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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泉旺教授基于“胰脾同源”理论治疗胰腺癌经验

2024-03-28张若宣吕红艳张语馨王玥慧李泉旺

中国医药导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李教授胰腺癌气机

张若宣 吕红艳 张语馨 王玥慧 李泉旺

1.北京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北京 100105;2.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中医医院肿瘤科,内蒙古鄂尔多斯 017010;3.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肿瘤科,北京 100078

胰腺癌作为恶性程度极高、预后差的消化系统肿瘤,有“癌中之王”之称。最新全球数据显示,胰腺癌是癌症死亡的第七大原因,5 年生存率仅为10%[1];预计在2030 年将成为全球癌症死亡的第二大原因[2]。在中国,胰腺癌发病率及死亡率均呈上升趋势[3]。胰腺癌发病隐匿,由于缺乏适宜筛查方法及无特异性临床表现,约80%的患者发现时已属于中晚期,丧失最佳手术机会,中位生存期不足1 年[4]。随着放化疗、靶向、免疫等综合疗法的提升,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胰腺癌治疗的局限,但是总体获益不佳[5]。近年来,中医药治疗胰腺癌的优势不断凸显,能够有效缓解患者放化疗后的毒副作用,提高生存质量,延长生存期[6]。

李泉旺教授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肿瘤科主任,博士生导师,从事中西医结合防治肿瘤二十余年,擅长肺癌、胰腺癌、肝癌的微创消融及中医特色的内外治疗。李教授治疗胰腺癌经验丰富、见解独到,从“胰脾同源”的角度辨治胰腺癌,认为发病与脾之功能失常密切相关,把握疾病的核心病机脾气亏虚、升降失调、痰浊瘀毒,以健脾调气、扶正祛邪为基本治则。笔者有幸跟师学习,现将李泉旺教授治疗胰腺癌的经验总结如下,以飨同道。

1 病因病机

中医古籍并无“胰腺癌”病名,根据患者腹部包块、胀满、腹痛、黄疸、消瘦等表现,可归属于中医学中“伏梁”“脾积”“癥瘕”“积聚”等范畴[7]。如《难经·五十四难》曰:“心之积,名曰伏梁,起脐上,大如臂,上至心上。久不愈,令人病烦心。”《难经·五十六难》曰:“脾之积,名曰痞气,在胃脘,覆大如盘。久不愈,令人四肢不收,发黄疸,饮食不为肌肤。”

《医宗必读》曰:“积之成者,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提出肿瘤发病之本在于正气不足。《证治汇补》有载:“积之始生,因起居不时,忧虑过度,饮食失节,脾胃亏损,邪正相搏,结于腹中。”可见胰腺癌作为积聚类疾病,其发病主要与情志、饮食、起居失常等导致的脾胃虚弱,邪实内阻相关。李教授结合多年临证经验,从“胰脾同源”角度认识胰腺癌的发病,认为发病之本在于脾气亏虚、气机升降失调,病之标以痰浊为首害,渐生瘀毒;痰浊瘀血内停,化生癌毒,结聚胰腺而成。

2 “胰脾同源”理论下的胰腺癌病机认识

2.1 “胰脾同源”内涵刍议

关于胰腺的描述最早可追溯于《难经·四十二难》:“脾重二斤二两,扁广三寸,长五寸,有散膏半斤,主裹血,温五脏,主藏意。”此处“散膏”即无固定形态,松软呈膏状,当为现代医学的“胰腺”[8]。李东垣《脾胃论》云:“其脾长一尺,掩太仓,太仓者,胃之上口也。”此处所言“脾长一尺”,与现代解剖学中脾胰总长相近,脾掩太仓暗指脾包含现代胰腺[9]。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指出《难经》所言“散膏”即“时时散其膏液于十二指肠之中”,为“脾之付脏”[10]。虽然中医解剖学发展较为粗浅,但古人所察之解剖形态是其藏象理论产生的基础,从古籍描述可见,中医脾与胰腺位置相邻,胰腺附于脾。

