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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鞠通“草木太极”思想及其理论实践※

2024-04-03朱宝周宝银丁勇

中国民间疗法 2024年1期
关键词:吴鞠通药性本草

朱宝,周宝银,丁勇

(江苏护理职业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3)

“太极”起初是对极限的一种描述,《庄子·大宗师》曰:“在太极之先不为高,在六极之下不为深。”太极在易学视域中被描述为具有世界本源性质,老子虽未直接解释太极,但北宋·陈景元认为:“一者,道之子,谓太极。”以太极为“一”,有初始、开端的含义。中医学受此理论影响颇深,有学者指出,太极为万物本源,化生万物,太极之理存在于万事万物中[1]。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人体脏腑运动形式和太极的自然模式相一致,太极之理亦可解释人体的生理、病理过程。

1 本草药学在太极医学中的重要地位

中医学对本草药物的关注不容忽视。首先,利用《太极图》及太极之理分析本草药理,绘制药图,配制草药。如张元素承袭《黄帝内经》“气味厚薄阴阳升降”理论,从天地气交理论认识气味厚薄阴阳升降取象与天地升降气交,首创药类法象和气味补泻法,药性升降外应天地,气味补泻内合脏腑[2]。元·王好古绘制《气味厚薄寒热阴阳升降图》《天地万物由厚薄堪用不堪用》等本草药图,李东垣绘制《药象阴阳补泻之图》,这些本草药图吸收太极的升降、收藏、虚实等理论,以解释中医学药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采用取物象和取理论为意象推导本草的药性和药效[3]。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久痛入络”“久病入络”的络病理论基础上,倡导“络以通为用”,辅以根类药、枝类药、藤类药及虫类药等用于通络[4]。清·金理利用太极之理绘制《六味地黄丸图》《六味生成》《六味丸五行配五脏图》《六味君味》《六味次序》《逍遥散合洛书图说》《四君子汤洛书说》《四物汤法河图说》《二陈汤图说》《生脉散图说》等。其次,将太极原理用于方剂学中,解释药性,分析药理。太极理论对于中医而言不仅有学理性,也有实践性。如太极丸,出自《伤寒瘟疫条辨》,又名升降散,药用僵蚕、蝉蜕、姜黄、大黄、蜂蜜、黄酒,寓天地二气升降之理;交泰丸出自《韩氏医通》,药用黄连、肉桂,用辛甘大热之肉桂温补命门相火,鼓舞肾水化气上升,用苦寒之黄连直折上炎之心火,导心火下行,如此一补一泻,一清一温,调其坎离水火及心肾阴阳之升降,则水火既济、天地交泰,故名交泰丸、坎离丸。清宁丸,又名乾坤得一丸、九制大黄丸,取《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之义,以乾坤代表天地。此外,还有坎离既济丸、坎离砂、补坎填离丹、升阳益胃汤、补中益气汤(丸)、调中益气汤、左归饮(丸)、右归饮(丸)等。

太极理论在中医学中的应用,不同医者各有特色。吴鞠通的“草木太极”思想相较而言有一定特色。因此,认清“草木太极”思想在中医太极学中的地位有重要意义,也对探索淮北区域医学特性颇为重要。

2 “草木太极”思想产生的背景

吴鞠通精医悉易,“草木太极”思想是在温病诊治实践的基础上凝练而成的。吴鞠通的很多本草药方都包含太极思想,在《温病条辨》《医医病书》等医著中,吴鞠通用取象比类思维解释本草的药性、药理及药效,从生长时令、环境、自身形态、药用部位、质地、特性等方面观察本草药象,再与人体脏腑或气血互相对应,用于治病救人。

2.1 吴鞠通的从医背景 吴鞠通出身书香门第,儒家思想对其影响较大。在吴鞠通所著医书(《温病条辨》《医医病书》等)中多处以易学的“阴阳”“虚实”“水火”“升降”“五运六气”等理论阐述医道。吴鞠通经历清代乾隆、嘉庆、道光三朝的多次大疫,大疫之后,各种时疫开始横行,江淮地区尤为严重。潘德舆《养一斋诗话》载:“死者垒垒相望……又闻摇头瘟、穿心瘟、烂肪瘟、猴子瘟、兔子瘟,奇名怪症,种种不一……郡中死者殆以万计矣。”吴鞠通目睹瘟疫肆虐带来的灾难,自感黎民百姓“不死于病而死于医,是有医不若无医也,学医不精,不若不学医也”,于是放弃儒学,萌发学医之念。

