词人在此更是分别用“哀”和“倦”二字来分别修饰雁之声和羽之态,更显“哀”之氛围,“经年也学人羁旅”一句将雁迁徙的行为与人的羁旅作比,既是描摹雁之行为,又是借雁暗示自己羁旅在外的境遇,引发出在“烟汀”“沙渚”的阻隔之下,不能够将书信寄回的感慨。下阕视角写词人独自倚栏杆盼归的画面,虽独倚栏杆望向远处,最后只看见暮色之下残霞映照在江面的图景。这首词虽是咏雁,却也由物生感,流露出作者淡淡的哀愁,格调哀婉。但这种哀愁的表达是层层铺垫和渐次渲染的,用江景残霞的外部空间作结,将词人内心的思念点到为止,含蓄委婉。

此外,他的《长相思·客中送春》在体现“哀婉”特质之处也颇为巧妙:

“花东流,水东流,薄倖春光不暂留,人来天尽头。

暮云收,暮山稠,满眼云山不尽愁,如何独倚楼。”[5]4411

整首词用语较为质朴,主要吟咏暮春之景,上阕写出春色渐颓的情形,引人无限愁思与感慨,“花东流”“水东流”,于重复中表现出春色,亦暗指年华如水一般不可留;“人来天尽头”,既是词人行进过程的空间转移,亦是与下阕的“暮云收”视角转换的衔接与过渡,词人的视角由流水转向“云”与“山”,进而引发出更多的愁绪,哀愁之意在此达到顶端,但词人却并未更加直接地阐发,而是委婉发问“如何独倚楼”,不再言愁却通过发问的方式,将这种愁绪揉进文字之间,自然又委婉。

词人在吟咏暮春之景时巧妙地以春光自况,于暮春景物之中寄寓了自身年华不再的感慨和愁绪,无过多的辞藻堆砌和过分雕琢之意,于淡淡哀思中呈现出婉约自然之特点。

(二)羁旅行役词中的“哀婉”——以《玉楼春·其二·宿庆元县石龙寺听雨》和《点绛唇·邗关客夜》为例

羁旅行役词在俞士彪的词作中亦比较常见,是他人生经历的缩影,很多都带有离愁别绪和哀情哀愁。如《玉楼春·其二·宿庆元县石龙寺听雨》:

“凄风淅淅穿窗槅,灯怯春寒容易黑。檐声滴碎故乡心,应是石龙中夜泣。

嘈嘈滩水流偏急,约略山城更漏滴。溪桥明日草青青,惆怅归途何处觅。”[5]4415

这首词是词人留宿他乡时夜间听雨所作,上阕先从凄厉的风声写起,继而由听觉转向视觉,“灯怯春寒容易黑”,一个“怯”字将灯拟人化,而灯所“怯”之物竟是“春寒”,词人既巧妙地将一系列清冷的意象联结在一起,又颇具新意;后将“檐声”比作石龙哭泣,一个“碎”字更直言思乡之苦,用词直接恳切。下阕由急流写起,“山城”写明地域环境,同时也增添了幽婉的氛围。“淅淅”“嘈嘈”等叠词的使用,增加词作音乐美的同时亦增加了清新的意境之感。夜雨过后是绿意生长,但归途遥远,词人内心的怅惘只增不减。

如《点绛唇·邗关客夜》:

“灯火扬州,孤帆倦客重停泊。十年梦觉,薄倖名耽阁。

江月庭花,陈迹浑迷却。寒蟾落,引杯孤酌,霜浸芙蓉锷。”[5]4418

这首词的基调较为苦闷,场景、时空和意象的转换非常密集,词人在此并不直接写哀愁,哀愁却贯穿全篇。上阕即点名时间与地点,“灯火”“扬州”本应是一种热闹的氛围,但词人却通过接下来的“孤帆”和“倦客”来暗示自身的羁旅之苦闷,一个“重”字更是再次加重了这种愁绪的程度。三、四句由当前的时空跳跃回往昔岁月,进一层解释自身这种愁绪的由来与仕途失意有一定关联。下阕视角再次转回眼前之景,“江月”“庭花”“寒蝉”“霜”等冷色调意象十分密集地出现在词中,极具婉约的特质,同时又铺垫出词人的哀愁与落寞之意,营造出一种清冷的美感,但又极具文人特质。

