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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际帮助的动机之维:既有模式与超越创新

2024-04-06

学术交流 2024年1期
关键词:群际策略性刻板

艾 娟

(天津商业大学 法学院,天津 300134)

群际关系的变化莫测是一个让诸多学科领域研究者感兴趣的主题。随着当今社会群体关系形势错综复杂的发展,各种类型的群际互动日益频繁,群际互动的广度和深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面对群际疏离、群际冲突、群际合作等性质不同、功能各异的关系场域,探析群体之间的互动过程,阐明群际关系中的共处机制,增强群际和谐,已经成为一个兼具学理价值和实践价值的议题。近些年来,围绕群际关系议题,学界逐渐发现,以往的研究多倾向于借助群际偏见、群体攻击等思路来解读群际关系的发展与弥合,相对忽视了群际帮助的社会功能,而事实上,群际帮助也可以看作一种理解群际行为、透视群际关系特点的新视角[1-2]。

顾名思义,群际帮助是发生在两个或者多个不同群体之间的帮助行为,是某群体成员对另一群体成员施以的帮助。这里的“群体”是一种既抽象又具象的指涉。抽象地讲,群际帮助中的群体指的是带有社会属性特征并具备清晰边界的群体。但同时,探讨群际帮助离不开相应的群体情境,需要将帮助行为放置在诸如阶层、种族乃至国家等具体范畴内,使其具有实际意义。群际帮助的现象在社会中已然常见。比如,当今被国际社会关注和熟知的群体冲突事件中总能看到其他群体介入的帮助行为,非冲突关系范围内群体之间发生的经济、教育、医疗等帮助也同样比较频繁。这就引起了我们的深思:群际帮助在何种意义上发生、发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对于作为一种外显性互动行为的群际帮助,我们思考的逻辑焦点自然更倾向于透过行为现象看到行为本质、行为功能。有意思的是,与一般社会学、政治学在探讨群体共存共处模式时采用的大视野不同,基于社会心理学视域的研究在探析群体行为的发生机制时,更多地聚焦于冲突决裂、和谐共处的群际关系轴,透视每一种群体行为发生、发展过程中可能蕴含着、交织着的复杂心理原因。因此,本文将基于社会心理学的研究视域,梳理澄明群际帮助背后存在的动机基础和行动逻辑,深化对群际帮助心理过程的认知,为明辨群体心理过程、解释群体行为差异提供新的框架。通过对群际帮助动机的研究,我们可以加深对现实社会中群际帮助内涵和实践模式的领悟,从而有效把握群际关系的治理逻辑,推进群际关系质量的提升。

一、群际帮助的三种动机模式

群际帮助涉及谁向谁提供帮助、何时为何提供帮助、寻求和接受何种帮助,以及群际帮助可能给施助方、受助方和群际关系带来怎样的短期及长期影响等一系列深层问题。目前域外研究以对群际帮助动机的理论辨析为主,包括三种颇受关注的模式:

(一)地位关系为重——以“权”之镜窥见帮助他群之“利”

长期以来,从权力视角构建起来的地位关系模型(Status Relations model)一直占据着西方群际帮助领域研究中的学术主流。地位关系模型建基于群体关系结构,它将群际帮助看作一种以地位、权力等群体关系结构性特征为主导的行为。在此,与其说群体帮助是一种关心他者的表现,不如说群体帮助是一种展现自群或者稳定自群优越性的手段。这就使群体帮助成为高地位群体手中行之有效的支配工具。群际帮助关系暗含着群体之间地位权力关系的不对等性,帮助关系作为一种群体力量的体现,在本质上是不平等的社会关系。施以或接受帮助通常与权力、依赖性、资源拥有程度等因素有关。帮助者可以由此彰显、享有和确立自群的独特性和优势地位,而受助者则可能会被贴上“高依赖”“低地位”“无能力”等标签[3]181-200。

当群际帮助被放在权位之争中理解时,向外群体提供帮助或接受外群体帮助都可能成为群体之间权力关系的映射,群际帮助也就具有服务于本群权力利益的功能。对施助方和接受方而言,群际帮助要服务于怎样的群体利益?为什么要维护这种利益?如何提供和接受帮助?回答这些问题的根本在于回归并立足双方之间的关系结构。

