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十九世纪中叶美国移民的来源、特点及影响
——以1845年至1854年为限

2024-04-07

西部学刊 2024年5期
关键词:爱尔兰人十九世纪天主教

徐 浩

(鲁东大学,烟台 264025)

1845年至1854年的十年间,是整个美国移民史上颇具特色的十年,具有移民人数增长迅速、移民数量庞大、爱尔兰裔和德裔占比巨大等三大特点。移民美国的群体中,爱尔兰人与德国人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这两个国家的现实情况催生了数量如此庞大的移民人口。这些背景各异的外邦人涌入美国,对美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理解这一时期的移民潮是理解十九世纪美国的一把钥匙。

一、1845—1854年间美国移民概况

美国独立战争之后,来美国的移民数量并不多,这主要是欧洲大陆军事冲突与对新生美国政权的不信任感导致的。一旦欧洲大陆恢复和平,移民美国的人数又恢复到独立战争后约每年一万人的水平。然而,移民人数并没有稳定在这个数字,而是继续稳步增加并且速度加快。1845年开始移民数量大幅度增加,1854年达到了顶峰,当时有40多万欧洲人在美国定居。从1845年到1854年,约有29万移民登陆美国,比前70年的总和还要多。从1845年到1854年,移民人口占美国总人口的比例达到了惊人的14.5%[1]14。

1845年美国的移民人口约有10万人,至1850年,美国的移民人口约有37万人,1850至1853年间移民人口稳定在37万人,1854年达到最高值43万。在赴美的欧洲移民中,爱尔兰人与德国人所占比重极大,约占美国移民人口的70%[1]15。尽管爱尔兰与德国为美国提供了数量庞大的移民人口,但不同时间段移民的背景与人口素质各不相同。以爱尔兰移民为例,自1812年战争至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之前的时间段里,爱尔兰移民多为富农与城市中产阶级。“移民的不是最贫穷的人”,一位来访的法国人指出,“主要是……中产阶级……舒适的商人或小农户,他们虽然已经拥有了一些舒适的生活,但却急于改善自己的条件”,“很少有人敢去美国,除非他们积累了足够的储蓄来为新家的舒适调整提供资金”。穿越大西洋的高昂成本使得这一时期非技术工人和经济拮据的佃农移民望而却步[2]。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之后,贫穷移民与非技术工人移民数量开始上升,最主要的原因是海运的发展所带来的渡海的成本下降,跨海运输更快、更安全,而且更便宜,使贫困人群能够移民。

德国移民的情况与爱尔兰移民相同,前期多为中产阶级、技术工人,后期则以贫困人口尤其是农民、非技术工人为主。以爱尔兰人为例,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前的移民中尚有高文化者和有资本者,五十年代后每年移居美国的人中,中产阶级不过二十分之一,熟练技工不过十分之一。爱尔兰大饥荒后的移民是有史以来到达美国的最贫穷、最没有技能的群体,其中80%到90%的人被归类为非技术工人,90%的人是天主教徒,很少有人是带着积蓄来的[3]。

二、爱尔兰人移民美国的原因

爱尔兰长期被英国殖民统治,英国一直将爱尔兰视为其原料产地与倾销市场,长期压制爱尔兰经济的发展。在宗教上,自亨利八世改革后,英国就逐渐成为一个新教国家,而绝大多数爱尔兰人信奉天主教,英国的宗教政策就是对天主教进行无情的打压。在政治上,天主教徒不能担任议员,不能拥有武器,政治地位低下。可以想象,在英国统治之下的爱尔兰天主教徒遭受着怎样的苦难与压迫。

梁茂信教授认为:“人口本身不是移民迁移的促成因素,但人口的增长却是移民浪潮产生的前提之一。”[4]1791年至1821年的三十年间,爱尔兰人口增长了约43%。1750至1845年爱尔兰人口的年增长率为1.3%,远远超出同时期欧洲其他国家的增长率。人口的快速增长加剧了原本就存在的人地矛盾,爱尔兰已经没有足够多的土地来供新生人口进行耕种。在农村,土地的稀少迫使实行长子继承制。爱尔兰产生了相当多的无地人口,而它的工业并不发达,没有足够的工厂能够吸纳这么多的无地产者。一位生活在当时的爱尔兰人指出,“为了不使农场变得更小,绝大多数人选择移民到美国”。

作为一种种植简单、产量大、价格低廉、营养丰富的粮食作物,马铃薯一直深受爱尔兰人的喜爱。由于爱尔兰地少人多的现实条件与其具有的优良特性,马铃薯成为爱尔兰的主要粮食来源。当1845年马铃薯枯萎病席卷爱尔兰时,爱尔兰的生活便变得令人无法忍受。

