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兵“变形计”： 体育教师叶海辉的“游戏人生”

曹霁

浙江省玉环市坎门海都小学的校园里，洋溢着孩童的欢声笑语，操场上的嬉闹声常常引得路人纷纷注目。在这所学校，体育课是最受孩子们喜爱的课程，这得益于体育教师叶海辉的“快乐体育”改革。

二十九年前，“坦克兵”叶海辉褪去戎装，回到家乡玉环做起了体育教师。为了改变体育课边缘化的窘境，让学生爱上体育，他不断探索创新游戏化教学方式，不仅亲手制作了“报纸实心球”“橡胶圈软式飞盘”等近百种体育器材，还创编了两千多例体育游戏——有花样百出的“石头剪刀布”竞赛、童趣十足的改编版“老鹰捉小鸡”、紧张刺激的“火线支援”情境浸入式游戏……从坦克车长到全国教书育人楷模，叶海辉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学生爱上体育课，让体育成为学生终生受益的‘人生课”。

不忘初心的“跨界”

“好了，同学们！这节课就先上到这里，我们下节课再见！”体育课的尾声，叶海辉正在和学生们道别，可学生们却意犹未尽，大声央求他“再玩一会儿”。看着他们充满期待的目光，叶海辉只得笑着妥协。这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深受学生喜爱的“孩子王”，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斜杠”教师——从“发明家”到“游戏大王”，他与体育早已结下了不解之缘。

上高中时，叶海辉的体育老师看出了他是练体育的好苗子，鼓励他考体校，结果在专业选拔考试中，他以一分之差遗憾落榜。就在他准备复读时，母校西台中学发出了招聘教师的消息，在校长的盛情邀请下，他回学校做起了体育代课教师。在与学生的朝夕相处中，叶海辉默默在心中埋下了“教书育人”的理想。

1992年，叶海辉积极响应征兵号召，成了一名光荣的坦克兵。在部队的三年，是叶海辉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光。他所在的坦克连是曾获集体二等功的标杆连队，训练尤为艰苦，除了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战士们还经常要顶着坦克车内五六十度的高温进行作业，这也让叶海辉养成了不怕苦、不怕累、迎难而上的坚韧品质。或许每个中华男儿心中都有一个从军报国的梦，叶海辉也不例外，他觉得男子汉就是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也正因如此，他从未放弃提升自我，不仅在训练中争先创优，当兵第二年就当上了坦克车长，还在训练之余坚持学习，进修了浙江师范大学体育学院的函授课程。

在军营这个大熔炉里，叶海辉淬炼成钢，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教育理想。1995年，叶海辉退伍回乡，家人问他想做什么，他回答得很坚决：“回学校，当老师。”就这样，叶海辉再次以代课教师的身份回到母校，只不过这次，他少了些青涩与迷茫，多了份坚定与期待。两年后，他以全县第一的成绩通过了转正考试，正式成为坎门一中的体育教师。

入职没多久，新的难题摆在叶海辉面前：学校体育器材短缺，学生学习兴趣低下，课程处于边缘化状态。面对诸多问题，叶海辉只有一个信念：上好每一节课，把学生在体育课上的快乐找回来。为了改变以往单一、被动训练的教学样态，激起学生体育锻炼的兴趣，叶海辉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让课堂展现出新的生机。他想到了部队的“万能”黄脸盆：“说是洗脸盆，但我们洗衣服、洗菜、和面、外出劳动都用它。”既然黄脸盆可以“一盆多用”，那体育器材、训练方法何尝不能变通？

思维瓶颈一经打通，叶海辉的灵感便开始源源不断地迸发——他用透明胶带把旧报纸粘成一个个纸球，再根据学生需要把纸球加工成足球、实心球等；利用沙土、废弃排球和竹竿，他制作了“球式哑铃”；给废弃桌板装上轴承和轮子，一个简易滑板就完成了；眼看着学校资源快被利用殆尽，他又打起了家里日用品的主意，用高压锅密封圈和纱网做成了“软式飞盤”……

