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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法与算力
——与两篇小说有关的先锋简论

2024-03-20

江南 2024年1期
关键词:算力太平洋先锋

木 叶

关于先锋的言说实属不少,可以简单归结为,相信并能通过“形式之梦”或“内容之谜”推进文本创新的人或文学。有时不免觉得,即便1980年代的先锋文学也有不少遗憾,但他们在局部上爆炸性地完成了自身。因了时代的殊异,先锋文学在当年的中国担负了一部分(文学)启蒙的责任,并于有意无意间对抗或者说逾越了意识形态的某些禁锢。这里面就涉及算法,算法看似是“技”,实则包含对世界的研判(即思想)和对文学本体的自觉(即美学)等。一个人并不是想创新、想解放叙述方式、想有效触碰世界就能做到的,这也需要算力的支持,包括了语言、结构、情感、人物等多方面的基础建设及其生长性。

到了1990年代乃至新世纪,绝大部分先锋作家开始变转,披上或换了一件衣服,加强筋骨、理通血脉、更新泳姿,而先锋作为有形的技巧和无形的精神,则不断渗透于多种多样的文化文本,如影视广告游戏相声脱口秀或一些企划等。对于那些在不同程度上坚持或试炼着先锋创作的人,期刊与论者也在辨认和甄选,《江南》的“先锋文本”便是这样的一个实力场。本期的两篇均透出不同程度的先锋性,以及个人的自为。

算法铸就整体,算力基于细节。史玥琦的《藏着》从伪满洲国时期写到红卫兵时代,其算法与算力共同的关键点在于,粥川立郎(父为日本人,母为中国人)通过转让档案赋予了“我”新的身份。故事不断涨破躯壳,又被归拢,人和人不断分开又偶遇并改变对方的命运。一方面,在乱世,人通过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得以安生;一方面,又通过更深度的隐藏(抹除身份)而在新的时期恢复平静生活乃至新生。也许更换国族、身份以求学生活并没有那么容易,但在特殊时刻又具有可能性。赵挺的《荒芜太平洋》可以视为一连串的非故事拼组成了一个大的故事,迷幻、断裂而又别有一种顺其自然。“我”和老枪一直想在野沙滩上挖出些什么,其间不断遇到各种状况,包括烧烤的老头、失踪的二叔、报复阿强、顶楼旋转餐厅与莫须有的偷窥等。

算法会要求算力提供最集约的人物关系和叙事动力。两篇小说都选取了类似镜像的手法,都是两个主要人物,各自(选择性地)映照着对方,推动并审视着对方。《藏着》是“我”站在了粥川立郎的对面,幼时的同学,后来相遇,再后来粥川把需要身份与金钱才可获得的上大学机会让给了“我”,由此还辐射到两个家庭其他的成员及其人生选择。时至红卫兵时代,他们都不再是自身,因为都要抹除那段历史痕迹,从“我”易名“周立川”,以及粥川立郎的消隐来看,有不少历史细节耐人寻味。各自藏着,又暴露于内心的日光与月光之下。兄弟之间的情义,或者说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亲兄弟可以冒死相救,有一半外国血缘的粥川立郎和“我”也可以互相认同、照顾、成全。《荒芜太平洋》里的“我”和老枪挖的是同一片野沙滩,但骨子里差别不小,老枪是故事的开关又近乎故事本身,而“我”的加入才使得故事变得真正及物,两人的相互映照,加大了作品的时代景深。有意思的是,两篇小说还都有一个背景或者说敞开的窗口,《藏着》涉及日本,《荒芜太平洋》涉及美国。不过这两个所在均未能也不可能带来实际的结果,前者战败,后者遥远缥缈。

算力会无形中凸显算法中的一脉:《藏着》重读书求知,粥川立郎外婆的话有代表性:“念书好,日本人的书也是书。”很大程度上,在近百年前,大家更容易相信(包括知识在内的)变革的力量。《荒芜太平洋》里的老枪初中时因为发现自己暗恋的女孩喜欢别人而“顿时觉得人读到初中就够了”,虽说这里有特殊背景、有戏谑元素,却也折射出当下有一些人对他者和某些社会价值缺少了坚定明确的“信”。

就算法而言,好的形式好的结构具有势能,也具有动能。《藏着》便不经意间抵达了佳处,人的身份的隐藏,历史的隐藏,令人瞩目,也成为故事的转折点和推动力。《荒芜太平洋》里有另一种隐藏,这种势能成为全篇的动力,促使“我”和老枪一直在野沙滩上挖掘,就像作者赵挺《海啸面馆》里海啸终究没有到来一样,这里也没有结果,但挖掘本身就是一种“到来”,构成悬念并促进了叙事。不同在于,《藏着》里的人一直在行动在担当,为自我、为他人、为大义,而《荒芜太平洋》里的行动像是鲁迅笔下的“白光”或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一样,唯恍唯惚、费人心神。

与世界性的先锋或1980年代的先锋相比,这两篇小说可能更清晰规整,少了一些冒犯与决绝。这或许说明而今的新锐作家已经具有了某种自觉,以及他们赋形于时代的隐性追求。算法在变,算力也不太一样,限于篇幅,不便详解,取一点而言,史玥琦在《夜游神》里的情感表达就很具张力,《藏着》同样透出深情,粥川立郎的内心简单而复杂,他偷偷改唱的“伪满洲国国歌”(如“吃了蒸饺便有自由”),充满了饥饿的喜剧感甚或黑色幽默,这暗合了小说内里幽微的荒诞:当陆沉于海,人如何“一身藏”?在赵挺的《荒芜太平洋》里,“我说,去美国吗?老枪说,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说,出了大涌港不就没人认识你了吗?”两人坐在楼顶看涌港夜景、议天下时事,却被对面楼的一个姑娘说成是在偷看自己洗澡,作者对喜与悲巧妙地进行了双重消解,当然更多呈现为一种喜剧感,这种叙写在根本上也透出一种冲冲撞撞的生命力,一种野蛮生长的时代底色。

好的作品离不开对人类处境和时代大数据的洞察,终究以一个个“微算法”和“微算力”于巨大传统中涌起属己的个人才能。粗略而言,《藏着》更倾向于建设、合力,在一定程度上令人想到当代最早对先锋的标举:“我们一定要安详地/对心爱的谈起爱/我们一定要从容地/向光荣者说到光荣”(骆一禾《先锋》),尽管人生处处潜悲辛,尽管这样的赋形殊为不易。而《荒芜太平洋》更多解构、消解,提示甚或警示人们,在貌似自由丰富多元沸腾的当下,浮动着无可告别的溃败与无以言表的“嘘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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