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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约合作治理:环保组织构建垃圾管理模式的实践策略研究

2024-04-03卢春天

学习与探索 2024年3期
关键词:厨余垃圾居民

刘 萌,卢春天

一、问题的提出

城市生活垃圾治理是我国推进“无废城市”建设的重要内容,也是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及构建现代环境治理体系的重要举措。然而,随着我国城镇化建设的持续推进,城市生活垃圾存量高、增速快等问题加剧了环境治理的压力。环保和健康意识的提高,也使城市居民在面对生活垃圾处理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各类风险秉持更加谨慎的态度,对于末端处理不当而引发的环境问题更加重视。若要破解新形势下城市生活垃圾的治理困境,需要跳出片面强调垃圾末端处理的窠臼,均衡生活垃圾治理全过程,持续推进固体废物源头减量,重视垃圾的重复使用和资源化利用。推动这些措施不仅亟需多元主体的参与,而且需要长期的探索和实践,构建起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便是题中应有之义。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是指从全社会物质能量循环的角度,对垃圾产生、收集、回收利用、处理处置到最后进入环境的全过程进行优化,以经济可行和社会公众认同的方式,使有用物质得到最大程度的回收利用,将对环境的负面影响降低至最低程度,既能适应当前阶段社会发展的理念和需要,又能适时升级满足未来的发展和要求,从而保证环境和社会经济持续发展的一种现代管理方式[1]。

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是一项环境治理的系统工程,仅依靠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来建设垃圾管理系统是远远不够的。此时,环保组织的加入有助于在政府和公众之间建立起平等高效的对话机制。环保组织在帮助减轻环境问题的公害性和加强环境保护的公益性方面享有一定的主动权和自主权,能够调动优势资源,成为践行环境保护行为的探路者和环境保护政策的推动者。这种以环保组织、社区等多元主体合作参与的“半正式治理”,亦即传统基层治理经验中的“简约治理”,不仅有助于节约国家治理成本,而且能够提高治理效率[2],这正是现代城市环境治理所追求的目标。

较之以往,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对城市生活垃圾分类管理的探讨,并且在垃圾治理的政策推广路径、政策执行逻辑、协同治理格局、现实困境破局和智能化管理设计等方面已做了深入翔实的分析。研究立足于社区和居民,研究视域聚焦于社区治理的行政化,研究外延着眼于政府、社会和市场的作用和关系,对本文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但是,对于环保组织与其他主体深度合作关系中蕴含的实践策略尚未予以充分关注,对于加强社区环境治理中的柔性动员和破解居民自治困境的方式也未提出有效方案,因而还存在可拓展的空间。有鉴于此,本文以环保组织——成都GY为研究个案(1)根据学术规范,文中出现的环保组织名称、社区名称、学校名称、人名等信息均已做匿名化处理。,通过回溯简约治理理论与合作治理理论,提出简约合作治理,为环保组织构建垃圾管理模式的实践逻辑及其内在机理提供理论依据,通过比较三种实践策略的差异及特性,深入分析环保组织的治理效能、社区的自治功能和居民的内生动力,以期为当代中国基层环境治理提供经验阐释。

二、文献回顾与分析框架

简约治理倡导以效率为目的,对非必要的治理结构和流程进行删减,围绕关键人群、针对关键问题寻求集约、自主、灵活和富有创造力的沟通解决方案,以提升基层治理质效[5]。其基本特性是“半正式或非正式治理”,运行的前提在于国家与社会各有边界,基层有自主空间[6]。对治理对象的分类治理—层级分化—主体吸纳是简约治理主体的进场机制,社会基础、治理能力、治理负荷和制度空间对简约治理的规模有着关键性影响[7]。简约治理的社会基础是信任,实践机理来自于居民对公共利益的共同追求,实现方式依赖于社区居民的集体行动[8],治理是否有效则取决于基层社会关系网络发育程度和组织化程度[9]。由此可见,简约治理是熟人社会的治理,治理者和被治理者同属一个熟人社会网络,共享一个地方性规范,使治理者能够充分掌握地方社会的信息[10]。但社区认同和社区参与严重不足是我国社区建设面临的一大难题[11]。因而城市社区的简约治理会更加依赖社会动员,因为陌生人社会很难产生内生性的民间权威,需要基层组织的动员[12],以培养出有限的社区责任和适度紧密的社会关系达成城市社区的熟人化[13]。

