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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代家风特征、成因及影响探析

2024-03-19郝辰

中华家教 2024年1期
关键词:金代家教家风

摘要:金代作为中国历史上重要的北方少数民族政权,是女真族、契丹族、汉族等多民族融合的朝代。金人在整体性的政治社会环境影响下,十分重视并形成了特有的家风传统。根据对相关石刻资料和文献资料的挖掘、辨析和梳理,可探究出金人的家风传统主要体现在勤俭持家、孝悌忠信、崇儒入仕、尚武爱国、丰财与尚医等方面。同时,金人承担家庭教育的主体是父母,其他族中长辈也参与其中,如通过日常教导、遗言遗训等途径。金人家风对个体家族的发展延绵和社会的整体风气塑造有重要作用,同时也能为当前家庭教育提供一定启示。

关键词:金代 家风 家教

作者简介:郝辰/渤海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锦州 121013)

家风“指的是家族或家族世代相传的风尚、生活作风,一般具有榜样性、社会性和传承性的特点”。[1]“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2]中华民族历来重视家风家教,“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3]“家和万事兴”[4]等与家风家教相关的格言警句被人们时时引用,以《颜氏家训》《朱子家训》为代表的家訓,在历代都被奉为经典之作。目前关于家风家教问题的相关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对名门望族的家风研究,如吴直雄的《习凿齿家族家风研究》、王永平的《六朝江东世族之家风家学研究》等,以及一些地区性的家族研究,如杨云的《浙江名人家风研究:传承、创新与弘扬》、徐彬及徐斐的《明清徽州优良家风研究》等。而辽金作为中国历史上重要的北方民族政权,同样重视家风家教问题。已有学者依据石刻资料对于辽代的家风家教问题进行了专文探讨,如张国庆的《石刻文字所见辽人家风家教与传承》,并对金人的家风问题做了简单论述,如夏宇旭的《金代契丹人研究》和杨瑞宁的《金代女真人家庭教育研究——以完颜希尹家族为例》,但目前尚未有学者对金代家风进行专文探讨。本文对金人家风的表现、成因以及影响进行了初步探究,以期丰富对于金代历史的认识。

一、金代家风之表现

随着金代的统治区深入中原地区,女真文化与中原文化交流交往日渐密切,受中原文化崇儒入仕等观念的影响,金人对家风建设十分重视,并形成了金人独具特色的家风。本文根据对相关石刻资料和文献资料的挖掘、辨析和梳理,探究出金人的家风传统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一)勤俭持家,孝悌忠信

金代许多官宦家族尤其是汉族官员,大多以儒学起家,深受儒学影响。其家族成员基本都信奉忠孝节义、友睦亲邻、勤俭持家、积德行善等儒学理念,并在日常生活和教育子女时身体力行,形成了浓厚的“勤俭持家,孝悌忠信”的家风,这在金代的一些石刻资料中比较常见。如章宗承安元年(1196年)的《赵彦墓志》就记载了赵彦家族重视勤俭、友睦亲族的“崇儒”之风。赵彦“治生尤勤俭”,“服食器皿,期于仅足,自余无毫毛非分用”。他还教育子孙要勤俭持家,“见诸惰侈者,咄嗟恶弃,殆不能与言”。其孙赵元英进士及第时,赵彦告诫他说:“亦我祖宗实有庆。尔无遂独庇尔胤,必及其余,以答我祖宗意。”赵彦临终时,又告诫其子赵子渊云:“吾常叹人之子孙鲜克以义终。祖宗积累之业,一旦不难割散之,骨肉相视,一旦如道路人,恶孰甚焉?尔其帅下以严,处之以均,无息无颇,无速乖离,以隳我家。”[5]体现其对家庭和睦、勤俭节约的高度重视。此外,还有对孝敬父母格外重视的贾氏家族。贾辅之父贾佺,“赋性淳笃,事父母以孝悌闻,待友朋以忠信称”。贾辅幼年丧父,“生六岁而失怙恃”,成人后“不忘其本”,请人追记父亲事迹,所谓“孝莫大于显亲,亲有善而揄扬之”[6],诚然如是。在金代宗室成员中也不乏秉持勤俭持家、积德行善等理念的范例。如世宗长女鲁国大长公主在幼年时“朝夕恪谨,奉视膳服,训抚弟妹,翼然如老”,在出嫁生育后,“训子孙必以孝廉”。[7]