在从医道路上,吴鞠通深感医道至难至深,强调学医的重要性,医并非小道,需要格致诚正地专研,其认为“医非上智不能”,要有良知、良能,察天时而运四时。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吴鞠通尤愤俗世之医唯名利是务的弊病,痛恨利己无义之人,称之为“恶在其为医也”,故将“仁心仁术”列为医德之首,明确医者的医德规范和价值标准。

2.2 以严谨执着的医学精神探索本草药性 吴鞠通既治学严谨,又勇于探索。吴鞠通在京师检校《四库全书》时,就已体现其医学精神的严谨执着,其言:“瑭进与病谋,退与心谋,十阅春秋,然后有得,然未敢轻治一人。”本草药性复杂,恰当使用有益,不当则有害。故吴鞠通在本草的应用上“择其弊窦,补其未备”,以推究原委,通晓本草的药性、药理。

(1)根据本草的生长时令推演药性 不同季节的本草药物禀受不同,功效也不同。吴鞠通辑《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医作,论述本草的内藏与四季的关系。吴鞠通列举了菊花、秫米、扁豆花、水仙花、柿、白头翁、地榆等在不同时令的药性或功效,这是其在精研本草药性基础上,结合自身实践感悟出的经验。如:“菊花晚成……能补金水二脏。”“秫米秉燥金之气而成,故能补阳明燥气之不及而渗其饮。”“夏日所生之物,多能解暑,唯扁豆花为最。”“水仙花得金水之精,隆冬开花,味苦微辛,寒滑无毒。”“柿成于秋,得阳明燥金之主气……故治肺胃之病有独胜。”“白头翁禀庚辛之气,清能除热,燥能除湿,湿热之积滞去而腹痛自止。”“地榆得先春之气,木火之精,祛瘀生新。”“小麦备四时之气,种于秋而成于夏,故走心经,种于秋,得秋金收敛之气。”

(2)根据本草的生长环境、质地、炮制方法分析药效 吴鞠通列举不同生长环境、质地、炮制方法的本草药物的不同功用。本草药物受生长环境的影响,其性味、功效也存在差异。如:“羌活乃羌地所生之独活,气味雄烈不可当。”“桂生于广南日出之地,色赤,得日之魄者也。”“附子生于章明赤水日光对照之地,色白兼黑,得日之魂者也,故有走气走血之分。”“黍稷生于刚土而性刚,长于补脾;稻生于湿土而性柔,长于补胃。”“莲子、芡实水中之谷,补土而不克水者也。”本草药物质地不同,对应的药效也不同。如:“枳实坚实下沉,专走幽门……枳壳生穰,轻虚上浮,专走贲门。”“槟榔至坚,直达肛门散结气……由肛门而出。”“大枣木之至坚,而枣肉则果肉中之至密者也,色赤黑,味甘微酸,所以补脾经血分之阴,去核使不走下焦。”本草药物通过炮制能改变药性。如:“生地者,鲜地黄未晒干者,可入药煮用,可取汁用……干地黄者,乃生地晒干,已为丙火炼过,去其寒凉之性……熟地制以酒与砂仁,九蒸九晒而成……故其性甘温。”“大豆黄卷从湿热蒸变而成……而蒸变脾胃之气也。”

