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诉讼护卫女性人格权

吴珊珊

一家从事女性美容服务的跨国企业为了推广自己的脱毛产品，在广告海报中将“多毛体态”女性隐喻为猩猩，贬低损害了妇女人格。这起事件看似没有个体受害者，但性质却较为恶劣。

黄浦区检察院对涉事企业提起“行政+民事”的公益诉讼，经多方磋商后，要求企业刊登道歉声明，磋商协议经向法院申请司法确认，获裁定有效。该案是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实施以来，上海市首例对于贬低损害妇女人格提起公益诉讼的案件。

“煞风景”的广告隐喻

2023年2月3日，上海一家美容店的几张广告海报在微博引起热议。在其中一张海报中，两位身着比基尼的女性牵着一只长毛大猩猩高高跃起；而另一张海报中，女性和猩猩身着同一款式的波点长裙，站在门内的女性自信地秀出光洁的腋下，与门外“毛茸茸”的猩猩形成鲜明对比。一时之间，该微博引起了网友们的广泛转发、评论。据统计，相关视频点击量高达178万次，引起不小的舆论关注。之后，又有多家新闻媒体转发并评论。其中，《中国妇女报》发表评论称，“营销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如何让消费者信任这样的商家”？

网友们也纷纷表示质疑，这两张海报，明显有贬损、物化女性并制造容貌焦虑的嫌疑。部分网友还认为，此广告有人身攻击、性别歧视等不良暗示。

上海市妇联和上海市检察院第一时间关注到相关舆情，由于这家美容店的注册地在黄浦区，故而事件线索转至黄浦区检察院公益检察室，检察官对此予以高度重视，立即启动调查程序。

2023年2月6日，公益诉讼检察官到美容店实地走访，虽然店家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已对涉事海报进行调整，并将做好广告画面的审核工作。但检察官注意到，在店内醒目位置摆放的宣传册上，仍印着上述有争议的图片，店家并未做到全面整改。2月27日，检察机关通过网络查询查实，在几家知名的消费点评网站上，该企业线上门店发布的商家相册中也都不同程度地展示含有前述海报、宣传册图案的照片，甚至还有“煞风景的比基尼”“玛丽莲梦露还是玛丽莲毛露”等过往投放过的宣传字样，均存在丑化、夸大女性毛发的情况。

该企业是否在利用广告“热度”哗众取宠、获取流量？海报内容是否损害了广大妇女的权益？为了掌握社会公众对于此事件的看法，针对上述问题，检察官设计了一份调查问卷，面向“益心为公”志愿者和社会公众发放，以此延伸调查。184份问卷结果表示，大部分受访者认为，涉案广告存在不同程度贬损女性、损害妇女人格尊严的行为，其中女性受访者觉得被侵权的比重尤高。

行政公益诉讼跟进执法进程

通过走访调查和逐层论证，承办检察官认为，涉事企业的广告海报及宣传手册等物料图片已对广大女性造成不良影响，致使社会公益受损。并且，在媒体曝光后的近一个月内，涉事店铺仍未全部整改到位。根据2023年1月1日起施行的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七十七条规定，通过大众传播媒介或其他方式贬低损害妇女人格的，检察机关可以依法提起公益诉讼。

检察机关积极发挥行政公益职能，与负有广告监督管理职责的黄浦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联系并开展诉前磋商，要求行政机关督促涉案企业立刻停止相关侵害行为，全面整改线上和线下发布的违法广告。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经立案调查后，全面启动执法程序，于2023年4月12日作出涉案广告违反《广告法》中“违背社会良好风尚”的认定，对涉案企业作出责令停止发布违法广告，罚款20万元的行政处罚，并确认涉案广告已全部下架。其间，检察机关全程与行政机关保持沟通，并实时跟进行政执法过程。虽然行政机关对涉案企业作出了行政处罚，但检察机关认为，该处罚尚不能满足人格权益受损的广大妇女對法律救济的需求，也不能实现惩治、修复、预防功能。

民事公益诉讼维护受损公益

就涉事企业的广告是否存在贬损妇女人格构成民事侵权的问题，黄浦区检察院同时启动了民事公益诉讼程序，以弥补行政执法的救济不足。2023年4月19日，检察机关组织开展听证会，邀请人民监督员、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区妇联以及涉事企业共同参加。听证会形成一致意见，涉案广告对“多毛体态”群体尤其是女性群体缺乏尊重，虽然涉案企业系跨国企业，但侵犯妇女合法权益客观事实和相应的认知不应受地域限制，企业应依法承担赔礼道歉、消除影响等民事侵权责任，积极回应社会关切。检察机关采纳了听证意见并进一步就公益诉讼释法说理，明确跨国企业在中国的经营者应当了解融入中国本土的文化、风俗、理念，以中国消费者的感受、认知作为标尺，严肃审慎地履行企业合规义务，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防范违法侵权以及诉讼风险。

检察机关就该案召开听证会

检察官走访企业

涉案企业当场诚恳表示，愿意承担侵权责任并作出守法从业承诺。

会后，检察机关与涉案企业签订《妇女权益保障民事公益诉讼磋商协议》，约定由涉案企业在国家级新闻媒体发布道歉声明、消除违法广告引发负面舆论造成的不良影响；签署从业承诺，以本案为戒，严格依法从事广告等商业活动。为了保证协议具有法律效力，并督促涉案企业履行协议，在协议签署后，双方同步向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司法确认。2023年9月7日，黄浦区检察院与涉案企业共同作为申请人出席庭审，法院就协议签署双方的真实性、自愿性等方面进行了审查，最终该司法确认获法院裁定有效。

共同护卫“她”权益

最终，涉事企业在正义网上发布了一则特殊的道歉申明：“……我司发布的品牌形象广告画面在网络引发焦虑并造成负面舆论影响。因个别画面设计不当，有违社会良好风尚，导致不特定女性感到不适，权益受损，我司在此寻求社会公众的谅解……”

“过去，对于贬损妇女人格的情形，个体维权意愿低、成本高、胜诉难，以致类似违法行为往往得不到及时制止、纠正和制裁，严重影响社会文明进步和人民群众美好生活”，承办检察官分析。为此，《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在修订时补强了妇女人格权保障条款，并且明确规定对于通过大众传播媒介或其他形式贬损妇女人格等情形，检察机关 可以依法提起公益诉讼。

2023年12月4日，全国妇联会同全国总工会女职工委员会、中国女法官协会、中国女检察官协会、全国律协女律师协会等四家团体会员在北京发布第五届“依法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十大案例”，黄浦区检察院公益检察室办理的上述维护妇女权益公益诉讼案件成功入选。“妇女人格权益保障是《妇女权益保障法》修订实施的重要亮点，检察机关被赋予妇女权益保障公益诉讼法定职责。通过本案的办理，不仅修复了受损公益，也促进了跨国企业在本地的合规健康发展。”检察官说。

下一步，黄浦区检察院将继续用好法律赋予的职权，打好组合拳、敢于亮剑，实实在在办好每一起妇女权益保障领域检察公益诉讼案件，努力实现保障妇女的合法权益，促进妇女的全面发展，同时加强执法司法的协同合作，助推全社会形成尊重妇女、关爱妇女、保障妇女权益的良好风尚。

投稿邮箱：vermouth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