(二)崇儒入仕

除了道德层面的教育之外,金代许多家族也非常重视家庭成员的文化修养,如邵世矩家族便是如此。邵世矩曾祖邵化、伯祖邵奎、伯父邵敏能“皆进士登第”,邵世矩在少年时期遭遇宋末战乱,“家事索然,宗族解散”,在孤处乡间的困难境况下“朝夕不辍……精勤不知寒暑”,终于在伪齐阜昌年间“作兖州解元,省试第二人,廷试第一甲第一人登第”。[8]世宗大定五年(1165年)的《何遵晏墓志铭》中记载的何氏家族同样重视文化教育。何遵晏父亲何佳“博极群书……文行称于乡里”,其子何遵晏也是“长而好学,于书无所不读”。[9]类似的还有宣宗时期的翰林院承旨张行简家族。张行简的祖父张萃卿即“以醇儒硕学显名当世”,其父亲张暐也是“经明行修”,张行简本人继承了父辈和祖辈的“崇文”之风,“性纯厚端悫,谨慎周密,口无择言。而为善不近名,修道不求容”,“待人以诚,而与物无忤”,最终在世宗大定十九年(1179年)“擢词赋进士第一”。张行简的弟弟张行信也因为金廷对于张氏家族“家传礼学”的肯定,而被任命为礼部尚书。时人评价张氏家族“家风醇谨,则似万石君。通达典故,似虞秘书。经学论议,似孙宣公。招诰典册,似李赞皇”[10],评价可谓极高。

此外还有崔宪崔氏家族“世业儒学”;[11]刘昂家族文脉不绝,刘昂之“曾、高而下七世登科”,刘昂本人“大定十九年进士”,也是“天资警悟,律赋自成一家,作诗得晚唐体,尤工绝句”;[12]刘撝家族进士辈出,刘撝“天会元年词赋进士”,其“子孙多由科第入仕”,如其曾孙刘从益“博学强记,精于经学”,“登大安元年进士第”,其玄孙刘祁也是文采出众之辈,“为太学生,甚有文名。值金末丧乱,作《归潜志》以纪金事”。[13]这些均是“崇儒”家风的表现。同时,金代许多渤海世家也具有很高的儒学修养,“在金代的六位渤海宰执中除高庆裔出身不详外,均为辽代统治时期渤海世家大族之后,他们自幼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14],如渤海张氏家族“父子、叔侄两代人事太祖、太宗、熙宗、海陵王、世宗、章宗六朝。世宗时,张氏父子、叔侄同殿称臣,其家族兴旺达到鼎盛”[15]。根据元好问《中州集》对于张浩父子文学作品的记载和《金史》中张氏家族成员的事迹,均可反映出张氏家族对于“崇儒”风尚的家族传承。

(三)尚武爱国

金代还有一些家族逐渐形成了“尚武”的家风。如世宗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的《韦仪墓碣》即记载了熙宗皇统年间的武德将军韦仪的事迹。韦仪“博通武经”,在面对北宋末年“天下骚乱,群雄啸聚”的乱局时,其本人“励志靖乱”,并与其兄长韦俊一起加入金军。在军旅生涯中,韦仪“披坚执锐,搴旗斩将,累立奇功”,战功卓著,最终于金熙宗皇统年间,官至武德将军、骁骑尉。其子韦朴在守父丧期满后,“适追前志,从征皆有破敌之功”[16],继承了其父韦仪尚武的遗风。

世居陕北的折氏家族同样尚武风气浓厚,“茅土相绍,垂三百年,代不乏贤豪”[17]。早在唐朝晚期,折宗本、折嗣伦父子便“世为镇将”[18],此后折家武将辈出。迨至北宋末期,身为折家后人的折可存也继承了祖上的尚武风气。在对西夏人女崖的作战中,折可存“设奇谋,以伏兵生获女崖”,在宣和年间北宋伐西夏的战争中“有斩获绩”[19],之后又参与了平定方腊起义和宋江起义的战斗,多有战功。入金后,折氏家族的另一支折彦文依然身任武将,后移守青州。