中医脾并非现代医学的“脾”,而是以消化系统为基础,涉及内分泌、免疫、神经等多系统功能的综合体[11]。胰腺作为消化系统器官,其生理功能符合中医脾的特点,多数学者认为胰腺其属为脾[12]。胰腺具有内分泌与外分泌功能;外分泌部主要分泌胰液,包含胰淀粉酶、胰蛋白酶、胰脂肪酶等消化酶,能将食物中淀粉、蛋白质、脂肪分解为葡萄糖、氨基酸、乳糜微粒等以被机体吸收,符合脾胃消磨水谷的功能[13];内分泌部主要分泌胰岛素、胰高血糖素等,胰岛素可以促进组织细胞摄取葡萄糖,吸收并转化为能量,并将多余的葡萄糖合成肝糖原,胰高血糖素通过促进肝糖原分解和糖异生以转化为葡萄糖,产生能量供机体利用[14]。由此可见,胰腺的内、外分泌部参与调节营养物质的消化吸收及能量的释放转化,符合脾主运化、主升清的功能。脾是机体物质和能量代谢的基础,若脾失健运,影响精气生成及转化,气聚成形,精气浊化,痰浊瘀毒蓄积,营造出胰腺癌变的微环境,这可能与痰瘀证导致的异常肿瘤血管增生、细胞外基质广泛沉积相关[15-16]。综上,胰腺符合中医脾的功能特点,脾之功能失常是胰腺癌变的核心,临证时应重视以调补脾脏为核心的治则。

2.2 病之本—脾气亏虚,气机升降失调

《备急千金要方》曰:“夫众病积聚,皆起于虚,虚生百病。”胰腺癌作为积聚类疾病,是全身性疾病的局部表现,正气虚为病之始。脾胃作为后天之本、万物生化之源,气血生成主要依赖脾胃的健运功能,脾胃盛衰直接决定正气强弱,正如《脾胃论》所载:“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气机升降平衡是维持机体生命活动有序进行的核心[17]。脾胃居中焦,斡旋脏腑,乃中焦升降之枢,肝主疏泄,其性升发条达,具有调畅全身气机的作用,脾胃的运化输布亦受肝气影响。李教授认为脾气亏虚是胰腺癌发生、发展的潜在因素,是疾病之本;脾气亏虚,运化失司,湿浊内生,日久影响血行,痰瘀蕴结,渐生癌毒,形成肿瘤。气机升降失调贯穿疾病始终,并以肝脾为主,因此胰腺癌患者常表现为气滞不通则胀满,胃气上逆则呕恶,水湿下注肠腑则泄泻等;调理气机升降作为一种整体性疗法,对于调节机体微环境平衡、预防及截断肿瘤的进展意义较大,是解决肿瘤与机体失衡这一矛盾的基本原则。

2.3 病之标—痰浊为首,渐生瘀毒

《局方发挥》云:“自气成积,自积成痰。”胰腺癌早期邪气盛,正气充足,邪正处于相对平衡的状态,随着邪气久稽,正气渐损,气机郁滞,继则津液输布失常,停聚为痰,痰浊壅塞脉道,血滞为瘀,痰瘀胶结,搏结化毒成积,顽固难化,如《疡科心得集》载:“瘿瘤者,非阴阳正气所结肿,乃五脏瘀血浊气痰滞而成也。”《丹溪心法》曰:“痰因气滞而聚,既聚则碍其路,道不得运。”初病在气,痰浊为首害,有研究认为,痰证与肿瘤细胞和肿瘤间质之间的津液代谢失调相关,痰浊互阻是肿瘤微环境形成的根本原因,因此肿瘤微环境是具有痰浊特性的微观延伸[18-19]。胰腺癌呈局部有形、固定不移的肿块,随着疾病进展易出现广泛转移,符合痰浊其性重浊黏滞、走窜流动、随气升降播散的特性,痰浊凝滞,易兼夹瘀毒为患,痰浊瘀毒蕴结胰腺,成为胰腺癌发病及进展的关键[20-21]。癌毒渐生复伤气血,由此形成由虚致积,积伤正气的恶性循环,使证候虚实夹杂,疾病缠绵难愈。

3 治则治法

3.1 健脾益气,固本夯基

脾虚正气不足是胰腺癌发病的内在基础,不论是带瘤生存或术后患者,均有脾胃功能的受损,治疗当以健脾益气为要,以固本夯基。李教授常以“药食同源”之品以食养之,缓扶中气,性味多平甘,取“甘入脾”“甘能补、能和、能缓”之意,清补平补而不温燥助热,常用炒白术、茯苓、炒山药、炒薏苡仁、炒白扁豆等健脾益气;以炒法炮制,其气馨香、味焦苦,具有护脾醒脾之力[22]。炒白术、茯苓作为常用对药,具有健运脾气、淡渗利湿之效,白术素有“补气健脾第一要药”之称,炒制更增燥湿之力,二者补泄、燥渗合用,渗泄不伤正,温燥不化热,效力平和。《神农本草经》记载山药:“补中,益力气,长肌肉……补虚劳羸瘦,充五脏,除烦热,强阴。”山药养阴力佳,可防壅滞化热伤阴。脾贵在运,脾健运则气旺,为防止补益壅滞脾胃,常配伍陈皮、木香、香附、紫苏梗以行气运脾;在健脾益气的同时,消补兼施,常佐以焦三仙(焦山楂、焦神曲、焦麦芽)、鸡内金、预知子等和胃消导化积。

