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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因素研究

2024-04-03洪富艳

学习与探索 2024年3期
关键词:低收入公众群体

洪富艳,李 珠

一、引言

由于环境问题具有多因性、跨界性、复杂性和破坏性等特点,解决环境问题,离开公众、社会组织等相关方的参与是不可能的,因此,环境治理需要公众积极有序参与[1]。2015 年9年,中国正式实施《环境保护公众参与办法》,明确了公众环保参与的法律地位;党的十九大报告进一步强调了“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理念,这标志着公众参与环境保护已成为我国环境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推进公众参与成为经济社会全面绿色转型的关键。

但在当前的社区环境治理中,公众参与度低成为社区环境治理的难点与痛点[2],体现为原子化和碎片化的个体参与而非制度化和组织化的参与[3]。与一般性的公众社区环境治理“弱参与”相比,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更是“弱参与中的弱参与”。低收入群体参与不足是普遍性问题[4],一方面体现为低收入群体可行性能力不足,不能参与到社区公共事务中[5];另一方面体现为低收入群体不愿意参与到社区环保等事务中[6]。长远来看,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不仅关系到公众社区环保参与的整体水平及社区治理成效,更关系到低收入群体能否有效融入社区生活的问题。低收入群体参与社区环保一方面能够提升社区环境治理效能;另一方面可以通过社区环保参与集聚社会资本,以此获得社会网络支持,进而缓解贫困[7][8]。

因此,对我国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现状和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无论对构建“共建共享共治”的社区治理新格局,还是促进经济社会绿色转型都具有重要意义。但遗憾的是,针对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的研究不够全面、深入,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水平、参与程度、参与事项类型的分析都缺少全国数据的支撑。有鉴于此,本文利用2017年全国“城乡困难家庭社会政策支持系统”调查数据,对我国城乡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现状及影响因素进行分析,以期为社区环保参与理论和实践提供有益的学理上的参考和政策依据。需要说明的是,笔者虽然使用了2017年数据,但鉴于环境意识和环境行为具有一定的稳定性,研究结论依然是可靠的。

二、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公众参与不足一直是社区治理和公共政策领域的重要研究议题,学者们对此进行了大量研究,他们分别从制度视角[9]、文化视角和社会资本视角[10]切入,将公众社区参与不足归因于缺少参与的制度保障、缺少参与的公共性公民文化环境,以及公众对政府信任的缺失。以上研究提出了我国社区参与不足的宏观理论分析视角,直指社区参与不足的根本性原因。但对于如何激发公众社区参与仍缺乏微观的分析。因此,本文基于全国城乡困难家庭的数据,从微观视角出发揭示公众环保参与的个体和政策性影响因素,这对于激发低收入群体积极参与社区公共事务、促进经济社会绿色转型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通过梳理已有文献,对社区环保参与影响因素的分析可归为资源论、制度论和政策环境论三种解释。

(一)资源论

早期研究多从个体的资源禀赋入手,考察个体资源对公共参与的影响。其中影响较大的是社会经济决定论(SES模型),该理论强调社会经济地位越高的群体,不仅越注重通过社区环保参与特别是政治参与维护既得利益,同时也越在乎社区安全、环境保护等公共议题,更愿意通过参与社区公共事务去解决公共问题[11]。

此后,资源理论(resources theory)逐步成为主流,该理论认为,公共参与是一种能力,只有那些掌握更多时间、金钱、公民技能、社会资本的人,才更有可能通过公共参与来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相比之下,囿于受教育水平较低和收入匮乏等因素,低收入群体不仅对公共参与的重要性缺乏足够的认知,同时也不具备参与公共活动所需的各类资源以及参与途径[12]。

