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终醒

狂雪楼主

1

星期六上午九点，龙特恩来到里美市警察局。他要找老朋友文森警探拿点东西。

警察局大厅里报案处排成一条长队。龙特恩叹了口气，里美市作为金朗岩的首都，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报案，可见普通市民都生活在怎样的处境当中。

龙特恩加快脚步正要上二楼，忽然报案队伍里一个中年女人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她身前身后的人都吓了一跳，但谁也没敢去扶她。

龙特恩快步走过去，把女人扶起来。这女人四十多岁，头发已然灰白，她对龙特恩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先生，我的口袋里有药，吃一粒就会没事的。”

看着女人哆嗦着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从瓶中倒出一片方形药片放进嘴里吞下。龙特恩准备去办自己的事情，忽然这女人一把抓住龙特恩的衣袖说：“先生，你是警察吧？我女儿已经失踪三天了，可这里的警察都没空理我。你帮帮我吧，再等我怕就找不到她了。”

龙特恩皱了皱眉头。他理解女人的难处，也明白这些报案的市民中，每个人都和她一样焦急。他摇摇头说：“女士，我不是警察，你……還是继续排队吧。”

女人听了龙特恩的话，很失望地松开手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龙特恩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得无奈地离开了。上了二楼，他找到文森，取了东西后，下楼时他看见刚才那个摔倒的女人仍然在排队，她脸上尽是绝望的神情。

龙特恩心里有些不忍，他走到女人面前说：“女士，我虽然不是警察，可我也许能帮上你的忙。我们走吧，跟我说说你女儿的事情。”

女人顿时兴奋不已，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叫阿曼达，我女儿叫哈娜。”女人说，“三天前的早上，哈娜忽然离开家，再也没有了讯息。”

“她多大？现在上学还是工作？”

“哈娜今年二十一岁，她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不用去公司，在家工作就行。因此她很少出门，偶尔出去也是去超市或者市场买一些生活必需品。这次她忽然走了，手机也没带，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这么说，哈娜对电脑很精通？”

“嗯，”阿曼达说，“从小她就很喜欢电脑，长大后对电脑精通的很。哈娜从小很内向，朋友也不多，真不知道她为何失踪了。”

龙特恩问：“近期有人联系过哈娜吗？”

“只有一个人。”阿曼达说，“哈娜失踪前，有个男人来找过她，但是我没给他开门。那个男人是哈娜的前男友，他是混黑帮的，在我的坚决反对下，哈娜最终和他分手了。”

“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住在哪儿？”

“他叫苏克南，今年……二十四岁，住在红叶小区。哈娜失踪后，我去找过他，他说没有跟哈娜接触过。”

“我知道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然后我就去见见这个苏克南。”

阿曼达告诉了龙特恩自己的住址，龙特恩把她送回家后，已经决定将哈娜找出来。作为一个前刺客，他愿意免费为这个可怜的母亲找回女儿，也算对他昔日的罪责做个救赎吧。

2

根据阿曼达提供的地址，龙特恩很快就找到苏克南的家。这是一个老旧小区，里面住的都是社会底层者，并且这里有半数人都是有案底的年轻人。

龙特恩来到苏克南住在六楼的家门外，敲了敲门。大约五秒钟后，里面传出来一个青年不耐烦的声音：“谁呀？”

“开门。”龙特恩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让人一听就感觉不好惹，“苏克南，我找你有事请要谈。”

又过了大约五秒钟，房门打开一道缝隙，龙特恩看见屋里是一个中等身材，留着板寸头的青年。他大约二十七八岁，皮肤微黑，一双眼睛透露着狡猾和凶狠的神色。

苏克南并不认识龙特恩，但是当他看见龙特恩故意露在腰带外面的手枪时，他哆嗦了一下，没敢再犹豫，打开门让龙特恩进屋。

龙特恩走进屋里。这是一个单身汉的狗窝，里面一片狼藉，还散发着难忍的气味，只有上帝才明白苏克南怎么能够忍受常年在这里生活。苏克南直接问：“老兄，我没得罪你吧？”

“没有。”龙特恩无意坐下来长谈，“你认识哈娜？”

