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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州弹词三弦伴奏音乐“和”的美学观念

2024-03-24张晓寒翟庆玲

当代音乐 2024年3期
关键词:三弦唱腔琵琶

张晓寒 翟庆玲

[摘 要] 苏州弹词作为江南音乐文化区域的传统曲艺代表,“说、噱、弹、唱”是它的特色表演形式。“弹”即乐器弹奏,三弦和琵琶则共同形成了弹词的伴奏模式,在衬托唱腔、丰富音乐表现力方面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伴奏与唱腔之间的多种协作方式,是苏州弹词的诸多流派唱腔各具特色的重要原因。本文将以伴奏中的主奏乐器三弦为切入点,通过梳理三弦在弹词中应用于伴奏的历史沿革,进一步论述三弦在弹词表演中的多重功用,从中国传统音乐美学中“和”的角度出发,探讨三弦与唱腔、琵琶之间的多元关系。

[关键词] 苏州弹词;唱腔;三弦;琵琶;“和”美学观念

[中图分类号] J60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2233(2024)03-0069-03

一、三弦伴奏的历史沿革

三弦是中国传统乐器中发展历史较为悠久、应用曲种较为广泛的乐器之一。在传统音乐的历史长河中,与传统曲艺进行了深度的交融,既促进了音乐艺术的多元化,也使三弦这一乐器的发展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关于三弦的起源目前并无考察实据,但因其形制相似,人们通常将秦汉时期的弦鼗认为是三弦的前身。三弦在元代得以兴盛,常被作为伴奏乐器在元曲中使用,由此可见,在苏州弹词之前,三弦早在元代就已作为伴奏乐器进行应用了,这与三弦自身的形制与音色有着密切的联系。三弦的形制可分为三种,分别是大三弦、小三弦、中三弦,其形制的差異造成了其音色的异同,在演奏上的运用也有所不同。大三弦音色层次丰富、刚柔并济,常被用作器乐演奏即北方说唱伴奏、戏曲伴奏中;中三弦音色明亮温润、可刚可柔,音色层次较为丰富多在西北、华中地区的民间戏曲说唱伴奏中使用;小三弦音色明亮清脆,较之大三弦和中三弦音色层次较为单一,多用于昆曲、江南丝竹以及苏州评弹中。

三弦在苏州评弹中的运用,可追溯至清代,起初三弦在江南一带用作地方音乐和戏曲艺术的伴奏乐器,这也为三弦加入苏州弹词伴奏提供了契机。三弦在苏州弹词中的使用,晚于苏州弹词的另一个伴奏乐器——琵琶。琵琶早在明初就已在弹词中单独使用,三弦的加入,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苏州弹词原有的伴奏形式。于是,琵琶、三弦共同伴奏的双档伴奏模式便得以形成。应用初期,三弦和琵琶两者处于各自发展的阶段,均作为单档的伴奏乐器,与唱腔之间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唱起伴停的状态。[1]直至20世纪30年代前后,出现了弹词发展的重要转折,著名弹词艺人薛筱卿、沈俭安在其长期合作中,将三弦和琵琶的应用模式进行了改革,改革后将两者共同作为弹词的伴奏乐器使用,并对唱腔起到衬托作用。苏州弹词的这一变化,是弹词在伴奏模式上的重要突破,使得乐器与乐器之间、乐器与唱腔之间达到了一种和谐、平衡、丰满的状态,对研究器乐与曲艺的交融有着一定借鉴价值。三弦、琵琶、唱腔三者相辅相成、互不冲突、互相协作是苏州弹词曲调较之原来表现力更加丰满、音乐氛围更加浓厚的关键因素。它的这一变化恰到好处地体现出中国传统音乐美学中“和”的思想理念,三者之间既存在着相互的对比,又有着交融的统一,这是苏州弹词在表演形式上取得发展式突破的关键要义。