除了自制器材，叶海辉还积极改变教学模式，把单调的体能训练改为体育游戏。光是传统游戏“老鹰抓小鸡”，他就能琢磨出很多种花样：有多只“母鸡”保护一只“小鸡”的包围赛，有三只“母鸡”分散保护多只“小鸡”的追逐赛，还有让“母鸡”和“小鸡”一边运篮球一边躲避“老鹰”的技能赛……灵活多变的课堂，让学生们发现了体育的无尽魅力，重新爱上了体育课。

玩游戏是最值得守护的天性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孩子们总会被同样有趣的事情吸引：爬树、戏水、躲猫猫……然而在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今天，他们有多少时间和空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又是否有人愿意守护他们玩的天性和权利？

“过去，我们的游戏大多是从校园里传出去的，比如跳皮筋、踢毽子、扔沙包等，因为玩是孩子的天性，他们总能在游戏过程中展现出非凡的创造力。可现在，我们却需要让‘传统体育进校园，需要教孩子去‘玩，这实在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叶海辉觉得，呵护孩子玩游戏的天性，就是在呵护他们的创造力。因此，在制定游戏内容、形式和规则的过程中，叶海辉总是积极听取学生们的建议，力争激发每个学生的创造力。

为了把游戏和体育更好地结合在一起，叶海辉找到了“中国游戏大王”吴纪安，向他学习创编游戏的技巧，希望探索出一条体育游戏化教学的新路。在跟着吴纪安学习的日子里，叶海辉最深刻的感悟就是“变化则通达，通达方能恒久”。有了这样的认识，叶海辉豁然开朗。在通常只有两方力量参与的拔河比赛中，叶海辉通过增加绳子数量、改变绳结系法，让三方、四方力量参与进来，还开创了坐地拔河、接力拔河等多种赛制，增加比赛的趣味性；单一的高抬腿动作学生做起来没意思，总是偷懒，他便将高抬腿和篮球传球相结合，并加入了垫步来增强稳定性，最后进行“骑马跑篮球赛”，激发学生的参与热情。结合教学实际，叶海辉共整理创编了各种热身游戏、辅技游戏、体能游戏、放松游戏等两千多例。

不久前，“消失的课间十分钟”“课间圈养”等词条屡屡冲上新闻热搜。被困于教室方寸之间的学生，无异于被豢养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何谈未来能够鹰击长空？将学生从教室解放出来，提高课间文体活动的质量，刻不容缓。

2020年，叶海辉调入坎门海都小学。他发现，精力旺盛的小学生们的课间活动普遍比较分散、无序。如何在现有的场地设施条件下，做到既让学生走出教室，又能让学生玩得开心、玩得有意义？叶海辉注意到了长期以来一直被忽略的“体育设施”——校园地面。为了给学生开辟更多游戏、放松的空间，他在运动场、校园道路、活动广场、边角地带、走廊等区域的地面，通过贴地贴或绘制各种各样的地面体育游戏图形，吸引学生在课余时间进行体育锻炼。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在环绕两栋教学楼的道路上绘制的“超级跳房子”——全长350米，一共有950格，每隔100格绘制一个奖杯，方便不同水平、不同年级的学生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设置起点和终点。每到课间，校园里全是孩子们在“超级跳房子”上你追我赶的身影。

绘制在校园主干道上的“冲关大挑战”也是深受学生喜爱的地面游戏之一。两条赛道分别设置了单脚跳、双脚跳、踩线跑、开合跳、绳梯、冲刺跑等项目，既满足了学生娱乐放松的需求，又锻炼了其各项运动能力。除此之外，叶海辉还将地面游戏与学科知识巧妙地整合在一起，比如加入加减乘除运算的“快算快跳”，融合了地理知识的“地绘旅行”，以万里长征为故事背景的“重走长征路”等。三年间，叶海辉成功开发了包括智力类、运动类、趣味类的地面体育游戏三十余种，极大地丰富了学生的课余生活。