社会认同理论认为,对群际关系结构的感知是以安全为核心的。何为安全的群际关系呢?通常来讲,安全的群际关系被双方群体认定为稳定且合法的,反之则被认为是不合法、不稳定的。即便双方群体存在优势与劣势之别、权力地位之差等现实情况,但当群际关系的状态(等级结构)被感知为“安全”时,两方群体也就都不会产生改变差别现状的动机。与此相反,当群际关系状态被认定为“不安全”的时候,高地位群体就产生了捍卫自身社会优势的动机,而低地位群体也认为需要去改变自身的弱势情况[4]。也正是基于对群际关系结构的这一论述,地位关系模型认为,群体地位关系的安全性状态决定了提供/接受自主导向抑或依赖导向的帮助,换句话说,群际帮助的模式取决于双方群体对现有权力关系稳定性与合法性的感知[3]181-200;[5]97-110。

所以,当感知到群体间地位关系在合法性、稳定性方面较差时,高地位群体会产生维护自群优势权力的高动机,无论低地位群体是否真正需要,都会加大为低地位群体提供依赖导向型帮助的力度,限制对方自主能力的发展,以分散或消除其对高地位群体的威胁。而低地位群体则具有挑战现有优势群体的高动机,会作出无须向高地位群体寻求帮助、不愿意接受高地位群体傲慢的帮助、更愿意寻求和接受自主导向帮助的决策,对来自高地位群体的依赖性帮助作出消极反应[3]181-200;[5]97-110。并不是所有低地位群体成员都对来自高地位群体的帮助产生一致性的反应,那些内群体认同度更高的成员较少向高地位群体求助,也比群体认同度低的成员更不容易接受来自高地位群体的帮助[6]295-301。当感知到群体间地位关系合法性和稳定性较高的时候,双方群体维护权力的动机处于中低水平,高地位群体会向低地位群体提供依赖性帮助,而低地位群体也愿意寻求、愿意接受来自高地位群体的依赖性帮助[3]181-200;[7]1-33;[8]。总体来看,地位关系中的群际帮助展现出比较明显的自群体防御性色彩,尤其是对于高地位群体而言,群际帮助是维持和巩固双方群体地位差距的一种策略。

当然,在“关系结构—群体动机—帮助反应”的心理过程中,既存在着维护群体地位的意图,也不乏群体隐性情绪的助力。比如,群体内疚感、群体焦虑这两种情感就在其中发挥着不同的作用。高地位群体感知到其优势地位不合法时,会产生群体内疚感,进而会通过给予弱势群体帮助来减轻这种内疚感[9]。高地位群体感知到其优势地位不稳定时,会产生优势威胁,即“地位焦虑”,这种焦虑会促使该群体增加群际帮助,以减轻来自对方的威胁[7]1-33。其实,对于受助群体而言,无论何种情况下,短期利益可能都不如长期的独立重要,最好的帮助应该是对其归属感和独立性的关注,这种帮助能够体现出因强调其归属感而带来的真正关心,也可以激发他们自力更生的潜力,让他们从中感受到彼此的平等与相互尊重[10]。

在复杂的群际关系环境中,应对地位威胁的策略和手段是多样的、多变的。尤其是对于优势地位群体而言,他们会思考何时、何种情况下采取何种方式来应对其他群体的威胁。与采用歧视、排斥等直接性的消极手段来减少所受威胁相比,群际帮助是对抗群体身份威胁的一种比较温和、间接的方式。对于弱势一方而言,由于群际关系本质上的不同,帮助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被施受,帮助本身也就可能会被解读为更积极的或更消极的[6]295-301。更重要的是,地位关系模型将群际关系视为一种特定的社会情境,群体的地位和权力结构变量构成了这种社会情境的持久外显特征,并在实施群际帮助时发挥作用,对群际关系功能产生影响[11]。在这种情况下,对群际帮助的看法也并非不能改变。比如,引导地位不同的群体认识到并且共享一个更广泛的群体身份,群体帮助的模式就会发生显著变化,高地位群体会减少以防御为主的依赖性帮助,转而通过提供自主导向的帮助来提升受助者日后自力更生的能力[3]181-200。可以说,这种引导干预在一定程度上为促进亲群体的帮助行为提供了可能的路径。

(二)刻板印象管理——以“名”之镜窥见帮助他群之“誉”