此外,宋金之际的张达家族也以“尚武”闻名。在靖康年间金军围攻太原之时,张达“引兵赴援,力战城下死之”,壮烈殉国。入金后,其长子和次子均投身军旅,多有战绩且治军有方:长子张中孚“经略泾原” [20], “御士卒严而有恩” [21];次子张中彦“经略秦凤”[22] ,“与环庆赵彬会两路兵讨之”[23],挫败了熙河经略使慕洧的叛乱。金代末期的郭蝦?同样出身尚武之家,其祖上“世为保甲射生手”。金末,郭蝦?与其兄郭禄大“俱以善射应募”,郭禄大以战功“遥授同知平凉府事兼会州刺史”。在西夏进攻会州的战斗中,郭禄大与郭蝦?兄弟不幸被俘,在策划逃跑时郭禄大被杀。郭蝦?回金后,在与西夏的作战中战功卓著,多有斩获,“斩首七百,获马五十匹”“凡射死数百人,夏人震恐”[24]。金末,蒙古军大举南下,郭蝦?在力战后不敌,阖家自焚,壮烈殉国。

(四)丰财与尚医

金人家风中也有崇尚“丰财”者,比如山西的李择家族便是如此。李择祖上本是世代务农之家,到其曾祖李彦哲时,已积累了可观的家业,得以“以资业殷富补郡校”。李择父亲李守俊“喜经营,游汴都、京东、河北。专意运斡,懋迁有无,百货与焉。贷以远限,输于行市,俾同享其利”。父亲在外经商,兄长早亡,李择便承担起了治家的重任,其妻子“虽甚妙龄,如老成人,躬治家事,奢俭适中”,成为李氏家族治家有方的又一位长辈。在夫妻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李择父亲李守俊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经商中,“在外坦然不复虑家事”,李择的子孙大多也“善于丰财”、孝谨好义,李氏家族得以延绵不绝,富甲一方。[25]

医学世家历代皆有,如南北朝时期的名医徐之才家族。徐之才的父亲就已经“以医术为江左所称” [26],其弟徐之范“亦以医术见知”[27]。在家族世代从医的传承熏陶下,“尚医”的家风也逐渐形成,金代自然也不乏这样的医学世家。如宋金之际的卢昶便出身医学世家,卢家“以方伎有名河朔”,卢昶本人“自幼传家学”,“著《医镜》五十篇,《伤寒片玉集》三卷”。宋末政和二年(1112年),卢昶“补太医奉御被旨”,负责“校正和剂局方,删补治法”,入金后,卢昶继续担任医官,并因工作出色“累迁尚药局使” ,成为从五品的醫官。[28]此外,吉州的冯延登家族“世业医”[29],南宫(今河北南宫市)张伯全家族“上世自太原来居南宫,以医为业者八世矣”。[30]这些均是金代以“尚医”为家风的医学世家代表。

值得注意的是,金人的家风不是一成不变的。如《寄庵先生墓碑》即反映出李平父李氏家族家风由“尚医”向“崇儒”转变的过程。李平父祖父李玘在宋末靖康年间逃难时“侨寓一名医家”,学习了医学知识,并将医学传授给了其子李拯。李拯之子李平父年岁稍长后,李拯“仍以家学授之”,“尚医”家风可谓一脉相承。然而之后李平父日渐倾心儒学,遂“尽弃故学,一意读六经,学为文章”,通过勤奋努力“登明昌二年词赋进士第”,其子李治也是“自幼有文章重名” [31],此时其家族的“崇儒”之风日益凸显。