马铃薯枯萎病是由真菌(致病疫霉菌)引起的,这种真菌先使马铃薯的叶子变黑,然后变成灰烬。爱尔兰的农民们起初以为马铃薯可以被挽救,但这些看似正常的马铃薯在收获后不久就腐烂了。在1845年,枯萎病只摧毁了爱尔兰30%到40%的马铃薯作物,来自家庭和政府的救济努力在大多数地方避免了饥荒。但第二年,这种真菌几乎把整个马铃薯田都变成了“一大片腐烂的植被”。1847年,枯萎病有所缓解,但前景一直令人沮丧,几乎没有农民种植马铃薯,结果收获的马铃薯比1844年减少了90%[5]。1847年的丰收重新燃起了农民对马铃薯的信心,他们再次大量种植马铃薯,但这种信念换来的是1846年那样灾难性的收成。此后的每一年,直到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马铃薯的收成都不到枯萎病爆发前的一半。

在马铃薯歉收之前,爱尔兰就已经被贫困所笼罩,许多爱尔兰人几乎完全以马铃薯为生,因此枯萎病的后果注定是灾难性的。虽然饥荒前的爱尔兰人普遍遭受着苦难,但饥荒却很少发生,现在它变得司空见惯了,令人惊讶的“不是人们死了,而是他们活了下来”[5]。据估计,在饥荒期间,有100—150万爱尔兰人死于饥饿或与饥饿有关的疾病,约为总人口的八分之一。看着亲朋好友死亡或濒临死亡,而政府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来缓解民众的痛苦,有200万人决定彻底逃离爱尔兰。

极端贫困问题是促使爱尔兰人移民美国的最主要原因。来自英国的宗教与政治迫害,人口过剩导致的土地稀缺,马铃薯枯萎病带来的粮食减产与大饥荒等因素使得大批爱尔兰人决心逃离故土,这其中有四分之三的人来到了美国。

三、德国人移民美国的原因

在十九世纪中期,有相当多的德国人移民到美国。不仅如此,在移民高峰期的1854年,德国移民到美国的人数是爱尔兰移民人数的两倍。

人口过剩可能也是促使德国人向美国移民最主要的原因。随着土地变得越来越稀缺和昂贵,许多德国农民选择离开故土,前往新大陆寻求廉价的、免税的土地。和爱尔兰一样,工业化和来自英国的竞争使得德国工匠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德国经济的日益统一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情况,因为国内通行费和关税的取消损害了德国那些原本处于弱势地位的工业不发达地区的利益,例如,在符登堡州,仅仅1840年至1847年间就有约六分之一的织布工破产[6]。促成爱尔兰移民的偶然因素,如早期移民的鼓励和更加便宜、便捷的交通,也促使德国人前往美国。

德国移民到美国的人数在1845年至1854年的十年间增长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德国移民的惊人增长难以用饥荒来解释,政治动荡也是促成移民的重要因素。彼时的德国尚未统一,各邦国之间相互征伐,人民饱受战争离乱之苦,渴望去一个安定的地区生活,有意吸纳移民人口的美国自然成为首选。此外,政治的分裂与混乱使得当时的德国人尚未形成祖国观念,祖国只是在精神层面而不是政治层面[7],大多数德国人移民的原因与爱尔兰人相同。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德国的马铃薯作物也歉收,尽管马铃薯在德国人的饮食结构中并不像爱尔兰人那样至关重要,但歉收使得食品价格和贫困程度急剧上升,大规模的失业加剧了这些问题。德国西南部受影响最大,大多数德国移民到美国的人都来自这个地区。

四、移民对美国的影响

移民大量涌入首先带来的影响是,在美国北部大部分地区移民人口与本土人口持平,甚至超过本土出生人口。在1845年至1854年的十年间,大量移民涌入美国,《纽约论坛报》称之为“一种几乎没有可比性的社会现象”[8]8。事实上,以前存在于大多数美国城市的小型移民聚居区,现在已经扩大到几乎和本地出生公民居住的社区一样大。西奥多·帕尔克沮丧地报告说,马萨诸塞州的萨福克县已经变成了“新英格兰的‘科克郡’”,而波士顿则变成了“美国的都柏林”。几乎美国所有城市都出现了类似的抱怨。到1855年,在芝加哥、底特律和密尔沃基,移民人数超过了本地出生的公民,也很快就超过了纽约、布鲁克林、布法罗、克利夫兰和辛辛那提的本地人口。波士顿、匹兹堡、奥尔巴尼、罗切斯特和特洛伊的居民中有超过三分之一是移民,而费城和纽瓦克的居民也接近这一比例。这些移民的到来使得以前并不存在的路德教会和罗马天主教堂、神父神学院、天主教学校以及德国和爱尔兰的杂货店和酒吧的数量惊人增长。在移民占比高的城市,整个街区的人们几乎听不到爱尔兰语、德语或英语以外的任何其他语言,一些美国人认为这些移民不是混合或同化到美国民族中来,而是使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更加艰难,不是使美国人的生活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糟。