环保组织的行动介入有助于陌生人社会熟悉化。环保组织既是环境合作治理的重要参与主体,也是公众参与和监督公共环境治理的有机载体,更是重构多元社会关系的内生力量。其通过交流、对话及协调等方式,承担起对环境保护的责任,并且经由共情式营销的互动机制和专业化嵌入的监督机制在重构良性的社会关系和推动协同治污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14]1296-1307。在参与环境治理方面,学者们通过对环保组织参与环境群体性事件治理的困境和路径分析[15],以及对我国城市环境治理的作用探讨[16]等,呈现出了环保组织参与生态可持续治理的可行性。需要注意的是,从治理场域内部的秩序变化来看,一旦简约治理需要动员大量的社会资源,则这种治理方式实际就演变为复杂治理[7]。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需要在治理实践中探索有效的方法和模式以保障基层治理结构再平衡,合作治理作为一种解决跨界公共事务的治理范式对简约治理的有效达成具有积极作用。

合作治理是以政府放权、社会力量参与、扁平式合作体制为特征的治理模式[17],旨在解决跨域跨部门公共问题,不同学科及不同视角对合作治理的理解都强调了其合作各方的权力共享、协商的决策方法以及共识性的导向[18][19]。在这个意义上,合作治理能够解释环保组织参与环境治理过程中的一些现象。但是,由于中国的发展阶段、社会形态以及政社关系与西方社会有着根本性的差异,当西方后现代社会兴起的合作治理理论应用于中国场景时,其适用可能性、适用领域和适用限度等都会受到一定限制,因此需要在廓清合作参与的具体领域和方式的基础上推进理论的本土化发展[20]。当合作治理与简约治理相结合时,便有了本土化的分析土壤。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简约治理始终是我国基层善治的目标,并作为一种技术治理方法始终贯穿于城市基层管理体制当中[21]。其中,简约高效地化解社区合作治理难题,更是迈向善治的关键议题,若能发掘、动员并跨域整合起社区内外存在的利益连带、组织连带、情感连带机制,往往就能够取得“低成本高效率”的治理效果[22]。基于此,本文在简约治理与合作治理的意涵之上提出“简约合作治理”的概念。

本文中所说的简约合作治理是指在城市社区的生活垃圾治理中落实简约主义,通过引入环保组织,促进公众的参与,化解垃圾管理和社区服务压力,进而实现基层治理体系现代化的目标。简约合作治理具有以下三个特征:首先,治理过程具有高效性特征。社区简约治理运作机制可以概括为“模糊化运作”,包括模糊化分工、人情化动员、梯度化资源配置与柔性化权力运用等主要策略[11]。环保组织以其灵活、专业化的行动方式为上述运作机制的实现提供了助力,有效提升了治理效率;其次,治理结构是环保组织引导下的多元主体合作治理。构建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需要多元主体间的联结和多维治理要素的整合,环保组织发起治理的核心内容就是在合作治理中重塑联结关系、动员社区资源并整合环保要素;最后,采用刚柔并济的治理方式。在实践过程中,不仅需要正式制度和规则的保障,还需要以情感柔化硬性指标,依靠信任纽带、情感联结以及非正式的制度和规则的支持。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本文探讨的重点将放在社区环境治理实践机理层面。

在垃圾管理实践中以非正式的治理方式对多元主体进行社会动员、协同合作与资源共享,本质上是一种简约合作治理,可以有效节约社会资源,弥补公共环境治理领域中的政府失灵和市场失灵。垃圾管理的过程涵盖着各系统之间的相互嵌入,彼此影响并多维互动,环保组织作为治理主体参与垃圾管理的实践行动是以社会动员机制探索民间环保的新模式。这需要在尽可能不给参与主体增添负担的前提下,通过优化资源配置和加强情感联结的方式,整合垃圾管理中涉及的各类治理要素,从而有效解决垃圾管理中面临的难题,实现垃圾可持续管理的目标。本文结合简约合作治理的理论意涵,尝试对垃圾管理中的简约合作治理过程进行细致阐释。通过回答合作主体如何调动起环保力量以达成具体实践,如何传递环保行为以保障治理有效,治理方式如何匹配治理场景以更好地维系治理成效,来对简约合作治理的实现方式和生成逻辑进行深入解析(见图1)。