研究者对群际帮助的动机探析并未局限在地位关系模型的单一框架内,而是积极关注着不同的维度,从多个层面来阐述帮助行为背后的动机。有一批研究者认为,群际帮助的动力来自应对消极群体刻板印象威胁的动机,即努力为群体争取美名,或者努力为群体正名[12]776-788。

比如,群际帮助可以改善群体元刻板印象,即群体成员对他人如何评判自己群体的信念。群体成员希望改善他人对自己群体的看法时,会增加帮助外群体成员的意愿和行为。研究发现,苏格兰人知晓自己群体被英格兰人定性为“很刻薄”时,就希望通过更积极地帮助其他群体来“驳斥”这种消极的元刻板印象,因为给外群体提供帮助就可以使苏格兰人显得温暖、有能力,进而可以扭转外界对本群体特征的偏颇认知,即所谓刻薄[12]776-788;[13]772-783。群际帮助作为应对群体刻板印象的有效方式,确实得到了更多研究的支持。即使是第三方群体,也会对实施帮助的群体赋予更多的美誉,认为该群体更有吸引力。而且,能力比温暖更能影响群体声誉[14]。

刻板印象管理动机构建出来的群际帮助行动逻辑还是比较清晰的:获知他群对自群存在负面刻板印象,会提升自群向外群体提供帮助的意愿,此时对外群施以帮助实际上是为了构建良好的自群形象。当然,群际帮助并不能用来应对所有的刻板印象威胁,只能用特定的帮助来对抗某些具体的刻板印象,比如“吝啬”“不友好”“不文明”等。所以,消极刻板印象的类型也会影响向谁提供帮助以及提供何种帮助。例如,帮助弱者和受压迫者对改变“未开化、文明程度不高”的消极刻板印象很重要,但未必对改变群体的其他消极形象有效。另外,用群际帮助来应对消极刻板印象的重要前提是,内群体成员对这种来自外群体的刻板偏见存在相当高的感知敏感度,并认为很有必要为改变这一刻板印象作出努力[12]776-788。另有研究发现,当感知到外群体对内群体进行“非人化”(消极群体偏见的一种类型)时,内群体也会对外群体进行“非人化”反击,表现出明显的敌意[15-16],同时努力通过群际帮助来实现“去非人化”[17]。

从受助者的角度来看,群体成员的刻板印象感知也同样会影响到他们对帮助的寻求。当感知到外群对本群的消极刻板印象时,内群体认同度高的个体就不愿意寻求帮助,尤其是在重视群体身份和形象的情况下,群体成员更不会寻求或接受帮助,以避免承认或者确认外群对本群体存在的负面刻板印象[18]。因此,只有当接受帮助的行为以更积极的方式被重新定义,并能够让接受帮助的群体有机会维护他们的形象和声誉时,有效帮助才会成为可能[19]。

当群际帮助主要用于应对消极元刻板印象时,体现的是一种群体增强的防御性动机,即为了辩白,“我们不是吝啬、冷漠的”;还有一种可能是源于维持群体美誉,这是面对积极元刻板印象时产生的一种群体自我证实性动机,即证明“我们在能力、道德等方面就是这样出众”。[13]772-783对于后者,有研究认为:内群体越是感知到外群体成员认为他们的人性化程度很高,就越有可能认为外群体提供给他们的帮助是由亲社会动机驱动的,并对未来与外群体的接触产生积极预期[20];感知到他群对自群的积极人性评价时,有助于提升帮助意图[21]。

刻板印象管理理论主要从群体的名誉出发,关注的是群体与消极元刻板印象的对抗如何影响了群际帮助的实施与接受。其实,为了维护群体公众形象,克服来自外群体的消极刻板印象,群体帮助仍可看作一种防御性反应。但很明显的是,对于那些长期冲突的群体而言,来自冲突对象的群体帮助大概率不会被视为一种积极意义上的善举,而更可能被认为是一种有目的的手段。因此,从这个层面讲,群际帮助可能只有在那些关系不是很消极、很敌对的群体之间,才会被对方看作一种群体品质(比如温暖、大方、文明等)的体现[13]772-783,从而达到扭转特定消极刻板印象的目的。而且,通过群际帮助改变外群体对内群体的刻板印象,其长期有效性如何,还有待考察。

(三)策略与需求契合——以“策”之镜窥见帮助他群之“意”