二、叙事手法中的“哀婉”

——以《浣溪沙·其八》和《南浦·忆内》为例

俞士彪词作中的“哀婉”特质还与其词作的叙事手法有一定关联,其中比较明显的便是他在词作中喜用女性化视角来展开叙述。虽然以女性视角作词的手法由来已久,可谓在词的创作中特别常见的手法。但在俞士彪的词作中,他不仅能设身处地地从这些女子的身份出发,道出她们心中的情感与愁思,他笔下的女子在某些时候也一反传统礼教观中对女子温婉内敛的要求,敢于直言内心诉求。俞士彪词作中的这种女性书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内心自况和情感的侧面表达,这种女性化视角的叙述也为他的词增添了“哀婉”之意。

如《浣溪沙·其八》:

“午倦慵将绣帖移,却揎朱袖捲帘儿,枝头已有嫩莺啼。

薄倖客游芳草路,相思人在落花时,暮云楼外远山迷。”[5]4431

这是词人以女子视角所写的一首闺怨词,既是描摹闺阁中的女子常态,亦是在书写相思之情。上阕写这位女子的日常,午后慵懒地绣帖,卷起帘幕,先是听见了枝头的莺啼。下阕则是写出浅浅的相思之意,女子所感由听觉转向视觉,从芳草路旁的游客引发出内心相思的感悟,同时视角由近及远,词人在此亦是通过较为委婉含蓄的表达来写相思,并不直言相思之浓烈,而是通过“暮云楼外远山迷”来展现情感,相思之情比远山更远,與欧阳修的《踏莎行》中的“平芜尽处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6]所营造的境界颇为相似。整首词呈现的是一个较为可爱的女子形象和较为“哀婉”的相思情感。

又如《南浦·忆内》:

“碧云迢递,想楼前、杨柳已成阴。应是凝妆愁望,幽思不能禁。

只道暂时分手,又谁知、流滞到而今。看青梅已老,榆钱都落,春色杳难寻。

但愿牛衣对泣,向天涯、不愿绕身金。况是穷途寥落,暗里鬓霜侵。

瘦马残阳芳草岸,孤灯寒雨翠罗衾。恨层山阻隔,离怀无计托瑶琴。”[5]4422

这是一首离别相思之词,词人与妻子分离甚久,继而生发出无限想念与回忆,既是写自己对妻子的思念,其间又借用妻子的视角来互道思念,将自己的妻子形象刻画得真挚感人。词的开头由远眺的视角展开,“想楼前”,思绪飘转,由眼前的实景跳跃到词人所营造出的想象空间,视角亦由词人的远眺转换到还留在家中的妻子的身旁,“应是凝妆愁望,幽思不能禁”,一个“凝”字,一个“愁”字,高度凝练,将二人的相思之苦极尽描摹,在词人想象空间中,自己所思念的妻子也在同样望着远方思念着自己,情景交融、虚实结合之下,一个深情温婉的妻子形象跃然纸上,为这首词作融入了更多婉约之意。“只道暂时分手”几句由当前的时间线跳转到过往的时间线再回到当前的时间线,词人在此并未直接写分离之苦,而是通过“青梅”变老、“榆钱”凋落、“春色”难寻等意象的叠加来委婉作比。“但愿牛衣对泣”与“不愿绕身金”二句,情感直而露,真挚感人。最后两句再次描写“残阳”“寒雨”等清冷的物象,通过景物的凄冷委婉展露内心的凄楚,二人受到遥远空间距离的阻隔,词人只能通过瑶琴来寄寓自己内心相思之意。这首词虽是刻画词人思念妻子,但其中以妻子视角展开的表达颇为精巧,对二人情感的刻画也较为“哀婉”。