图1 垃圾管理中的简约合作治理分析框架

三、城市社区垃圾管理中的简约合作治理

成都GY环境文化交流中心成立于2008年,2011年开始涉足生态社区建设,组织成员在调研和观察中发现,城市居民对于亲近田园的农耕活动具有浓厚兴趣,但是该项目需要长期往返于城市和农村,受制于交通、时间和精力,实施难度较大。因此,该组织开始探索将农耕与垃圾可持续管理相结合的方法——厨余垃圾堆肥。厨余垃圾主要指食物加工和饮食消费过程中产生的废弃物,具有可再生价值。我国实行垃圾分类管理政策后,厨余垃圾的分出量剧增,急需扩充厨余垃圾处理能力,但也面临不同处理技术的选择问题[21]。对厨余垃圾进行堆肥处理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减量化、无害化和资源化利用,这种方式既呼应了国家政策要求,也提升了经济和生态效益,是国内常用的资源化利用技术之一。项目试点时期,该组织尝试在小区公共空间内创建农耕用地,招募居民通过绿化堆肥的方式自制肥料,体验生态种植。但当时居民对于厨余垃圾堆肥的了解很少,担心会产生气味和蚊蝇等问题,影响小区整体环境,因而该计划未能顺利推行。在这一阶段,个体理念的桎梏和单个组织力量的薄弱是项目被搁浅的主要原因。

为了突破瓶颈,成都GY尝试结合“无废城市”“成都市公园城市建设”等新发展理念激发社区内生动力,组建小区环保志愿者队伍,培育小区环保骨干和技术能人,以此拓展实践规模。该组织成员通过考察培训精进堆肥技术,在街道等部门的项目资金以及社会单位、企业及个人捐赠的支持下,以垃圾管理指导机构的身份进入有实践意愿和条件的小区,持续探索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这些措施为化解环保组织前期工作中的阻滞、破局垃圾管理实践、推动社区环保氛围的凝聚以及打造居民的环保共同体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环保组织主导的垃圾管理实践需要根据参与主体的主观能力和意愿做出差异性规划,拟定内容和成本,以满足各方利益诉求进而改变对目标社区突而不破的困境。在实践过程中,为达成多元主体之间的共情和协同,该组织根据各个社区的构成主体和可动员的资源类型,采用了三种实践策略,初步形成了简约合作治理模式。

1.居民自组织更新社区公共空间

成都DF小区是成立于2003年的商品房小区,小区内的基础设施相对落后,老年人口居多,但相较于新兴社区,小区居民之间的熟识度和信任度较高,已形成邻里关系网络,为自组织蓬勃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2013年以前,该小区没有物业和业委会,无人管理导致小区内环境卫生差,废旧建筑材料、大件家具等废弃物被随意乱丢乱放。为了改善脏乱差的公共环境,2013年小区在社区的统筹下成立了党支部,随后成立了业委会。由于该小区是业主自管,所以资金来源非常有限,为了降低管理成本,业委会的组建采取发动党员骨干以及动员小区能人的方式,成员没有工资,业委会成员都是闲暇时间较多、身体状况良好且具有环保公益精神的退休老人。成员们会适当承担起小区的环境维护工作,但受制于时间精力和人数,这些管理工作开展得十分零散且缺乏专业性和组织性,大部分中青年居民并未参与环保行动,对于业委会的事务也表现出“事不关己”的观望态度。小区环境急需改善,但由于资金不足无法更新基础设施,业委会成员拥有一定的环保理念但难以形成合力,这一状况促成了该小区与环保组织之间的合作,双方的诉求能很好契合对方的需求,于是同年成都GY便开始在该小区推行厨余垃圾堆肥项目。