本质上,上述基于权和名的动机都彰显出群际帮助服务于本群体利益的功能,群体帮助行为显然可以成为一种微妙但非常有效的工具。对权力地位和积极群体印象的需求是一套相互关联的动机,既不应被视为排他性的,也不应被视为包罗万象的。这些动机之间有一定程度的重叠,在某些情况下很难区分彼此[22]。关键是,以上两种动机都显示出群际帮助的内在核心,即群际帮助并不是出于对他人福祉的关注,群体之间帮助的亲社会色彩并不浓厚。群际帮助植根于一系列具有策略性质的动机,这些动机是由内群体需求而非外群体需求驱动的,往往被认为是邪恶、阴暗的[23]。如此一来,群际帮助的“底牌”就暴露无遗,群体之间的帮助还将如何继续?

为了尝试解决这一困境,研究者们提出了一个既基于以往理论又区别于以往理念的框架,即策略性外群体帮助模型(Strategic Out-group Helping model)[24]1402-1415。这一模型强调群际帮助可以分为两大类型,即策略性帮助和非策略性帮助。很明显,地位关系模型和刻板印象管理均属于前者。但以往的研究忽略了对非策略性帮助的关注。所以,策略性外群体帮助模型认为,应该将那些非策略性的群际帮助纳入考量范围,并重视其积极群体功能的发挥。群际帮助不应该是“阴暗”的代名词,它应该存在着友善的非策略性动机。比如:同情可以减少群体间偏见,促进群际帮助;将外群体成员视为内群体的一部分能够促进对外群体的帮助;与外群体成员建立和发展有意义的关系可以提升群际帮助意愿。[25]

就策略性帮助而言,也要转变“于己有利”的单向功利性思维,重视外群体的需求,围绕着内群体与外群体需求的一致性来实施帮助行为,并关照到双方需求的一致性也可能受制于历史、经济等某些因素的实际影响。只有如此,才能充分实现群际帮助的功能,达到双方互利[24]1402-1415。受助群体可以作出不同选择,比如可以拒绝寻求帮助、拒绝接受帮助,或者在无力承担时去寻求外群体帮助。为了减轻受助群体的心理负担,可以尝试使用“支付帮助”策略,该策略能够实现积极效果,减轻或克服接受外群体帮助后产生的一些负面心理后果。现实中,采用“支付帮助”模式就是让受助群体能有机会将他们得到的帮助传递给其他群体及其成员,以此减少因为接受依赖性帮助而感到的自尊威胁,让接受依赖性帮助的群体更自信[26]。

将帮助者和受助者的需求共同纳入群体帮助的功能范畴,是一种积极的努力和尝试。但困难的是,群际帮助要考虑双方群体的需求在多大程度上一致,并需预见到群际帮助实施后的结果是否如群体需求所预期。现实情况往往是,策略性动机支配下的双方群体需求是一对矛盾性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无法有效调和、无法同时兼顾的。比如,高地位群体和低地位群体的成员对同一事件的需求点往往不同。一般来说,高地位群体的成员寻求“被喜欢”和“被视为道德”,而低地位群体的成员更关心“被尊重”和“被授权”[27]。因此,高地位群体成员可能会认为他们对低地位群体的帮助反映了积极的意图,产生了积极的后果,这与他们“被喜欢”和“被视为道德”的目标相一致。相比之下,低地位群体成员对帮助的感觉可能会较为消极,因为他们担心这种援助可能是高地位群体在有意破坏低地位群体的权力和自主性。应该怎样调和二者呢?显然很难。另外,非策略性和策略性两种外群体帮助之间的区别可能并不总是明确的。即便可在理论上认为策略性帮助倾向于以自群体的需求和愿望为重而非策略性帮助关注到了外群体的需求,实际情况也有可能是在非策略性动机的“亲社会”标签掩护下更多地采取策略性帮助而实现了“利己之益”。

二、理论构建:超越自利动机

以上三种视角让我们在一定深度上窥见了群际帮助的动机基础和行动逻辑,有助于我们理解当下群际帮助行为对于群际关系建设的“利”和“益”。但是,学界对群际帮助的研究绝不应该止步于此,而更应该在视野和思维上超越自利动机,将群际帮助中隐含的“互惠得益”和群体情感价值纳入群际关系的理论视域中。