从影响机制来看,个体拥有的公共参与所必备的资源和能力,会通过影响其认知与心理感知作用于参与公共事务的意愿与行为[13]。如经济压力会造成各种需求增加和分心进而产生认知负荷[14],使面临经济窘境的个体表现出更多的自卑感和抑郁症状,对非经济性活动难以产生兴趣。因此,低收入群体的公共参与程度低不仅是因为缺乏必备的资源和能力,也源于心理认知不足[15]。

实证研究方面,Bekkers利用荷兰的家庭人口调查数据研究发现,公共参与和家庭收入、教育水平显著正相关[16]。郑建君基于10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8506份问卷分析发现,低收入水平选民的政治参与表现明显弱于中、高收入水平的选民,且政治面貌为中共党员选民的参与水平也相对较高[12]。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一个研究假设。

假设1:个体社会经济地位对其社区环保参与有显著影响,个体社会经济地位越高其社区环保参与度越高。

(二) 制度论

个人禀赋与资源条件并不能很好地解释低收入群体公共参与的动态变化,因为个体受教育水平、家庭收入等资源禀赋很难在短期内改变[17]。因此,近年来,部分学者转向制度层面,特别是福利制度与政策的实施被视为激发低收入群体参与公共生活的重要措施。这是因为,一方面福利制度给予低收入群体更多的社会保护,这不仅有助于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同时也能减轻他们因社会经济地位低下而产生的自卑(污名化)心理,能够更积极地参与公共生活,维护自身的社会权益;另一方面,福利制度对低收入群体在教育、医疗、就业培训及收入保障方面的支持与保护,有助于改善他们在个人禀赋与资源条件上的不足,提高他们公共参与的意识和能力[18]。实证研究方面,Marx利用欧洲社会福利的数据,验证了社会政策可以有效地增强低收入群体的公共参与水平[13]。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二个研究假设。

假设2:个体所获得的社会福利水平对其社区环保参与有显著影响,个体所获得的福利水平越高其社区环保参与度越高。

(三)政策环境论

近年来,部分学者开始关注政策环境对公共参与的影响。不少研究显示,信息公开——即政策实施各环节的政策公开透明,对提升公众公平感与政府信任度,以及促进公共参与等方面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19][20]。政策公开与透明是政策环境的重要体现,能够被公众及时感知,增加对政府的信任,是政府善治的表现[21]。政策执行过程中,公开透明的制度设计一方面反映在公众能够及时准确地了解政策信息,进而判断政府决策和政策执行是否公平公正,并直接影响其对政府的信任,进而对公共参与效能感产生影响[22];另一方面反映在公众有合法表达异议的渠道方面,此种情况下,公众更愿意通过参与公共事务实现监督问责权的履行[23]。实证研究方面,Krawczyk等人使用利比里亚的4轮调查数据发现,公开透明的政策环境更可能激发公众参与地方公共事务[17]。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三个研究假设。

假设3:政策环境透明对其社区环保参与有显著影响,即个体能够感受到的政策越透明越能激发其社区环保参与。

三、数据、变量与研究方法

(一) 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17年“中国城乡困难家庭社会政策支持系统建设”基线调查数据。该调查采用概率与规模成比例的抽样方法(PPS),在29个省、159个区县、944个镇/街,1566个村/居中抽取了3095户农村样本和4124户城市样本。样本全部为低收入群体,包含低保户和低保边缘户。问卷调查包含基本的人口和社会经济信息,还包含有关家庭的详细信息,以及受访者社区环保参与情况。在清理、删除不适用或缺失的样本后,本研究最终纳入了7219个低收入家庭样本。

由于本数据所涉及的受访对象均为低收入群体,既包含低保户这类绝对低收入群体,也包含低保边缘户这类相对低收入群体,低保边缘户是家庭收入在低保线与2倍低保线之间的群体中抽取的,所以低保户和低保边缘户在收入和社会地位上也有1~2倍的差距,同时,农村和城市的低收入群体也有一定差距。因此,这为我们分析个体社会经济地位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提供了可能。