(3)根据本草的形态,通过取象比类法研究药性 不同形态的本草药物决定了其不同的药性、药理和药效。吴鞠通通过观察自然界中莲心、竹叶、麦冬、竹茹、天麻、葱白、麻黄、谷芽、苦杏仁、香附、山楂、川芎等药物的形态,以及树根、白头翁、菟丝子的生长状态,类比药物作用于人体脏腑经络的变化,对药物的药理进行解释,指导遣方用药,实现辨证施治。如:“桑叶芳香有细毛,横纹最多,故亦走肺络,而宣肺气。”“蚕食桑叶而成丝,丝,络象也;桑皮纯丝结成象筋,亦主络;肝主筋,主血,络亦主血……同类相从也。”“莲心……倒生根,由心走肾,能使心火下通于肾,又回环上升。”“竹叶心锐而中空,能通窍清心,故以之为佐。”“麦冬禀少阴癸水之气,一本横生,根颗连络……麦冬以通续络脉。”“竹茹以竹之脉络,而通人之脉络。”“葱白由内而达外,中空通阳最速,亦主腹痛。”“盖麻黄之发汗,中空而通,色青而疏泄,生于内地,去节方发汗。”“香附一节一膜,深藏根底。缩砂蜜一房一膜,深藏叶底。二者均有胎胞深藏之象,故亦能保胎也。”“川芎有车轮纹,其性更急于当归,盖物性之偏长于通者,必不长于守也。”“树木之根,皆生地中……盖枸杞之根,深入黄泉,无所终极,古又名之曰仙人杖。”“地骨入下最深,禀少阴水阴之气……有风寒外感者,而可用之哉!”

吴鞠通还关注草本药物的外形,从生长态势判断药效。如:“山川柳一岁三花,故得三春之名,俗转音三春为山川……其性大辛大温,生发最速,横枝极细,善能入络,专发虚寒白疹。”以三春柳和茵陈的生发速度推断药用效果。“茵陈得水之精……主治热结黄疸。”吴鞠通以胜火者莫如水解释茵陈治疗黄疸的功效。“附子补肾中真阳,通行十二经,佐之菟丝,凭空行气而升发少阴,则身痛可休。”中医认为,人与自然界息息相通,尤其是结构相同或相似者,具有相同的气息,可以相互影响,这也是草本药物治病的机制之一[5]。吴鞠通相信此理,提出:“人之形体,顶天立地,端直以长,不偏不离,木之象也。”“人之形体无鳞介毛羽,谓之倮虫。倮者,土也,主信,是地以信付之人也。”吴鞠通将树木大小枝杈类比为人体的四肢经络,进而将天、地、人,脏与腑联系起来。

3 “草木太极”思想的实践

本草学者认为,太极既然化生万物,亦可用于阐释药性。吴鞠通深受张志聪《本草崇原》与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学术思想的启发,这与“草木太极”思想的提出有密切关系,其言:“古来著本草者,皆逐论其气味性情,未尝总论夫形体之大纲,生长化收藏之运用,兹特补之。盖芦主生,干与枝叶主长,花主化,子主收,根主藏,木也;草则收藏皆在子。凡干皆升,芦胜于干;凡叶皆散,花胜于叶;凡枝皆走络,须胜于枝;凡根皆降,子胜于根;由芦之升而长而化而收,子则复降而升而化而收矣。此草木各得一太极之理也。”

3.1 以“草木太极”思想分析病理 吴鞠通在认识本草药物的基础上,用“太极说”解释药理,考释药效,在方药的配伍和病理分析中转化思维。吴鞠通从图像上升到哲理分析,观察本草药物的生长变化过程。因此,“草木太极”思想并非简单的取象比类,会因个体情况而产生不同。如:“柿蒂乃柿之归束处,凡花皆散,凡子皆降,凡降先收,从生而散而收而降,皆一蒂为之也,治逆呃之能事毕矣。”吴鞠通对柿蒂药用部位多样性的认识佐证了“草木太极”思想并非凭空想象。再如:“茯苓但用皮,以诸皮皆凉泻,湿热独胜也。”茯苓的药效与其部位关系密切。吴鞠通还将麻黄与干姜进行对比,“有汗去麻、辛,不去干姜者,干姜根而中实,色黄而圆。不比麻黄干而中空,色青而直”。分析草本药物的不同药用部位特性,以阐释药物功效。

吴鞠通运用“太极”之理遣方用药,创新三焦辨证理论,即心肺为上焦,脾胃、大肠为中焦,肝、肾为下焦的三焦五脏对应体系,系统论述四时温病三焦所属脏腑的病机变化、传变规律及治疗原则和用药。在温病治法和用药上,吴鞠通解释三焦特点及用药原则为“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吴鞠通在前人的基础上创立三焦辨证体系,该辨证体系结合病情的轻重、大小、缓急,病变的脏腑,气机郁滞的部位和程度,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和实用性。