这一工作首先应该突破既有理论体系中两种比较明显的倾向。其一,群际威胁夸大化。现有研究对群际帮助的动机解读没有真正显现出群际帮助所具有的亲社会性特征,相反总是认为群际帮助通常是为了缓解外群体威胁、提升内群体利益。研究者眼中的群际帮助隐含着强烈的不对等性,研究者对群际帮助的解读总是折射出居高临下的优势感。其二,群际关系复杂化。西方对群际帮助的研究特别强调群体地位、自尊、施者身份和动机、接受者意愿和威胁等因素,喜欢突出给予和接纳之间的不平等性,倾向于将群际帮助中的施受双方放置在强弱关系中加以复杂化。这就致使群际帮助常被看作一种不友好的群际行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扭曲为群际歧视行为或者一种深层文化意识形态的征服行为。毫无疑问,以上两种倾向容易使群际帮助演变成群际关系发展中的“暗黑”力量。所以,对群际帮助的研究需要突破地位关系理论和刻板印象理论的樊篱,强调群际帮助行为所存在的亲社会动机,认识到当群体间表现出积极的行为时,亲社会动机的存在对双方群体都会产生积极影响。

一方面,要超越群体关系结构障碍,注重引导和助推非策略性的、互惠双益的群际帮助,以提升群际关系质量。比如,要关照到不同情况下由关怀和同理心驱动的帮助行为。有研究认为,充分调动群体认同感可对帮助行为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集体自豪感也可有效增加亲社会行为,集体自豪感比集体内疚更能促进群际帮助[28]。积极的道德启发和榜样模仿也能激发群体帮助行为,群体在亲社会气氛之下会产生更强的亲社会行为模仿效应,群际帮助行为也是如此[29]。

另一方面,要注重群体情感驱动的群际帮助。不难发现,群际帮助的认知理性色彩比较明显,“帮不帮”“怎样帮”往往都会经过群体的深思熟虑。其实,群际帮助也可由同情心、道德愤怒、群际信任等重要的积极情感激发。比如,有研究发现,当人们认为优势群体违反了道德标准时,弱势群体会联合起来共同采取集体行动,纠正群际不公。弱势群体成员的道德愤怒和意愿可以促进某些支持弱势群体的集体行动,从而纠正群际不公。集体行动可以看作一种赋权,一种基于平等的帮助形式,它很可能带来更持久的社会变革,让社会走向更大的平等和更少的歧视[30-31]。

考虑到群体危机的不同类型和程度,如果不涉及政治原因的话,群体之间提供帮助、寻求帮助往往就没那么复杂和功利。比如在自然灾难情况下,群际竞争性动机更少,而合作性动机更多,处于苦难中的群体在很大程度上就不会拒绝寻求帮助,而且寻求的帮助更多地集中于物质资源方面,提供帮助的群体也不会认为对方是依赖性的、无能力的,此时的群体帮助更能够促进群际关系的亲近和发展。另外,对于关系结构不紧张、地位相对平等的两个群体而言,群际帮助的复杂动机也应该是超越自利性、超越群体荣誉追求的。从这一点来讲,强调和鼓励广泛的、非策略性的、由积极群体情感激发的群际帮助,对于促进群际关系的短期改善和长期发展都具有重要价值。

三、通过实践创新发挥群际帮助的积极效应

面对复杂的群际关系现状,学界除了基于动机来构建群际帮助理论,更应在社会实践层面促进群际帮助积极效应的发挥,催生以群际帮助为代表的亲社会行为,减少歧视,缓解矛盾,助推群体解决那些最希望解决、最难解决的问题,以作出改善群际关系的积极尝试。我们欣喜地看到,近年来,群际帮助的实践创新不断出现,积极的群际帮助在推进群际关系和谐发展方面开始发挥出应有的亲社会治理效应。