成都GY先帮助小区利用废旧砖块打造了花园围栏,后来又增加了堆肥设施和雨水收集设备。在成都GY的引导和启发下,热爱种植的居民开始改造小区荒地,美化公共绿化带,利用绿化和厨余垃圾堆肥营养物培植植被,形成院落绿化循环。业委会也积极发动会木工的业主成立木工组,利用废旧家具打造出花园围栏。小区居民看到了环境的改变,参与热情和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在评估有参与意愿居民的特长和小区的实际需求后,业委会又组建起了手工组、垃圾管理组、节水节能组;为了更好地管理,小区成立了居民自组织——绿主户协会,直接领导特长小组。项目发展至今,小区整体生态环境已经发生了全方位的改变,绿主户协会带领各小组居民发挥专长和创意,利用废旧物品建设小区的各项绿化和便民设施:旧石磨改造成纳凉桌椅,木桩拼成公共长椅,碎瓷砖铺成花园小径,木板做成指示路牌和路灯,还自制了假山喷泉,打造出小区工具室、电动车充电停放点。

该小区是成都GY最早进驻的小区,由于小区公共空间有限,所以没有建设专门的堆肥池,但成都GY还是将堆肥理念和技术教授给居民,居民们接受了生态社区的理念后,便开始根据生活经验制作可循环的环保清洁用品,如用米糠作为家庭自制洗洁精,使用之后的米糠也可以转化为堆肥材料。小区居民在这种变化中获得了更强的归属感和责任感,积极性也被充分调动起来。这种闲置资源自给自足的模式帮助自管小区节约了物业养护费用,缓解了资金难题。

DF小区的实践策略是党建掌舵,驱动社区内部环保力量发挥作用。由社区党建引领小区业委会的组建,党组织培育自组织,党员带动群众,支持环保组织与业主委员会协作共建生态社区,并通过调动居民的能动性和领导力,将居民的力量和资源进行整合,构筑起居民间的信任与合作,培育小区自主环保力量,成立了致力于环保活动的居民自组织,由内而外地激发小区活力,逐步形成了规范的管理制度,从而更新了小区的公共空间。自组织的培育和运作实质上构建了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其运行规则由居民自己制定并自觉遵循,消解了居民对于外部强制导入并监督实施规则的抵触感。通过自上而下的纵向动员,形成了社区党支部—小区业委会和环保组织—居民—环保自组织之间的合作治理。将小区改造与居民兴趣专长相结合,使居民具有服务享受者和服务提供者的双重角色,弥补了资金缺乏的短板,用生态环保建设带动起小区组织架构的建立和公共事务的开展,不仅打造了极具特色的公共空间而且形塑了居民的环保意识。居民在参与垃圾管理实践的过程中主体性被塑造,内在动力被激发,获得了成就感,实现了自我价值,成员获得了有针对性的堆肥培训,保障了垃圾管理模式的可持续性。环保组织也在指导该小区建设过程中获得了居民信任,帮助小区打造起特色品牌,提高了小区的知名度。现在DF小区不仅完成了从“脏乱差”向“宜居小区”的蜕变,还成为低碳生态小区示范点。

2.家校协作营造绿色场景

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天府新区视察时首次提出“公园城市”的理念,以此理念为方向,成都市将“美丽宜居公园城市”确定为转型的方向,生态学校的建设是成都公园城市建设的重要一环。FC社区党委也在街道党工委践行“公园城市示范社区”新发展理念的指导下,积极探索多元主体共建共治共享新机制。FC社区下设一所公办幼儿园,笔者调研时约有学生400余名,约90%居住在FC社区。为了强化社区内的教育资源优势,社区党委计划以学校为切入点,以绿色生活场景营造为主线,与专业社会组织合作,开展“FC社区—学校联动助力成都公园城市建设项目”,该项目获得了来自街道绿色场景营造项目的资金支持。成都GY以其专业度和此前双方交流合作时奠定的信任基础,与FC社区迈出了合作探索可持续垃圾管理模式的第一步。

