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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拉——19世纪科学精神渲染下的真实与自然

2024-04-09

绥化学院学报 2024年2期
关键词:左拉文学创作文学作品

孙 洋 鲍 文

(浙江工商大学 浙江杭州 310018)

1858年,达尔文首次提出进化论的观点,这一观点体现着自然科学的进步,使科学精神逐步在各个领域获得认可。人们开始开始重新审视人与自然太社会之间的关系,同时,自然学科的进步推动了社会生产能力的发展,科学的确定性与真实性获得了更为充分的认可。反观精神文化层面,文学作品的成果在实际生活中产生的反映要略低一筹。将科学作为真理融入文学创作之中,这种崭新的视角让人们认识到,自然科学也将深刻影响文学创作的发展。人文学科要改变、有创新,就必须接受科学思想的灌溉——把经不起推敲的浪漫主义形而上学之类抛于脑后。

进化论的出现,深刻地抨击了“神创论”等各种教化结果下的意识形态,承认人并不再游离于真实之外,这不仅为辩证唯物主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让自然主义学派重新审视创作的本源,更使得19 世纪的法国文学成为从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向“写实的自然主义”转折的历史关键时刻。

一、自然主义创作的“真实性”

爱弥尔·左拉(Emile Zola,1841-1902)作为19 世纪末法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自然主义文学的领军人物曾一度痴迷于浪漫主义文学作品,然而自身坎坷的个人经历使他深切体会到劳动人民的疾苦,他以巴尔扎克为榜样,渴望像他一样创作出《人间喜剧》般的巨著,于是,左拉立足现实开始了属于他的自然主义文学创作之路。作为同样写实的流派,自然主义文学创作经常要与现实主义进行比较,二者都强调真实的描写,但是在遵从科学性方面,二者的“真实”与“想象”却不尽相同。现实主义作家用文学改造社会、教化民众,最终实现改造社会的目标,其作品具有一定的目的性与功利性。而如左拉等自然主义作家则注重写作工程中的中立地位,不添加任何个人的道德评判,只是用科学的手段与方法,记录下“普遍性的而非典型化的观察”[1]。

1800年代的法国,现实主义文学运动极力寻求摆脱过去以崇高理想、想象力、情感与传奇特色为主要特点的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学运动,现实主义强调对境遇的准确再现与刻画,而非理想化。其作品中的底层小人物常常面临着各种社会与经济问题,作家也只是简单地陈述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主义就是对现实的耐心研究,就是观察细节所得的整体”[2],文学创作中的自然主义则返璞归真,将焦点置于人类本身,摒弃经验主义,用严谨的分析打破其桎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科学家与文学家的研究主题有异曲同工之处。聚焦研究人,文学作品才能更加接近人性,从人的动物性角度塑造人物角色,而不只是抽象地、异想天开地炮制范例。

左拉将“真实”化为自己创作理念的一部分。这种“真实”是唯物主义视角下的真实,重视取材于现实,如实地反映社会和自然,不再通过个体恣意增加情感猜测。这种“真实”,没有回避社会冲突与社会矛盾,将关心人、关心社会摆到桌面,全然不是照搬生活,而是对生活的凝练,是艺术加工过后的真实。在强调真实感的同时,左拉也没有忽略表现的作用,观察并不等于一切,还得要表现。对左拉来说,自然主义是现实主义系统的、客观的、科学的延伸,他很多小说中,社会观念都是基础,然后用科学的手段呈现出来。换言之,工人阶级并没有被置于浪漫化的赞歌中,相反,所有的困难与挑战都是通过现实的方式舒展开来。“左拉无意回避社会矛盾和冲突,没有用‘生物人’替换健康的有思想意识的社会人,也没有沉浸在日常生活琐碎事件的描写中,他用真诚的心,关注无产者的苦难,又用火样的愤怒,暴露、谴责封建官僚、资产阶级的腐败与腐朽、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残害人民的罪行”[3]。与其他自然主义作家一样,左拉要求自己的小说有极高的逼真度,但是他并未承认小说应该是纯“拍照似的”。逼真度的价值在于,通过准确地描述,更精准地呈现自己的主题,从而更加真实地表现自己的主题。因此,他表示,创作中除了真实感以外,还要有作家的个性。一个伟大的小说家应该既有真实感,又有个性表现。[4]19世纪前,神创论作为主流意识形态潜移默化地影响文学创作,作家在文学作品中讴歌人性,赞美人之高贵的内容比比皆是。直至达尔文进化论的提出,人们彻底将“人的研究”作为一门真正的学问。人隶属自然,并由低级别生物向高级别生物演化而来。因此,人类本身不可避免地具有其他动物存在的共同属性。以左拉为首的作家认识到文学作品必须超越浪漫主义作家笔下的空洞和虚化,将人与动物联系起来。自然主义文学作品中的人类世界来源于动物世界的映射,欲望、暴力、血腥与污秽的一面逐渐呈现在世人面前。无论是《小酒店》还是《萌芽》《娜娜》等作品,其中人物的性格状态都不十分突出。相反,作者主要表现人物身上展现的特点,譬如勇敢与胆识、优柔寡断、端庄或放荡都是由人的动物性遗传因素所导致的,这皆是人类本身无法控制的“本能”,最终推动人们走上无法抗拒的路途。

