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所见枣滕地区周代四个本地邦国
2024-03-19赵璐璐
王 琦 赵璐璐
(1.枣庄市博物馆,山东 枣庄 277102;2.山东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位于山东南部的枣滕地区是华夏文化、齐鲁文化、东夷文化、淮夷文化、吴越文化、楚文化等众多文化的交汇地带,也是商周时期各种邦国集中地。目前发现的考古资料和文献资料显示,仅周代就有薛、滕、邳、郳、鄫、偪阳等10多个邦国。近年来随着考古与研究,已确定了灵父、虖台、昆、小邾(郳)4个本地邦国即东夷古国,这为我们进一步研究枣滕地区的周代邦国形态和文化面貌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一、灵父
2002年,枣庄市山亭区东江发现的春秋早期小邾(郳)国墓葬M1中出土了一个佥父瓶,该器铸造精美,造型别致,铜器自名为“瓶”还是首次发现。佥父瓶口径长14.2厘米,腹径长20.4厘米,腹深18厘米,壁厚0.4厘米,通高26.4厘米,重2.7千克。盖器合成一体,呈竖立的鸟卵形,盖顶有一援兵形立纽,盖器子母口,沿部均有对称的贯耳,可以穿系,素面。盖、器铸有竖款相同铭文,盖8行,器4行,计21字,自右至左为:
霝父君佥父作其金瓶,眉寿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之。[1]
对于佥父瓶中出现的“霝父君佥父”,不同学者提出了不同的释读。李学勤认为,“灵父”为媿灵的父亲,此瓶是佥父为其女制作;[2]李零则认为,“霝父”应为人名,“霝父”为佥父之子为某个小邾国的国君”;[3](P173~189)王恩田则认为,“霝父”应为国别名,佥父是霝父国君的私名。[4](P317)冯峰先生认同“霝父”为地名这一点,认为“霝父君佥父”之“霝父”为邦国或国族之名,“佥父”为国君私名,中间有君称,为该邦国或国族之君。[5]至确。
霝父可能为灵父。灵父为春秋早期邦国,邦国之首自称为“君”。后国灭,称“灵丘”或“灵父丘”(“丘”在古代多为国或地名“废弃”之意)。“灵父”作为国别名在历史文献中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翻阅文献资料却发现某些地名可能与“灵父”存在关联,如齐国南部有灵父丘邑、灵丘邑。《管子·小匡》记载:“(齐桓公)筑蔡、鄢陵、培夏、灵父丘,以卫戎狄之地,所以禁暴于诸侯也。”唐代房玄龄注曰:“蔡、鄢陵、培夏、灵父丘,皆邑名。”[6](P128)《国语·齐语》云:“筑葵兹、晏、负夏、领釜(即灵父)丘,以御戎狄之地,所以禁暴于诸侯也。”韦昭注曰:“四者皆厄塞,与山戎众狄接也。”[7](P114)以上两段文献在事物的叙述上虽然各有差异,但是都提及了齐国南部边境地区有“灵父丘”(又写作“领釜丘”)邑。
关于灵父丘的地望,历代学者提出了自己看法和观点。《管子·小匡》中载有“灵父丘”,对此,清张佩纶云:“疑即灵丘,赵岐《孟子注》‘灵丘,齐下邑’。”[8](P366)据《史记》等有关文献记载,灵丘在战国时期为齐国南边的城邑,先秦文献多次提及鲁西聊城、鄄城之东有廪丘(灵丘)邑,但江永《群经补义》:“于钦《齐乘》则云今滕县东南三十里明水河之南有灵丘故城,未知何据。”[9](P272)顾炎武《肇域志》:“灵丘城,在(滕)县东四十里,明水河之南。”[10](P831)
在枣庄市山亭区桑村镇中陡城村西部,发现了一座周代城邑。现城基犹存,东西长1500米,南北宽60米,高约1.5米,有明显的夯土城墙。城中一座土台,俗称“城顶”,高出地面5米,城址旁边的村庄因此得名“陡城”。在城址地表上,采集到许多周汉时期陶片、残瓦等物。据《枣庄文物志》介绍,该村有一金代南昭庆院碑刻,其上碑文提及该城就是周代的灵丘,“大城之内有小城。……考焉实曰灵丘,俗称陡城”。这说明中陡村古城自金元以来就被看作灵丘城。考虑到霝父君佥父瓶出自东江小邾(郳)国君或夫人墓葬内,属于灵父君为其女陪嫁的媵器或者赗赙邾君葬礼之器,且有灵父首领自称“君”这一东夷和淮夷诸国国君习惯性称谓,因此可以说,灵父邦国应在小邾(郳)国附近,即在山亭区中陡村一带。期待着考古新发现来进一步加以证实。
二、虖台(虎佁)
据李鲁腾先生考证,出土和传世铜器铭文有“虖台”的还见于以下材料:《山彪镇与琉璃阁》图M80:56戈铭文“虖台君□之元用”,《商周金文录遗》图79铜鼎铭文“虖台君□择其吉金,自作□□”,《三代吉金文存》第二卷462及《殷周金文集成释文》第六卷2082铜鼎铭文“虖丘作季姬”,《殷周金文集成释文》第六卷上10194器铭文“虖佁(台)丘尚之铃匝”。