二、三弦伴奏的从属功用

自三弦加入苏州弹词伴奏后,一直以来承担着伴奏的功用,同琵琶一起构成弹词的伴奏音乐,也就是“弹”的部分。伴奏与唱腔之间的有效配合,是弹词表演成功的关键。弹词音乐中的伴奏和唱腔有着水乳交融的关系,两者之间相辅相成,共同组成弹词音乐的“弹、唱”。伴奏在弹词音乐的表演中有着从属于唱腔的功用,配合唱腔、衬托唱腔,起到了帮助唱腔渲染音乐氛围,增强音乐表现力的作用。

(一)衬托唱腔

苏州弹词中的伴奏与唱腔,两者以伴奏衬托唱腔的基本关系进行表演,将弹词音乐中的“弹、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所谓“三分唱,七分弹”更是形象地说明了伴奏音乐的重要性。伴奏音乐衬托唱腔的方式并不是单一存在的,有着一定的多样性,而选择怎样的托腔方式,才能将唱腔与伴奏音乐之间的配合发挥到极致,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托腔方式的选择,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唱腔和伴奏在表演中的关系。有关于弹词音乐的托腔方式,笔者将从两个方面展开论述。

一是伴奏与唱腔两个声部同时进行时,两条旋律线基本相同、相近,唱腔和伴奏处于平行关系。当伴奏声部与唱腔声部的旋律处于严格平行的状态,即两条旋律线有高度的叠合度,这时的三弦伴奏有着加强支持唱腔旋律的作用。当伴奏以唱腔的基本旋律为支点,运用简单的加音、减音、变音等手段衬托唱腔时,一定程度上突出了唱腔旋律的层次性,强化了唱腔的旋律性。简单加花或减花的手段,多以同音反复为主,变化较少,其基本的旋律进行方式不变。当伴奏声部与唱腔声部的旋律相近,但节奏发生变化,节奏的长短形成的交替错位,加音、减音影响使节奏发生变化,使得声部之间旋律的流动性增强,更加灵活,不固化。以上三种情况均是伴奏与唱腔处于平行关系时的具体伴奏方式。

二是伴奏与唱腔旋律线不一致所形成的托腔方式,其实际表现在演奏中是依附于同一基础旋律的不同变体,由此形成了唱腔与伴奏之间的支声关系。譬如,在双档演出中最为常见的复杂加花形式,三弦、琵琶与唱腔三者之间所产生的不同旋律之间的叠合,所造成的音响效果具有多声性,有着丰富音乐表现力的功用。复杂加花的运用,对演奏者来说有着一定难度,适度的加花可起到润色唱腔的效果。反之,过度繁杂的加花会削弱唱腔,以及所产生的繁杂的音响效果会加重听众的审美倦怠,这是弹词艺人在表演时要注意规避的问题。除此之外,支声关系还有另一种托腔方式——音型化托腔。以同音反复、高低音交替的节奏型反复弹奏来支撑唱腔,营造出简练明晰又不同于唱腔的音响效果。

综上所述,弹词伴奏音乐衬托唱腔的方式是多样的,所形成的伴奏与唱腔之间的关系有两种,分别是平行关系和支声关系。在支声关系中,三弦音色层次较为单一,主要演奏旋律骨干音,而形成不同旋律变体形式的关键在于琵琶,这与琵琶本身具有的装饰性演奏技巧相关,三弦与琵琶在衬托唱腔时的配合,是丰富苏州弹词唱腔音乐表现力的重要形式。