3.2 理气疏肝,调和枢机

肿瘤始于无形之气,进而发展为有形之邪,此过程中以气机失调为核心[23]。胰腺癌患者脾虚枢机不利,肝失疏泄,形成以气陷、气逆、气滞等气机升降失常为核心的综合改变。胰腺癌发生转移,也是在气机失调与癌毒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传舍”机体虚处而变生[24]。李教授认为,气机失调贯穿胰腺癌始终,临证时顺应脾升健、胃通降、肝条畅的生理特性,根据患者临床症状,对于气滞不通,浊气上逆而作“胀”“呕”者,常以枳实、厚朴、槟榔、莱菔子等通腑降气泄浊,恶心、呕吐较重者,酌加海螵蛸、瓦楞子、代赭石等沉降之品以降浊止呕;脾虚清阳下陷而作“泻”者,常以升麻、柴胡、葛根、黄芪等升提脾气,芡实、乌梅、山药等健脾固涩;对于有焦虑、抑郁等肝气郁结之象者,李教授遵“木郁达之”之旨,常用柴胡、香附、郁金、佛手等疏达肝气;对于出现胁肋胀满灼痛、口干、口苦等肝郁化热之象者,常以川楝子、栀子、夏枯草等清肝泻火。理气疏肝,中气轮转,以复枢机平衡。

3.3 芳香化浊,解毒散结

《黄帝内经》曰:“土爱暖而喜芳香。”《本草正义》亦曰:“芳香能助中州清气,胜湿辟秽。”芳香药应脾所喜、顺其性,具有升清辟湿浊之效,其气味芳香,性辛温,辛能温、能通、能散,具有近风之性,可透络化浊而醒脾开郁结[25-26]。如《本草问答》云:“香善走,故透达经络脏腑而无所不至。”李教授认为胰腺癌病久,浊邪深伏,借药物芳香之性,可行气通络,醒脾化浊,对于湿邪初生或较轻,症见咳痰、便溏、纳呆、倦怠者,常以藿香、佩兰、白豆蔻、砂仁等芳香化湿;对于脾阳受困,清浊相干,浊阴上逆,症见胸脘痞闷、呕恶欲吐、咳痰黏腻者,常以焦槟榔、厚朴、草果、苍术、细辛等燥湿行气化痰。胰腺癌起病隐匿,由脏腑蓄毒所生[27-28]。患者出现腹胀、腹痛等警示性临床症状时,说明此时病邪逐渐由气及血,痰瘀毒胶结,为邪盛正衰的关键时期[29]。如叶天士[30]所言:“久痛必入络,气血不行。”李教授强调治疗当四诊合参,辨虚实、痰瘀偏重,在芳香化浊的基础上,加以解毒散结,常以山慈菇、土茯苓、半夏、消瘰丸(玄参、牡蛎、浙贝母)等化痰散结;以三棱、莪术、三七、桃仁等化瘀通络散结;或以药性峻猛、善走窜的虫类药,如全蝎、蜈蚣、制干蟾、地龙等以增强搜剔通络、破血解毒散结之力。大量研究证明,虫类药通过抑制胰腺癌细胞增殖、诱导细胞凋亡、提高机体免疫力等途径,可发挥抗肿瘤、防复发转移的作用[31-32]。