成立之初的美国对大西洋对岸的移民抱有好感。在《独立宣言》中殖民者抱怨说,英国国王通过“阻挠外国人入籍法”和“拒绝通过其他鼓励他们移民到这里的法律”,竭力阻止这些州的人口增长。但当天主教移民开始超过新教徒时,这种对移民的欢迎态度开始改变。美国独立战争后联邦和州宪法的制定消除了美国反天主教的大部分立法表现,但公众对天主教徒的反感仍然有增无减[8]10。

天主教组织严密,各地的天主教教堂都听从罗马教廷的命令,这与美国人心中的民主与自由思想相悖,很多美国人认为天主教徒是倾向专制与独裁的,会危及美国的民主。一些关于天主教的不好的传闻开始出现,最为著名的是“Romanism”阴谋,这个阴谋论认为教皇通过指定的爱尔兰主教进行对移民的控制从而征服美国。反天主教的情绪在一些移民州逐步蔓延,新教徒与天主教徒的冲突事件增多,反天主教情绪愈演愈烈,一些本土主义的社团开始策划并实施针对天主教徒的暴力事件。1844年费城本土主义者烧毁了两座天主教堂,造成多人死亡;1855年,一无所知党(以反对移民著称的政党)发动“非教皇运动”,用各种手段诋毁、攻击天主教徒,丑化天主教会[9]。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争端还有诸多体现:学校中《圣经》是使用天主教规定的版本还是新教版本;教堂的财产是按照天主教规定的大主教所有还是全体教士均有;政府对于学校的经费使用是否应该向天主教学校倾斜。教堂财产、学校经费和《圣经》争议引起的反响越来越大,新教徒认为美国人必须采取措施来抵制天主教的影响,这为后来美国本土主义运动的兴盛埋下了伏笔。

根据统计,爱尔兰移民中的熟练工人、拥有资本或市场经验的人乃至接受过学校教育的人都相当有限,在进入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之后,只能从事一些卑贱低下的工作,背井离乡的爱尔兰天主教徒不成比例地集中在许多收入最低、最受奴役的非技术性和半技术性职业中。正如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所言:“爱尔兰移民接管了以前主要由北方黑人从事的低级工作,因为爱尔兰人更能忍受脏乱的工作环境与生活环境,他在承担我们的业余爱好的同时,也承担了我们的堕落。”[10]奥斯卡·汉德林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注定是社区里的一大块毫无教养、难以消化的东西。”批评者给爱尔兰人打上了懒鬼、偷东西的酒鬼的烙印,说他们不是劳动力也不是公民[10]。

在政治上,本土公民对于移民群体带有政治上的偏见,不愿与其分享政治权力,移民长时间内只是美国的“二等公民”[11]。爱尔兰人来到美国后很快意识到参与政治生活的重要性,爱尔兰移民支持社会和政治激进主义,他们组织工会,发动罢工,参与激进的劳工抗议活动。1846年,纽约港口数百名爱尔兰工人参与了罢工抗议运动;1850年,纽约市举行了一场规模大、时间长、暴力性的裁缝罢工,辉格党保守派谴责“这些人,几乎都是外国出生的,很少或没有美国公民”[12]。此外,移民群体参与政治时往往充斥着暴力、舞弊等不为本土美国人所容忍的手段,他们支持民主党,民主党为了选票主张给爱尔兰移民公民身份,这让本土美国人感到恐慌,认为爱尔兰人并不了解与认同美国的民主政治结构,这种政治参与会只造成美国政治制度的动摇甚至崩溃[13]。

不过移民的到来也有其积极的影响。移民为美国提供了大量低价劳动力,那些需要大量低廉劳动力的产业大放异彩,例如交通运输业、制造业等,成为美国工业化进程的中坚力量[14]。移民在美国中西部的开发中发挥着作用,与爱尔兰移民不同的是,德国移民并没有在大饥荒后丧失对农业生产的信心,德国移民大多在新大陆继续小农生活,1850年后美国西部农业的长足发展离不开德国移民的努力。

五、结语

1845年至1854年十年间,大量爱尔兰人与德国人移民到美国,这两个国家移民的原因各异,爱尔兰有严重的饥荒,德国有革命带来的政治动荡,归根结底是母国的实际情况催生了大量的移民人口。他们来到了吸纳移民的美国,文化水平低、贫穷使他们不得不从事低贱的工作,信仰上的不同使他们遭受来自本土新教徒的歧视,他们为美国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本土主义思想在美国的兴起,排外思潮大行其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量移民人口的到来,这深深影响了十九世纪中叶美国的政治格局。

猜你喜欢

爱尔兰人十九世纪天主教
十九世纪法国浪漫主义大师
什么天主教?
天主教社会思想对社会正义的理解
天主教新神学运动中的现象学视野
醉酒的爱尔兰人
醉酒的爱尔兰人
十九世纪晚期统一几何学的两种途径
我戒酒了
澳门大三巴牌坊传递的天主教意涵 呼叫的石头
库尔贝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前后与政治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