(二)丰富唱腔的音乐表现力

弹词的伴奏音乐除了有着衬托唱腔的功用,在整个表演过程中也起着丰富唱腔音乐表现力的重要作用。从“伴唱”一词看伴奏音乐与唱腔之间的关系,更为强调的是唱腔,而伴奏起着衬托唱腔的作用,如果忽视唱腔与伴奏音乐之间的联系,弹词音乐在演绎呈现时的效果会大打折扣。伴奏音乐虽有着衬托唱腔的功用,但在使用时应灵活多变地烘托和补充唱腔,有着依附性和即兴性的特点。[2]依附性即伴奏依附于唱腔,并随腔伴奏;即兴性指的是伴奏在随腔伴奏的过程中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唱腔的变化随之改变,因此这对伴奏演奏者来说是一个考验。三弦和琵琶都作为苏州弹词的伴奏乐器,在使用中承担着不同的用途。弹词中使用的伴奏乐器小三弦,音色明亮清脆,常常用于模仿人声,伴奏的具体形式是随字行腔,演奏的是主旋律,也是整个音乐表演中的骨架部分,是主导音乐风格的关键。琵琶则起着装饰骨干旋律的作用,常运用加花的方式,衬托唱腔,与三弦共同形成的伴奏旋律线,偏向于支声复调的形式。三弦和琵琶同为伴奏乐器,在弹词表演中常通过速度、力度、节奏的变化,来衬托音乐背景、烘托音乐气氛,同时也常通过前奏、间奏和尾奏推动音乐发展,有着预示、转折、强化思想情感的作用。共同配合唱腔的演唱表达情感,丰富唱腔的音乐表现力,塑造完整的音乐形象。

三、“和”美学观念中的对比与统一

三国时期著名思想家、音乐家嵇康有言:“以大和为至乐,则荣华不足顾也,以恬澹为至味,则酒色不足钦也。苟得意有地,俗之所乐皆粪土耳,何足恋哉!”所谓至乐是一种精神陶醉,超越于一般的酒色等感官和欲望所带来的喜悦。嵇康所谈到的超尘脱俗的至乐,便是通过达到“和”的精神境界。“和”是一般事物的多样统一或对立统一,是形态、机制,也是一种境界。[3]三弦、琵琶、唱腔彼此之间相互辅助、相互依存、相互促进,便形成了多元性的交融关系,与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和”不期而遇;“和”也有平和、和谐之意,三弦和琵琶二者合奏作为苏州弹词中的伴奏组合,既体现出了两者存在着一定的对比,又呈现出两者的默契配合,演奏时所达到的绝佳状态正是烘托唱腔的关键,三弦作为单档演出乐器时,与唱腔之间达到的统一,也体现了“和”的美学观念。

(一)三弦与琵琶

苏州弹词是传统曲艺中的优秀地方性曲种,在进行伴奏乐器的选择时,有着多方面的考虑。首先从舞台效果上看,三弦与琵琶都以坐弹为主,弹奏时动作起伏不大,在视觉效果上不会过于吸引听众的目光,而忽视演唱的情节内容,这点符合弹词“说、噱”的要求。[4]从音色上看,三弦和琵琶存在着一定对比,两者都有着各自的音色特点。三弦音色清脆,演奏时节拍感强烈,而琵琶音色则更为丰富细腻,可清脆可浑厚。从伴奏功用上看,三弦以弹奏骨干音为主,在伴奏音乐中起着演奏主旋律的功用,而琵琶则善用丰富的演奏技法对主旋律进行加花装饰,产生旋律的不同变体形式,丰富唱腔伴奏。两者之间既存在“同”也存在“异”,同之美我们在艺术作品中,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而化“异”为“美”则需要一种特殊的媒介构建起其中的桥梁,“和”便是中国美学中“化异为美”的重要媒介。我们将多样性视为和谐的前提或条件,看到“和”依赖于多样性的因素构成,在中国古代众多的思想家的美学思想中关于“和与同异”的思想比比皆是,《左传》有曰:“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5]其观点中阐释的无论是人世还是艺术,同类反复以水济水,如琴瑟之专一,是不符合人的目的性要求的,而和是异类相成,则是符合人类的本性需要的。“和”与“同”在本质上有所区别,“同”只是将没有差异的东西结合在一起;而“和”则是由不同的,甚至相反的事物统一为一个整体。苏州弹词在其伴奏音乐发展的历程中,将三弦与琵琶这两件在音色上有着显著对比的乐器,化“异”为“美”,合二为一,形成了既对立又统一的伴奏形式,两种乐器之间的完美配合,亦是弹词双档演出中达到最佳演出效果的“原动力”。