4 验案举隅

患者,男,70 岁,2023 年1 月28 日主因“腹部疼痛、伴右背部疼痛2 个月”就诊于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肿瘤科门诊。患者于2022 年12 月出现腹部疼痛、伴右背部疼痛不适,后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第六医学中心行腹部增强CT 示:胰尾部占位伴胰管扩张,恶性病变可能;胰腺实质肿胀、小叶间隔显示不清,炎症改变可能;累及肠系膜上静脉近端,管腔轻度狭窄-闭塞;胰周脂肪间隙密度增高伴多发小淋巴结;肝内少量异常强化灶,不除外转移。肿瘤标志物常规示:糖类抗原199 420 U/ml,癌胚抗原1.8 ng/ml。患者拒绝行手术及放、化疗。刻下症见:下腹部隐痛,右背部疼痛不适,时感脘腹胀满,口干、口苦,偶有恶心、呕吐,嗳气频,面色萎黄,乏力,不欲饮食,眠可,大便稀溏,日2~3 次,小便调,近1 个月体重下降2 kg左右,舌暗红,有瘀斑,苔黄腻,脉弦细。西医诊断:胰腺恶性肿瘤;中医诊断:积病(脾气亏虚、气机失调、痰浊瘀毒证)。治则:健脾调气、芳香化浊、解毒散结。处方:炒白术20 g、茯苓15 g、陈皮10 g、清半夏10 g、木香15 g、紫苏梗20 g、白豆蔻10 g(后下)、砂仁6 g(后下)、土茯苓30 g、山慈菇10 g、莪术6 g、全蝎3 g、醋延胡索20 g、木鳖子5 g、制干蟾5 g、白花蛇舌草30 g、海螵蛸20 g(先煎)、代赭石30 g(先煎)、焦神曲15 g、焦麦芽15 g、黄芩10 g、蚕沙20 g、炙甘草10 g。共14 剂,日1 剂,水煎,早晚分温服。

2023 年2 月12 日二诊:患者腹胀、腹痛、恶心、呕吐较前缓解,无明显口干、口苦,纳食稍增,仍乏力,舌暗红,瘀斑减轻,苔白稍腻,脉弦。考虑患者瘀热渐清,脾胃功能逐渐恢复,上方去黄芩,加当归9 g,继服14剂。

2023 年2 月27 日三诊:患者无明显的恶心、呕吐,腹胀、腹痛较前好转,食欲增加,体力好转,舌黯苔薄白,瘀斑明显减少,上方去代赭石、莪术、蚕沙,继服14 剂。后复查腹部CT 示胰尾部肿块及肝脏强化灶稳定。患者仍坚持门诊随诊调方,目前症状较前好转,生活质量明显提高。

按语:本案患者为老年男性,癌毒日久渐损正气,脾气虚弱,气机升降失调,痰浊瘀毒阻滞胰腺,已成痼疾。癌毒留滞中焦,脾失健运,升清降浊失司,气滞不通、蓄毒胶结胰络则见腹胀、腹痛;胃气上逆则见恶心、呕吐、嗳气;浊阴下注肠腑则见泄泻,观其舌脉,痰瘀之象显著,故辨证为脾气亏虚、升降失调、痰浊瘀毒;治以健脾调气、芳香化浊、解毒散结,方中以炒白术、茯苓为君药,以健脾益气、顾护中州;臣药共有五组,其中以陈皮、清半夏、木香健脾燥湿行气,以紫苏梗、白豆蔻、砂仁芳香醒脾行气,以土茯苓、山慈菇化痰软坚散结,以莪术、全蝎、醋延胡索化瘀通络止痛;木鳖子、制干蟾、白花蛇舌草清热解毒散结;佐药以海螵蛸、代赭石重镇降逆、抑酸止呕,顺“胃主降”之性,以防虚不纳药,以焦神曲、焦麦芽健脾开胃;针对上焦热象口干口苦,以黄芩清热燥湿泻火;针对湿浊阻滞中焦,舌苔黄腻者,常佐以蚕沙和胃祛湿化浊;佐使以炙甘草调和诸药。二诊患者恶心、呕吐缓解,无口干、口苦,进食稍增,考虑瘀热象减轻,脾胃之气逐渐恢复,故去黄芩,加当归以养血补虚,助气生力。三诊时患者诸症好转,体力好转,无明显恶心、呕吐,舌黯苔薄白,瘀斑减少,考虑瘀浊得清,脾胃枢机功能渐复,故去代赭石、莪术、蚕沙。本案例紧扣脾气亏虚、升降失调、痰浊瘀毒这一基本病机,注重恢复中州健运及气机升降功能,根据虚痰瘀毒不同程度,灵活施治,辨证准确,切入病机,药简力专,故取效佳。

5 小结

中医药作为胰腺癌的重要治疗手段,具有独特的不可替代性。李教授潜心探索胰腺癌的中医药治疗,将中医理论与临床实践相结合,认为胰腺癌发病之本在于脾气亏虚、升降失调、痰浊瘀毒,提出治脾即治胰,注重恢复脾的健运及升降功能,根据痰、瘀、毒邪实偏重,予以芳香化浊、化痰祛瘀、解毒散结之法,标本兼治,以缓解病情,提高生存质量为要。李教授从胰脾同源角度论治胰腺癌,为临床提供了新的治疗思路,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利益冲突声明:本文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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