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路人

袁省梅

梁宾正在毓秀市场前巡检，小周打电话叫他赶紧来太华公园，说王武军的水果摊又摆到公园门口了。

又是这个王武军。想起王武军，梁宾真的头疼死了。

王武军中秋节前就在这里摆开了摊。梁宾多次跟他商量叫他进市场，但王武军嫌市场上顾客少，说：“市场三天的销量比不上我在这儿半天收入多。”

这倒是实情。摊子摆在马路上，过路的人图省事，不下车就买了。

梁宾说：“顾客慢慢就会多起来。”

王武军说：“那等多了我就去。”

这不是明摆着找事的吗？跟梁宾一起巡检的小周冲上去提了一筐水果要往巡检车上放，还没到车前，王武军老婆已倏地冲到了小周面前，坐在地上，抱着小周的腿直嚷嚷：“城管打人了！城管不叫人活了！”她的哭喊招来了好多过路人。梁宾叫小周放下水果筐，又喊王武军劝他老婆起来。王武军忽地站起，指着梁宾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以为这是你家炕头啊！爷今天在这里摆，明天还要在这里摆，天天摆，我看哪个孙子敢动我一根汗毛！”梁宾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说：“我知道你挣俩辛苦钱不容易，可你看路对面就是小学校，你这里喇叭吆喝着，学生咋上课？学校放学时，你摊前聚一堆人买水果，家长接孩子都堵到这里了，你说碍事不？”王武军不听劝说，又骂：“谁敢动爷的摊，爷喝他的血！”梁宾这下火了，他叫王武军嘴巴干净点，说：“你是哪个的爷？我爸我妈在村里种地，他们惹你了你骂他们？”几句话把王武军问得莫名其妙，围观的人也纷纷指责王武军，有事说事，不能张嘴就骂人。王武军呢，脸涨得通红，嘴里骂着，拳頭就往梁宾脸上抡过去。梁宾躲开了，拳头抡了个空的王武军差点摔倒。小周掏出手机要报警，梁宾不让。他想，王武军是个倔巴头，不能硬来，得想个策略。

这天下班了，梁宾叫小周一起到王武军家去。小周说：“行吗？”梁宾说：“咋不行？好狗不咬上门亲哩。”他们买了点心、牛奶等好多东西去了王武军家。

王武军正低头给他爸洗脚，看见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就低下头，再也不看他们一眼。王武军洗得很认真，手呢，动作缓慢，也轻柔。洗完擦干，他抱起他爸放到炕上，站在炕边，弯下腰，在他爸的腿上揉捏、捶打。梁宾看着，心说这哪是街上蛮横霸道的王武军呢？他问他爸哪年得的病，问他孩子都上几年级了。说来说去，独独就是没有提一句摆摊的事。从王武军家出来后，梁宾对小周说：“这人不坏。”

然而王武军并不理会梁宾的良苦用心，水果摊继续在公园门边摆着。可是，梁宾发现所有的果筐都摆到了马路沿上，基本上不会影响交通，那个原来自动叫卖的喇叭也哑默地放在了一边。梁宾说：“慢慢来。”小周说：“你不是怕他吧？”梁宾“哈”地笑了。

当了城管以来，梁宾遇到的形形色色的摊贩太多了，他一直认为城管工作应该宁疏导勿禁止、宁引导勿赶撵，动手打砸是最愚蠢最不可取的。说到底，你把摊贩当成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你还会训斥追撵他们吗？他觉得，他们既然来到了他的辖区，跟他就不是路人，更不是他的仇人敌人。几年下来，梁宾的辖区还真的没有出现过负面事件，更没有不听劝说的所谓的钉子户。当然，这只是在王武军来以前。

那天，梁宾刚走到公园，天突然变了，大风骤起，黑云压顶。梁宾冲王武军喊：“篷布在哪里？快点把水果盖起来。”王武军慢悠悠地说：“风大雨点小，怕啥！”但他的话音还没落，暴雨就从天而降。

小周喊梁宾不要管闲事，上巡检车躲雨去。梁宾反叫他一起帮忙，说着就抱了一筐苹果塞到车里。雨水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的身上，转眼间，他们浑身上下都已水淋淋的。车里放不下了。王武军和他老婆两个人根本拉不动沉重的篷布。梁宾和小周赶紧上前，他们四个人一人拉着篷布的一个角，把所有的水果盖得严严实实的。

骤雨过后，天清气明。梁宾和小周把车里的果筐搬了下来，他对王武军说：“我给你看了一块好地方——家家乐超市东边，怎样？临着三条大马路，人流量大。”

王武军问他：“真的假的？”

小周白了他一眼：“骗你干啥！”

王武军叫媳妇装了一兜苹果给梁宾和小周。梁宾和小周哪能要！

正说笑着，梁宾的手机响了——学苑路上又有几个流动摊贩。梁宾叮嘱王武军现在就可以去超市那边摆摊。王武军还要说感谢的话，梁宾唤了小周，开上巡检车，走了。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