二、金代家风之成因

家风的形成与代际传播主要受家庭教育和社会环境两个方面影响,其中家庭教育对于家风的形成和赓衍具有更为直接的作用。

(一)家庭教育

在金代,对家风的形成和代际传递作用最直接、最主要的是家庭教育,而家庭教育的主体来自父母和家族长辈。父母的言传身教对于良好家风的形成至关重要。如太宗天会十三年(1135年)的《傅肇墓志铭》记载了傅肇“自绝乳,喜读书,强学博识”,在治家方面“驭家尤有法”。终于使得家风不坠,其子傅知白、傅知言、傅知默、傅知常皆“例绍箕裘,业于门兴”。[32] “绍箕裘”语出《礼记·学记》中的“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33],喻指能够继承祖业和祖风。可见傅氏家族“崇儒”的家风得到了傅家晚辈的传承光大。类似地,熙宗天眷元年(1138年)的《李潮夫人贺氏墓志铭》则记载了贺氏在丈夫战死后教育子孙的事迹:“躬整葺家务,虽中外细事,其规画处置,悉有条理。”同时“又以义方训诲诸子”,其女儿在出嫁后也“不昧妇礼”。贺氏治家有方,在去世多年后依然为许多家族所推崇备至,“迄今开宗望姓,治家教子,无不以夫人为法焉”。[34]由此可见,金代女性不仅参与治家,在家风塑造方面也同样有着重要作用。

除了父母之外,叔父、兄长等家族长辈也在金代家庭教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如熙宗皇统三年(1143年)的《赵励墓志铭》即记载了赵励在幼年时父母双亡,被寄养在叔父赵圭延家,并在叔父的教育抚养下,“长益苦志,贯通经史”,“至德兴元年及进士第”[35],延续了其家族自其曾祖开始就进士及第、世代“崇儒”的家风。而在《金文最》收录的《朝散大夫同知东平府事胡公神道碑》中也记载了胡景松教育训导从弟胡义的情况。胡家以“崇儒”为尚,胡景松祖上数代皆“嗜读书”,其本人也是文采非凡。胡景松从弟胡义幼年失去双亲,在兄长的教育督促下,“继擢高第”[36],承袭了家族的“崇儒”之风。

(二)社会环境

家风的形成、传承与社会环境息息相关,而社会环境则是政治、经济、文化、地域、宗教等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在金代,社会环境对于家风的塑造与传承的影响十分明显。

封建王朝常常将统治者认可的价值观念融入教育、法律等制度设计之中,并辅之以大量的宣传引导,奖惩兼施,以国家意志贯彻执行。金代家风作为意识形态中的重要部分,亦是如此。金代教育体系完备、制度健全,其文教政策则是“尊孔崇儒”与“发展女真文化教育”并重。尽管汉族、女真族两大教育体系在管理方式等方面存在诸多差异,但忠孝节义等思想是二者共同的教育内容。[37]同样,金代法律也具有以礼入法的鲜明特点,对于那些违背忠孝节义等观念的行为,常常施以重罚。而在定罪量刑方面,往往也兼顾人伦情理。[38]在法律之外,统治者和地方官员对于忠孝节义事迹的褒奖,则是官方层面塑造社会民风、影响家风的又一重要途径。大定二十一年(1181年),金世宗在出猎途中听闻契丹人移剌余里也与其妾所生的四个孩子为嫡母守丧三年的事迹后,深受触动,不仅“赐钱五百贯”,还特别要求当地官员公开发放这笔善款,“积钱于市,以示县民,然后给之,以为孝子之劝”[39];完颜乞哥、完颜陈和尚父子皆为一时名将。完颜乞哥在泰和南征时立有战功,“以功授同知阶州军事”,其子完颜陈和尚英勇善战,曾率军取得了大昌原之战、卫州之战、倒回谷之战的胜利。在面对金末内忧外患的时局时,父子俩都选择了尽忠报国。完颜乞哥在宋军进攻阶州的战争中,坚守阵地,“战殁于嘉陵江”,其子完颜陈和尚在战败被俘后,宁死不屈,“时(元军)欲其降,斫足胫折不为屈……至死不绝”。完颜陈和尚去世后,金廷“诏赠镇南军节度使,塐像褒忠庙,勒石纪其忠烈”。[40]举凡此类,实在众多,这里兹不赘举。可以肯定的是,在官方对于忠孝节义事迹的褒奖和地方官员的参与推动下,以忠孝节义观念为重要内容的儒学理念也会获得更为广泛的社会影响力,而家庭的家风也自然会受到影响。