听到龙特恩提到哈娜，苏克南立刻明白了龙特恩的来意，他说：“半年前，我跟她交往了一段时间，由于她妈妈的反对，我们分手了。”

龙特恩点点头。他相信苏克南说的话，为了往下他一直不敢说假话，龙特恩觉得应该给他施加一点压力，他说：“小子，你听好了，我叫龙特恩，我相信你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以下我问你的问题呢，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你知道后果。”

听到眼前这个人是龙特恩，苏克南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也开始慌乱。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前几年里美市最负盛名的刺客居然找到自己。而这正是龙特恩想要看到的结果。

“龙先生，”苏克南说，“哈娜的失踪跟我真没有关系。你还不知道吧？哈娜的母亲得了一种白血病，这种病很严重，无法手术，只能靠昂贵的药物维持生命。哈娜失踪，大家都以为和我有关系，那真是冤枉了我。”

阿曼达的情况龙特恩这才明白。苏克南说的不错，这样一个连药都买不起的女孩子，谁会绑架她？莫非她被人贩子绑走卖钱？可是里美市毕竟是金朗岩的首都，人贩子若是从这里贩卖人口，风险还真是不小。况且，这几个月以来，他也未曾听说有贩卖人口组织在行动，这就奇怪了。

“我相信你说的话。”龙特恩说，“如果你有哈娜的消息，必须马上通知我，懂吗？”

苏克南使劲点头，他当然明白龙特恩这句话的分量。龙特恩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苏克南看着这个煞星终于离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3

龙特恩从苏克南那里没有问出太有用的线索，只是知道了阿曼达身患重病，每天都需要服用很贵的药片维持生命，母女俩的生活因此陷入困境，可是这……

忽然，龙特恩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来，哈娜莫非卷入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坏事？

龙特恩立刻打电话给文森，让他帮忙查一下哈娜，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不行，”龙特恩自语，“我得再去问问阿曼达，哈娜的失踪太离奇了。”

龙特恩掉转车头，又向阿曼达家驶去。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街道上的车辆开始增多，快到下班的时间，每个城市的晚交通高峰即将来临。里美市作为金朗岩经济最发达的都市，怎么会例外？

龙特恩在拥挤的车流中左穿右插，他花了比平时差不多一倍半的时间才赶到阿曼达家。

在阿曼达家门口，龙特恩停好车，走上前敲门。阿曼达一开门，看到是龙特恩回来，她以为龙特恩有了哈娜的消息，忙问：“龙先生，有了哈娜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龙特恩说，“有件事情我不明白，希望你实话告诉我。”

阿曼达把龙特恩让进屋，坐下来后龙特恩问：“你们的日子是不是很困难？”

阿曼达叹了口气说：“十多年前，哈娜的父亲就出车祸去世，好在当时我还能工作，勉强把哈娜养大。三年前我得了一种白血病，不但失去了劳动能力，每天还得服用一种很贵的药物缓解病情。哈娜虽然没日没夜地工作，还是弥补不了买药的大坑。好几次我都不想拖累哈娜，可是哈娜多次强调，如果我自杀，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就这样，我们娘俩被我的病一直拖着，现在又出了这事……”

了解情况后，龙特恩默然不语。说到底他是刺客出身，他见惯了世间各种的苦难。现在他想的是哈娜到底在哪里，没想到这个问题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两人都在沉默，忽然，龙特恩的手机响了，是文森打来的。文森说：“刚才接到报告，海苏路发生一起劫案。三个匪徒劫走了医院的一辆运药车。其中一个劫匪是个女孩，她叫哈娜，是不是你在找的人？”

“肯定是！”龙特恩顿时兴奋起来，“我马上赶过去。”

龙特恩挂了电话，看了阿曼达一眼，并没有告诉她真相，而是骗她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离开了。

龙特恩火速赶往海苏路，那条路从市区直通郊外，是条主干路，平时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赶过去，现在正处在交通高峰，路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

快要接近海苏路时，龙特恩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好像都乱套了。不是四面都是红灯，就是四面都是绿灯。不但路上的几十辆车都停滞不前，还有几辆车已经撞到一起了。