2020年8月,项目正式启动,启动之初,以社区为纽带,成都GY与学校建立了合作关系。环保组织对校园垃圾管理现状、教职员工的垃圾分类行为和态度等基本情况进行了全面调研,结合学校环境提升的需求,将学校内产生的有机质垃圾(主要是厨余及绿化垃圾)进行堆肥处理,以实现垃圾的资源化利用。根据幼儿园的统计,2020年11月至2021年4月间共处理约1吨的有机质垃圾。除了消解学校产生的垃圾,该项目还开始反哺社区,通过与社区环保志愿者合作,将社区参与项目的30户家庭无法消纳利用的波卡西堆肥(2)波卡西堆肥法(Bokashi composting system)是一种厌氧发酵的堆肥方法,由日本琉球大学比嘉照夫教授研究开发,“波卡西”在日语中的意思就是“发酵的有机物”。半成熟状态的发酵物投入到学校花园中进行第二阶段的好氧堆肥种植,建立了社区与学校互助的模式。2021年,学校—家庭的联动模式已基本形成,校园堆肥产生了充足的肥料,除学校自用外,其余肥料都用于社区公共区域的土壤改良,有效减少了社区的绿化维护成本,同时对青少年群体起到了很好的环保教育作用。

“小朋友愿意做,我们就鼓励他,帮他一起做,培养他的责任感。这个(指家庭厨余垃圾堆肥)操作还算简单,把果皮和菜叶子放进去和厌氧菌一起发酵,也不用管干湿,只要不打开盖子就没味道。教我们一次以后,我们自己就会了,以后自己家种的花花草草也可以用。有朋友到我家来玩,夸我家花养得好,我还给他们推荐了这个‘小红猪’(指波卡西家庭堆肥桶)。”(访谈对象编号:2021FCKGI)

幼儿园中的实践策略是政策护航推动环保行为的代际传递。在政府购买服务的支持下,社区与环保组织开展协作,通过横向联结的方式,助力学校将环保理念传递给学生,学生通过环保行为影响家庭,进而反哺社区,建立厨余垃圾循环利用闭合系统,营造起绿色场景,形成环保组织和社区—学校—学生—家庭之间的合作治理。以生态环保为理念搭建校园有机质垃圾就地资源化的内循环系统,不仅为学生们提供了亲近自然、探索自然的安全途径,而且通过环境教育课程开展堆肥的家庭实践,促进学校、家庭与社区的互动,最终实现学校生态功能的提升和垃圾的可持续管理。社区在这一过程中充分调动起自身资源优势,为学校提供资金以及制度层面的支持,为学生安全提供保护,助力家庭的亲环境行为,将反哺行为内化为社区氛围,推动搭建起合作共治的社区环境治理模式。

3.物业团队助推服务升级

成都WJ小区是成都GY最早开展大规模堆肥实践的小区,该小区是位于城区中心地带的军队干休所,居民大部分是军队退休人员,政治觉悟较高。小区内生活垃圾全部由市政环卫混合清运,未进行分类,导致垃圾收集房长期收集混合垃圾,地面油腻,气温稍高便会释放异味、滋生蚊蝇。政府虽然开展过垃圾分类宣传,但仅采取张贴海报的传统方式,居民对于垃圾分类的具体方法并不了解,且当时成都市政相关部门并没有出台社区垃圾分类的规定,导致居民对垃圾分类并不重视。此外,由于绿化垃圾不属于生活垃圾范畴,环卫不负责清运,因此只能长期堆放在小区内,等积攒到一定量时再统一清运,这也导致小区内的环境难以改善,小区生态和居住品质都受到影响。针对上述情况,成都GY在初期宣传时突出党和国家的政策号召,并以改善垃圾房为切入点,与社区工作人员一起频繁对小区进行点对点宣传,引导居民进行正确的垃圾分类投放,前期工作和垃圾管理理念获得了小区院委和所属社区居委会的认可,2016年11月成都GY生态社区建设行动项目正式在该小区落地。