3.2 以“草木太极”思想配制方剂 在方剂配制上,吴鞠通“草木太极”思想亦有体现。一是三仁汤。吴鞠通分析该方原理时言:“唯以三仁汤轻开上焦肺气,盖肺主一身之气,气化则湿亦化也。”故而三仁汤中有开上、畅中、渗下之药,开上的苦杏仁、竹叶,畅中的白蔻仁、半夏及厚朴,通利膀胱的薏苡仁、通草及滑石,8味药分消三焦。三仁汤的分消走泄体现了中医“因势利导、祛邪外出”的思想。二是三才汤。由天冬2钱、干地黄5钱、人参3钱组成,因药物中有天、地、人之名称,又有补上、下、中之分,故名“三才汤”。《温病条辨》引“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夫天地大道之数,无不始于一,而成于三”“天地与人之阴阳,一有所偏,即为病也”“手太阴为华盖,三才之天,由上以统下,亦由外以包内”等,将三才之天与人身脏腑之肺相应。三是黄连阿胶汤。《温病条辨》曰:“少阴温病,真阴欲竭,壮火复炽,心中烦,不得卧者,黄连阿胶汤主之。”在外感热邪侵袭人体后,“在上焦助长了心火,在下焦消烁了肾水,就形成了心火上亢而不能下交于肾,肾水不能上济于心,从而破坏了心肾间正常的动态平衡状态,即为‘心肾不交’‘水火失济’‘坎离未济’水不制火现象”[6]。吴鞠通对温病辨治思路亦受太极思维的影响,尤其在遣方用药方面。四是小定风珠。吴鞠通提出:“既厥且哕,脉细而劲,小定风珠主之。”并解释:“温邪久踞下焦,烁肝液为厥,扰冲脉为哕,脉阴阳俱减则细,肝木横强则劲……名定风珠者,以鸡子黄宛如珠形,得巽木之精,而能息肝风,肝为巽木,巽为风。龟亦有珠,具真武之德而镇震木。震为雷,在人为胆,雷动未有无风者,雷静而风亦静。亢阳直上颠顶,龙上于天也,制龙者,龟也。”吴鞠通还以卦象中的阴阳理论阐述小定风珠的配伍关系。五是清宫汤。吴鞠通云:“火能令人昏,水能令人清,神昏谵语,水不足而火有余,又有秽浊也。且离以坎为体,元参味苦属水,补离中之虚;犀角灵异味咸,辟秽解毒,所谓灵犀一点通,善通心气,色黑补水,亦能补离中之虚,故以二物为君。”并强调:“麦冬之所以用心者……冬主闭藏,门主开转,谓其有开阖之功能也……此方独取其心,以散心中秽浊之结气,故以之为臣。”以离、坎卦象解玄参与犀角配伍的意义,用“损刚益柔”阴阳理论阐述清宫汤方义。

由上可知,“草木太极”思想是吴鞠通在深研太极学说的基础上,利用草本药物本体而延伸出寒热温凉、升降浮沉的差别,以此认识药物。其根本思想是草本皆有太极,故存有阴阳动静、气化升降等,由此而形成不同功效。“草木太极”理论作为药物升降浮沉的规律,可用于大部分草本药物,也为从整体上把握药用部位的功效提供便利。吴鞠通将传统太极哲学中的阴阳、五行思想融入中医药理论,诠释人体生理、病理及药物配制,成为中医学的一大特色。

4 小结

吴鞠通取《神农本草经》之旨,借鉴《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医书,注重“体物象,察物情”,在其著作《温病条辨》《医医病书》中通过太极思维认知药物,解释药物的药性、药理及药效。由此,吴鞠通确立了温病病证种类及相应的治疗方法及禁忌证,内容涉及方剂配伍、药量控制等方面。“草木太极”思想已渗透吴鞠通温病学的理、法、方、药及临证诊治等方面,后世温病学家将吴鞠通的“草木太极”思想应用于临床各科疾病。因此,深入研究吴鞠通“草木太极”思想,系统总结其学术思想,对当代中医界仍有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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