龙特恩一看，心里顿时明了，这就是哈娜的杰作。她利用自己擅长的电脑技术，黑进了交管局，随意改变交通灯，从而使交通瘫痪，她同伙抢到的运药车肯定能够一路畅通。

“这女孩还真是个人才。”龙特恩佩服哈娜的黑客技术的同时，也确认了她的犯罪事实。她这样做肯定是抢药救母亲，可是这毕竟是犯罪，被警察抓到后，等待她的将会是很漫长的牢狱生涯。

就在龙特恩感慨哈娜的命运时，他的手机又响了，又是文森打来的：“我刚刚接到哈娜传来的信息，她说她会在海苏路的尽头停一下车，你快赶去那里。”

龙特恩一愣，随即他明白这是哈娜偷偷把信息发给文森的，这也表示哈娜并不是这起抢劫案件的主谋，很可能她是被胁迫的。纵然不是，也是情况发生变故，使她不得不联系警方。

4

龙特恩在里美市生活了三十几年，这里的每一条街道他都了如指掌。海苏路的尽头是市区和城乡公路的交界处，一旦劫匪赶到那里，他们会迅速消失，警方再也追踪不到他们。

龙特恩掉转车头，避开汹涌的车流，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冲出车流的拥堵，转上一条车辆稀少的道路。他加大油门，火速赶往目的地。

十多分钟后，龙特恩赶到海苏路的尽头。果然有一辆标有医院字样的急救车停在路边，另有一辆小货车停在急救车旁边，有三个男人正在从急救车上往小货车搬东西。龙特恩赶到时，他们已经搬完，三个男人先后上了小货车，最后一个上车的好像就是苏克南。

龙特恩正要加快速度冲过去，他后边响起警笛声，文森他们也快赶到了。

忽然，小货车车厢里传出来一声枪响，随后从里面掉下来一个女人，她捂着胸口跌落在地，车上的劫匪再不停留，驾车疯狂逃窜。

龙特恩吃了一惊，他跳下车冲上前，只见一个女孩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她看见龙特恩，眼睛里闪出一丝光芒，她用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怀里，眼神充满恳求。

她一定就是哈娜了。龙特恩赶在警车赶到之前，从哈娜怀里掏出一个包装袋，里面装了好几盒药片。龙特恩迅速将包装袋扔进自己车里，然后才转身问哈娜：“你中枪了，伤在哪里？”

哈娜看到药片安全，呻吟了一下就昏過去。龙特恩赶紧拨打急救电话。这时候文森他们都已赶到，他留下一个警察看顾哈娜，其余人都去追苏克南他们。

龙特恩一边让那个警察叫急救车，一边撕开哈娜伤处的衣服，只见她胸前靠左的地方有个小孔，鲜血不断从小孔涌出。龙特恩稍稍放心，看情形子弹并没有击中重要部位，她应该能活下来。这也是劫匪过于紧张，没来得及瞄准，仓促间开枪的结果。

龙特恩撕下哈娜的一片衣服堵住伤口，让血流稍缓。希望急救车早一点到来，那样哈娜才能活下来。

再等一会儿，警笛声响，文森他们赶回来。文森在龙特恩身旁下车，他说：“三个劫匪都已经被击毙，只剩这一个了。”

龙特恩说：“她肯定参与了抢劫，可是如果不是她及时报警，你们是不会击毙其余劫匪的。”

“我知道，”文森说，“可是她这样做还是不能抵消她的罪行。”

龙特恩无语。这时候急救车赶到，从车上跳下来三个医生，其中两人抬了一副担架。他们熟练地把已经没有知觉的哈娜抬上担架，急救车急速驶离现场。

龙特恩和文森道别后，拨通了阿曼达的电话。他告诉阿曼达哈娜已经找到，那端阿曼达喜极而泣。龙特恩并没有告诉她哈娜的真实情况，这些事情还是等等再说吧。

哈娜被送进医院，经过医生的救治，她很快恢复意识，再躺几天就会痊愈。阿曼达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又惊又喜。这几天她一直待在医院，医生没有立刻让她们母女见面，直到第三天，哈娜住进普通病房后，母女俩才见了一面。由于哈娜还是一个犯罪嫌疑人，有两个警察在病房外看守。