在社区与环保组织的共同推动下,小区逐步实现了垃圾分类,成都GY的工作开始转向堆肥实践阶段。随着厨余垃圾堆肥项目的实施和阶段性目标的达成,组织逐步探索出在城市社区公共空间进行厨余垃圾就地堆肥的实施管理模式,并与生物技术公司达成初步合作,引入适用于小区的小型堆肥设备,逐步打造出小区内源头分类—就地处理—循环再用模式。目前,该小区已建成4个堆肥池,平均每月绿化及厨余垃圾就地资源化利用近1吨,相当于该小区1/3的垃圾清运量,预计每年能减少3000元左右的园区肥料购买及绿化维护费用。堆肥的日常管理非常重要,成都GY成员有限,所以培育在地堆肥技术及管理人员是项目的重要一环。在垃圾管理实践的全流程中,小区物业负责人Z和他的团队全程参与,他们从工作、书籍、网络中寻找其他的案例进行学习讨论,筛选出合适的方式进行尝试,总结经验,经过与环保组织8个月的合作,Z不仅掌握了堆肥技术,而且熟知了公共区域堆肥硬件的配置,项目中后期Z及其团队基本上全权承担起了小区堆肥任务,截至本课题组调研时,Z已在小区工作了15年,被誉为“民间堆肥高手”,在工作中充分显示出能人效应。

“关于厨余垃圾该怎么放、干物质要什么状态、翻堆的最佳时间、堆肥桶的温度,堆肥原材料的比例、堆肥设备的管理,你问他就行了,现在他掌握得一清二楚,他这个人还自己钻研了个“堆肥技术进阶版”,时不时对堆肥桶进行改造、实验,看看有没有更善巧的硬件和方法能琢磨出来。他现在就是我们小区的堆肥能人。”(访谈对象编号:2021BBWJP)

WJ小区的实践策略是多方聚力,打造本地化技术和服务平台。在环保组织的动员下,实现了厨余垃圾源头分类与园林绿化垃圾共同就地堆肥,并引入市场机制,达成小区与企业间的合作以降低垃圾清运成本。企业为厨余垃圾堆肥提供设备支持,保障硬件设施,并与小区物业一起积极探索本地化解决方案,研讨堆肥技术升级,培育堆肥技术管理团队,打造起堆肥技术平台,各方在提供服务的过程中平等协商,共建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社区为项目开展提供驻点,与环保组织协作为小区物业的工作开展提供行政支持。物业工作人员中的“堆肥能人”在掌握了堆肥技术后可以指导协助居民完成生活垃圾源头管理,将垃圾管理工作日常化、流程化,实现环保理念和技术的流动,形成环保组织、社区、企业—物业—居民之间的联动合作。小区物业作为基层服务单位有着服务居民的使命,将厨余垃圾堆肥实践与物业管理联结起来,短期看增加了物业的工作任务,物业需要承担收集、分类厨余垃圾,配置堆肥设施,每周两次翻肥等工作。但就长期而言,这种投入不仅减少了绿化维护和垃圾清运成本,而且在居民中树立起良好的口碑和物业的品牌形象,助推物业服务向高品质和多样化升级,加上企业的助推,让堆肥技术更加成熟完善,提高了垃圾处理效率。经过多方的努力,该项目作为成都首个进行易腐垃圾就地处理的项目,于2018年被成都市首届优秀公益慈善项目评选为“最具影响力奖”。目前,小区堆肥项目已经展现出一定的影响力,在社区居委会和街道的支持下,建立起“堆肥体系设计—厨余垃圾收集—堆肥日常管理”的实践链条,不仅带动了周边小区开展厨余垃圾就地处理,而且吸引了众多对社区环境治理、社区营造感兴趣及有意愿参与的个人或集体前来参观学习,形成了良好的辐射效果。

四、简约合作治理的生成逻辑

在优化公共服务、创新社会治理的背景之下,环保组织的垃圾可持续管理实践得到了政府、社区、企业的支持,各方行动者结合自身实际构建起新型基层环境治理体系,以多措并举的方式为政府难以长期、全面兜底的城市生活垃圾治理提供了技术支持与配套服务。通过比较和总结案例中呈现的内容,可以更好地了解简约合作治理在垃圾管理中的生成逻辑。