(二)三弦与唱腔

苏州弹词在单档演出时,演出者只有一人,并兼任演唱者与演奏者,三弦与唱腔之间的配合全由一人决定。在单档演出中,即兴性是较为突出的特点,演出者在演唱时伴奏的形式十分灵活,没有固定的套路,可根据唱腔的需要自由伴奏。其伴奏手法主要有唱起伴停、強弱音伴奏、固定旋律伴奏三种,其中最常见的伴奏手法是唱起伴停,突出表达唱的部分,通过唱来表情达意,唱腔句间顿挫频繁,弹唱频繁交替进行,唱停伴奏即可自由进入,即兴配合唱腔的旋律。强弱音伴奏的形式在弹词流派唱腔徐调中最为常见,是随腔伴奏的一种变体形式,其伴奏旋律与唱腔保持一致,常在后半拍使用十六分音符,强弱关系上突出了前半拍,弱化了后半拍。

徐云志演唱的《三笑·唐寅兄妹相会》是苏州评弹的经典书目,其持久的艺术魅力得益于作品演绎的叙事性强、人物刻画细腻、曲调旋律符合那一时期听众的艺术审美。从作品的旋律伴奏来看,创作者以一种变化不大的节奏音型衬托唱腔,所使用的固定旋律常常出现在相对固定的位置,并且反复出现,伴随着唱腔平稳的进行。相较于双档演出的伴奏形式,单档的伴奏乐器只有三弦,且伴奏手法较为单调,没有装饰性加花伴奏的烘托,唱腔和三弦的旋律没有产生支声复调的效果,三弦的伴奏音乐与唱腔之间基本处于同一条旋律线,达到了一个相对统一的状态。自古以来,中国艺术品种便追求声韵美,无论是诗词或是音乐,音与律、音与乐、音与词亦是如此,西晋时期陆机在《文赋》中便谈到音律的迭变构成,是一种多样相比相配相融的构成,按照一定的规律是所有的元素呼应、联系、贯通、组织,而最终达到美妙的和谐;刘勰《文心雕龙·声韵》篇论述了声、气、韵的“异音相从”,同声相应是容易做到的,而在同声与异声之间寻求和谐确实是至难的事。

结 语

中国古代,人们常常把音乐艺术作为表情艺术看待,把直接表现情感作为音乐艺术的审美特征,而儒道两家哲学理论的建构又表明,在中国古代思想中“天”“道”在逻辑上同于“一”,同于“和”。苏州弹词作为江南音乐文化的代表,其有效的把江南民间曲调的韵味与中国传统乐器的特性相结合,成为中国传统音乐中优秀的地方性曲种。关于苏州弹词伴奏乐器的选择,一方面与乐器自身的特点息息相关,另一方面也顺应了苏州弹词的表演需要。唱腔、琵琶、三弦三者之间的融合发展,极大地丰富了弹词音乐的艺术表现力和传播力,拓宽了苏州弹词发展的路径,提升了苏州弹词的文化竞争力,得到了听众的青睐与支持,是苏州弹词发展史上的重大突破。

参考文献:

[1] 陈彤辉.传统苏州弹词伴奏艺术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08:16-26.

[2] 顾君怡.三弦对苏州评弹的传承与发展[J].艺术评鉴,2020(23):24-26.

[3] 彭吉象.中国艺术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450.

[4] 周良.中国苏州评弹[M].上海:百家出版社,2000:7.

[5] 郭丹,程小青,李彬源等.译注.左传昭公二十年[M].北京:中华书局,2012:317.

(责任编辑:韩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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