女儿终于找到，可她要面临严重的刑罚，这使得阿曼达燃起希望的心又冷却下来。哈娜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自己，是自己的病情拖累了孩子，如果哈娜真的入狱，那么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看见女儿出狱都是个问题。

龙特恩相当同情这对母女，可是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再也帮不上忙，只能等待警方的处理结果。

5

哈娜住进医院的第三天，文森派警察审讯了她。哈娜据实交代。几天前，苏克南忽然打电话给自己，说自己有办法救她母亲，他让哈娜出门见他。哈娜救母心切，就相信了苏克南。可是当她到达见面地点，她并没有见到苏克南，他的两个朋友绑架了哈娜。他们跟哈娜明说，近期有一辆医院的运药车进入里美市，车上有她母亲需要的伊马替尼，还有很多止痛药，那些止痛药在黑市能够卖出天价，他们需要哈娜参与抢劫，她负责解锁运药车上药箱的电脑密码，然后在逃跑时改变交通信号灯，给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苏克南的同伙告诉哈娜，她只有一个选择，只能参与抢劫，不然他们就杀了她。哈娜并不想犯罪，可是她没有选择，只能答应他们，于是就发生了抢劫运药车的犯罪事实。

抢车时，苏克南并没有参与，他的两个朋友做下的案子，苏克南只在三人成功后参与逃窜。抢车时，苏克南的朋友和运药车的司机、押送员交火，导致司机和押送员一死一伤，哈娜害怕了，她表面上按照绑匪的要求去做，但她还是偷偷发了信息给文森。在四人接头时，苏克南听到警笛声，立刻明白是哈娜报的警，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向哈娜开了枪。

这就是整个犯罪过程，最后警察问：“这次被抢的药品中，一万片可得因全部缴回，还有一千片伊马替尼不见了，那也是你母亲需要的药物，那些药片呢？”

“当时我确实把那些药放进怀里，”哈娜说，“可是等我中枪醒来后，药片已经不见了。”

對哈娜审讯就此结束，另一边龙特恩也不好受，他被叫到诺顿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诺顿就对他吼道：“赶紧把那些伊马替尼交出来！医院那边查清楚了，别的被抢的药片都在，只少了这一样，而你是第一个接近哈娜的人。”

龙特恩苦笑着说：“局长大人，我真的没拿那些药。再说，局长大人，那对母女那么可怜，你就不能网开一面？”

诺顿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家里有病人的难处，我老娘去世两年多了，到现在每个月我还会收到医院的账单。可是你得明白，哈娜参与犯罪，就算是上帝都帮不了她的。”

龙特恩无语，他道别了诺顿。在回家的路上，他忽然想到一个能够救哈娜的方法。想到自己终于能帮助阿曼达母女，他心里顿时舒服不少。

哈娜住院半个月后，伤愈了。她要求见诺顿，说是要跟诺顿做个交易。

诺顿本不想理会哈娜，可是当他听说哈娜要给他提供一处贩毒组织的秘密据点时，诺顿心动了，他叫上龙特恩一起去见哈娜。

哈娜见到诺顿，她强作镇定说：“局长，我知道我犯罪了，虽然我是被胁迫的。可是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希望你能赦免我的罪。”

“交易是吧？”诺顿哼了一声，他早就知道这又是龙特恩给她出的主意，因此他把龙特恩也带来，“说说看。”

“我从网上查到苏克南他们要把那些可得因卖给一个毒贩组织，我把那个组织的地址交给你，等你抓到他们，能不能抵消我犯的罪？”

诺顿又哼了一声说：“如果真的抓到他们，你的罪行可以赦免，我保证。”

哈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告诉了诺顿一个地址。诺顿让文森带人过去。一个钟头后，文森他们成功捣毁一个贩毒组织，抓回十几个毒贩，诺顿也信守承诺，将哈娜释放。

走出拘留所，哈娜看见母亲正在外面等自己，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不过这是幸福的眼泪。

龙特恩见她们母女重逢，一场噩梦终于醒来，还解决了药品问题。他为哈娜藏起来的那一千片伊马替尼，足够阿曼达服用很长时间了，她俩再也不用为买药发愁。

龙特恩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心里暗暗为这对母女感到无比的高兴。

（插图/张恩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