1.自主空间中的合作关系建构

在合作主体方面,环保组织是垃圾管理模式的发起与引导主体,居委会、业委会、学校、物业、企业等是主要的参与主体,居民是基层环境治理的主要力量(见下页图2)。社区具有科层系统与社会共同体双重角色代表性[22],不仅是政策有效执行和落地的形式共同体,更是具有互助功能和归属感的实质共同体[23]。不同社区在人员和空间结构、配套设施、文化环境、经济支持以及政策落实能力等方面存在差别,因而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形塑合作关系,以便更好地发挥各主体的作用。环保组织以厨余垃圾堆肥为契机与居民之间建立起信任互惠关系,不同于“强要求、硬约束、必达标”的督促管理,环保组织采取的是“以情动人、以理服人”的行为模式,这种“嵌入式”的半扎根状态有效提升了环保组织的治理效能,也触发了居民的情感和信任机制,这样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稳固。但最终的成果不会止步于此,在多元主体互动过程中激发出的活动潜能、铺展开的社会网络以及衍生出的其他相关活动,都有可能加强现有的环保效能,吸纳更多主体参与其中。

图2 简约合作治理中的多元主体及作用

从垃圾管理的具体实践出发,环保组织通过评估社区中的实际情况制定出差异化的实践策略,继而动员各个主体加入垃圾管理中,实现了多元主体间的良性互动。在构建垃圾管理模式的进程中,盘活了社区内社会资本,从而降低了行政成本。治理的最终成果不仅会通过社区环境改善、公共空间增加等直观形式展现出来,也会以居民生活舒适度的提升、环保意识的改变、亲环境行为的养成等“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表现出来。居住在共同行政空间和地理范围内的居民以集体行动来处理共同面对的社区生态议题,进而缔造公共环境福祉,并促进社区经济与生态价值的实现,从而建构起合作关系。

就合作关系的稳定性而言,环保组织需要妥善协调垃圾管理实践中所涉及的经济投入、时间成本、人力资源和各方关系等内容,协调效果将直接关系到垃圾管理模式的可持续性和合作关系的稳定性。参与主体的社会地位、生活经验、领导能力、志愿精神、公共环境的容忍度、环保理念和参与意愿等主观因素决定了他们是否愿意参与垃圾管理的实践,以及愿意投入多少时间成本,能够调动多少人力和社会资本来改善公共环境。通过对三类实践策略的比较分析,可以发现,虽然各个参与主体在充分了解所属社区优势的基础上,尽可能地调动了社区内部及周边资源来降低成本投入,实现垃圾的资源化利用,但是每个社区内部都存在着突出问题且改善难度大。这些问题对现已形成的合作关系不会造成太大负面影响,但是从长期来看,会逐渐削弱参与主体的积极性,进而影响合作关系的稳定性(见下表1)。

表1 三类实践策略的比较分析

2.实践过程中优势效能的发挥

首先,环保组织构建的垃圾管理模式通过场景教育纾解了合作治理长期开展可能面临的不稳定性。相较于营利性组织,环保组织愿意为投入高但收效慢的环境友好型项目努力,会对实践过程中的知识转化和成效交付过程予以更多的关注,使实践经验衍生出更有益的理论价值。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助推的是生活方式的更新,其成效不会立竿见影,需要长期投入以实现资源的循环利用进而逐步改造社区公共空间,这一可视化的效果有助于提升参与主体的认可度和参与度。此外,环保组织的自主性使其能够及时、灵活地重塑合作关系并调整实践内容,以匹配不同类型社区的诉求,从而为垃圾管理的长期推行提供保障。不仅厨余垃圾堆肥活动具有周期性,其他涉及组织赋能、垃圾减量、废弃物再造的项目,如成都GY开展的培训社区志愿者以废弃布料、塑料凳等材质进行废弃物升级改造等项目也需要定期开展以巩固前期成果,否则参与主体在参加活动时被调动起的环保热情、收获的成就感和责任感很容易随着时间消退,弱化可持续效果。这种场景教育不仅有助于扩大参与主体的范围,而且可以规避合作治理成效难以维系的局面,避免了成效的脆弱性。