此外,金代家风的形成与特点也与文化、地域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如齐鲁大地作为儒学的发源地,有着悠久的儒学传统和浓厚的儒学风气,“齐鲁儒学之乡”的记载在金代山东地区的石刻中屡见不鲜。如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的《朝散大夫镇西军节度副使张公神道碑》即记载了齐鲁地区的某位张姓的朝散大夫、镇西军节度副使,其家族“崇儒”的家风便是受到地方浓厚儒风的影响。从其碑文内容可知,这位张姓官员“世为城阳人”[41],按城阳应为城阳军,世宗大定二十二年(1182年)升为城阳州,二十四年(1184年)更名为莒州,治今山东莒县。[42]这位张姓官员在其幼年时“家贫无师”,但仍然“闭户独学”,虽“奇寒隆暑弗懈”,在未第时,他一面读书备考,一面“以诗赋教授乡里几二十年”,其门生子弟“相继登科至十数”,其本人也终于在金天德年间进士及第。为官期间清廉守正,“刚而不挠”。老年时“犹笃学,手不释卷……终日低头伏纸挥翰而已”。其“平生不置产业”,还教育子孙要读书入仕。其子也都“并居清选”。[43]其一生事迹完全践行了儒学崇文重教、勤学不殆、清廉刚直的要求,受儒学之影响可谓至深矣,而其子孙也恪守父训不渝。类似如王去非家族同样出自齐鲁地区,也是以“崇儒”为尚。王去非“非书无所好”,其子王守正、王守素“皆好学乐善,不慕荣利,得先生之志” [44],“崇儒”之风一如其父。

三、金代家风之影响

受家风影响最直接的是个人和家族的前途命运,“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45]好的家风能够使得家族子孙延绵,甚至能够改变家族的前途命运。而家风不正,很有可能会导致家族衰落甚至会葬送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如金初名臣时立爱时氏家族的前途命运便受到了其家风的显著影响。时立爱继室王氏家族便具有浓厚的“崇儒”和“尚文”家风,王氏之父亲王师儒和祖父王诂均进士及第,王氏之父王师儒“性孝谨,少以种学绩文业其家”,其兄王德孙“至性纯孝,事殁如存”[46],“崇儒”的家风实现了代际传承。除此之外,时立爱原配夫人李氏嫁入时家后,尽心家事,“有古断丝之风”;其三夫人王氏也是“克尽至孝”“持身恭懿,治身有

法”。[47]时立爱三子时丰之妻遵化张氏,为天城军节度使张少征的孙女,性格“外柔顺而内刚直”,为人勤俭,“不喜华饰而尤好礼”,嫁入时家后,在“内外数百口”的时氏家族,张氏“奉上接下,靡不和悦”。在丈夫时丰去世后,张氏在治家的同时,倾心抚养两个子女,“其子五六岁便令诵书,逮总角辟馆舍重金币礼,延当代名儒以训诱之”。面对一些人认为其子完全可以依靠祖上荫庇入仕的言论,张氏不以为然:“吾必欲使此子自取功名,世禄之荣,非所顾也。”在母亲张氏的严格教育下,其子时重国不负所托,在熙宗皇统二年(1142年)进士及第。在时重国为官后,张氏依然“勤勤教之”,告诫他要为官清慎。时重国处理公事完毕后,张氏“常问其决议,平允则曰:吾向忧焉。如或可疑,则为之惨戚”,其“举事决断,治家有法”[48]深为时人所推崇。而时家的男性长辈也同样以身作则,时立爱“笃于孝敬,事太夫人终身,不离左右,昏定晨省,寒暑不渝”。在时家长辈的榜样作用和严格教导下,其子孙也受到良好教育,其家族也得以发展延绵:时立爱三子中长子早卒,次子官至左翊卫校卫,三子时丰最终以战功升迁至礼宾使。其孙大多“习进士业”[49],其中长孙时重国于熙宗皇统二年进士及第。时家能够取得这样的辉煌成就正是时家数代人辛勤努力的结果。