(一)冲突型群体关系中的构想和尝试

国外的研究者探讨了冲突关系中群际帮助的发生及其积极意义,并致力于以此缓和僵硬的群际关系。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所处的社会中普遍存在着群体关系的紧张或冲突状态,而持续存在的群际冲突使双方群体缺乏有效的联系,阻碍了群际亲社会行为的发生,不利于群际关系的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讲,探索新的群际发展模式更具现实紧迫性。因此,研究者构建了“发展和平建设模型”(Developmental Peace Building model)。它作为一种和平发展的范式或者构想,主要倡导在社会生态发展的框架内研究群际冲突环境中如何提升个体在群体层面上的亲社会行为[32]。尤其是对于儿童、青少年等正在成长的一代而言,如何发挥个体层面上的亲社会行为的作用来促进社会生态中“外系统”(社会结构)、宏观系统(社会文化)等不同层次的积极改变,更具研究价值[33]。这一模式构想得到了一些研究成果的支持。调查发现,在北爱尔兰长期冲突的群体背景中,对双方群体遭遇的知晓可以激发对外群体的同情心以及较强的帮助动机[34]。更进一步的研究发现,少数群体(比如叙利亚难民)的处境激发了同情心以及由此产生的帮助意愿(想改善难民子女的生活和教育)和帮助行为(参加“我们在一起”项目,签署向联合国请愿书),在半年后再次调查时,青少年群体仍在此方面表现出积极性,支持全球与难民的团结(文化/宏观体系)[35]。可以说,促进年幼成员构建跨群体的友善信念并产生积极行为,这种尝试无论是否符合某些政治目的,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良性动机和群体帮助,进而推动了群体关系的发展。

但颇令人遗憾的是,“发展和平建设模型”聚焦的是常见的、显性的群际冲突情境(比如宗教群体冲突、战争冲突、少数群体冲突等),此类情境和研究模式并不适用于冲突之外的其他场域。另外,“发展和平建设模型”更多还是停留在研究和构想的层面,主要是从机理上阐明这一模型的可行性,希望从微观的个体改变发展到群体甚至更广泛的结构文化层面的改变,而在实践方面还未能很好地回答一系列问题,如在社会中怎样促进这种转变,具体实施的干预是什么,其效果的持续性如何。

(二)稳定型群体关系中的模式创新

在群体关系相对稳定的社会的发展中,如何实施有效的群际帮助来实现群际关系高质量发展,更考验治理理念和能力,也更能彰显本土创新智慧。而且,稳定的群体关系中的群际帮助模式在广泛的群际关系治理中也更具积极的借鉴意义。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国的贫困人口数量庞大、处境艰难、经济落后,影响了整个社会的共同富裕和共同发展。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在贫困问题解决上取得了历史性的飞跃和突破,找到了独特的路径,历史性地消除了千万民众的绝对贫困。这条独特的路径就是扶贫行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在《人类减贫的中国实践》白皮书中指出,中国“从2013年开始向贫困村选派第一书记和驻村工作队……至2020年底,全国累计选派25.5万个驻村工作队、300多万名第一书记和驻村干部,同近200万名乡镇干部和数百万村干部一道奋战在扶贫一线”。这是一个数量庞大的助力者群体,他们为贫困地区的发展提供了积极的人力支持、智力支持,而受助群体则逐渐从参与转变为主导,实现了经济上和精神上的双重自立。

可以说,我国的扶贫实践模式是一种由上而下的、内蕴着时代创新的、具有本土特色的群际帮助典型模式。从关系治理的层面来看,扶贫行动作为一种独特的群际帮助实践,不但是一种超越西方自群体利己动机狭隘性、立足于共同文化信念而进行的模式创新,而且是在共同富裕理念指导下构建起来的精准的群体帮扶,是有方向、有目标、有组织地系统开展的集体行动。此外,扶贫行动还促进了群体行动中群体角色的融合以及帮助方式的更新。双方群体都是共同富裕道路上的参与者、共赢者,在贫困共治的过程中超越了域外动机模式中对强弱群体关系结构的强调,消解了双方群体的地位差异认知和权力威胁认知,构建了受助者自主能力导向的贫困消除和振兴机制,实现了群际双方或者说全社会发展的互惠双益。

四、结束语

由于群体标签的加持,群际帮助行为的动机和意义都可能被加以更复杂的解读。国内外对群际帮助的积极研究和尝试给群际关系发展带来了深刻的启发。为何帮助、何时帮助、如何帮助的动机逻辑、行动机遇和影响结果都体现出智慧性的治理策略。从实践层面上讲,群际帮助既要符合双方群体的现实紧迫需求,又要尽可能彰显出文化理念中共同发展的相通和共情。群际帮助并无固定模式,但其理想结果都是实现群体的积极发展。当然,就目前来看,在当今世界复杂多变的群际关系场域中,借帮助的名义实现利己目的的做法仍然频频可见,消极的群际帮助行为的破坏性还在延续,在此背景下追求群际帮助的合理运用和亲社会效果,殊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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