二、“体验主导”的创作信条

自然科学发展进步之前,道德与宗教层面的意识形态一直占据着人们思想的统治地位,文本职责多是向“读者实施某种政治的或道德的或宗教的社会意识形态观念的渗透”[4],人——作为物质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被禁锢的观念剔除在外,远离本我。教化的观念强调意识形态层面的正确性,而非真实个人体验下的细致刻画。因此,即便传统文学作品能做到辞藻华丽,情节引人入胜,其脱离本我之属性,忽略生命之体验等特点依旧会导致这些作品落入假大空的俗套,不能成为血肉兼具的作品。孔德的实证主义很大程度上为佐拉的文学创作提供了方向。孔德所处的时代动荡不安,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不断加剧,对于时代与危机的反思是其追求“实证”的契机,但是却并未成为左拉创作的精髓。随着达尔文进化论高度凝练,“人是动物”的观点为小说中人物的生命体验、层次与高度注入了新的活力,作家将文学创作从情节过度到细节。《娜娜》一书中的主角娜娜从一个花店学徒沦落成低俗落魄的女演员,残酷的现实背后无不体现出生物进化和自然选择的特点。“饮食男女、贪财嗜斗等原始的自然属性虽丑陋,但对人却是须臾不可忽略的生命要素;本能不仅是潜藏于人生命内里的一种原始呼唤,更是缔造一切人类文明之创造力的最初来源”[4]。此刻,“自我”在做什么不再是问题的靶心,外在的生活体验次之,内在的个体体验高歌奋进。

总体来看,教化下的意识形态被个体的生存体验取而代之。左拉意识到,作家不再是意识形态的代言人,无需替谁说话。作家面临的是“个体生命的写作”,这意味着自然主义作家的创作不必再将本我与现实割裂开来,成为故事情节的局外人。“通过调整叙事对现实的视角和焦距,调整创作意图与文学文本的关系,从而避免自己思考和写作的僭越所带来的文本的那种凌空的造作”[4]。读者的主观能动性被最大程度地调动起来,无需被动接受各种想法的植入,而是通过自我的阅读体会进行分析和理解。正因如此,左拉等自然主义作家笔下流淌的更多是关乎生命体验的书写,他们试图启迪读者正视现实,提醒人们不断反思,将过往各种教化意识形态下描绘的“现实”与当下实实在在的生命体验和社会冲突分割开来。

三、自然主义文学中的科学底蕴

理性主义的血液一直流淌在西方文化发展的长河中,19世纪的法国,近代科学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科学文明走向繁荣与昌盛。随着科学文明推动西方社会进入发达的现代阶段,科学理性精神便更加深入人心。对科技手段的运用使得哲学将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两相糅合,人们开始相信自然界是一个严格有秩序的、能够按照自身的规律去运转的实体,只要能够认识和掌握自然的规律就能够认识并改造自然。人们将“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加以总结并推向科学之外的其他认识领域”,用于指导自己对社会的研究,甚至用于指导精神文化的研究,循序渐近地为自然主义文学中注入了浓厚的科学素养[4]。左拉作为“自然主义文学之父”,想把这种精神贯彻到文学之中。在科学视角下的精确研究中,提出了“实验小说”的概念。他指出:“实验小说是文学与科学并驱前行下的必然结果,过去那种视表现为抽象的形而上学的观念的人在实验小说中将不复存在,人们看到的是无法不受自然规律和环境影响的实实在在的人。”[5]实验观念在于求真,科学的产生与发展无外乎来自于人类内心涌动的求真意识。在左拉的自然主义文学创作中,作家要尊重生活真实现象,规避教化结果下各种意识形态,这种思想折射出文学作品中的求真与务实,与科学主义观念契合,为自然主义文学中的科学发展奠定了根基,正是有了对科学的执着与信念,才有了左拉的自然主义王国。