(二) 变量处理

因变量为社区环保参与。数据中针对社区环保参与题目为“您去年参加过社区环保、绿色社区等活动的创建吗?”“不参加”“不关心”“参加”分值从1~3表示参加程度逐步加强。我们将其回答做二分变量处理,将“参加”赋值为1,其余赋值为0,并且将“参加社区环境保护”和“参加过社区创建”合并,只要参加过其中一项就认为参加过社区公共事务。

自变量1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本文选取上年度家庭收入、受访者受教育程度和就业类型三个变量加以计算得到SES综合得分作为测量变量。第一步,首先对家庭年收入赋值,将极值去掉,以万元为单位划分6类;其次,对受访者受教育程度赋值,1=小学及以下,2=初中或高中,3=大学及以上;最后对就业类型赋值,由于农村受访者多为留守老人,家庭收入主要来源于外出务工的劳动力,因此,我们将受访者就业类型替换为家庭主要劳动力的就业类型,具体按照陆学艺阶层划分方法进行1~10分的职业阶层赋值(1)本文参考陆学艺划分的中国十大阶层对父母职业赋值,1=城市无业、失业与半失业者,2=农业劳动者,3=产业工人,4=商业服务业员工,5=个体工商户,6=办事人员,7=专业技术人员,8=私营企业主,9=经理人员,10=国家与社会管理者,分值越高表示职业阶层越高。。第二步,将赋值后的三个变量转换成标准分,进行主成分分析获取每个变量的因子载荷,按照以下公式计算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得分:SES=(β1*Z职业地位+β2*Z家庭年收入+β3*Z受教育程度)/εf,其中β1、β2、β3为因子载荷,εf为公因子特征值。本研究的社会经济地位得分在-1.316~3.919之间,得分越高表示该受访者的社会经济地位越高。

自变量2为个体所获得的社会福利水平。对参与者而言,与利益最相关的政策最有可能对其社区环保参与产生影响[24]。由于受访者全部为低收入群体,而与低收入群体利益最相关、影响最大的就是低保等救助政策。因此,我们选取目前是否享受低保作为自变量。将“是”赋值为1,“其他”赋值为0。

自变量3为政策环境透明度。同样根据利益最相关原则,我们选取与低收入群体利益最相关的低保救助政策是否透明作为社区政策透明的测量,问卷问题为:“您所在的社区是否采用了低保公示制度”,我们将该变量做二分变量处理,将回答“是”赋值为1,表示低保政策透明,“否”赋值为0,表示低保政策不透明。

此外,为控制住个体基础性因素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本文控制变量为年龄、性别、婚姻状况等个体特征(见表1)。

表1 变量处理

(三)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多元Logistic回归模型检验低收入群体社会经济地位、福利水平以及政策透明三个主要因素对其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

(1)

公式(1)中P代表的是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行为的概率,xi代表的是影响发生概率的自变量,αi代表的是自变量对概率的反应系数,α0则表示误差项,即可能对因变量产生影响的其他因素。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结果

下页表2为描述性统计结果。参加社区绿色环保活动方面,21.7%的人参加过绿色社区绿色环保活动,且城市参与率高于农村,低收入群体参与社区绿色创建活动整体水平较低。同时,年龄结构上农村低收入群体年龄普遍高于城市低收入群体,老龄化程度更高,这说明农村低收入群体大多为留守老人,整体参与率低于城市低收入群体。个体经济社会地位方面,农村得分低于城市,低保政策透明度高的城市好于农村,获得低保救助的人数占比也是农村高于城市。健康水平方面,城市低收入群体健康水平高于农村低收入群体。

表2 描述性统计

整体来看,参与社区绿色环保活动的低收入人数较少,这与我们提出的全民参与社区绿色环保理念相差甚远,且城市参与率高于农村9个百分点,说明城市低收入群体的参与意识高于农村。