其次,环保组织为构建垃圾管理模式而开展的各类实践活动强化了社区内“传统共同体”环保作用的发挥。“传统共同体”是指社区内由熟人关系网和人情形成的共同体,有助于动员公众参与,以居民带动居民,形成邻里之间的环保共识。环保组织、社区和大众传媒是民间环境力量的重要凝聚机制[24]13-14,参与主体的行动意愿和情感共鸣是达成联动合作的“稳定剂”。社区中的退休老人以及假期中的学生等有较多可支配时间的群体往往会成为垃圾管理实践中的“积极倡导者和行动者”,文化水平和政治觉悟相对较高的“元老级”退休老人更有可能成为自组织中“有领导力的行动者”,作为“日常行动者”的社区居民践行垃圾管理实践也是建立在认同环保理念或是认可环保组织的前提下,利益化、情绪化及冲突性色彩较弱。因而只要客观条件允许,就可以保证参与主体持续稳定合作和良性有效互动。这种柔性的介入方式与刚性落实政策,和通过“蹲守”等高强度监管方式推行垃圾分类等环保行为的参与主体在行为动机上有很大差别,强制性规定往往会导致监管稍一松懈,环境不友好行为立即故态复萌。

最后,环保组织实践行动的长期性促成了垃圾管理责任共同体的建立。环保组织最初进入社区时需要街道或社区工作人员的介入和指引,但在项目推行之后街道和社区主责部门的中介作用逐步减弱,环保组织与其他主体之间的双线多频互动促使彼此间的专业联系和信任关系升级,参与主体对于环保组织独立外部主体身份的认识愈加清晰,这种明朗化的关系可以有效筛选掉碍于人情关系或社区反复动员而参与实践行动的居民,以及基于从众性心理或功利化动机加入志愿团队的志愿者,沉淀凝聚下真正理解垃圾管理内涵、愿意响应公益号召、乐于从事环保志愿行动的自发性参与主体,形成垃圾管理责任共同体。这样不仅可以避免社区内生治理主体因外部治理主体的过度介入而被弱化和边缘化,或者因介入不足陷入多家环保组织内卷化的困境,也能够防止实践效果仅局限于广泛参与的表象而缺乏深度认同和改变,集聚合力缓解了资源与服务碎片化的问题。

五、结论与讨论

行之有效且可持续的垃圾管理模式依托于社区内新环境秩序的呈现、居民能动性的持续调动以及其他参与主体之间的良性有序互动。研究发现,简约合作治理在环保组织构建垃圾管理模式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不仅有助于打破多元主体间的隔膜状态,而且能够节约治理成本。环保组织构建的垃圾管理模式能够与政府部门推行的措施相互支持,协调和平衡多元的环保诉求,既促进了新的社会关系形成,也传播了志愿公益的理念,为塑造城市精神提供了多样化的内容与渠道[25]。在实践进程中积攒起的良好声誉也会成为环保组织获得更广泛认可和支持的媒介。

本研究个案成都GY自决定开展垃圾管理实践以来,为多个社区提供专业技术指导,其实践模式获得了广泛的认可,但也面临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比如资源汲取渠道匮乏,资金不足且筹资渠道有限,缺少专业社会工作者,尤其缺乏掌握社区环保专业技术人才的长期参与等。本研究对此类问题的资料收集较为欠缺,今后将调研更多具有代表性的环保组织,进一步了解比较其动员整合资源的方式和能力,以及建立起的专业精准化垃圾管理模式。垃圾管理承担着城市的消解功能,关乎人民利益和公众福祉,在环保组织参与垃圾管理实践的纵深发展过程中,各环节与多领域的问题产生不同程度的交集,不仅涉及社区治理、城市规划还会涉及循环经济、绿色发展、气候变化、减污降碳等全球议题,且该模式适用性和实施效果越好,与之相交的领域范围就越广,环保组织就越有机会在更大的舞台上发挥作用。未来绿色发展是当前国际化最主要的趋势,需要多方的协同和推动。环保组织应该发挥力量,作为国家实现最大化减污降碳协同效益,增强生态环境对经济社会发展支撑能力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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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去哪了
厨余垃圾变废为宝 有机肥市场方兴未艾
石器时代的居民
那一双“分拣垃圾”的手
倒垃圾
不同厨余垃圾发酵效果比较
倒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