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语言”

小说是啥？在我理解，小说就是“小段地说话”，但是说话里边呢有官腔，有撒娇之腔，有骂腔，有哭腔，也有唱腔等。小说，我理解就是正常地给人说话的一种腔调。小说是正常的表白腔，就是你来给读者说一个事情，首先你一定要把你的事情说清楚，说准确，然后是说得有趣，这就是好语言。语言应该是有情绪的，有内涵的，所以一定要把握住一句话的抑扬顿挫，也就是语言的弹性。用很简单、很明白、很准确的话表达出那个时间里的那个人、那个事、那个物的准确的情绪。能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的，我认为就是好语言。

既然能表达出情绪来，它必然就产生一种抑扬顿挫，这也就是所谓的弹性。而要完全准确地表达出那种情绪，还要说得有趣才行。什么是有趣呢？就是巧说。怎么和人说的不一样？这其中有一點就是多说些闲话，但这闲话必须是在对方明白你意思的前提下才进行的。就如你敲钟一样，“咣”地敲一声钟，随之是“嗡——”那种韵声，这韵声就是闲话。

文学感觉越强的人，越会说闲话。文学史上评论好多作家是文体家，凡说是文体家的作家都是会说闲话的作家，凡是写作风格鲜明的作家都是会说闲话的作家。你要表达的人和事表达得准确了、明白了，然后多说些有趣的闲话，肯定就是好语言。

之所以有人批评谁是学生腔，学生腔就是成语连篇，用一些华丽的辞藻、毫无弹性的东西。为什么用成语多了就成学生腔了，就没有弹性了呢？因为成语的产生，是在众多的现象里概括出一个东西，像符号一样提出来，就是成语。现在文学创作不需要那些，文学创作完全要还原原创、原来的东西，所以会还原成语的人都是好作家。如果你想在这一段写一个成语出来，你最好不要那个成语，而要把成语的原生态写出来。

（本文摘自2014年4月贾平凹在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研修班上的发言）

贾平凹，当代著名作家，1952年生于陕西省丹凤县，1972年进入西北大学学习汉语言文学， 197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主要著作有《浮躁》《废都》《白夜》《秦腔》《古炉》《带灯》等，曾获茅盾文学奖、施耐庵长篇小说奖及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法国费米娜文学奖等国内外文学大奖，并获得法国大使馆颁发的法兰西金棕榈文学艺术骑士勋章。作品被译为英、法、德、俄、日、韩等文字在海外出版。