“正家,而天下定矣” [50],良好的家风对于塑造地方民风和维护社会秩序具有重要意义,金代自然也是如此。金初大规模的征战结束后,儒学得到发展并走向兴盛,仅山西地区就涌现出浑源刘氏、高平李氏等一批进士家族。这些家族通过著书立说、日常教育等方式,在维持家风不坠的同时,也对金代山西地区的文化发展、地方事务等产生重要影响。以浑源刘氏家族的刘祁为代表的一批杰出文士,影响力甚至远远超出山西地区。儒学的兴盛也影响到了当时作为主体统治民族的女真人,有研究者指出,“作为金代女真人家庭教育重要内容的儒学,在推动金代文化教育发展、增进文化认同、促进民族融合、改变女真民族风貌等方面均影响深远”[51]。此外,儒学倡导孝悌忠信,在金末实际上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面对金末内忧外患的乱局,无数忠义之士正是在儒学孝悌忠信思想的影响下,以身许国,甚至壮烈牺牲。如在金末元军南攻中壮烈殉国的马肩龙,便出身于一个以“崇儒”为尚的进士家庭,其父马成谊“明昌五年登科”,其祖父马大中“金初登科”,马肩龙颇有父祖之风,“在太学有赋声”。[52]与此相类似的还有在策划平定蒲鲜万奴的叛乱时不幸遇难的梁持勝。梁持胜同样出自进士家族,其父梁襄博学多识,“长于《春秋左氏传》,至于地理、氏族,无不该贯”,“登大定三年进士第”。梁持胜本人也甚有父风,中“泰和六年进士,复中宏词”。[53]梁襄尽职尽责,为官有政声,卒于任上。《金史》存其所作《谏北幸》一书,忠义之心于言辞之间坦然可见,梁持胜本人忠义之心一如其父,最终也以身殉国。马肩龙、梁持胜的所作所为都体现了儒家倡导的忠义思想,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家风影响下做出的个人抉择。尽管对于危如累卵的金末政局而言,个人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但正是凭借着这些看似微弱的力量,金代才在内外交困中又勉力维持了一段时间,这不能不归功于孝悌忠信家风思想的影响。

四、结语

通过对现存的石刻资料以及相关文献的搜集整理,对金人之家风从表现、成因、影响三个方面进行初步探究,展现了金人多元化的家风及其对于塑造社会风气的重要意义。作为中国历史上重要的北方少数民族政权,金代文化与传统的中原文化有许多差异,但在家风方面,与中原地区一样,格外重视家风家教,特别是在孝悌忠信等方面,是一脉相承的。综合而言,正是因为金人对于家风的重视,不仅使家族得以发展壮大,也促使了良好社会风气的形成。“尊老爱幼、妻贤夫安,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耕读传家、勤俭持家,知书达礼、遵纪守法、家和万事兴等中华民族传统家庭美德,铭记在中国人的心灵中,融入中国人的血脉中,是支撑中华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传的重要精神力量,是家庭文明建设的宝贵精神财富。”[54]而孝悌忠信等传统家庭美德正是金人家风家教的重要内容。当前,全党全社会正在大力推进家教家风建设,而金人的良好家风既是重要的历史资源,也能带给我们一些启示:家风家教建设需要国家、社会和家庭共同努力,久久为功,方可有所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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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Causes and Influence of Family Style in the Jin Dynasty

HAO Chen

Abstract: The Jin Dynasty, as an important northern minority regime in Chinese history, was a dynasty of multi-ethnic integration of the Jurchen, Khitan and Han Chinese. Influenced by a holistic political and social environment, the Jin people formed unique family traditions, to which they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With the excavation, analysis and combing of the relevant stone carvings and documentary materials, we can explore the Jin people's family tradition, which is embodied in the hard work and thrift, filial piety, fraternal duty, loyalty and faith, respect for Confucianism, martial arts, patriotism, abundant wealth, medical care and so on. In that culture, parents were the main undertakers of family education, with participation of other elders in the clan in the form of daily teachings and testamentary instructions. The family culture of the Jin people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shaping the development of individual families and the overall culture of the society, and still provides a point of inspiration for modern family education.

Keywords: Jin Dynasty; Family Style; Family Education

(責任编辑:李 宇)

收稿日期:2023-09-24

*  本文系辽宁省社科基金重点项目“辽金元三朝的文化认同与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发展研究”(L21AZS001)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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