这种女性化视角的叙事,是俞士彪词作中的常用的手法,这种叙事手法既丰富了他词作中女性形象的构建,体现出他对女性的尊重,又呈现出“哀婉”的特质。“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词是一种具有浓郁抒情性和特殊表现力的文体。词崇尚婉媚,情思婉转,含蓄蕴藉,‘词为艳科是其本色特征。”[7]这种婉约清新表达也让他的词作更加真挚感人。

三、意境营造中的“哀婉”

——以《朝中措》和《苏幕遮·其二》为例

在俞士彪的词中,他多以抒发个人情感为主,并善于借用自然景物营造清冷的氛围,委婉地表现出一种悠远的神韵,语言清新,情意的表现也较为含蓄细腻。不论是语言风格还是他的意象选择都比较清新自然,再加上其所抒发的也往往是一些比较伤感哀婉的情绪,因而在整体词风和词境上所呈现的,亦是一种缠绵哀婉的效果。

如《朝中措》:

“玉楼花雾夜藏春,红烛照华裀。只道伴侬欢笑,腮边却有啼痕。

柔情难诉,粉香狼藉,樽酒慇勤。今夜西窗月落,不知人在孤村。”[5]4437

整首词融情于景,营造出清冷的意境,词人上阕从夜景写起,夜晚本就给人以一种忧伤凄冷的氛围,再加上“玉楼”与“花雾”这些清冷意象的选取,营造出朦胧的室内空间,紧接着想起当时二人的欢声笑语,当下却只能用腮边的啼痕来渲染内心怅惘。下阕直言“柔情难诉”,通过描摹脂粉、香气、酒樽等器物之凌乱来暗喻词人内心之凌乱。内心愁绪铺垫渐浓之时,词人又转而写西窗月景,也不知那人在孤村是何种情形,给读者营造出身临其境之感,情真隽永。

如《苏幕遮·其二》:

“臂红轻,眉黛浅。髻上春幡,两个人谁健。寂寞昼长幽梦短。閒倚红楼,袖冷雕阑暖。

别情深,诗思倦。剩酒残脂,和泪浇花片。春色不教来小院。谁捲珠帘,放入双飞燕。”[5]4439

这是一首工笔细密、但风格却颇为清丽婉转的艳词,这与其意象的选用和词境的营造有不少关联。上阕着重刻画女子形貌并逐渐生发寂寞之愁,虽从“臂红轻”这一艳处着笔,但“浅”“冷”“幽梦”等清冷意象的选取逐渐盖过其艳丽的刻画。下片着意于抒情,离愁别绪令人感到伤感,连作诗也无了心思。女子胭脂泪和酒一起挥洒在残花之上,委婉含蓄地写出离别之伤,营造出“哀婉”的意境之美。

俞士彪之词作所用字词大多精巧细腻,且在描写感情时多含蓄婉约,他在选取意象时,喜欢用到“雁”“花”“月”“春”“雪”等意象及形容词,这些意象本就多为自然景物,能给人带来亲切自然之感,再加上其往往在这些意象前加上“新”“细”“微”“潇湘”“暮”“残”等词,为这些意象增添了清雅的色调,更突出了清新雅丽之美。这些词句通过绘制凄清幽静之景,营造出一种“哀婉”之境。

四、结语

立足俞士彪的词作可以看出,虽然其词作内容丰富,但诸多作品都呈现出“哀婉”的特质,这与他的人生经历和士人心态密切相关,这些词作之“哀婉”不仅是他词作特质的呈现,也是词人基于人生经历的内心世界的浓缩与呈现。从俞士彪的词作之中,我们可以看到词人客居他乡、年华不再、仕途失意甚至丧子之痛的坎坷,其敏锐细腻的性格也使他在作词时笔触更加细致婉转,也使其词在整体风格上呈现出一种缠绵哀婉的特点和悲苦凄美的氛围。

参考文献:

[1]张宏生.清词探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2]严迪昌.清词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3]曹明升.清代宋词学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21.

[4]王国维.人间词话[M].山西: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

[5]张宏生.全清词[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6]欧阳修.欧阳修全集[M].李逸安,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1.

[7]孙艳红.唐宋词的女性化特征演变史[M].北京:中华书局,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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