以左拉为首的自然主义作家在痛斥浪漫主义作家们构建的“伊甸园”之后,重新寻找世界的真相和生存的价值。在当时的科学引导下,自然主义作家发现,细致入微的观察是探求前两者的基本方法。立足于真实生活现象,文学作品中的情节难免看上去像是各种琐碎不堪的日常生活的堆砌。譬如《萌芽》中包含大量的生理描写,男女矿工间的随意交往,主人公在临死之前矿井下的缠绵等,或许成为左拉作品不被理解的原因之一,但是这种描写正是根植于现实世界的,而不只是对客观世界“拍照似地进行记录”。劳动阶层的个性与喜怒哀乐才得以在左拉笔下得到准确、详尽的描述。《萌芽》中罢工的失败并不意味着资本家的胜利,而是主人公克服自己的弱点,是更加成熟的体现。于左拉而言,罢工本身具有正义的属性,罢工的失败虽充满悲剧色彩,但是工人们的觉醒让运动充满了希望,革命的高潮注定到来,对无产阶级的认可体现了科学求真意识背后左拉作为自然主义作家的悲悯情怀和人道主义思想。

四、科学书写下的人性与悲悯

左拉的作品多通过科学书写的方式解释人对自然世界的阐释,并基于此审视自我,审视社会,认识社会的发展规律。以《萌芽》为例,其背景恰逢第二帝国和第三共和国初期,法国由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的对抗,产生了巨大的贫富差距,前者骄奢淫逸、享乐无度,后者食不果腹、叫苦连天。通过精细的刻画与描写,左拉生动地揭示出矿工罢工的原因——资本的无情剥削。无论是矿工恋爱生活中大量生理描写还是矿工罢工时壮观的队伍洪流,左拉都竭尽全力用科学理念描写人之动物性本能,客观地研究事实、记录事实。客观写实的背后,将资本主义社会弊端揭露给世人看,不仅是对西方资本主义指导下价值体系的抨击,亦是对人这种高级动物自身价值和命运的深刻思考。

19世纪自然科学的迅猛发展,人们意识到浪漫主义文学下所谓“自由”与“平等”人性的“高尚”与“光辉”不过是虚幻的伊甸园。劳动人民思想的变化真实而客观地跃然纸上。“这下子,艾第安激动起来,怎么!难道还不允许工人思考!正因为工人开始思考了事情很快就会有改变的,在老爷子那个时代,矿工像牲口一样生活在矿井里,像台采煤机器,整天在地底下干活,对外面的事务毫不知晓。所以,占统治地位的有钱人才能那么轻而易举地把矿工买进卖出,吞噬他们的血肉,而矿工自己却对此毫无所知”[6]。艾蒂安启发大家奋起斗争,这种罢工是有了阶级觉悟的工人们的团体行动。后期,罢工虽得到国际工人协会的支持,但是协会给予的四千法郎的经济援助却无法解决罢工后矿工村的饥饿问题。劳动者与资本主义的对抗、罢工的持久战将劳工们的怨意推向高潮。这些黑暗现实让底层人民的生活与不堪彻底暴露在世人眼前,私有制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各个阶级的利益与矛盾层出不穷,同时,人的私欲、丑恶彻底被激发出来。这些疯狂的工人们像一股巨大的洪流,迅速冲击蔓延开来,散至各处。在武力面前,他们没有退缩,始终用生命与勇气全力书写新的篇章。“萌芽”这个孕育着希望与未来的象征贯穿始终,意味着左拉的文学作品始终是关心社会发展、关心人、理解人的。

结语

19世纪自然科学的进步使“神学”主导的意识形态在文学作品中落于下风,自然科学的繁荣对自然主义的活跃地位同样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然而,自然主义文学并不是文学创作与科学精神的笼统结合,而是在科学理念指导下的大胆尝试。在科学精神的指导下,左拉的文学作品中增添了各种“接地气”的元素,把“人”进行了细致的刻画,向世人彰显了“艺术源于生活”的创作理念。文明愈是朝着科学的方向发展,超自然主义的意识形态就愈是被驳斥,自然主义的创作便获得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左拉作品中对事件的洞察力,对人类行为的理解,如若离开科学的加持,这样的观点将不复存焉。他在自然主义文学方面的开拓,是科学与文学共鸣下的产物,不仅为人类的精神文明创造了宝贵的财富,更为后世文学创作打开了新思路、书写了新篇章。

左拉的文学作品,客观真实地展现了人类最真实的模样,这种“真实”打破了以往对文学的种种桎梏,其粗犷的文风和社会环境的真实刻画,掀起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文学革命,所谓“照相机般”的创作风格背后是左拉渴望唤醒世人的一直存在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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