大写的体育，大写的人

“德智体美劳，体育在‘C位，这足以说明它的重要性。”对体育的“时髦”定位，是叶海辉从教近三十年的深刻思考。过去，受传统教育观念影响，师生对体育这门“副科”不太重视，有些教学任务比较紧张的高年级老师总来找叶海辉“借”课，叶海辉也不拒绝，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把课再“要回来”。“提起‘体育，不少人会简单地将其理解为体育运动，其实，体育的价值远不止强身健体，其更深层次的价值在于培养健全人格、促进人的心理健康、提高感受世界的能力。”在叶海辉看来，体育从来都不是“副科”，而是一门具有科学性和艺术性的“大学科”。

操场上，学生们分成几路纵队，由队尾向队首依次进行“跳山羊”接力。传统的民间游戏，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起初，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完成分腿腾越的动作，小晴就是其中之一。在分动作练习时，小晴在器材上做得很好，但一到完整练习她就卡壳，不是推山羊，就是撞山羊。问其缘由，原来是她因为畏惧心理不敢用力踏起。于是，叶海辉暂停了小晴的训练，陪她在场地边上观看其他学生的动作。“小晴，你看同学们自信腾跃的样子，多美！其实跳山羊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勇气，那么多身高和你差不多、体重比你重的男生都能被同伴撑住，你一定也没问题。”在叶海辉的安慰和同伴们的鼓励下，小晴逐渐克服了畏惧心理，一个流畅的分腿腾越动作后，她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二者缺一不可。体育课上的每一次自我超越、每一次团结合作，对于学生而言，都是一次成长。

军人出身的叶海辉积极探索“体育+国防”的特色教育模式，不断探索体教融合的新路径。在游戏的开发过程中，曾經的军旅生涯与体育教学碰撞出了精彩的火花。在游戏“火线支援”中，身穿迷彩服的叶海辉化身指挥官，一声令下，全体学生卧倒后匍匐前进，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他们快速绕过障碍物，到达胜利的终点。沉浸式的情境、紧张刺激的情节、丰富的体能项目，极大地激发了学生的运动兴趣和潜能，更重要的是，在游戏过程中，学生们深刻体会到了军人的战斗精神，培养起了团队精神和规则意识。此外，叶海辉还为学生开设了军营生活课，给学生普及国防知识，带领学生到当地海军部队参观学习，用丰富的实践课程培养学生的道德品质和爱国情怀。

为了帮助学生在运动中培养更高层次的认知能力，叶海辉还开发了许多集思维培养与体能训练于一体的团体竞赛游戏，让学生可以直接参与团队策略调整和分工协作的决策，在团队合作和竞争中学会关照他人情绪。有时候体育活动结束了，叶海辉还会带着学生一起“复盘”，分析讨论游戏中所使用的策略，培养他们的批判性思维，同时对学生进行过程性的正向激励，为学生树立正确的成败观，提升他们的耐挫力。叶海辉表示，体育不仅可以强健体魄、愉悦身心，还可以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帮助学生养成积极向上的态度和价值观，在潜移默化中塑造学生的良好人格品质。

基于少年儿童的成长发育特点和规律，叶海辉秉持“快乐体育”的理念，以游戏推进五育融合，对学校体育进行了整体性改革，逐渐形成了“阳光历奇”特色教育品牌，即：通过阳光体育活动让学生获得新奇体验、体会游戏带来的乐趣；通过各类体育活动培养学生团结协作和创新意识，增强他们的凝聚力，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发展。

对于体育，叶海辉有一个颇具浪漫主义的解读：“把‘体和‘育的汉字结构拆开看，体是人为本，育是云和月，因此体育就是要培养立于天地之间的大写的‘人。”扎根教坛三十年，叶海辉以一颗赤城之心，为学生的健康全面成长奉献着自己的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