“虖台”(即虎佁)应是文献中的“狐骀、目夷”。《左传·襄公四年》载有:“臧纥救鄫,侵邾,败于狐骀。”[13](P940)杜预注曰:“狐骀,邾也。鲁国蕃县(今滕州)东南有目夷亭。”狐骀在今天滕州一带。明万历十三年(1585)《滕县志》载,滕州东南木石镇一带有“狐骀山,一名目台山”[14],目台山即为目夷亭。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也注明狐骀应在今滕州市东南一带。滕州市木石镇北部有山名为“狐骀山”,在此山的西坡下发现了一座两周时期的遗址,文物部门将其命名为“化石沟Ⅱ号”遗址。该遗址处于两山脉之间的山间盆地处,遗址面积至少有20万平方米。李鲁腾先生推测该遗址很有可能为虖台(虎佁)、狐骀都邑遗址。
三、小邾(郳)
有关小邾(郳)国考古资料比较丰富。20世纪30年代,在山东滕县(今滕州市)安上村发现了春秋早期的小邾国贵族墓葬;21世纪初,在枣庄市山亭区东江村发现了两周之际的小邾(郳)国君家族墓葬地,引起了学界广泛地关注;2016年,在枣庄市山亭区横岭埠发现了春秋中期的小邾(郳)国贵族墓葬;2017年、2018年在滕州市大韩村墓地也出土了郳国铭文青铜器。这些为小邾(郳)国的国别、族属和性质研究提供了大量丰富且珍贵的资料。
涉及小邾(郳)国的有铭铜器数量很多,安上村墓葬中就出土了邾伯鼎等有铭铜器;东江小邾(郳)国墓地M1中出土了邾友父鬲,M2中出土了邾君庆圆壶、邾庆作秦妊方壶等铜器,追缴的铜器还有邾君庆圆壶等;横岭埠出土了邾寿父鼎和邾眉文匜;滕州市大韩村墓地出土了郳公克父戈和郳大司马盘;等等。现将出土和传世的小邾(郳)国相关铜器及其铭文加以整理,如表1所示。
表1 小邾(郳)国相关铜器铭文汇总
东江小邾(郳)国墓地共出土了6件邾君庆为秦妊所制作的圆壶。邾君庆,又称邾庆、郳庆。小邾为邾国之别封,小邾国的始封者为邾友父。学者陈公柔认为,小邾国在铜器铭文的国别字作朱,从邑旁,除极个别器之外,不作象蜘蛛形的竈。所谓个别器,乃指朱友父鬲而言。根据文献,友父乃初封于郳者,以为此鬲乃小邾之标准器(此器铭象蜘蛛形的写法,也和其他竈字写法不同)。[15](P28~29)邾君庆壶铭文与邾友父鬲中铭文中“邾”字写法一样,说明“邾国”与“小邾国”国君都可称为“邾君”。
“昆君妇媿霝”“邾君庆”在人名结构上是一致的,在春秋时期金文资料中存在自称为“君”的现象,该现象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针对此现象,冯峰先生在《枣庄东江墓地出土金文人名三题》一文中对此详加论述,他认为这种自称“君”的现象具有比较明显的地域特色,具体来说,这些可考证的诸“君”基本都生活在淮河流域。[5]目前看来,鲁南古泗水流域也存在这类邦国。
四、昆
对于昆君妇媿霝壶的铭文,不同的学者提出了不同的释读。王恩田先生认为,“昆”“混”“浑”音同通用,昆君妇媿霝壶可以理解为昆国的国君。[4](P317)李零先生则认为铭文中的“君妇”代指的是小邾国的国君。媿霝,姓媿,名霝。[3](P240)李学勤先生的观点与李零先生类似,他认为媿霝为女性,姓媿,名霝,但他猜测此女子可能为墓主人的母亲。[20]陈英杰先生则认为铭文中“昆君妇媿霝”的含义为“昆君之妻”。[21](P240)贾一凡先生则认为“昆”为国别名(即昆吾国),“媿霝”为该铜器主人之名,其中“媿”为其姓,“霝”为其名,“妇”为其自称,祝为“弟媳”,“昆君妇媿霝”之意即“自称为昆吾国君弟媳的媿霝”。[22]总之,“昆”应是一邦国,可能为媿姓。
关于昆邦国的姓氏,一种为昆(昆吾)国己姓,另一种认为姒姓,另种认为媿姓。有学者还认为昆(昆吾)的先祖是陆终之后,与小邾(郳)国同源。
目前昆邦国铜器主要出土于枣庄市山亭区东江一带,且国君首领与小邾、灵父、虖台(虎佁)一样,自称“君”,所以昆国之地望应与这些邦国不远,也应在枣滕地区。
结 语
位于枣滕地区的灵父、虖台、小邾(郳)、昆诸邦国出土铜器铭文中都有国君首领自称为“君”的现象。陈英杰先生在《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一文中将春秋时期金文中的“君”分为两类,一类为“诸侯国君”,一类为“封君”,并将“邾君”归入“诸侯国君”一类中。[21]李鲁滕先生在《“虖台(丘)”略考》一文中也认为虖台(丘)君为封君。[12]冯峰先生在《枣庄东江墓地出土金文人名三题》一文中对此详加论述,他认为春秋时期这种自称“君”的现象,具有比较明显的地域特色,具体来说,这些可考证的诸“君”的邦国基本都在淮河流域。[5]目前看来,这些邦国活动区域应在鲁南古泗水中下游和安徽、河南淮河中上游地区,且从姓氏、族属上来讲,属于东夷、淮夷,其埋葬习俗和文化与华夏诸国不一样。换句话说,这四个邦国属于本地原有的古国古族,称之为东夷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