(二)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因素分析

本文基于Logistic模型检验了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因素,分析结果如隔页表3所示。社会经济地位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有显著影响。假设1得到验证,即低收入群体良好的社会经济地位对其参与行为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可见社会经济地位对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影响更大,这与Verba提出的资源理论(resources theory)具有高度一致性。

表3 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因素

福利水平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假设2未得到验证,虽然福利水平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显著,但却是负向影响。这很可能是因为低收入群体为了获得相应的福利,而去参与社区活动,一旦获得相应的福利,则不再参与社区活动。

社区政策透明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有显著影响。假设3也得到了完全验证,即社区低保政策透明对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有低保公示的地区,低收入群体社会性社区环保参与率提高130.6%。这是由于信息公开与透明是良好政策环境的重要体现,能够被居民及时感知,增加他们对政府的信任和公平感。政府信任和公平感的增加,能够激发其社区环保参与[25]。

相较于社会经济地位,政策透明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程度更高。政策透明与社会经济地位虽然都对贫困群体社区环保参与有显著影响,但政策透明的影响更大。以上结论表明,社区政策透明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远大于社会经济地位对其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这表明一定程度上外部政策环境对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起着更为关键的作用,所以积极改善外部政策环境,实施阳光低保等制度是必要且有效的,甚至可以对个体能力不足起到补偿效果。

城市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度高于农村低收入群体。从描述性统计的年龄和健康水平分布来看,农村低收入群体的年龄高于城市群体,且农村低收入群体健康水平较差,因此,很可能是因为农村低收入群体年龄和身体健康方面的原因导致其参与度较低。此外,已婚家庭和党员家庭对社区环保参与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具有一定的政治身份和已婚家庭,具备更高的参与意愿。

为了进一步验证模型的稳健性,本文使用2015年数据进行数据替换,仅有政治性社区环保参与高于社会性社区环保参与这一结论没有得到检验,但均值得分仅相差0.015。因此,我们认为以上数据结果整体稳健。

五、结论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得出以下结论:第一,低收入群体的社会性社区环保参与率较低,这更加证明了已有关于低收入群体公共参与度较低的相关论述。第二,城乡对比方面,城市低收入群体参与度高于农村低收入群体。这是由于农村低收入群体多为留守老人、年龄较大,且身体自评健康较差,由此导致整体参与率低于城市低收入群体。第三,影响因素方面,个体的社会经济地位和社区的政策环境(政策公开透明)都对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社区政策环境的作用更为凸显。

环境治理既是“十四五”时期的重点工作,也是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科学论断的关键部分。社区公众参与在中国环境治理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以上结论验证了我国低收入群体社区环保参与的现状和影响因素,既对公共参与理论具有重要意义,更对如何激发低收入群体参与社区公共事务和推动社区垃圾分类,实现社区环境治理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因此,笔者提出以下三点建议:第一,应更关注农村低收入群体的社区环保参与,相较于城市低收入群体,留守老人的参与度更低,应畅通参与渠道,为农村社区活动提供必要的平台、渠道和资金支持。第二,针对社会性社区环保参与度低的问题,应积极开展各类社区活动,增强社区活力,帮助低收入群体积聚社会网络支持。第三,由于个人禀赋很难在短期内改变,通过政策环境的完善激发低收入群体参与社区公共事务则更易实现。因此,不仅要通过促进低收入群体家庭增收来激发其社区环保参与,更应通过改善社区政策环境,如与低收入群体密切相关的最低生活保障等各类福利政策的信息公开透明,提升其参与效能感,还应积极改善社区政策环境,实施阳光低保制度。

本文的贡献在于:第一,使用全国性城乡低收入群体数据对其社区环保参与进行分析,并验证其社区环保参与的影响因素。第二,使用全国性样本对低收入群体的参与现状进行数据分析,为反贫困实践和社区治理提供宝贵的政策依据。但本研究仍存在不足,主要体现在影响因素的模型存在内生性,同时,目前也还没有新的数据统计,难以进行对比分析,未来我们将进一步进行追踪和对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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